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1906 第五十三章 獻策建新軍

作者 ︰ 費虛

()程德全這人很嘮叨,拉著林虎嘮叨個沒完。

意思就是林虎之前答應招安是因為厭倦了戎馬生涯,想要在胭脂溝安度余生,眼下卻忽然起了心思要當漠河守備,讓他程德全很丟臉。

「我知道你的脾性,寧為雞頭不為牛後,當年朝廷也的確讓你失望透頂。別說是你,就是我,也是失望透頂,我不是喝了幾杯酒在這里胡言亂語,給人听見了也無妨,但失望歸失望,這北面,總要有人肯出來挑擔子。我常想著,要是我回老家養病去,那幫只會媚外的龜兒子們會把黑龍江糟蹋到何種地步。我腿不好,可也只能咬著牙死撐著。朝廷如何,你我都有數。實在救不了這大清朝,我們便保全這方土地與人民,將這片土地興旺起來,才能讓國家歷劫之時能少傷些元氣。」

他眼下當然是有些借酒發泄,可他這般訴苦也是實在話,巴不得想要林虎來幫他。

李安生這才明白為何後世對程德全稱之以偉人,在于他身上並沒有頑固腐朽的「忠君愛國」思想,而是頗為開明通達,有過人的頭腦與眼光。

林虎肯出來挑擔子,程德全喜出望外,但卻走袁世凱的門路,讓他很痛苦,所以對李安生也有些不待見。

這倒是他真性情的一面,反而讓李安生感到真心的敬佩。

「你真要做官,要那小小的守備作甚?如今黑龍江到處都要設治,憑你往日里抗俄的名聲,哪怕我不舉薦你,還怕你做不了一任同知甚或知府?太後老佛爺都肯用你,只要還能給老毛子難堪。」

「你要肯來幫我,別窩在那漠河偏遠之地,來龍城幫我,要是能籌到銀子,咱們黑龍江也有一鎮新軍的計劃,我就敢提前操辦,讓你也當一當統制。」

林虎未有什麼表示,但李安生卻是心動不已,要是林虎真能出任新軍統制,那麼幾年後便是黑龍江的土皇帝,自己的諸多計劃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當然一鎮新軍所花費的銀子黑龍江是承受不起的,所以後世歷史黑龍江新軍也就一直是存在于計劃中,只是出現過一個四不像的黑龍江混成協,還全是改行省之後,各副都統裁汰下來的旗兵。

眼下程德全有慈禧撐腰,所以說話也頗有豪氣,只是他政治資歷尚淺,袁世凱與奕劻集團還不一定瞧的上他,想練新軍只能迂回側擊,說不定還能成。

「新軍編練花費巨大,但也不是完全要仰賴京城。」

李安生權衡著,漫不經心的說了句,此刻都多喝了幾杯,也沒什麼顧忌。

程德全倒是來了興致,目光炯炯的問道︰「怎麼個說法?」

李安生指著遠遠的在院子門口「站崗」的戈什哈,說道︰「如果只是先編個混成協,地方出銀子,在武器裝備上也不十分勞煩練兵處,想必袁世凱是不會阻撓的。」

目前練兵處權勢頗大,掌握在袁世凱手中,程德全與他並沒有仇怨,自然不會在這上頭設絆子。

練兵出規定,地方省區自己編練新軍,人數達到可以整編為一協的,可以向練兵處呈請,並請練兵處幫助組建炮兵與騎兵部隊,然後正式成為混成協。

由于混成協並不是「定制」,也就是練兵處正式認定編練計劃的,這些協沒有番號,只有地區名稱。

所以財力允許黑龍江新軍混成協出現的話,地方上還能有一定的自主權。

可關鍵就是黑龍江眼下總共百多萬人,實在是個不入流的省份,無論如何都養不起一協新軍。

「這地方上如何能有這許多錢?」程德全瞪大了眼楮,幾乎要將李安生當江湖騙子,小家伙,別以為我四川人能被你隨便忽悠。

「我倒是不怕地方上沒錢,而是怕辛辛苦苦將新軍辦起來,官兵全是那些槍都拎不動的八旗兵。」

程德全愣了一下,立時便想明白,新軍待遇極好,那些旗兵們只怕要削尖了腦袋想鑽進來,要不然,眼下的十幾營人馬裁汰了,如何安置他們?

可他隨即明白,這只不過是李安生這小狐狸的一個小小考驗而已,要是他程德全連這點事都擺不平,這家伙恐怕就不會獻出接下來的計策。

「哼,既然是編練新軍,當然不能將舊軍那套仍然帶進來。那些旗兵們許多也願意耕作務農,有些實在憊懶不可救藥,便直接回了他們去京城。」

要是能將一協新軍編練成功,他付出再多的代價也是願意的。

李安生倒是真想過黑龍江編練新軍的問題,其他都是次要,主要還是在錢糧上頭,他不是沒打過編練新軍的主意,也仔細思慮過可能性。

「若真讓那些窮苦旗丁們卸甲歸田,他們也是願意的,舊軍積弊日重,旗兵們那點糧餉也早沒落了。分些田地給他們種,實在憊懶不能用的,也不姑息,精壯勇悍的,也分給田地,轉入新軍。如此,朝廷還能給一筆遣散費。」

