在這條馬路上,沉澱了過多的文化和歷史糾結,少一點市儈商業氣,官府化,保持原貌,政權不會倒台的。搞得烏煙瘴氣,甚囂塵上,深更半夜還會有人從復興公園醉醺醺的出來,男男女女,大呼小叫,遠勝于文革。一條發幽思古鬧中取靜的馬路,變得如此瘋狂。
下面貼上一文《思南路xx號》
我重回故土已人到中年,和大多數知青一樣,人生軌跡被迫劃一圈,又回到原點。所不同之處︰文革結束,大部分知青已返城,重新集合出發,原地踏步不前……我風風雨雨,想混出個人模狗樣榮歸故里,卻終于厭倦漂泊。
這兒還是我兒時的樂園?我離開時尚未成年,少年、童年的記憶刻骨銘心……兩排空中交錯茂盛的法國梧桐,陽光碎碎灑下,花園洋房錯落別致︰巴洛克風格,英國鄉村尖頂閣樓式,法國古典主義,俄羅斯東正教教堂……踏上這條馬路,異國情調和歷史滄桑交織一起,洗淨鉛華湮沒蔥蘢樹木紅磚綠瓦中。歷史剛剛掀翻過去一頁,新主人以戰勝者姿態,面對堪稱建築杰作鬧中取靜的高檔住宅區,他們保持低調,簡樸而不事聲張地生活,這兒的黎明靜悄悄。「寧靜以致遠。」文明的初衷是一致的。偶爾警車駛過,警笛凌厲,前面分局、看守所的前身是法國巡捕房。鎮壓反革命,三反五反,社會主義改造運動……喧囂過後,思南路復歸沉寂。
鴉片戰爭失敗,滿清政權簽了第一個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上海口岸開埠通商,隨後這兒成了法租界。滿清政權無能,閉關自守,在入侵者面前不堪一擊,接二連三地拱手相讓,出賣中華民族的利益毫不痛惜,——自身也是侵略者!揚州屠城,嘉興三日,*燒殺搶掠……入關屠殺二百多萬的明朝子民。文字獄,編撰《四庫全書》對歷史的篡改銷毀,以殺頭罪*迫漢人留小辮示牽著走的畜牲,滿漢不許通婚……它的統治給中國人民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至今仍未擺月兌。中華民族的形成是各民族平等參于的過程,但元,滿清政權對這個過程產生巨大的破壞作用。元政權對儒家思想全盤否定,有計劃的屠殺漢民,五戶一把菜刀,對漢族婦女的初夜權……他們的殘暴統治融進一些中國人的血液︰八旗子弟與太子黨有何本質的不同?批林批孔,嚴禁民間持有槍械刀具,因言治罪,貪污**,強征強拆,對上訪人士圍追堵截毆打,野蠻暴力執法司空見慣,苛政猛于虎……歐洲文藝復興方興未衰,人文精神驅散中世紀黑暗,超越王權,成為人民點亮自身的燈塔。工業革命資產階級興盛,向全球擴張,輸出資本主義理念和開拓市場。火燒圓明園,義和團在慈禧默許下迫害宗教,八國聯軍借機攻破京城,洗劫頤和園和紫禁城,對百姓*殺掠,*迫滿清政權交出搜刮來的白銀,毫不遜色。同樣的入侵,給中國人民留下同樣的傷痛。
小學放學回家晚了,越過華燈初放的淮海路,思南路昏暗的燈火鬼影憧憧……提心吊膽走到十字路,前面黑咕隆咚,兩邊花園抹過柏油的籬笆牆里樹木搖曳,枝葉「嘩嘩」作響,正是晚飯時間,路上空無一人,樹叢後面潛藏著什麼危險?這念頭困擾我一個童年,後來發生的事情證實我懷疑。我壯了壯膽,鼓足勇氣朝家……花園草叢一陣稀里嘩啦,嚎叫著竄出一只落敗而逃的野貓,嚇得我魂飛魄散,慌忙跳到馬路中間,一回頭,讓身後的影子嚇一跳,奪路而逃,路燈光前影子更清晰,一路狂奔,怎麼也甩不掉,一口氣跑到自家門口才喘過氣。
恐懼是我兒時的主要心理障礙,和家庭有關?父親不斷受運動歷練,擄去官職,不停地搬家,最後在思南路安頓下來。父親嚴肅有余,越來越听不到爽朗的哈哈大笑。父親待人真誠,不講假話,好為蒙冤百姓出謀劃策,寫材料,故經常有人上門,而自己的冤情過世前兩三年才得以糾正,不久即查出罹患絕癥……父親抗日戰爭九死一生,為這個政權賣命如此境遇怎麼可能不得絕癥?父親晚年生活態度消極,身體不舒服也不主動去檢查,前景暗淡……爺爺在吳佩孚手下打到機槍獨立營營長,倒袁,討伐辮子張勛,護法運動……槍林彈雨。吳佩孚下台爺爺回家務農,桃花源里好耕田,日子過得清閑自在,少一個政客,老百姓少一分災難。我常常想,父親當年抗戰勝利,解甲歸田,結局肯定要比現在好,兩代人為國效力,最起碼老百姓留有口碑,我們後代當不當城市人無所謂。**遂了我心願,未成年把我趕到農村,弄出一身毛病,至今戶籍仍不讓回來。為共和,為民族,他們的選擇義無反顧。智者千慮,終有一失……
思南路的夏季風情萬種,生活在繼續,需要談情說愛,思南路的晚上是幽會絕佳場所。淡淡的燈光,行人車輛稀少,花園深處的小樓寞然無聲,夏天的花開了︰紫薇,玫瑰,夾竹桃,鳳仙花,一串紅,合歡花……梔子花和夜來香的芬芳燻倒多少熱戀情人,夜色撩人,夜色下生活恢復她本來面目,梧桐樹旁,牆角,門洞,大門石柱……對對戀人海誓山盟,祝願愛情日久天長,他們是勇敢的人,在禁錮感情、思想的年代,他們執意孤行,一路走好!
