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品了蕭綠影沖泡的香茶,又跟她說了些沖泡時要注意的細節。蕭綠影頷首一一記下了,還將自己平日泡茶時遇到的一些疑問拿出來向芳菲討教。
之後,芳菲又看了蕭綠影拿出來的繡品,還順便欣賞了她的幾幅書畫……時間便慢慢過了一個下午。
眼看著日頭一點點朝西移動,芳菲心里犯起了嘀咕。蕭大哥到底要找陸寒做什麼啊,這耽擱的時間還挺長。
等到一個小丫頭走進來和蕭綠影低語兩句,蕭綠影才對芳菲說蕭卓請她出去。
芳菲心知這是事情辦完了。她出了內院,看見陸寒早在廳上等著她了。蕭卓和她再說了兩句閑話,陸寒便率先告辭。
蕭綠影又是和原來一樣將他們送到馬車前,禮數做到了十足。
芳菲上車後,沒忙著追問陸寒。她心中另有疑惑,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被叫過來的……啊,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打掩護」麼。
蕭卓單獨請陸寒,落在外人眼里,就是明擺著說公事了。而他們夫妻二人一齊過府來,意味卻稍有不同。
大概就是這樣吧。芳菲心里暗暗猜度著。
事實上,她猜對了一半。另一半的原因,卻是朱毓昇本來想再單獨和她見上一面的。後來在蕭卓的婉轉勸說下,放棄了這個念頭。
不管怎麼說,陸寒就在這府里,朱毓昇卻要私下召見芳菲……這會讓芳菲為難的吧。
蕭卓細心的替芳菲想到了這層。朱毓昇想想也作罷了,他盡管很想再見芳菲一面,但更不願意芳菲因此而對自己有什麼不滿——好不容易和芳菲緩和了關系,能夠自在地說上幾句話,朱毓昇已經覺得很滿足。
馬車上,夫妻倆默默想著心事,一路上都沒有交談。
等回到家中,換下外出衣裳,也到了晚膳的時分。
柳兒覺得今天的爹娘格外奇怪。
陸家的規矩比一般人家寬松,很少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往日吃飯的時候說話聊天是常事。
可是今天晚飯時,柳兒看到爹娘都悶頭吃著飯,彼此很少交談。也就是爹爹用完一碗飯的時候,阿娘讓人過來添飯,除此之外再無言語。
小小的柳兒感覺到了奇特的氣氛,收起平時的調皮搗蛋,乖乖埋頭扒飯。他吃兩口看抬頭看看爹娘,心里猜測著,難得……爹爹和阿娘是在吵架?
又不像啊……
大人,真難懂啊。
小柳兒得出了這個結論。
晚飯結束,陸寒去書房辦理公務,芳菲則料理幾個孩子和一些家務。直到彼此都辦通了事情,洗沐完畢回到主屋,才有空坐下來說話。
陸寒看芳菲看著自己,欲言又止,一伸手將她摟進了懷里。
「娘子啊……」
陸寒的語氣里,帶著少有的沉重。
芳菲緊緊揪著陸寒衣裳的前襟,仰頭看著他說話。
「……今天的事,你就別問了。」
呃?
芳菲沒想到陸寒會說出這一句來。
她雙肩一垮,哀求地看著陸寒,說道︰「相公……真的不能說?」
「嗯,不好說。」
陸寒這回很堅定。
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他心中有一桿秤。芳菲當然是他最親的人,可是陸寒也有自己的原則。皇帝微服出巡,這事相當嚴重,陸寒是絕對不會宣之于口的。
當然,他並不知道,芳菲對于皇帝毫無敬畏,而且私下見過多次了……還有奇妙的交情。
不過芳菲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絕不告訴陸寒這件事——她也知道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陸寒再豁達大方也是個男人,是男人就受不了有另外的男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虎視眈眈吧?
