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開門!」
一陣急促的砸門聲讓寧府上下慌做一團,得老太爺在時恩德,寧家現在已貴為滿洲正紅旗,與那些同從關外來的旗人們為鄰。寧家人出去,不管是旗人還是漢人,見了都要尊稱一聲「議政大臣府上的」,十分的尊敬。這一切都得益于老太爺在時貴為內國史院大學士,從滿洲大學士班位,授議政大臣這一系列顯赫的官爵。
身為開國功臣的後代,寧家人很幸福,因為他們不僅可以繼承朝廷封賞下來的爵位,還可以享受朝廷每年撥下的大筆供養銀子,別的不說,就是北京城外當年攝政王爺圈地時,老太爺就被恩賞圈了三千多畝良田,分給自家的包衣奴才也有好幾百人。爵位是虛的,良田和奴才卻是真的,只要有這些良田和奴才在,寧家便能富貴萬萬年。
總之,寧家人是幸福的,生活是美滿的,他們知足了,雖然他們的老太爺寧完我是那些不服王化「刁民」口中的漢奸賣國賊,但這些又有什麼打緊的,只要大清不亡,咱老太爺,咱寧家就永遠是大清朝的開國功臣和功臣之後!話說回來,要是老太爺當年不投靠大清,那大明能給咱寧家這場富貴嗎!
漢奸!呸!都是那些窮酸們吃不到葡萄在說葡萄酸!賣國賊,呸!清代明是順應天意,是合天運的!跟老天爺做對,你不是找死嗎!
咱老太爺是功臣,咱寧家是功臣,大清萬萬年,咱寧家就萬萬年!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只要自家日子過得好了,誰管你什麼漢奸不漢奸的!
但自打京城被賊軍攻佔後,這滿洲正紅旗的恩抬和議政大臣府上的尊榮地卻讓寧家上上下下如針在背,雖說賊軍公然在大街上呼喝什麼「只誅兩黃,余旗不究」,但那打前天晚上就開始的屠殺和哀號聲卻讓寧家的人心無論如何也定不下來。
戰戰兢兢的渡過兩天不眠之夜後,擔心的事情終于來了。
砸門聲響起的時候,寧完我的兒子寧德與孫寧蘭這長房的家主就變了臉子,兩張本就枯黃的臉瞬間變得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表情也如凝固般,看著外面久久不敢張嘴。
寧府上下各房各支的都被砸門聲驚動,不安的跑到廳里,二房與三房的人焦慮的問著長房的人「怎麼辦?」,長房的人卻是什麼也回答不了,因為他們也很害怕。女人們只知道緊緊抱住那些睜著大大的眼楮,豎著耳朵看著門口的孩子們,小聲的哽咽著。男人們則大眼看小眼,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
當砸門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時,身為寧家主心骨的寧德再也不敢耽擱了,在管家的攙扶下,提心吊膽的走到府門後,深深的吸了口氣後,硬著頭皮讓下人們拔開了門栓。可是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後退避讓時,兩扇大門就被重重的推開了,百十名手持刀劍的賊兵蜂擁而入,當先的賊兵甚至都沒有避讓還愣在那里的寧德,直接便將這個快六十歲的老者推倒在地,根本不管這老者吃不吃得消這一重重的一摔。
「軍爺,軍爺!」
眼看著一大幫子賊兵不管不顧的沖向正廳,還有的賊兵甚至直接從正廳繞到後院後,那些賊兵臉上的殺氣讓寧德驚得如同冰人,顫聲連連的叫了起來︰「出什麼事了,出什麼事了…」
「你是寧完我的兒子寧德?」
寧德的耳邊傳來一聲詢問聲,扭頭看去,卻見一個滿臉刀疤的賊將正在一個身著四品補子官員的陪伴下站在自己的身後。問話的是那賊將。
「是,是,小人就是寧德,敢問軍爺們這是要干什麼…我寧家上下可是順民,安份守法得很,絕沒有歹人…」寧德急急忙的說著,額頭的汗水已經如豆粒般滲了出來,但那個賊將對他的話無動于衷,粗暴的打斷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對著已經沖進去的手下們叫道︰「動手!」
動手?!寧德一驚,剛要張口想問軍爺們要動什麼手,就听耳畔傳來一聲慘叫,那慘叫聲讓他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雞皮疙瘩出了一身,因為他听得很清楚,那分明是自己最寵愛的六房小妾的慘叫聲。
本能的叫了起來「使不得啊!」,話音還沒落下,就覺後脖涼了一下,眼前的人與景一下變得飛快,好像自己已經飛起來一般,繼而一陣鑽心的痛從脖子上一直疼到心里。
心里?
寧德的腦袋一陣暈動,他發現了一個讓自己難以置信的事實——他已經沒有心了,因為自己的腦袋好像掛到了一顆樹枝上。那根嬌小的樹枝有些承受不了自己腦袋的重壓,正一上一下的晃動著,每一次晃動,都讓還有些意識的寧德好像懸著心一般上下顛動。
「老爺!」
看到丈夫的腦袋被賊兵砍飛到樹上,寧德的正妻鮑氏嚇得尖叫一聲,仰頭昏了過去。
相對于那些正被大刀劈砍的老小們,鮑氏這一暈厥卻成了好事,因為她不必再看到親人的死去,听到兒孫的哀叫。
在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鮑氏的腦袋被一個索倫族的賊兵給剁了下來,然後拎著她的腦袋甩向了府外,也不知扔在了哪家旗人的院子里。
「寧完我身為漢人,卻無父無祖,無廉無恥,認賊做父,甘為滿洲走狗害我漢人,今奉關寧大帥令,盡誅寧家十族!」
「寧府上下,男女不問,老弱不問,雞犬不留!」
在關寧兵的屠刀下,寧府上下轉瞬便倒在血泊之中,沒有一人能夠活命,能夠幸免于難。到處都是尸體,到處都是鮮血,十幾個刑部官員膽戰心驚的跟在關寧兵的後面,一具具的驗核著那些已經被殺死的寧家人。
發生在寧府的這一幕同時在李永芳的後人府上發生著,範文程的後人隸于滿洲瓖黃旗,早已經在前天晚上就被集體趕進什剎海坑埋了。
孔有德的女兒孔四貞,一個年近四十的寡婦被慘無人道的押到了菜市口執行腰斬。行刑時,孔四貞被月兌光身上的衣服,使腰部出來,伏在鍘床之上,約數千外城漢民被要求觀看對這一大清「格格」的腰斬。
因為腰斬的切口在上半身,所以孔四貞被從腰部砍作兩截後,神志仍然清醒,她掙扎著用雙肘支持著上半截身軀,艱難的用自己的手指沾著自己的鮮血在地上寫下七個鮮紅的「慘」字,使觀者動容,就連行刑者都掩面不敢看。
孔四貞以血書七慘之事傳到趙強耳中時,後者于太和殿中也是久久不語。
殺戮,一場讓後人咋舌的殺戮發生在北京城內外,一場飽受後世指責和非議的大屠殺發生在紫禁城的四周。
隨著關寧軍對直隸各府縣的接收,一場有組織有預謀且帶有欺騙性的屠殺同樣在醞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