這倒是務實的,許多下層旗人生活苦不堪言,在這偏遠之地物價還偏偏就居高不下,同時黑龍江不缺的就是土地,在關外能驟然分上一片土地耕種,他們也是願意的,朝廷還真願意撥銀子下來。

程德全沒料想這年輕人也有些肚量,能替他籌謀遣散舊軍一事,連忙問道︰「只是十幾營兵馬,就這麼遣散也是個大數目,朝廷不能撥全銀子,地方也是一筆負擔。再有,精壯旗兵轉入新軍,分給他們土地,他們也無法安心耕種。」

李安生也沒想到自己能在黑龍江將軍面前賣弄,搞的像諸葛孔明忽悠劉備一樣,也不敢太臭屁,誠懇的說道︰「分給土地之後,只缺一筆能讓他們撐過一兩年的安家銀子,給他們免稅免攤派,可以抵些銀子,每年官府撥給種子租用農具牲畜等錢,也可以給予優惠,許他們伐木采石采土自建房屋,贈送宅基地,都能讓這筆安家費削減下來,如此朝廷撥銀也盡夠了。至于精壯旗兵轉入新軍後,同樣給予各項優惠,另外,入關流民也有願意給人當佃戶的,便將這些土地交由佃戶耕種,想必免稅免攤派,又能免費享有官府資源,優先供給他們耕牛,官府優先按市價收購產出等,足夠吸引佃戶為這些兵丁耕種土地了吧。」

程德全一拍桌子,說道︰「好,果然是良策,想必這里頭還有許多細則可以慢慢研討,這且不急,你先說說如何為編練新軍籌銀子?這新軍成立倒罷了,可每年都要扔進去許多銀子,能一勞永逸否?」

李安生慢慢清理頭緒,緩緩說道︰「其實黑龍江編練新軍,有一標步軍便夠了,真要籌銀子,只要籌這一標人馬的銀子。至于那一標騎兵,除了原先舊軍中許多都是堪用的,還能招安胡子,讓這些人馬四處剿匪,剿匪所得足夠養這一標騎兵。」

黑龍江地方遼闊,人丁稀少,盤踞了許多馬匪胡子,又有地方勢力官府一時管不到,所以十幾營兵馬大部是騎兵,只要能剿匪成功,便能壓制許多結寨自保的村鎮,納入收稅序列。

這些村寨甚至還自設關卡收費,也是黑龍江的頭等問題,地方太遼闊了也不好,又有俄人掣肘,一時之間也奈何不了他們,黑龍江人口也遠不止一百多萬,有許多隱性人口都在這些村寨中。

李安生打這些村寨的主意,一是為了養軍,二是為了清理地方,讓這些地方勢力成了規模,往後就越難對付。

程德全也深以為然,這些整族整鄉遷移到關外的地方勢力,也不盡是良善,許多都跟馬匪胡子有勾結,有這些毒瘤在,影響流民涌入黑龍江,也影響商旅繁榮地方。

「這新軍騎兵訓練之法,除了洋人所教,自身未必沒有長處,也能模索些經驗出來。虎子哥便是一把能手,讓黑龍江的十幾營兵馬來跟他交交手看,便知道誰才是新式騎兵。」

程德全哈哈大笑起來,當年林虎是武衛左軍的軍官出身,自然有軍事基礎,又多年模索,自然能將新軍一標騎兵打造起來。

其實李安生這是在暗示新軍協統只能由林虎來做,程德全自然不會介意,要是黑龍江地方出銀子,協統還要袁世凱練兵處來安排,那還真沒天理了。

「至于這一標步軍,還無須立時編練。舊軍逐漸裁汰,先在漠河至璦琿一段江邊建總卡衙門,節制漠河至璦琿之間的土地與江面,再設漠河兵備隊,按新軍編練之法練一營步軍與一營騎兵,作為將來編練新軍的基礎。這兩營兵馬可從河上與沿江金廠就餉,以千人計,每人月餉四兩五錢,一年四萬五千兩,平時糧秣所需,加上軍械裝備,有十萬兩銀子能初步辦成。」

程德全卻是一驚,胭脂溝金廠與分廠鼎盛時年產金兩萬余兩,那便是百多萬兩銀子,不僅分紅甚巨,連護礦營的裝備與糧餉都從這里出,如果黑龍江地方也能有如此規模的金礦,倒是有希望將新軍編練一部分出來。

「黑龍江出沙金,這可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此時不去更待何時,老毛子別去管他,他要來阻撓,便打他,他總不能明目張膽的派軍隊過來霸佔金廠。黑龍江地方另辦金廠,這是大勢所趨,倒不如將軍大人先下手為強。與其讓那些權貴得利,還不如借著漠河總卡官這個名頭,將金廠先辦起來。」

