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送給朱宜真那兩瓶玫瑰香露,是首批試驗成功的產品,每一瓶的成本起碼要幾十兩銀子,真是貨真價實的「液體黃金」。
因為制作這種高純度的玫瑰露,從原料到制作,要求都很高。
在每年春夏之交,玫瑰尚未開放之時,選取上品玫瑰中朵兒大、顏色紫、光澤艷者,分批采摘。用小火將其迅速烘干,火候不可過大也不能太小,烘時將花瓣鋪成薄薄一層,待其干燥後,將適量花瓣放入玻璃燒瓶內提煉純露。
接下來的步驟才是關鍵……也是前人所未曾試過的,花瓣蒸餾法。
這需要用到芳菲設計出來的玻璃燒瓶和同樣是玻璃材質的冷凝管——在此之前,許多藥堂蒸餾藥湯,會使用竹管,效果相去何止萬里。
蒸餾時,將裝了花瓣的燒瓶加上清水,塞上軟木瓶塞,再接上冷凝管。然後,將燒瓶放在小火爐上加熱,燒開後收取蒸餾液即為玫瑰露。
過程說起來並不難,但是每次應該取多少兩花瓣兌上多少水,火候的大小,加熱的時間,提純後的保存……這一系列試驗是復雜而繁瑣的。
即使芳菲手上有著十分詳盡的制作方法,依然得讓人實驗了許多次,用掉了整整兩車玫瑰花,才提純出了十小瓶玫瑰純露。
她自己還沒舍得用呢,一下子卻給了朱宜真兩瓶,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心痛。
不過……
芳菲想,她這麼做,應該是值得的。
「夫人,這是您前些日子交代涂七查的,京郊幾條花農村子的情況。」
春雨捧著幾本冊子從外頭走進屋子,頓時听到滿屋哭聲。
陸府的三胞胎好像真是連著用一顆心似的,一哭就全都哭起來,一笑就全都笑個不停,讓服侍的下人們也很是無奈。
為了照顧這三位小少爺,陸府只得又請了三個女乃娘,買了四個小丫鬟,才勉強夠人手做事。加上芳菲屋里原有的一個女乃娘六個丫鬟,還有院子里三四個管灑掃的小丫鬟,就這一個院子便足足有將近二十個下人。
芳菲有時跟春雨感嘆自己家用人太多,春雨卻不以為然,對芳菲說︰「夫人,這才是富貴人家的氣象呀。奴婢跟著夫人到靳府、孟府、龔府去,他們幾家的下人才多呢。一些得臉的管事娘子、媳婦和大丫鬟下頭,還有小丫頭片子供使喚的,一院子烏壓壓全是人頭。咱家這算簡樸的了」
這還叫簡樸?每個月發月錢的時候,芳菲都要心疼上老半天,總覺著下人太多了。
不過想想那紅樓世界里,一個小少爺屋里就三四十個下人,自己家比起來確實又少了許多……
「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芳菲嘆氣道。
養活這麼一大家子,可不是件輕松容易的事情,反正陸寒那點俸祿是可以直接無視的。
現在濟世堂生意好,又托了某人的洪福,跟軍里簽了協議,每個季度往邊城送一趟金創藥、傷寒藥等等,能賺回不少利潤。
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往軍隊供應軍藥是好,也不一定能長久做下去啊。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好事,得為將來多考慮考慮才是。
早在前些時候,涂七就讓春雨對芳菲說,現在這時節,是買地的旺季。
涂七這是為東家考慮,想提醒芳菲該在京城買些地了。
也難怪涂七會這麼想。在這個農業為本的國度里,所有稍微有些余糧的人家,都會積攢土地作為安身立命的根本。
陸家已經在京城安頓了一兩年,眼看著陸寒又新升了官,暫時不可能外放,是該在京城附近買些田產了。
「是呢,我也正想買地了。」
芳菲一松口,春雨當時便喜道︰「夫人想買什麼田地?還是水田好,最肥。奴婢讓我家那口子去查查,找些中間人問問吧?」
「不著急……我倒是不想買水田……」芳菲邊思索邊說道。
