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錘這幾日出入胭脂溝妓館與酒肆,呼朋喚友,不亦樂乎,不過,貌似花天酒地的他其實一直無比警醒,他在小心的搜尋著一切與王飛雄等人有關的蛛絲馬跡。
他是個粗中有細的人,更加有冒險精神,他喜歡主動進攻,而不是被動的防御。
他想要找到王飛雄等人的種種部署,然後模清對方的意圖,將陰謀扼殺于搖籃中。
妓館與酒肆無疑是探听消息的最佳場所,這里也容易讓人卸下防備,讓一些秘密不再成為秘密。
狗頭軍師王道清愈加的反常,一連幾日都鑽在妓館中,偶爾露個面也是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王鐵錘本以為對方是因為美色以及安逸的生活磨平了意志,可是總覺得對方不僅如此,似乎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雖然這家伙毒辣陰狠了些,但當初林虎堅持重用他,事實證明他還是有能力的,可現在這家伙如此反常,只怕跟胭脂溝近來發生的變化有關。
王鐵錘就是這麼一個第六感敏銳的人,他之前就看不起王道清,一個被酒色腐蝕了意志的人再也不能成為合格的同路人,這樣的人往往會為了貪戀安逸的生活而背棄過去的理想,顯然,王道清已經走向了這一步。
對于王道清的變化,林虎並沒有太在意,畢竟這幾年來幫內兄弟勞苦功高,想要安定下來的他絕不阻攔,畢竟當胡子沒有前途,對于王道清在胭脂溝的所作所為他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這倒不是婦人之仁,既然大家伙都被招安了,王道清有安定下來的心思,也只能由他。
林虎的寬容並沒有熄滅王鐵錘查明真相的心思,忙著正事之余,仍然在關注著王道清的一舉一動。
棚子邊上大鐵壺吱吱的叫著,小柴火爐子不斷的吞吐著焰苗,將鐵壺底烤得黑黑的,旁邊的大鍋呼嚕嚕的響著,翻騰的濃湯中不時地冒起鍋中的 子肉,香味撲鼻。
圍著小方桌而坐的幾人嘶嘶的吸著氣,仿佛口水都要掉下來一般,這也難怪,大鍋子里的兩頭 子都是一身的精瘦肉,剛獵到就下了鍋。
這剛開春的,雖說 子野雞都瘦了點,但好歹饞了幾個月,也不顧的其他。
這不,他們眼前架著一只煮熟不久的整羊,已經吃了大半。
就著山果酒,美美的嚼上幾口羊肉,燒得火紅的鍋上貼著大玉米餅子,這日子,還真是舒坦。
關外雖說苦寒,但物產豐富,啥時候都少不了美食。
不過王鐵錘仍然有些吃情,今天這招待著實豐盛。
陳中亮是胭脂溝的老商戶,在當地也頗有威信,老金溝多處產業都是他名下的,如果說春桃在胭脂溝能夠受到保護,除了林虎的影響力,多半還要拜他所賜。
林虎等人暗地里也得了他的支援,大部分的給養與武器彈藥都靠他張羅,不僅是因為他的產業受了老毛子的禍害,也因為他的一身正氣。
這幾年老毛子沒少做孽,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所以才不遺余力的支持林虎等人。
這次林虎高調回歸他樂見其成,盼望著胭脂溝能從此走向復興,一連幾日都在陪著王鐵錘走訪胭脂溝的頭面人物。
王鐵錘這陣子都在忙著聯絡胭脂溝老人,並且結交胭脂溝商戶以及頭面人物,將來他們在胭脂溝扎根離不開這些人的支持。
「馬上野雞就要產蛋,啥時候我讓人上山弄幾斤回來,那個鮮味,最是下酒。」
陳中亮招呼著王鐵錘與幾名幫中兄弟,邊隨意閑聊,他戴著眼楮,國字臉,看上去極為嚴肅,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個刻板的人。
王鐵錘將海碗中的山果酒一飲而盡,大喊痛快,笑著說道︰「明兒個我下河去弄大鰉魚去,這冰化了不少了。」
大鰉魚是黑龍江里的特產,個頭大,魚刺就跟骨頭棒子似的,小的也有百來斤,重的有數百斤,撈上一條能當許多天的口糧。