程德全剛才驚的,是模不透李安生的想法,照道理他是劉竣提拔的人,應該為胭脂溝金廠打算,為北洋打算。

朝廷與黑龍江地方爭胭脂溝金廠,不是一天兩天,齷齪不斷,黑龍江地方另闢蹊徑,自己在黑龍江邊辦金廠,倒是能夠一招先手打掉所有的陰謀。

李安生這麼計算,自然也有私心,漠河守備隊到時轉入新軍這是無疑的,漠河總卡官也能轉地方民治,說不定能夠就任黑河府一把手,他的計算可謂絲絲入扣,正因為他後世喜歡讀地方志的習慣,能夠處處領先人一籌。

讓林虎出任漠河總卡官,王伏白任漠河守備隊守備,林虎轉入新軍,這黑河知府當然是漠河守備隊王伏白頂上去,不為別的,也要為了金廠的利益與新軍,程德全必定要為此拼一拼。

其實他也不用拼,他在黑龍江這窮鄉僻壤瞎折騰也沒多少人來理會,又有慈禧撐腰。

實際上,李安生的狠辣就在這里,利用金廠與新軍,將程德全的利益與他們緊緊的捆綁在一起,更能掩蓋他們在呼瑪私自開金廠一事。

林虎一直在擔心程德全對李安生之前的無視,眼下見李安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程德全牢牢的系住,不由在心底感嘆,能風雲化龍青雲直上者,唯善借勢者。

「胭脂溝金廠恢復秩序後,產金日益增長,獲利也日多。若是黑龍江地方辦金廠,商戶必定聞風而來,想必官商協辦,這銀子黑龍江地方也是拿的出的。只要籌足商股,產出金來,這兩營兵馬就能建的起來,到時還可以讓股東們捐助些,畢竟金砂也是要運出來的。」

林虎繼續听李安生滔滔不絕,心下定了許多,此時倒是能明白程德全給上了套,金廠獲利之豐誰不知道,齊齊哈爾將軍衙門砸鍋賣鐵也要上馬,只要胭脂溝金廠這邊能夠提供技術支持與經驗分享。

另外,墨爾根古驛道重修一事,便不用李安生開口請求,程德全自己都會去想辦法,這便是李安生的高明之處。

程德全果然問起胭脂溝之前關于修路的各項策略,李安生與林虎你一言我一語將修路募集商股並抵押關卡收費權,以及銀行與墾殖園一體計劃都和盤托出,這是個整體,缺一而不可。

程德全越听越津津有味,對漠河與沿江各處的屯墾也是听的仔細,听聞李安生有辦法將糧食大幅提升產量,立時意識到其中的重要性。

黑龍江最重要的資源便是土地,最直接的獲利便是從土地中得到糧食與經濟作物。

李安生沒想到他也是個懂農事的,兩廂考究,便知道對方都是真懂,不是假懂。

程德全贊嘆一番,又提到抵押關卡收費權集資修路,這其實是復制鐵路商辦之策而已,也不算驚世駭俗,他也願意一試。

黑龍江本來就地處偏遠,能夠迅速的改善交通運輸,也是利國利民的一大好事,若此舉真能成,倒是能在全省推廣。

1903年9月,清政府設立商部,兼管鐵路,頒布《鐵路簡明章程》,規定「無論華、洋官商」,均可「稟請開辦鐵路」。

「黑龍江將軍府出面招攬流民屯墾,並幫助修路,折算一定股份,可否?另外,這些流民先按軍法操演,務必使其軍法森嚴紀律深明,將來可為新軍之備用。」

程德全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立即想到了能夠從中獲取的好處。

李安生倒是無所謂,有個官方股本也好多個官方身份,程德全若是想不到這些,倒顯得他無能。

「那這路政一事我便專折上奏太後老佛爺,一有回音,便籌劃起來,這路宜早不宜遲。」

李安生與林虎見他毫不避諱自己有專折向慈禧秘密稟報諸事的快捷通道,知道是有意招攬他們,要將他們當成心月復看待。

兩人都暗自振奮,這修路一事如此輕易解決大半,倒是未曾想過,若是在外頭,兩人只怕要雀躍起來。

這重修墨爾根古驛道不僅利國利民,對朝廷邊防也要益處,更為關鍵的是,對他們籌劃的大棋盤有著無比重要的作用。

而且,程德全就修路表態,實際上也是拍了板,要在北邊辦金廠,到時漠河總卡官與漠河守備隊都逃不開李安生與林虎的掌控。

李安生並不想染指這兩個職務,最好的結果就是林虎出任總卡官,將來河運徹底打通,能夠直接通往松花江口,與高金虎、陳中亮聯為一體,而他自己則到松女敕平原治理一方,打好基礎。

可惜這個時代同江、佳木斯等他心中最中意的地盤都屬于吉林將軍轄區,不然的話,倒能弄個同江總卡官玩玩。

「方才你說練一標新軍,還沒有交代清楚,眼前金廠養一營新軍步隊倒是不成問題,另外兩營呢?我也暫時不指望那一營炮隊與其他,先將騎步兩軍先辦起來,也好有一協人馬的架子。」

程德全顯然並不打算放過李安生,仍然轉回先前的話題。

之前李安生的建言,極為中肯,也許有不完善的地方,但總算能夠看得到成效。

所以,他對李安生接下來還能不能給他驚喜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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