春雨一愣,不買水田,難道買山坡地?怎麼可能。
「你讓你男人,去查查除了咱們上回買玫瑰花那陳家莊,京郊還有哪些村子是種花的。我看過年廟會上花市那麼火爆,京城赴京的花農應該不少才對。」
春雨雖然疑惑,但是對主人的命令絕對服從,是她最讓芳菲滿意的一點。她沒多問便去對涂七說了這事。
涂七查了好些時候,到今天才讓春雨把他調查的結果送進來,請芳菲過目。
芳菲正歪在羅漢床上養神,含笑看幾個女乃娘各抱著一個哥兒在喂女乃。看到春雨過來,便對女乃娘和丫鬟們說︰「行了,把少爺們抱回他們屋里去吧。記得等他們午睡醒了再抱過來。」
芳菲住的院子在陸府的南角上,北屋、東屋、西屋分別有三間房。芳菲和陸寒住在北屋上房,兩邊耳房是給當值的丫鬟們歇息的,東屋住了柳兒和服侍他的人,西屋自然就分給了三胞胎。
女乃娘和丫鬟們一起行禮退下回西屋去了,這屋里霎時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芳菲與春雨、碧青三個人。
「這些小鬼活力太充沛了,吵得我腦仁兒疼得要命……碧青,給我倒碗杏仁茶來。」
芳菲一吩咐,碧青便退到外間去倒茶了。
這時芳菲才伸手接過春雨手里的冊子,坐直了身子認真看起來。
春雨顯然之前已經看過了,當芳菲看到一些地方有疑問的時候,春雨都能及時解答。如果她真是不知情的,也便照直說不知道。
芳菲的目光稍稍從賬冊上移開,微笑著看了春雨一眼。
「你辦事越發穩重了。」
「奴婢只是盡本分而已」
春雨忙垂首說了一句。能得到女主人的贊賞,春雨還是很開心的。
「你們夫妻做得很好。」
芳菲一邊看著冊子里的情況,一邊喝著杏仁茶想著心事。涂七辦事越來越老道了。這冊子里不但記下了京郊附近幾個專門種花的村莊的人口與田地、莊園,連每個村子擅種什麼花草,也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陳家莊擅種玫瑰、薔薇、牡丹;王村擅種玉蘭、梅花;臧村擅種各種蘭花……
嗯,各有所長啊。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種花是種很有技術含量的農活,不是什麼人都能種好的。各村各戶,都有自己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種花經驗和秘方,一般都是不外傳的。
不過,她也不是要學他們的技術……
她只是要跟他們買花罷了。
「來,咱們到外頭小花廳上去說。把涂七和硯兒都叫過來,我有事吩咐他們。」
碧青看芳菲要起身,趕緊上前攙扶。芳菲笑著推開,自己站起來了。
「你們也把我想得太嬌氣了」
碧青還沒說話,春雨先勸著了︰「夫人,您這才出了月子幾天啊?多歇歇,別勞累了。」
「行了,你都懂得說我出了月子了。這不是早就養好了?」
話雖如此,芳菲也知道春雨碧青的苦心。她特意讓碧青拿了件薄綢披風過來披在身上,才說︰「你看,這麼熱的天氣我還捂得結結實實,該放心了吧?」
涂七和陸硯被召到小花廳里听芳菲吩咐辦事。
當他們听完芳菲的話之後,都有片刻的猶豫。
涂七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了︰「夫人,那些村子附近的地,並不算肥沃……」
如果那附近的地很肥,他們就不會以種花為主業了。
芳菲是讓他們去考察一下,那幾個種花村莊附近的土地,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田莊出售。
「我不是要買種糧食的田地,」芳菲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清茶。
不種糧食?
