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別把你爸媽的例子放在我身上,我沒那麼倒霉成不成。」
真是的,老拿他父母的不幸當例子,天底下又不是每對夫妻都是相看兩厭的怨偶。
他一聳肩。「樂觀是好事,希望你繼續保持下去。」
「我怎麼覺得這句話像諷刺?」好像在說,人呆沒藥醫。
「是告誡,人生不是只有一條路可走,別把自己的下半輩子葬在陰森森的墓園里……」
一听到「陰森森」三個字,風間徹突地重重放下酒杯,發出令人側目的砰聲。「我一定是見鬼了。」
「見鬼?」
三人異口同聲,表情各異的看著一臉憤然的男人。
「不然我怎會在風雨夜穿過一座古怪樹林,一間有燈光的屋子忽地出現在眼前,還遇到一個莫名其妙的丑女人。」絕對沒錯,他撞鬼了,才有一連串離奇遭遇。
「別一直喊人家丑女人,你何不想想若非她伸出援手,你這會還能完好無缺的站在我們面前嗎?」夏桐月語帶戲謔,提醒好友要留點口德。
「要不你怎麼解釋我明明人在屋里,一覺醒來卻在三公里以外的小鎮。」太過離奇了吧!
每每想起此事,他心里就有一道火悶燒著,沒法冷靜,即使事隔一個多禮拜,他還是難消怒氣,不敢相信自己竟遭到惡意對待,連事後想找人理論也找不到人。
「夜舞」PUB里,人群隨著動感音樂舞動身軀,汗水淋灕地盡情揮霍青春,不辜負迷離又火熱的夜晚。
通常在這時刻,風間徹早就在舞池鎖定今晚的目標,一邊挑逗,一邊上下其手的在對方耳邊低喃誘惑言語,準備來場體熱交纏的床戰。
可他此時卻意興闌珊,對一向熱中的狩獵提不起勁,連連拒絕幾個語帶暗示的巨乳美女,反常的行為讓人嘖嘖稱奇。
不過他的失常其來有自,若是前一刻還在充滿原木氣味的地板打盹,下一秒卻在滿是惡臭的垃圾中清醒,相信沒人會認為這是合理的。
包教人難以理解的是,他循著原路想找出逗留一夜的地方卻怎麼也找不著,次日午後接到修車廠的電話,通知他領回修好的跑車,並支付修理費。
迸怪的屋子不見了,害他狼狽一身的奇怪林子也消失無蹤,怪異的現象跟作夢一樣不真實。
「我看是你睡得太沉了,否則便是酒喝多了,自個兒發夢走錯路,還把夢境當現實。」秦弓陽笑得特別大聲,朝他肩膀用力一拍。
他微眯寒瞳。「你知道我穿的是什麼嗎?一件過時的灰長褲,還有洗得發白的套頭短衫,它的尺寸整整縮小一碼,而且一看就知是老人家的衣物。」
夏桐月笑著用酒杯踫他的。「你該慶幸自己不是穿著女人的衣服,或是赤身,到警察局保釋,你更丟臉吧!」
他正是當日去接他的人,好友當時的慘狀他差點沒捧月復大笑。
「阿徹,台風夜泡妞還能不出事,你的運氣算是不錯,該躲起來偷笑了……咦!你怎麼了,干麼捂著腮幫子?」沒人偷打他吧!
柳清羽的問話讓風間徹的眉心整個皺起來。「我……牙疼。」
「牙疼?」他意外。
「痛了一整天了,本來想說吃顆止痛藥就沒事,哪知咬了一口冰塊又痛了。」這口該死的牙,打算折騰他到什麼時候。
「哈!活該報應。」秦弓陽在一旁幸災樂禍,當著他的面大口嚼冰。
「……」這只沒人要的大黑熊,他最好沒有求他的一天。
「去看看牙醫吧!再忍下去怕會牙齦發腫,痛得更厲害。」強忍不是辦法,牙痛雖然不是病,但痛起來要人命。
他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這麼晚上哪找醫生,牙醫診所都關門了,醫院急診也不可能有牙科駐診。」
海盜頭子造型的時鐘指向十一點零五分,是正常人的休息時間。
露齒一笑的柳清羽不理會他的壞脾氣。「認識我是你三生有幸,我剛好有個怪胎學妹在夜間看診,十二點以前都能接受預約掛號。」
「小娟,還有幾個?」
斑高掛起的牙醫診所招牌還亮著燈,在一整排早已熄燈的商店街顯得特別突兀,除了幾家營業到凌晨的熱炒店、流動攤販外,幾乎無人煙走動,不若白日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雖然是安靜許多,但是矗立在十字街頭的私人診所卻是異常熱鬧,等著看診的民眾將自家車輛停滿整條大街,其中不乏高檔名車和限量跑車。
一般來說就診時間大都集中在白天,只有少部份上班族才不得不在晚上掛號,整治牙痛、感冒等小病。
不過夜診通常在九點半以前結束,很少拖到十點以後,但這間「曉民牙科診所」卻多了一項貼心服務,每逢一、三、五晚上會有一名女醫生駐診,時間由八點開始到十二點。
如果有事耽擱,或是時間上不方便,該名醫生也接受十二點過後的預約,只要能讓她在凌晨五點前上床睡覺即可。
可她的收費有點高,而且全部療程自費無健保,因為會選擇在三更半夜來掛診的人非富即貴,要不就是特殊身份,醫生有保密職責,所以費用昂貴也是相對的。
「還有兩個患者,一個取消掛號,一個在趕來途中。」晚班牙醫助理小娟翻著病歷表,一一蓋上就診日期印章以及治療項目。
「嗯!叫下一個進來。」
越夜越亢奮的女醫生重新戴上口罩,避免交叉感染地換了雙新手套,她濃密的劉海蓋住一雙大而有神的明眸,十分專業地調整眼鏡的角度,以免視覺不清造成醫療失誤。