可那人又是皇帝……要是陸寒知道了,說不定為了避免每天見到自己的「情敵」,索性辭官回家當個大夫或者私塾先生呢。
芳菲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她見陸寒守口如瓶,對今天的事情不吐露一個詞,反而要求她不再追問,知道肯定是重要的公事。
「好吧,我不問就是了。」
芳菲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斜斜倒向床邊的軟枕。她悶悶不樂的樣子看在陸寒眼里,陸寒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兒︰「別不開心了。是好事。」
「好事?」
芳菲的眼楮閃了閃,又忙不迭坐起身來。
「真是好事。」起碼他是這麼認為的。
「是好事就行啦……今天真是好累啊,早點休息吧,明兒你還要上早朝呢。」
「對的對的,我們早點休息吧。」陸寒露出了笑容,起身走到床邊桌子上吹熄了燭火。
他走回來放下帳子,隨即在帳中傳出了芳菲的驚呼︰「哎呀,你的手放在哪里啊……」
「放在該放的地方……娘子別忙著睡嘛……」
「討厭,壞人」
芳菲嬌嗔了一聲,兩人撕扯了一陣,帳子里的聲音便變得曖昧起來……
不久,急促的喘息聲溢出了帳外,床板也隨之發出了輕微的吱吱聲。
芳菲雙手抵著陸寒光著的肩膀,美眸緊閉,貝齒輕咬朱唇,迎受著丈夫一波比一波更加強烈的沖擊。
相公比平日更加的……更加的……這代表著,今天在蕭府發生的事情,一定很讓他激動吧。
嗯,希望就像相公所說的那樣,是好事……
自那日以後,芳菲雖說沒有再問陸寒任何事,卻留心觀察起陸寒的各種變化來。讓她有些失望的是,陸寒的生活還是和之前一樣,沒什麼特殊的轉變。
只是,陸寒從衙門回來以後,呆在自家書房的時間似乎更長了。她有時去看他,給他送去她親手做的茶湯點心,看到他總是在寫些什麼文章。
有次芳菲站在書房外,透過窗欞看著陸寒在書房的燈火映照下,凝神辦公的側臉,覺得……認真工作的男人,真是好有魅力啊。
相公好像更加英朗儒雅了呢。唔,自己也要好好保養才是
其實芳菲即使不保養,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光了,何況她又用著這時代最先進的各種秘制的花卉保養品,更是將一張花容護理得嬌艷欲滴,絕對不像生產過四個孩子的婦人。
要是別人長了這麼一張芙蓉面,在女人圈子里未必混得開。女人天生就嫉妒比自己美的女人,一般人長得太好,便會有「狐狸精」的綽號,還會有人說什麼「紅顏禍水」、「紅顏薄命」之類的酸話。
但芳菲為人處事的確有她獨到的一套方式。相對于陸寒的過分低調,少與人來往,芳菲在京城的貴婦圈子里卻是交游廣闊,相當吃得開。
蕭綠影就一直傾心于芳菲的風度,十分想成為像芳菲一樣的女子。那天後,她又自己上陸家來向芳菲討教過一兩次茶道,芳菲對她也很有耐心。
她暗自感嘆,蕭卓對這半路撿來的義女,還真是上心栽培了的,下了大本錢呢。從蕭綠影的衣著、首飾、用人,還有蕭綠影言談間流露出的教養,都可以看得出蕭卓的用心。
而透過這些……芳菲也隱隱感受到了,蕭卓對自己……唉,真是說不清道不明啊。蕭大哥,你真是何苦呢。
天氣逐漸奧熱起來。陸府從主人到下人都換上了單薄的夏裝,連下人們每日午後都可以領到一碗解渴的酸梅湯喝。
六月中旬,一個很平常的日子……
很多很多年後,隔著無數的光陰往回望去,人們才發現,許多人的命運,甚至這個國家的前途,從那一天開始逐漸發生了改變。
鴻臚寺卿陸寒陸子昌,往內閣遞交了一份看似普通的奏折。
排在內閣末尾,剛剛進內閣不到半年的張閣老,也就是張賢妃的祖父,打開這封奏折之後,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差點將這封奏折摔在地上。
奏折上,開頭就寫著四個大字。
「請開海禁」。
請——開——海——禁——
近百年來,幾乎沒有人敢當眾提起的話題,被一個叫陸寒的年輕官員很輕易地提起來了。
內閣中六位閣老,從張閣老一直到首輔靳閣老,個個都看過了這封長達萬言的奏折。看完之後,每個人的臉色都不一樣。
在一段時間的沉靜後,他們紛紛開始發表自己的看法。
「胡鬧」
「祖宗法度,豈可兒戲」
「可是,他說得也有道理……」
「豎子無知,我等哪能跟著他瞎鬧騰?」
「他的奏折寫得鞭策入里,不像是無知小兒在胡言亂語啊。」
「這種奏折,直接封了便是,根本不該遞給皇上過目」
「此言差矣我們只是在為皇上處理政務,焉能隨意扣留奏折?」
幾個人爭來爭去,沒個結果。
最後,眾人將目光聚集在內閣首輔靳閣老的臉上。
年過七旬的老首輔,臉上一片肅然。他長長的花白胡須在微微抖動,顯示出他的內心也並不平靜。
「靳相,這事該如何處置?」
靳閣老緊緊閉著嘴巴,不發一言,眼中射出深思的光芒。
這是陸寒一個人的想法嗎?或是……——
(小陸成了小朱的馬前卒……一起加油吧↖(^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