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整個京城似乎都是忙碌著,隨處可見秀女專用馬車和膨滿的客棧,我不需要和那些遠道而來的秀女那樣住著擁擠的客棧等待大選。然而顧府里也是開始忙碌起來,首先是為大選準備幾件可觀的衣服,其次是特地請了京城有名的金匠師傅打造幾副金飾。這些都是父親的意思,說是女兒出嫁也不能寒慘了去,雖說還是個未知卻總得備著幾件像樣的嫁妝,二娘心中不樂,卻也難辭其理。
大選需經過層層選拔,才可充入後宮,慶幸的是幾日下來都是順利過了坎,接下來便是由皇帝親自審核的殿選,撂了牌子的就只能充做宮女。
殿選的秀女都必須在初一那日統一送進宮。這日的天氣甚好,艷陽高照,春風拂柳,空氣里能聞到夾雜著得淡淡桃香,排隊等候的馬車整齊一字排開在東華門。
傅粉桃花妝,鵝黃色蝶戲水仙宮服,梳的是精心編的追月髻,喜鵲登梅斜簪髻,一條緋紅的絲帶,垂落于耳鬢處。頸上帶著一條銀色項鏈,襯得皮膚白如雪,似藕般白瑩,似水般潤澤。
眼見得離宮門前還有四五輛馬車,便听得傳來父親的呼聲,小玉掀了簾子往外探道︰「小姐,是老爺帶了二姨娘和二小姐他們來了。」
我以為今日無人送行,聞此,便急著下了馬車。
「爹!」看到父親滿頭大汗的站在我面前微微喘氣,我竟是淚眼婆娑了,努力平息一時的波動,微笑道︰「你怎麼來了?」。
「珊兒,這個拿著!」整潔包裹的素帕里厚厚的一疊票子,「進宮後有用得著的地方。」
「爹……我……」臨別之際,我想說些什麼,可道出口的話卻終于又默然……因為母親的死,我耿耿于懷了這麼多年,心里恨父親的喜新厭舊,恨父親不顧祖父的反對決然將風塵女子帶入府中。也許,那些兒時往事對于你我一直是個翻越不了的鴻溝,應該永遠埋在心里腐爛才是,然後回想起來才會覺得自己也不那麼在乎了。
父親握著我的手,珍重再三道︰「日後遇到麻煩,可去清羽宮找阮修媛幫忙。」
我張望了四周家里人都齊了卻唯獨不見表哥的身影,這才想起已經幾日未見了,好奇道︰「爹,表哥呢?怎麼沒來?」
「欽兒……這孩子,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看這孩子壓根兒便沒按這份心,今兒什麼日子?偏只記得玩樂!可別養了白眼狼才是!」二娘沒心沒肺的插嘴道。
呵,我這二娘,還是這副德性!
「二娘,你這是什麼話?……表哥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不然這麼重大的日子豈會誤?」我雖知表哥有意躲我,卻也不願二娘這般刻薄之言毀他。
「你這是什麼話,……老爺,你瞧這大女兒出嫁了就翅膀硬了,連我都欺負了……」二娘委屈道。
「二娘!」我走到其面前,笑道︰「我有話和你說!」
兩人離了眾人,不遠處的白果樹下,二娘轉了身正色道︰「什麼事?」
我邪嫣一笑,傾身于其耳邊喃喃道︰「水韻奏流年,青桐邀雙翼。彥書墨三千,頁記鳳凰緣。」頓了頓,「取其頭,二娘以為說的是誰呢?……」
說完,便笑意悠然的離去。
我並沒去注意她當時的表情,只覺得定是氣憤不已或者說是想象到一張驚愕的老臉。
「清顏」,這是我的字,祖父所取。第一次听到這首藏頭詩的時候並未發覺,那日表哥揚長而去後整晚的轉輾反側想起了一幕幕往事,竟無意中看破了其中奧妙。如今道于二娘听卻是為解心頭之恨的一時沖動,我沒想到今日一舉卻為日後的角逐埋下了禍根。
大門口,記錄名額的公公一邊端著筆墨一邊喊著我的名字,惜別過後急忙上了車,馬車開始緩緩駛入宮門,我透過窗簾向家人揮手,這些人在視線里慢慢的變得渺小然後模糊……
「小姐,是表少爺」小玉歡騰的叫起來,「小姐你看,就在那邊……第六輛馬車右側」
我按著小玉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他悄悄的把自己隱入車隊,那馬車一過,便再沒人影。心里暗暗擔憂,不知道表哥還在生我的氣不?今日一別,再見之日怕是遙遙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