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奇見萬四一幅要生事的樣子,心中頗有不滿,但此人卻是宮里的人,自己雖可喝止其行事,但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太過嚴厲于他,況且一路行來早已疲倦,只想好生睡上一晚,對方不過是些索倫走商的,好說不行教訓一下也好,省得干站在這不得休息那陳公公卻是個熱鬧人,一見萬四的架勢,知道有好戲看了。往常在大內,規矩多得很,踫上個把吵嘴的就屬稀罕了,現在有全武行看,可不比陪著皇上看的大戲熱鬧嘛!當下也不表態,默不作聲站在那,臉上卻是一幅翹首以待的樣子,高士奇見了,只能苦笑一聲,由著萬四去了,心道萬四帶著的這幾人都是好手,諒也吃不了虧,早點把事結了,自己也好早點歇息。
萬四一心要在高士奇和陳公公面前表現一回自己的勇武,好能讓二人將來在萬歲爺面前能替自己美言幾句,說不定萬歲爺龍顏大悅之下就能賞自己個實缺外放出京。他自己出身漢軍正白旗,他爹當年跟著孔有德投清,南征北戰二十多年才給他掙來一個三等輕車都尉的爵位,這才有資格入宮謀個侍衛。進宮後,雖然手上功夫也不弱,但卻總是得不到晉升的機會,眼瞅著同期的那些漢軍旗侍衛不是升為三等、藍翎侍衛,要麼就是被放出京在綠營擔個游擊、參將的實缺,唯獨自己卻還是個不入流的漢軍侍衛,一天到晚不是在午門瞎晃悠就是跟個太監似的來回遞著信,見誰都得叫聲爺,跟個孫子似的,就這樣還得擠出笑臉應付那些空架子的滿蒙侍衛,唯恐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哪位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活得要多窩囊有多窩囊。平日里也就不當值時,能用大內侍衛的名頭嚇唬嚇唬店小二以賺碗不要錢的酒喝喝而已,也僅此而已了,天子腳下踩死個蛤蟆說不定都是哪家王府爬出來的,他一三等輕車都尉的漢軍侍衛除了嚇唬那些老實巴交的平頭百姓外還能嚇唬誰去,還能有誰買他的帳?
就這樣一日度一日,一年過一年的在宮里當了十來年侍衛,如今萬四也是三十大幾的人了,看著別人吃香喝辣,自己卻爹不親娘不疼的,說不急那是假的,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這能不能往上升升或是外放可全在皇上心里裝著,求不來也急不來,皇上不施恩,你就是想破腦袋都白搭。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麼著了,哪曾想夢寐以求的機會就這樣悄悄來了。當知道自己要負責萬歲爺的寵臣高學士出關安全時,萬四的腦袋一下就懵了。
高士奇是誰?天子紅人!萬四雖說只是個漢軍侍衛,但朝堂里誰最得皇上歡心他還是知道的,而他所要保護出關的高士奇便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兩個臣子之一,另一個便是人稱「明相」的明珠,這兩個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就是國丈索額圖都比不過。所以,當接到侍衛處通知時,萬四就知道這是唯一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人,自己後輩子的富貴可全靠這高紅人了。不過這高紅人也真是奇怪,從北京出發後一路表現得都很低調,非必要也不大到那些地方衙門里去。
這不打秋風也好說,說明高學士為人清廉,萬四也不稀罕跟在學士後頭撈些殘湯剩飯,他指望的可是長期飯票,盼的可是後半生的富貴,只要有能讓自己表現的機會,少些外塊什麼的倒是小事,細枝末節沒什麼怨言可說道的。可這高士奇也太低調了,低調得有些過份,一路上就好像真的只是走南闖北的客商一樣,從不生事也不招惹事,這一下可把萬四郁悶壞了,雖說保得高大人安全回京便是大功,但論起來也就得個口頭嘉勉,沒什麼實惠給自己的。
想要開把天九的好牌,那就得搏一把,賣力的表現一把,哪怕是再小的事,只要自己露足臉,賣足力,那看在學士大人和陳公公眼里就是自己可堪大用,憑著他們的身份和地位,提攜自己一把還不是小事一樁。萬四琢磨著是不是主動搞點事出來證明證明自己,但想想還是沒這個膽,倒不是他不敢,而是怕高學士和陳公公生厭,嫌自己惹事生非,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一晃個把月了,高大人的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離盛京也不過一兩日的路程,這到了盛京再進關可就更快了,眼看著自己的使命即將結束,可是卻還是太平無事,萬四也算死心了,不想在這小小車馬行里卻踫上一幫不識相的土鱉,這不是送上門來讓自己表現的嘛!