我們花園正沖大門有一棵蒼老虯勁的古桑樹,它樹齡遠遠超過思南路,可能見證上海的滄海桑田,原地精心地保護下來。春天來了,樹冠綠了,每天望一望,漸漸的天也綠了,透出翡翠般的亮綠,一年一度飼養蠶寶寶開始。從新城隍廟買來像線一樣縴細的幼蟲,把女敕桑葉剪碎了喂,長大以後撒上桑葉就行了。那又肥又大的桑葉干干淨淨,那時候天是藍的,空氣潔淨,采摘下來的桑葉直接喂就行。現在城市像個大染缸,大工地,令人窒息!進入夏季,桑椹熟了,一簇一簇的紫透紫透,拿竹竿打落小伙伴在下面接著吃,手、嘴都染成紫色的,甜在心里。文革「深挖洞……」挖防空洞,花園一個兜底翻,許多名貴樹木不見,青石板台階旁有一棵香樹,燒肉摘幾片葉子放進去噴香,古樸的柏樹,百年黃楊,白玉蘭……連同古桑樹都消失了。這個什麼也防不了的洞後患無窮,政府又在花園上面蓋起二層樓︰旅館,飯店,酒吧……油煙,噪音,烏煙瘴氣,居民苦不堪言!旁邊原十二中學分部也在不斷變換用途,*場蓋起大樓,校辦工廠,校辦工廠關門又把場地——國有資產賣給空殼的楊子江藥業公司,諾大的場地裝修完畢,除了幾個小青年在里面吃吃喝喝,麻將打到深更半夜,揚子江藥業公司在里面按兵不動。突然撤走,又是一番大拆大修,現在成了贊助費昂貴的幼兒園。國有資產怎麼流失,房地產怎麼炒的,能看出一點端倪?
政府是思南路的始作俑者,31號花園洋房不見了,原來的主人糖料大王在新政權建立前遠走高飛,委托黃姓人家照管,政府安排進許多人家。文革結束,有相當背景的人看中這塊地方,將住戶動遷走,房東在國外沒敢回來,黃姓人家代收下幾個錢,花園洋房夷為平地。思南路蓋高樓大廈要在北京的頭兒點頭,大煞風景的豎起來。33號,獨特的連體式花園洋房,北面留有小巷,供佣人走,主人走朝南的花園大門,互不打擾,這可能是上海僅存的建築式樣,灰飛煙滅,現在成了光鮮的街道辦事處。35號花園洋房,文革期間主人掃地出門,成了政府的「人防辦」。典型的羅馬柱式建築,選用上等石材,圓柱上面鑿有浮雕……我小時候一直想進去探看究竟,苦于大門緊閉。抄家的深夜濃煙滾滾,主人珍藏的物品當作「四舊」一炬沖天!走過路過你們看看,不倫不類,不土不洋與周邊環境極不和諧的商業場所,還算什麼歷史風貌區!也不知里面干些什麼?只听見乒乒乓乓,才裝修好的嶄新材料當垃圾拉出來,一年忙到頭的裝修又開始了。44號原盧漢公館,汽車間在政府明文禁止下翻蓋成二樓建築,並在居民窗戶底下花園公共用地大設營業場所,飲酒作樂,對面則是學校圖書館的窗戶,觸目驚心,這種豪華奢侈的消費對未成年人是多麼大的誤導。思南路口香山路7號孫中山故居前燈紅酒綠。香山路6號,大主教龔品梅公館,1960年抓進去判無期,大難不死,79年獄中被保羅二世秘密冊封為樞機,88年宣布提前釋放,去了美國,成立了基金會,91年授予樞機紅冠,2000年過世,享年98歲,立下遺囑要求︰「當中國不再由**當權時,將他的遺體重新安葬在故鄉上海。」這幢大氣莊重的建築,現在一片狼藉,產權幾經倒賣,落入房產商之手,里面的居民持合法居住證件,置換走一部分人,空出的房間成了民工、打工者群租房,吵吵鬧鬧,烏煙瘴氣,深更半夜大喊大叫,多次報警無濟于事,不知是否有意為之?此種官商勾結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做法已成慣例。租賃權可上市交易,每幢花園洋房住戶都有所變動,只要來一個害群之馬,就苦了整幢樓居民。「現在社會就是阿拉格種人吃的開。」大伙看看,現在到了什麼社會!
