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四)空降「斬首」
她和劉文彩之間,看似「只羨鴛鴦不羨仙」,但這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她自己明白。
對她來說,劉家大院,既是天堂,也是地獄。
凌君如回到房間里,換下戲服,坐在那里休息的時候,突然萌生了想要去看看那個愛看書的男學生的沖動。她裝作不經意的隨口又問了幾句關于那兩名學生的情況,得知他們都被關在西跨院小洋樓里,而且是分開關押的,便暗暗記在了心里。
過了一會兒,凌君如借口要四處走走,便在丫環的陪伴下,在劉家大院里逛了起來。
劉家大院是川南典型的中西合璧式院落,既有紅磚碧瓦的中式傳統建築,也有西洋式的小樓,hu 園是按照江南水鄉園林的樣式布置的,其規模可以說堪稱川內第一,凡是來過劉家大院的人,都會驚訝于這里的氣象萬千。
凌君如走著走著,不知不覺的便來到了西跨院,她看了看那間按照英國式別墅的樣子建造的小樓,信步朝那里走去。
遠遠的,小樓里面似乎傳出了陣陣y n誦之聲。
「果然是個書呆子。」一位丫環笑了起來。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淒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y 零還住。知誤會前番書語。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重隔雙m n路,照橫塘半天殘月,淒清如許。霹靂一聲腸已斷,從此相隔無許。憑割斷愁絲恨縷。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台風掃寰宇。重比翼,和雲翥。」
「竟然還是個多情種子。」凌君如听出來了這是一首詞,笑了起來,她加快了腳步,向小樓走去。
此時的她,已經分辨出了這兩個被抓起來的學生關押的地方,因為在听到這首詞之後,有一間屋子里傳出了nv子的哭泣聲。
看到凌君如進來,兩名有些無聊的持槍民團團丁立刻站直了身子,臉上不約而同的現出了諂媚的笑容。
此時,遠處的一間小屋里,nv子的哭泣聲變得越來越大了。
「這個nv子真是煩人,整天好吃好喝的,還哭個沒完。」一個團丁看了看那間房子,說道,「誰也沒把她怎麼地,真是要命。」
「要不是老爺有令不許打罵,老子早就……」
听到團丁的話,凌君如不由得皺了皺眉。
另一個團丁注意到了凌君如的不悅表情,自知失言,不由得立刻陪笑起來。
「她總是哭,大概是因為怕要永遠見不到情郎了。」凌君如的另一位丫環笑著說道。
凌君如听了她的話,禁不住笑了起來,此時屋內的y n誦聲已經平息了下來,凌君如透過雕hu 的窗扇向里面望了一眼,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高大俊秀的青年。
此時屋內的劉德升也听到了外面的談話聲,他轉過頭,剛好和凌君如的目光踫了個正著。
盡管雕hu 窗扇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他還是看清了窗扇後面那張y n若桃李的臉,呼吸禁不住一頓。
而窗扇後的nv子看到他的面容,似乎也是吃了一驚。
此時的劉德升,感覺到了那從窗戶飄過來的nv人香氣,已經把剛才獻給愛人陶詩詠的那首《賀新郎》拋到了九霄雲外。
從未涉足歡場的他,第一次完全被這個美y n妖媚的nv人身上散發出來的m 人氣息吸引住了。
正當劉德升在那里意lu n情m 之際,屋外的院子里突然傳來陣陣喧囂聲。
劉德升轉頭向窗外望去,看到劉家大院的僕人們全都在跑來跑去,很多人都朝著天空指指點點,劉德升抬眼看了看天空,一雙眼楮因為吃驚瞪得溜圓。
碧藍的天空中,赫然是一艘又一艘的巨型飛艇,飛艇的周圍,除了在不斷的盤旋著的飛機,便是一朵朵盛開的白s 傘hu 。
對于這些傘hu ,劉德升當然並不陌生。
一種狂喜的感覺從心底升騰起來,劉德升知道,自己和陶詩詠應該是得救了。
此時,站在hu 園當中的劉文彩,看著一名傘兵落在了一座角樓之上,將屋瓦踢得紛紛掉落,心中滿是驚駭之意。
他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會在自己的家里看到這樣的景象。
當然,他心里清楚,這些傘兵是來干什麼的。
那名傘兵飛快的卸掉了身上的降落傘,拎著一支「hu 機關」快步的在屋頂上奔跑著,劉文彩猛地掏出了手槍,瞄準了這名傘兵打算開火,但是他猶豫在三,始終沒有扣下扳機。
「六哥別做傻事」劉文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劉文彩的身邊,他一只手一把抓住劉文彩的手腕,另一支手則按住了劉文彩手中的手槍。
「你要是開槍的話,一切就全完了。」劉文正看著劉文彩的眼楮,懇切的說道,「現在抵抗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劉文彩听了劉文正的話,手臂開始劇烈的抖動了起來。
「到了這一步,好好配合政fu的話,保命還是不成問題的。」劉文正接著說道,「要是抵抗,這院子里死的人,怕是不光是六哥一個了。」
劉文彩長嘆了一聲,執槍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
「不錯,就是抵抗的話,也根本堅持不到老七和袍哥會的人來。」劉文彩的手一松,手槍便落到了劉文正的手里。
