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黑龍江舊軍不少,將這些軍隊改編得當,不僅能為地方助力,更能將諾大一筆銀子省出來用于新軍。」
黑龍江目前制兵名額一萬三千人,防營名額四千人,總共一萬七千余人,但其中有多少空額,就連程德全也是無法確知。
這制軍便是旗營,制兵有旗軍,有漢軍,有蒙古軍,還有來自內地編入軍籍的水師營、屯丁、站丁等。
程德全多次想要改變這種狀況,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嘆氣說道︰「制軍與防營前幾年在與老毛子干仗與繳費中精銳喪盡,剩余的多數無械無餉,無教育訓練,有兵之名,無兵之實。我接任前章程屢更,裁留不一。前任將軍達桂整改為十營馬步軍,後來各處墾荒需兵彈壓,我便添募馬步兩營,分駐各荒段。去年又招安了南邊的玉蜂兒展玉伯編成馬隊一營,如今統共十三營巡防營,官兵僅五千名。各營槍械,多半舊式,種類繁雜,也有少量新式槍械。兵丁良莠不齊,素無訓練,不知軍紀為何物。只是再想整編,不知要靡費多少。」
要想從裁汰舊軍上頭擠出銀子來,還真是異想天開。別往里頭填銀子進去就算好的。
程德全恨不得將那些整天混吃等死的混子們都整編沒了,也好眼不見為淨,不過招安樂南邊的胡子展玉伯一干人馬,倒是他的得意之舉。
去年展玉伯劫了程德全從哈爾濱買來的耕牛,程德全只帶了兩個隨從,親自前往交涉,一席話感化了展玉伯,從此便死心塌地的跟著程德全,可謂一時佳話。
李安生也听林虎說起過這關外綠林好漢,展玉伯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稱玉蜂兒,是因他長的俊,又愛美人兒,倒是從不用強,也算得上是個有職業道德的馬匪。
「既然這些兵不堪用,便讓他們去屯墾,許以一定數額的土地私有,也可用來修路修水利,讓地方攤派費用,也算做工程兵團,專門搞建設。不需要為他們準備軍械,只需要管糧餉。」
程德全苦著臉說道︰「你以為我不想,讓他們去屯墾,官府還得專門為他們準備農具與種子、耕牛等等,還要為他們準備房舍。修路修水利,倒是好主意,可太耗糧食,向地方攤派費用也有難處。」
李安生腦子轉的快,頓時抓住了對方話中的忽視之處,「為何不辦官銀號?不知程大人以為我等在胭脂溝準備施行的銀行與墾殖園措施如何?」
程德全呆了呆,遲疑著問道︰「辦官銀號當然好,你們的設想也好,只是,如今辦官銀號並無多少盈利啊。」
這話倒是在理,金融是隨著商品交易與流通的興旺而興旺的。
「眼下列強都爭著在東北開商埠,也是看中了東北將成為巨大的糧食產出地,隨著東北商埠城市的進一步開放,內外經濟聯系逐步加強,並呈現出由南向北、由沿海轉向內地的趨勢。齊齊哈爾也是內地交通樞紐,從璦琿到哈爾濱,更是一片坦途,又道路交通便利。國外對東北的糧食需求日益旺盛,大量洋商與關內商人必定群集北上參與糧食貿易。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的發展,對貨幣的需求量越來越大。由于朝廷通貨不敷需求,容易造成通貨奇缺,難道任憑洋人的銀行開遍東北,洋人的紙鈔把握經濟命脈?」
程德全听到他話中有許多新奇之處,一時消化不來,細細品味著,忽然覺得其中許多經濟道理還真那麼回事情,「朝廷早就允許各省設立紙幣發行機構,奉天去年設立了奉天官銀號,獲利倒是不小。如果黑龍江真能出現你說的這種變化,那麼此時辦官銀號並不早,還很恰當。發行黑龍江自己的紙鈔,遍及各屯墾區,糧食出口果然大漲的話,還真要多謝你這張金口。」
李安生大喜過望,知道對方是被說動了,他又何嘗不期待東北糧豆貿易奇跡快點出現呢。
眼下東北的大豆都是供關內,另外出口日本部分,可正是由于1908年日本將大豆轉口到英國之後,東北大豆開始享譽國際市場,短短的幾年便佔領了國際市場的五成以上。
可以預見,隨著糧豆國際市場的擴大,刺激國內商人紛紛涌入東北購買土地或承攬官荒,迅速形成一批擁有巨額土地的大規模農業經營者,只要稍微加以引導,這些農墾公司就能采用西式新農具從事墾植,同時兼營商業和農產品加工業,具備資本主義性質。
同時,糧豆狂潮的掀起,也將東北設置一些農業行政、科研、教育和推廣機構,李安生大規模培養農業人才就不會那麼累。
只要讓大豆、豆油與豆餅這三寶能夠迅速的被國際市場認可,東北的開發勢頭必將掀起一股**,李安生此時積累,到時便能有一番用武之地。