一名女子遮遮掩掩的走進診間,她又是墨鏡又是漁夫帽,連身上也裹得密不透風,一副怕人知曉她是誰的模樣。
只是她再怎麼藏也藏不住六個月大的肚子,一躺上診療椅,只要小有關注八卦新聞的人都能一眼看穿她是某小模,正和某位已婚的政治人物鬧婚外情。
一個見不得光的小三。
「周小姐,我不是要你多喝牛女乃補充鈣質,少抽煙喝酒、熬夜打牌,你想整口牙都爛光光好植牙嗎?」燻黃的牙垢最難清洗。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老公常常要應酬,陪朋友喝兩杯、打打小牌,陪在一旁的我能叫他別喝、別玩了嗎?那是他工作上的應酬呀!」她小聲地說,不敢太明目張膽。
畢竟她口中的老公是「別人的」,她說話沒份量,也沒立場去約束包養她的金主,只求肚子里這個寶貝是帶把的,母憑子貴多撈點好處。
何況她本身也是一個玩咖,除了已婚男外,還和不少男人有一腿,男女關系非常亂,要她不煙不酒、不玩到通宵是不可能的事。
「我先幫你做根管治療,保住你幾顆牙,再來抽兩次神經便能補牙。」一口好牙的保健需要耐性,愛美更是砸大錢的投資。
「什麼?要做根……根管治療……」天啦!那會把人痛到死去活來。
「張嘴。」
不嗦,她用器具扳開看起來美觀,其實一半是做出來的牙齒,下手準確地直鑽痛處,在患者還沒喊疼前先鑿出小小的黑洞。
在看牙方面,她擁有相當不錯的口碑,從拔牙、磨牙到植牙,她的速度比一般牙科醫生快上許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解除病患的疼痛。
所以她的病患人數只多不少,口耳相傳下,她由每周兩天的診治改成三天,而且還必須以預約的方式限制過多的求診者。
在牙科領域,她是佼佼者,可實際上,她是不及格的怠職者,規矩一大堆又堅持只看夜班,一周三天是她的極限,再多就喊著要辭職。
好笑的是,她就是「曉民牙科診所」最大的股東,連診址都掛在她名下,省租金,這間診所的前身是她家,樓上還保留她個人的房間、廚浴設備,以及十五坪大小的客廳。
「好了,下禮拜再來,等等到櫃台預約,我開了三天份的消炎藥,記得按時吃。」
別人看個病人要十分鐘,她三分鐘不到就解決了。
接著她又看了一個遲到的患者,因為情況嚴重,稍微拖得比較久,當預約的掛號歸零後,差不多也快十二點了。
「君姐。我明天要下南部喝喜酒,可不可以先走一步?今天用過的器具請明天的早班助理幫我消毒。」她怕睡遲了會趕不上南下的火車。
「走走走,我一個人沒問題,等會我會先行整理,放入高溫高壓滅菌鍋里不用多少時間。」一身白袍的女醫生揮著手,要助理先下班。
「謝了,君姐,我會記得帶土產回來孝敬你。」二十歲出頭的小娟俏皮地行了個童軍禮,帶著她這年紀的純真。
「切!裝什麼小女生,快回去,安全帽戴好,小心騎車,走大馬路別抄小路,安全到家最重要。」別為了貪快,給歹徒可趁之機。
「是的,君媽媽,你念了一百八十遍了,我倒背如流。」小娟皺皺鼻。
君媽媽?女醫生口罩下的嘴角微揚,目光放在電腦螢幕上,將病歷做一番整理,確實無誤便按鍵存檔。
牆上的電子鐘正好顯示十二點整,她伸了伸懶腰,左右扭轉疲憊的頸部,吐了一口氣放松身心。
說實在的,她真有點膩了這種生活,吸多了混濁的人氣,腦子也渾渾噩噩的,感覺像被剝了一層皮似的。
當年學醫的初衷早忘得一干二淨,需要她看牙的人已經不在了,她還要為誰辛苦為誰忙?
仰起頭,那是一面繪有兩儀太極的乾坤鏡,每回一看到它,心里總涌起無限悵然,那個真心疼愛她的長者已離她而去。
想著想著,她鼻頭發酸,眼泛淚光……
「不好意思,請問醫生還在嗎?一位柳清羽先生介紹我到這里看診。」
驟地,空曠的診所揚起陌生男子的聲音,他像捂著腮,嗓音偏沉。
「學長?」她微訝,迅速地戴上口罩。
真會算時間,差個五分鐘她就走人了。
「我看你燈還亮著,就自己走了進來,應該還能就診吧!我下顎的牙一直抽疼……」低著頭,帥氣的花美男逕自坐上診療椅,吃力地說著牙痛的癥狀。
見到來者,她怔了下,隨即一抹笑意躍上眸底。「先生看起來很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我是大眾臉。」他痛得失去耐性,不若平時的風度翩翩,與人談笑風生。
「喔!是大眾臉呀!那就請你先填寫個人資料,然後到櫃台掛號,等叫到你的號碼再進診間。」依正常程序處理。
聞言,他差點跳起來破口大罵。「外面一個人也沒有,你玩我呀!罷剛我問你時怎麼不先說清楚?」
他人都坐上來了才叫他出去重跑一次流程,這不是整人是什麼。
「為了保障你的就醫權益,以及醫護人員的人身安全,還是要麻煩你書寫完整的病史,我才知道你有無特殊病癥,會不會對藥物過敏,有沒有愛滋和白血病。」她按例做診前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