涂七與陸硯對視一眼。
不種糧食,那就是種花了……
他們有些明白過來。
陸寒見芳菲才出了月子,又開始忙活起置地的事情,對此並不贊成。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受了多大的損傷?當時……」
陸寒回憶起三胞胎出生後,穩婆們來報告芳菲大出血得用大量的谷灰止血,那時他真是嚇得心髒都要停跳了。
這才過了多久?照他想來,芳菲可得靜靜養上個一年半載的才行,怎麼才出了月子十來天就又去理事了。
「涂七和陸硯這些人是干什麼吃的?」
陸寒面現薄怒之色,埋怨下人們不懂事︰「你胡鬧,他們跟著你胡鬧?不好好勸你休息,還拿這些事來勞煩你?」
「你別怪他們嘛,」芳菲見丈夫真的惱了,連忙把陸寒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輕輕拍著他的心口說︰「夫君別氣,生氣的人老得快哦」
「你少調皮」
陸寒怒目一瞪,芳菲不禁輕輕縮了縮脖子。
「別氣啦……我真的沒勞累呀連大門都沒出去過」
見陸寒又要教訓她,芳菲忙解釋說,自己就是躺在屋里看了看他們調查回來寫的情況,還有下了幾個命令,根本沒動手。
「夫君大人……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好不好?」芳菲搖著陸寒的手。
陸寒還是板著臉一聲不吭。
芳菲哄了又哄,陸寒還是沒有消氣的表示。她只得把自己的計劃原原本本跟陸寒說了一遍,既分析了自己前期已經做了的準備,還有即將開展的一些活動,以及之後可能會得到的利潤和效益。
「相公,你看,事情就是這樣……都進行到一半了,你叫我收手……」
陸寒看著芳菲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的眼楮,臉色一松,嘆氣道︰「你呀……」
「相公不生我的氣啦?」
「氣氣有什麼用?從小到大,你就是個倔脾氣,要做的事情誰都攔不住」陸寒依然氣鼓鼓地說。
芳菲趕緊接上︰「哪有相公你就能攔住我,嘻嘻……可是這回我真是不費什麼勁呀,讓涂七春雨他們幾個忙活去就好了。」
「芳菲。」
陸寒突然伸手把她攬進懷里。
「嗯?」
芳菲有些奇怪,成親以後,陸寒已經很少叫她的閨名……除非是在特殊的時候,比如,紅綃帳里……
她的臉不由得微微紅了,輕聲問道︰「相公,怎麼了?」
「錢,是賺不完的。」
陸寒很認真地說︰「對我而言,賺錢也好,仕途也好,這一切……都沒有你重要。只有你這個人好好的,我才會覺得……活在這世上是有意思的……」
芳菲把臉埋在陸寒的懷抱里,耳朵貼在他的胸口听著他撲通撲通的心跳,心里是滿滿的感動。
「嗯,知道……我也是一樣……」她伸出兩手摟住了陸寒的腰身,緊緊抱著他︰「陸哥哥……對我來說,你也是最重要的。」
這一刻,他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陽城郊外陸寒寄居的那間茅舍里。
在那粗陋的農舍中,陸寒對她說出了此生不渝的誓言。
而他也一直,用行動證明著自己的諾言……
「我會用我的一生,來保護你。」
涂七和陸硯自去依照芳菲的命令行事不提。
因為有了陸寒的囑咐,芳菲對理事也就不太熱衷,日常還是以養生安神為主要的生活內容。
不過她在家里也沒法太清閑。上門來拜訪的各家女眷,還是和懷孕時一樣多……也許可以說,是更多了。
她又沒膽子真的閉門謝客,做這種事會招人恨的。
「夫人,昀寧縣主來了,正在外頭廳上等您呢。」
碧桃匆匆忙忙進來向芳菲稟報。
芳菲听了趕緊讓碧青服侍自己換上見客的衣裳,又讓她快手快腳重新給自己梳了頭,插了兩支釵子。
碧青梳頭比不上碧荷靈巧、花樣多,但是也不算太差。她現在不當值的時候,常常就拉著碧荷學梳頭,手藝大有進步。
芳菲往外院趕的時候,算算這回昀寧縣主上門,距離她上次來拜訪也有一段日子了。不知她那焦慮癥如今好些了沒?