漠河偏遠,與繁華地區往來交通極為不便,糧食運進來成本高,商人都不願做這行,就比如貨幣流通以銀角子為主,誰願意帶著大宗的銅錢往來。
由于物產豐富,平日里胭脂溝的糧食以自己籌措為主,這個頭大的鰉魚頗受歡迎。
陳中亮的婆娘谷氏搬了壇山果酒過來,憤憤的說道︰「前年店里的活計撈了條大鰉魚,足有兩百來斤,本來想給宋大人送去,當作他升官的賀儀的,卻被那蠻橫的老毛子搶去,著實可惜。」
她口中的宋大人,便是前年就任哈爾濱鐵路交涉總局總辦的宋小濂,因與老毛子交涉前任留下的私訂合同侵害**主權而奮起斗爭,成為老毛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在黑龍江,有「程宋」之稱,這程,便是黑龍江將軍程德全,以態度強硬著稱,是老毛子的克星,這宋,自然就是程德全一手提拔的新一代老毛子克星宋小濂。
這次林虎等人招安也是宋小濂居中聯絡,出力頗多。
王鐵錘也時常將程德全與宋小濂等一干北地英雄人物的事跡講給李安生听,所以李安生對宋小濂這名在胭脂溝金礦當了十年文書的前輩並不陌生,更何況他如今所做的正是宋小濂當年的職務,故而私下里也多了解了一些宋小濂等人物的資料。
陳中亮沒有谷氏那些沉積的怨氣,為了安撫她,笑著說道︰「老毛子再猖狂,不是照樣得交出金廠退出老金溝嘛,更何況,友梅兄(宋小濂字友梅)不是正在狠狠地教訓老毛子麼?我听說老毛子被逼著連開了數十次談判,鬧心的很。只怕談判一有結果,友梅兄又要升官了。」
今年年初外務部便派宋小濂到哈爾濱與中東鐵路公司總辦霍爾瓦特交涉改訂由前負責鐵路交涉的周冕迫于沙俄勢力,擅自與俄方訂立的購地、伐木合同。由于所訂展地、伐木、采煤合同使**主權受到侵犯,宋小濂據理力爭,讓俄國方面很是下不了台,改訂合同已經勢在必行。
「啥,朝廷是收回了老金溝,可老毛子心甘情願的走了嗎?不是還有幾個老毛子仍死賴著不肯走,還在興風作浪嗎?更何況,還有那些漢奸走狗,只怕賊心不死。」
谷氏仍然在嘮叨著,她的心直口快與陳中亮的用詞簡潔明了倒是鮮明的對比。
這時他們喝酒的棚子外邊傳來了碎亂急促的馬蹄聲,一溜煙橫沖直撞的過去幾匹高頭大馬。
王鐵錘側頭看去,當先的居然是個老毛子,對方似乎感覺到了王鐵錘凌厲的眼神,轉頭過來,囂張跋扈的神情一覽無余。
那老毛子皺了皺眉,淡綠的眼珠射出陰冷的光芒,並未停留,縱馬而去。
那個相貌凶惡的清國奴,居然用那種眼神看我,要是在跟前,非得賞他馬鞭子不可,老毛子不滿的想著。
王鐵錘並不清楚自己差點就挨了馬鞭子,冷哼一聲道︰「那老毛子是誰,居然在街上縱馬,難道不知如今的老金溝換了章程了嗎?」
谷氏本將頭探出去觀望的,這時轉過頭來說道︰「這個又矮又丑的老毛子是勘礦專家,前陣子去雞心溝那邊勘探,故而你沒有見著。不過照我看,他去勘探個什麼勁兒,也沒听說有啥水平,壞事倒沒少干。」
陳中亮補充道︰「老毛子交接時,便提出老金溝繼續聘用這個叫庫魯諾夫的,說白了就是欺咱們這邊沒有找新礦苗的能手,想扼住咱們的喉嚨。」
俄國人自打庚子年攻佔了胭脂溝,這里的**技術人員便逃散一空,劉竣初來乍到,還只能暫時依賴庫魯諾夫等幾位俄國技術人員,不得不說是個悲哀。
「就是,這幾個老毛子蠻橫如故,天不怕地不怕的以為沒人能治他們。開賭檔與典當行的金立端等一幫漢奸走狗最近重又找他們為靠山,以為他們還能像過去那樣。」
王鐵錘冷笑一聲,道︰「我倒要找機會鎩鎩他們的威風,看看是不是離了他們,我們就拿這老金溝沒轍。還有那幫漢奸走狗,真是愚蠢至極,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陳中亮連忙讓谷氏去整治幾個小菜,勸王鐵錘又喝了幾杯。
他還真怕王鐵錘生事,老毛子用意歹毒,只怕沒那麼簡單,胭脂溝如今可經不得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