「兩營步兵800人,加軍官與各類輔助兵種,千人有余,每年餉銀六萬兩足夠。若是從流民中招募,可以將部分餉銀換算為土地,由官府組織開墾,收成官兵、官府、佃戶三分。如此,餉銀可略省。軍隊之裝備,盡量自產,如馬鞍、皮帶、被服等,對于那些肯開辦此類工廠的給與稅收優惠及各項便利,不信沒人能看到其中的商機,官商合辦也好,干脆商辦也好。到時還能做其他新軍的生意,況且民間也有需求。軍費之重頭,還是在于軍械,不過,我想程大人定然不介意采用一批日本鬼子的槍械。」
程德全見他忽然提到采用日本步槍,忽然想到什麼,一拍大腿說道︰「購買槍械實在是筆大支出,都給那些軍火販子賺的盆滿缽滿,尤其是日本鬼子。近年來我國大部分槍械都是向日本進口,可若是我們放出風去要買日本槍,只怕老毛子不安心的很,不管最後買哪家的槍,價錢定然是給壓得極低的,這上頭不知要省出多少銀子。」
俄日雖然開始勾結,想要合謀瓜分南北滿,一個承認日本吞並朝鮮,一個則默許沙俄圖謀外蒙,但是並不代表著兩家就毫無齷齪,背地里的交手不計其數,比如日本向滿洲里滲透加深,老毛子就只能氣在肚中。
如何利用兩家的野心,左右逢源,才是最好的辦法。
李安生是想盡辦法盡快促成黑龍江新軍的編練,不然的話,等徐世昌來了,必然會利用他與袁世凱的關系,進行東三省軍事改革,將軍權牢牢的握在手中,到時處處受制于人。
程德全想著等金廠辦起來,墨爾根古驛道修通,手頭會寬裕些,倒是可以開始試著編練,而逐步裁汰舊軍也能同步進行。
又問起糧食生產以及國際市場對大豆三品的需求,李安生都回答的頭頭是道,條理清晰,分外可信。
就連梅寶聰浸潤于商貿之中的,都對李安生真心佩服,這不是紙上談兵,也不是高談闊論信口開河。
程德全心情大暢,去年收了展玉伯之後,手頭有了得力干將,這將軍位子坐的穩了許多,如今要是能得眼前這兩人的投效,不知有多省心。
尤其是李安生,讓他耳目一新,許多觀念發人深省,切中時弊,又有經營治世之良策。
忽然想到一事,問道︰「俄人前來叫囂,有河匪作亂,襲擾對岸俄民,這事我听說卻是俄國匪幫被襲,可是你們做的?」
李安生與林虎相視一笑,林虎站起來說道︰「好叫大人得知,這事確是我等做的。只是俄人竟還有臉過江來責問,當日俄匪想要在江上劫掠我運金船,還叫囂河上並無匪患,如今怎的改口了?」
一面將事情從俄人到胭脂溝找茬說起,又將呼瑪河口伏擊俄匪,主動出擊襲擊坦波夫卡,將詳細的戰斗經過也說了。
程德全與梅寶聰听得津津有味,不住贊嘆,誰曾想這兩人竟有如此膽氣,千里過江奔襲俄匪老巢,畢其功于一役,狠狠的殺了俄人的威風。
看著李安生頗為文雅,卻也能殺伐果斷,深入虎穴殺敵,讓程德全更加高看幾分。
程德全喜笑顏開,將林虎強行按在座上,連敬了兩杯酒,笑道︰「這事也不好替你們往外傳,但並不妨礙我對你們的敬佩之心,我整日與老毛子爭斗,卻都是唇槍舌劍,渾沒有你們這次來的暢快,實在是替我狠狠地出了口悶氣。」
「這事我便替你們上奏太後,讓她也出口氣,雖說這份功勞拿不到明面上來論功行賞,但好處總該讓你們得些的。看來總卡官與守備是跑不掉的,要是剛好太後她心情好,遇上這事,說不定會格外恩賞。」
李安生與林虎再不知好歹,也清楚程德全這是真心在替他們謀劃,不由再三感謝。
要是這事張揚出去,便是場禍事,慈禧也壓不住,但這事私下里讓慈禧知道,反而是大功一件,畢竟殺傷上千俄匪,肅清大江匪患這份功勞可不是尋常能打發的。
「李小兄弟,既然朝廷讓金廠與地方一致免了你總辦位子,索性便留下來,好生助我,黑龍江不日設治,同知或是通判任你選。」
程德全很是誠懇,頗有些求賢若渴的氣度,讓李安生難以拒絕,可他本來就不想拒絕。
他總不能還去跟林虎搶總卡官,也不可能去做那守備官,朝廷規定,留洋學軍事回來的,起級就是一個六品守備的出身,再來看具體的官職,程德全當然不會看輕他,也好方便為王伏白求守備官。
「如此先謝過大人,只是墨爾根古驛道重修一事,最後由我親自執掌,這樣的話,最好是先去墨爾根。」
程德全也覺得重修墨爾根驛道意義非凡,李安生肯去主持最好,但那邊是墨爾根副都統轄區,也沒什麼位子好安排他,畢竟協領佐領等都是旗人才能當的官。
正沉吟間,李安生在旁說道︰「大人可是覺得為難,我倒有一件物事,想要送給大人,或許能為大人解憂,在北邊辦金廠什麼,或許都能指望此物。」
程德全見他自信的笑著,滿臉坦然,倒有些好奇,見他從腳下提起個小包裹,里面是個小木盒子,打開一看,乖乖,居然是塊狗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