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諸多風波,但是會試依然能夠如期舉行。
直到陸寒順順利利進了場,芳菲懸在半空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了下來。
無論這次考試的結果如何,對她而言,都已經不再重要。
雖然她很能理解,男人家渴望鵬程萬里的決心,而自己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但究其本性,她也還是個傳統的小女人。
在成就與平安之間,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她愛工作,是因為她不喜歡無所事事的感覺,卻並非存了什麼富貴野心。錦衣華服,珠寶首飾,她並非不喜歡,可卻沒有刻意追求過。
會試要持續數天,考生嚴禁進出貢院,只能蹲在自己的號舍里寫卷子。
陸寒進場的次日,端妍便讓人來請芳菲過府一敘。
芳菲坐上她派來的馬車,往靳家而去。
端妍在內室招待她,顯然沒把她當成外人。
「芳菲妹妹,看你氣色好起來,我就安心了。」
端妍拉著芳菲的手一起在羅漢床上坐下,認認真真打量著芳菲的模樣。見她雖然還有些憔悴,但眼中的神采卻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不由得輕輕吁出了一口氣。
芳菲對于端妍對她的關心十分感動。從蕭卓口中,她听說了端妍的夫家這一次也差點遭到大難,很慚愧自己在她如此煩心的時候還給她找麻煩。
「姐姐,前些日子……我老是來麻煩你,真對不起。你如今正在安胎,不該如此勞神的。」芳菲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端妍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輕聲說︰「你我多年姐妹,就不要說這些見外的話。何況我也沒幫得上你什麼忙。」
「姐姐怎麼能這麼說呢?我……」
端妍伸手輕輕捂住了芳菲的嘴巴︰「再說我可要生氣了」
芳菲只好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心中對端妍卻更加感激。
「好了好了,咱們就別說這些事了。我找你來,是想讓你給我寫些安胎、開胃的菜譜,也不知道怎麼了,上次懷女兒的時候一點事都沒有,現在卻天天都反胃想吐呢」
端妍這個人說話永遠是那麼讓人舒服。明明是因為擔心芳菲才找她過來,看看她的情況,卻說成是要芳菲來幫她的忙,完全不提自己對芳菲的恩情。
芳菲知道端妍的用意,但是端妍孕吐也是實情,她便開動資料庫搜索起一些適合孕婦吃的食譜來。
早有小丫鬟拿過筆墨來,伺候芳菲寫食譜。端妍看著芳菲優雅地執筆寫下一道道食譜,拿過一頁來,還沒看內容就笑道︰「你真是要羞煞姐姐我了,字越發寫得好了呀。」
「我哪能和姐姐比?」芳菲這話不是謙虛,端妍的字在閨學里向來也是數一數二的。
端妍輕搖臻首,嘆道︰「我啊,都多久沒正經寫過字了」這也是實話,她自從管了家務,每天忙得足不沾地,這陣子要不是因為要安胎才不會有空陪芳菲閑坐這麼久呢。
說到寫字,芳菲不由得又想起恩師湛先生來。該再找個時間再去探望一下恩師才對……
「姜絲煎蛋?」
端妍生在富貴之家,又嫁入高官府邸,對于飲食自然是講究的。不過這道菜,她可從沒听過。
芳菲笑道︰「姜絲有益脾胃、散風寒的功效,想吐的時候嚼一嚼姜絲便能祛風暖胃。姐姐你現在就該吃點簡單又清淡的東西……其實你嘗嘗想吐呀,也許是因為油膩菜吃多了的緣故?太補了也不好哦。」
古時婦女生育,便是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因此在傳統觀念中就該拼命進補,覺得那樣才能在可怕的生產中撐下來。
「也對,我確實也想吃清淡些……只是這樣對孩子沒妨礙吧?」端妍想到自己越是沒胃口,廚子就越是做些好肉好菜來給自己吃。結果自己看到那層油就飽了……
「嗯,現在姐姐你還是吃蛋最好。」芳菲笑笑︰「蛋是最補的哦。」她想起自己給陸寒做了好些個煎蛋餅子帶到考場里去吃,不知道他現在吃了沒有呢……
陸寒這批臨考獲釋的舉子,是趕在最後時刻到達禮部貢院外簽到,拿到考號的,所以無一例外都被分配到了最後的考舍里——在這里,「最後」等同于「最差」。
窄,小,髒,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號舍都是朝著風口的。
二月春風似剪刀,但絕不是溫柔一刀,而是刮骨鋼刀……
這批舉子本來就在承天府的大牢里受到了極大的折磨——當然主要是精神上的,有舉人身份在身,承天府的官員也沒那個膽子對他們用大刑。