事情再小也是事,對手再弱也是對手,反正又不是真的沖陣殺將,小露一手露個臉就行!萬四心里那個喜啊,他方才就看到了,那屋雖有十來個人,但卻都是索倫人,而且還是出來販貨的,想來沒什麼好手在內。而己方連同自己在內雖只有六個人,但那另五人卻都是步軍營出來的,對付這十來個二愣子貨手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步軍營與護軍營、神機營、前鋒營、驍騎營一樣,都是天子的親兵,這步軍營又分滿蒙漢三旗,選的都是各旗的健壯子弟入營,跟在萬四身後這五人便是步軍營漢軍旗的。一路上這五人與萬四早已熟絡,又都在京城呆慣了,眼里沒其他地的人,正是鼻孔朝上牛氣哄哄,放眼天下概莫敵手類型的。若不是此趟是奉命保護高士奇,怕早就沒事找事了,現在事情來了,而且高大人和陳公公沒發話,幾人心里早就樂開了,摩拳霍霍的便要隨著萬侍衛去好生揍一揍那些不曉得好歹的索倫蠻子,也好讓學士大人和公公知曉步軍營的厲害。
自己身手好,幫手也都是好手,心中有底急欲表現的萬四已存了動手的心思,所以一到那屋前,便盛氣凌人的一腳踹開屋門,吼道:「怎麼著,不知道好歹是吧!存心找事啊你們,媽拉個巴子,是哪個說要見我們東家的!」
「是我!」
早已得了趙強吩咐的葛飛虎朝門口邁了一大步,硬生生的擋在萬四面前,一臉不屑的上下打量著他。
「吆喝!你小子會說漢話嘛!」
葛飛虎的漢話讓萬四有些驚訝,他嘿嘿笑了一聲,用手指著葛飛虎道:「我們東家也是你們這些蠻子想叫就叫來的嗎!你們他娘的也太不識相了!」
葛飛虎不動聲色的伸出右手撥開對方的手指,沉聲道:「你嘴巴放干淨些!」
萬四沒想到對方竟然敢頂撞自己,當下便想出拳打他一頓,不過眼角余光瞅見高學士和陳公公正看著這邊,心思一轉月兌口道:「我再問你一遍,這屋子你們是讓還是不讓!」
葛飛虎強忍怒氣道:「讓又如何?不讓又如何?」
「若是讓了,就少挨頓皮肉之苦,若是不讓,那可不要怪爺們拳頭重了!」說完萬四作勢揮了揮拳頭,身後那五個步軍營的也都緊跟著上前一步,虎視眈眈的盯著趙強他們,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的意思。
讓萬四意外的是,對方听了他的話卻是沒有害怕的意思,而是哈哈笑了起來,與此同時,屋內的那些索倫漢子也全都跟著笑了起來,看著己方的眼神也充滿不屑,似是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有一個更是自顧自的搬了一把椅子一坐了上去,翹起二郎腿饒有興趣的盯著自己看。
「有意思,老子活了這麼久,還沒見過有這麼硬逼著人讓屋子的。」葛飛虎收住笑聲,緩緩的逼近萬四,冷冷說道:「若是你好生說話,這屋子也不是讓不得,不過現在嘛哼哼,沒門!」
「沒門?」
早被對方笑聲搞得火大的萬四一听這話,再也不作他想,心道這可是你們自找的,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伸手便是一拳直搗對方的左臉,吼道:「爺讓你有門!」身後五個步軍營的見萬四動手了,便要上前對對付另外的,不想他們身子還沒動,卻听萬四「哎喲!」一聲慘叫,然後就听見與萬四交手的那漢子一聲大吼「滾開!」話音未落,就見萬四跟個麻袋一樣被人踢飛,一頭栽到了屋外。
從萬四出拳到被踢飛在外,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內中過程甚至都看不清楚,步軍營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這萬四可是宮里的侍衛,幾人閑來無事時也與他練過,知他身手還是十分了得的,哪知竟然被對方一腳就給踹飛了,當下都不敢上前,彼此有些慌張的對視一眼,留下三個留在原地,另兩個則忙去將萬四扶起來。
院里的人都被這邊的打斗驚醒,不過都是縮在屋里透過門縫和窗戶偷偷的瞧上幾眼,卻是誰也不敢出來勸架當和事佬,那掌櫃倒是想起來,畢竟是在自己的車馬行里打架,作為店主不出來勸下實在是不像話,怎料剛起身卻被老婆一耳朵給揪了下去,罵了句「你這老骨頭生癢是吧,都是些苦哈哈,要是打急了給你兩拳,你讓我可怎麼活」,听了這話,掌櫃一吐舌頭,可不敢再出去勸架了。那邊三兒卻是高興得很,方才被那惡漢打了兩耳光,沒想報應來得這麼快,轉眼這惡漢又被人家踹了個狗吃屎,真是大快人心。
高士奇和陳公公也被萬四的慘樣嚇了一跳,陳公公可是頭回見著這樣的場面,心嚇得「撲通撲通」跳,暗道這些索倫人可真是蠻子,打起架來也凶得要死,繼而又道這該死的萬四,昨這麼不重要的,娘的,真是花花忱頭不中用,虧咱家還想回京替他說幾句好話呢
萬四被步軍營的人扶起後,方才的盛氣和凶狀早已不復存在,這會蔫得跟什麼似的,只覺身上骨頭都散了架,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的眼冒金星不知東南西北了。留在屋內的三個步軍營的人此時卻是叫苦連天,最能打的萬四只一個回合便被收拾成這樣,自己五人看起來也不是這些索倫蠻子對手,可是老站在這也不是回事啊。那頭高學士和陳公公可是看著呢,總不能就這樣灰溜溜的逃回去吧。可是他娘的要是再打,不是自己把自己架火上烤嘛。正當幾人左右為難,進退不得時,對面的索倫人卻是替他們解了圍,只听對方言道:
「我們雖是邊野之民,但也不是不懂禮的,如果你們東主真想與我們換屋子,就請他過來與我們說,凡事但有商量,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結,這事本是小事,沒必要大動干戈的,傷了誰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好,爽快,既然如此,高某願與你們當家一談,也為不懂事的伙計賠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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