思南路給我的恐懼遠不止于此,「思南路改換門庭」源自《第一財經》2006年8月7日︰思南路將被打造成新天地第二……徹頭徹尾的篡改歷史,消滅證據,他們把成片花園洋房里面的磚木結構掏空,偷梁換柱,慣用的伎倆,只保留外牆,鋼結構充填進去。對修繕歷史建築的普遍做法︰修舊如舊,盡量使用類似于原來的材料,還歷史一個真實。思南路的全部價值就在于它的建築藝術和歷史滄桑,法國人攜槍炮以一個侵略者對另一個侵略者的暴力方式而來,但在管理法租界是否留下一些人文價值的東西,值得商榷,思南路作為歷史風貌區原封不動的保存下來非常重要,因為社會進步最終體現在它的人文精神。政府難道想把它建成一個紙醉金迷、花天酒地的娛樂場所,不怕讓人笑話,讓法國人笑掉大牙!
思南路真正讓我恐懼的還是夜晚,父親就是凌晨被躲藏在花園樹叢後面的造反派捉去的,十二中學深夜的攻樓戰毛骨悚然……思南路曾經是一塊平和之地,就連公共租界的英美僑民紛紛選擇法租界營建住宅。十月革命後大量白俄難民抵滬,其中有不少貴族,大部分在與思南路相交的淮海路謀生。太平天國戰爭期間華人涌入法租界,抗戰、孤島時達到鼎盛……中國處于內外交患的時候,法租界里的居民迅速膨脹。文革之夜,我們在熟睡中驚醒,傳來一陣雜亂的金屬撞擊聲,從窗戶望到︰幾輛大卡車拉來的手持長矛、頭戴藤帽的造反派正跳下車,向佔據學校的紅衛兵「紅三司」發起進攻。他們撞開大門,攻到主樓被早有防備的「紅三司」一陣亂石砸退,氣急敗壞的造反派開始向附近的居民發威︰「把燈關上,窗簾拉上,門窗閉死……」動作稍有遲緩,「 里啪啦」大石頭扔過來,彈弓的鋼彈射來,玻璃粉碎,路燈全被打黑,世界末日來臨……「躺著別動,」我听從父親的勸告,但還是忍不住偷偷溜出家,倚著樓梯窗口邊緣戰戰兢兢地看到一幕︰「紅三司」撤到三樓,樓梯過道堆滿課桌椅擋住,在三樓用準備好的石塊和屋頂的瓦片打擊進攻者,被砸中的哀叫著退下來,鬼哭狼嚎,場面十分恐怖。久攻不下,造反派從教室拖出課桌頂在頭上攻,就像描寫的解放軍攻城戰的土坦克,中國人自相殘殺真勇敢。十二中學這幢主樓門窗一扇不剩,稀巴爛,屋頂的瓦片也要丟完,彈盡糧絕,造反派使出最後絕招︰放火……突然亂作一團,援軍殺到,黑暗中大刀長矛放光,被砍中刺中的發出淒厲慘叫,兵器丟棄聲,雜亂的奔跑,救命車呼叫,一片死寂。據說當晚打死了人,重傷好些人,沒有人對這事件負責,革命是暴力,讓這些未諳世事的學生雙手沾滿鮮血,是無產階級專政的需要。
暴力是**統治的基礎,自會有情願不情願的人出于恐懼、利益出來幫腔,也作罷,可憐的是大批奴才跟在後面,主子發號施令,奴才馬上變成瘋狗咬人,中國人的悲哀在于此。具有諷刺意味︰法租界1943年日本人佔領上海期間收回的。馬斯南路,莫里哀路,高乃依……法國人一廂情願,高盧雞的浪漫想在上海體現,做得到嗎?現在你走在思南路︰保安,城管,警察……衙門、會館場所林立,皂隸遍地,滿清遺風死灰復燃。
思南路歷史上名人如流,不乏國家棟梁︰國父孫中山,梅來芳,周恩來……今天的社會已經缺乏產生名流的基礎,一切消滅在萌芽狀態,這種損失遠不是建第二個新天地所能彌補。整個社會缺乏動力,做人的楷模,危及民族的命脈。思南路的喧囂還沒有停止,中國的喧囂還沒有停止,什麼時候還歷史一個本來面目,中華民族才有可能揭開新的一頁。
救救思南路,救救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