他們中有些人,雖然獲得了自由,但也病倒了沒能來參加考試。來了的一個兩個都是病病歪歪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看著卷子,心里都已經料定自己將會名落孫山。
不過陸寒身子雖然不比眾人強健,卻有一點是他們所比不上的,那就是對惡劣環境的適應和忍耐。
加上芳菲早有準備,給他穿上了最名貴暖和的薄貂皮做里子的絲棉襖,又親手給他縫制了又薄又保暖的露指頭的貂皮手套——這種沒有指頭的手套,別說陸寒是頭一回看見,就連碧荷這種做慣了手工的丫頭都沒見識過。
陸寒驚喜地問芳菲是怎麼想出做這種手套的,芳菲只能回答說靈機一動,難道直說是我上輩子常常戴的不成……
他將外界的各種影響盡量擯除出腦外,專心地看著眼前的卷子。
最前面的三道四書題,從來都是皇帝親自出的題目。這是規矩,是為了體現皇帝對科舉的重視,同時也讓考生們從側面了解到皇帝的一些喜好。
陸寒看著那三道題目,心中對這位年輕的帝王有了一點自己的看法。
興安帝,絕對不是個甘于守成的,秉持「中庸之道」的皇帝——上一任的老皇帝倒是如此。
這三道題目,一道是關于革除朝政弊端,一道是關于國家的邊防,還有一道……是如何為國庫開源的問題。
每一道都很犀利,顯示出這位新帝對于中興國本的決心。
是一個很有銳氣的人呀。陸寒有些大逆不道地想著。
既然大致揣測出皇帝是個什麼樣的性格,那就好辦了。陸寒本來就不是那種酸腐的呆儒,對于治國,他雖然沒有什麼從政經驗,卻也有著自己獨到的看法。
埋頭寫卷子,時間過得很快。當陸寒和同窗們離開貢院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在夕陽中顯得格外巍峨莊嚴的貢院大門,心里對自己的成績也有了一定的估計。
中個進士大概是沒什麼問題的……
不過,自己是不是寫得太激進了一點呢。
同樣是中進士,也有一二三等的區別。如果考得平平,落到二等後或者三等里頭,那將來的政治道路就很坎坷了。
因為名次低的進士,直接侯官外放,沒有考庶吉士的資格。不能考庶吉士,進不了翰林院,那就基本上等同于與朝廷的最高部門——內閣絕緣了……
但既然已經考完了,陸寒也不再去想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剩下的這段時間,就是各位考官們評卷的時間,沒考生們什麼事了。
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再等待……
許多人覺得空等著無聊,便三五成群,去那秦樓楚館去見識北地胭脂。又有人拉上幾個好友,去郊外踏青,紓解一下因為備考而壓抑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心情。
陸寒已經又搬回陽城會館去等消息了,總是住在蕭家,也怪不好意思的。蕭卓根本沒回過家,他先是擔任考試的監考官,又要負責監督考官們評點卷子。
朱毓昇容不得這次考試再出差錯,所以才把這重任放到了蕭卓的身上。陸寒跟蕭家管家蕭林打了個招呼,托他表達自己對蕭卓的感謝,就帶著硯兒回了會館。
本來有些同窗約他去喝酒、郊游、看戲,陸寒都一一推辭了。同窗們還以為陸寒是遭了大難以後心灰意冷懶得出門,結果又發現他早出晚歸,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陸寒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專心陪著芳菲。
「因為我的事情,讓芳菲妹妹擔驚受怕……現在我也考完了,可得好好補償妹妹才是。」
芳菲听陸寒這麼說,也不矯情,便笑道︰「那我要你陪我去哪,你都要陪哦」
陸寒理所當然地點頭︰「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陪你去」
「什麼天涯海角」芳菲見陸寒心情好起來,又開始說俏皮話了,心里也是快活的︰「你不嫌累,我還嫌累呢我只要你陪我去京城附近那幾處著名的經典看看風景就好了。」
于是他們租了馬車,今天去京郊桃花塢里看初綻的桃花,明兒又去碧溪上泛舟垂釣,後天便到京城下面的小縣城里吃最地道的炸醬面……
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生活,連跟著去的碧荷、硯兒等也玩得很開心。
比起那些表面上裝瀟灑,心里急得要瘋掉的在京城里等著放榜的同窗,陸寒的心情真是好的不得了。
有美作伴,不亦樂乎
快樂的日子總是轉瞬即逝,立刻就到了京城中萬眾矚目的放榜時間。
(陸寒會中什麼名次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