至于昀寧縣主是否有了身孕,這根本不在芳菲的考慮範圍內——不孕的事情絕不是那麼好解決的,不然後世那麼多不孕不育醫院怎麼賺錢啊。
等到她見到侯在廳上的朱宜真,發現朱宜真確實起了點變化。
最起碼,朱宜真眼下的烏青眼袋沒有了,眼里的紅血絲更是不見蹤影,臉上那不自然的潮紅也消散了許多。
看來她這段時間睡得不錯啊。
「陸夫人」
看到芳菲,朱宜真嘴角輕輕上揚,看得出是真心的笑容……盡管她年近三十,但這一笑起來,還是十分俏麗,看得出當年絕對是個容色絕艷的美人兒,怪不得惹定遠侯那般傾心。
「陸夫人,多虧了你那兩瓶玫瑰露。我听你的話日日服用,果然心頭清涼了許多,也睡得香了。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全都是陸夫人你的功勞呢。」
「那就好」
芳菲見朱宜真的情形有所好轉,也為她感到高興。
別的且不說,起碼要把焦慮癥給治好。不然,還真是容易老得快呢。
兩人落座之後,朱宜真又說︰
「還要謝謝你讓人送過來的那些百合菊花茶。我都照你上頭寫的,每天沒事就喝一點,真是挺清爽的。」
這百合茶、菊花茶,是芳菲的陽城舊友,也是她的忘年之交唐老太爺讓人送到京城里來的。唐老太爺最是長情,一直惦記著和芳菲的交情,芳菲在哪兒住著,他就讓人往哪兒送花茶,這些年來都沒間斷過。
不過,這里頭也有唐老太爺的小小私心。要知道,陸寒現在什麼身份,芳菲又是什麼身份?要不是唐老太爺以前和他們有舊,如今想和陸家攀交情,也不容易了——官與民的鴻溝已經夠深,唐老太爺還是地地道道的商戶,社會地位很低微。能夠跟陸家結交,對唐家是一點壞處都沒有的,那麼點花茶算啥呢?
芳菲前些時候,讓人給朱宜真送了一包百合菊花茶,也是解朱宜真的焦躁的——其實吃藥對焦慮癥和抑郁癥的治療效果還真是不明顯,不如食療。
百合花的作用,是調肺的,肺部和人的情緒之間有著極大的關系。在中醫認為,悲和憂都來自于肺部,肺部不好,就容易憂郁,焦慮。菊花清心、疏肝、理氣,這個配方可是把人的好幾個器官都給調理通順了。
飲了百合菊花茶,情緒自然會好轉了。
朱宜真從來自視甚高,但發現芳菲也是個雅人,對芳菲倒是很有好感。芳菲和朱宜真談了一陣子,發覺她不像上次一樣,句句話都圍繞著她的子嗣問題,這無疑是一個進步。
就是要這樣,把事情慢慢忘掉,才不會被它所困擾。
想不到朱宜真也是一個愛茶之人。兩人也算志同道合,談論了半天茶道,說到興起,芳菲便想起一事來。
「縣主,我家里有間茶室,不如您到我茶室里,我泡茶請您嘗嘗?」
朱宜真欣然應諾。
芳菲的茶室,在後院的小偏院里,環境十分清幽,朱宜真極為贊賞。
一進茶室,看到一幅寫意的竹子畫卷。
「這是你畫的?」
芳菲笑著應下。
朱宜真的臉色微微變了。
(今天本來實在想請病假,但是據說斷更毀人品……還是努力更新吧,一旦放松就很容易形成習慣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