「七哥也許會來,但袍哥會的人,現在只怕早已經逃得不見影子了。」劉文正說道,「那些人,是根本靠不住的。」
「早听你的話就好了,否則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劉文彩嘆息著說道,「你傳我的命令,叫大家不要抵抗,放下武器,听候政fu的發落。」
此時,在飛艇觀察艙中的楊朔銘,正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劉家大院及其周圍的情況。
地面上偶爾傳來零星的槍聲,但很快一切都歸于沉寂。
「果然不出‘吾豪’所料,這個劉文彩沒有敢頑抗的膽子。」楊朔銘放下了望遠鏡,說道。
「算他識相。」站在楊朔銘旁邊的陳宦笑了起來,「四川的事一直很棘手,這其實也是又一道坎兒啊」
「是,好在這道坎兒,總算是好好的邁過去了。」楊朔銘點了點頭,說道。
「咱們中國的坎兒,實在是太多了。」陳宦看著楊朔銘說道,「瀚之還能記得,上一道坎兒,是什麼時候嗎?」
「甲午故事,須臾不敢或望。」楊朔銘望著那些已經佔領了劉家大院的傘兵,低聲說道。
「不錯,要說這最開始的一道坎兒,就是甲午年,可惜咱們沒能好好的邁過去。」陳宦嘆息著說道。
陳宦和楊朔銘雖然分屬兩個不同時代的人,但他們在這件事上的觀點,卻出奇的一致。
1894年的中日甲午戰爭,從歷史上看,是中國的一道坎兒。
中國近代第一輪「改革開放」是著名的洋務運動,在進行了三十多年之後,趕上了1894年的甲午戰爭。甲午戰爭的失敗,令晚清的改革開放徹底改道,從「制度」和「主義」層面尋找靈丹妙y o和捷徑,成為英階層的共同追求,而圍繞「器物」與「技術」層面的「洋務運動」,本應繼續推進和深化,卻在「制度萬能」和「主義萬能」的大躍進中被忽略。晚清改革正是自此走上了一條「主義」取代「問題」、口號取代實干、旗幟取代行動的歧途,終至政權分崩離析,「改革」被「**」所替代。
而導致辛亥**、清王朝政權崩潰的主導力量,並非是主張暴力**、武裝起義的**黨,推翻清政fu的主流,其實正是當時所謂的「立憲派」,而這些人的大多數,都是晚清改革中形成的新興既得利益集團。
這個既得利益集團,其主體是官僚、企業家。在「大清特s 」的資本主義下,他們往往是「官商一體」的身份,無論其之前出身于官場還是商場,幾乎無一例外地既是官員、又是商人。即便是所謂的「商辦」(民營)企業,其領導人或者是官方任命的轉崗的老干部,或者是獲得了官位品秩的商人。如策動「保路運動」、引爆辛亥**的川漢鐵路公司,其高層就是這兩種人的結合。這類企業,雖然打著民營的旗號,但卻幾乎完全依靠公權力的扶持而得以維持和發展。
而象這樣的既得利益集團,在那樣一個體制下,則必須兩線作戰︰一方面,他們要與老的既得利益集團爭奪,從這方面上講,他們希望利益是流動的;而另一方面,他們要回避並切斷「先富帶後富」、走共同富裕道路的道義責任,並且為他們的「富加貴」繼續提供廉價勞動力和廣闊市場,從這方面來講,他們希望利益是固化的。
在晚清時代,老的既得利益集團,以舊貴族為主,在改革中,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未直接得到「效用」的增量部分,卻被稀釋了曾經在政治和經濟上的壟斷地位,因此,他們往往會成為改革尤其是政治改革的阻力。這種反對,盡管會打著「祖宗家法不可變」、「中體西用」之類「意識形態」的旗幟,但其實只是出于利益擔憂及心態失落。總的來說,這個集團希望的是經濟改革大躍進、政治改革慢慢行。
在與老的既得利益集團的爭斗中,新的既得利益集團因為不存在當家包袱和維穩顧慮,采取的是攻勢,敢于高舉改革甚至是憲政的大旗,而希望持續稀釋和解構老的既得利益集團的權力與權利。如果從個體的角度去考察清末憲政運動的積極參與者,其基s 都是「利益」,絕非「理想」。
這個新的既得利益集團,在對付抱有「共同富裕」期望的草根階層方面,卻不惜過度地、破壞x ng地、不擇手段地利用公權力,以圖固化利益格局。比如以財產和文化水平限制草根階層參與基層政治,以國家專政權力為後盾強行收取集資股本金(「租股」),這是典型的「牧民」之道——草根階層被他們當作n i牛,吃的只能是草,擠的必須是n i,甚至是血。
辛亥**前,四川的民怨沸騰,並非因為政fu苛政,而是川漢鐵路公司將全省「公司化」,權力資本化、資本權力化,「羊吃人」的權力資本主義成為主旋律。而這些民怨,又都被這個既得利益集團巧妙地轉嫁到了政fu頭上、轉嫁到了老的既得利益集團頭上,異化為政fu與民眾的對立,這正與**黨在川省推行的「離間官民」策略相w n合。兩股力量疊加,再加上政fu內部已經喪失凝聚力和執行力,最終導致局勢失控。
而象川漢鐵路公司這種新型的既得利益集團,既可以成為權力的執行者,又可以成為民意的代言人,欺上瞞下,在兩邊都佔盡信息不對稱的絕對優勢,成為「改革」異化為「**」甚至「暴力**」的催化劑。
這樣的既得利益集團,他們既沒有對政權的忠誠,又沒有對民生的責任,享受著改革的成果,卻不必承擔改革的成本和風險。
而楊朔銘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在符合程序正義的前提下,減少和削弱這些利益集團的干擾,制定相應的游戲規則,避免已經貧富分化的中國社會進一步分化乃至撕裂。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楊朔銘說道,「我們這個民族,有一個非常要命的共同心態,就是不耐煩,總想走捷徑,一蹴而就,跑步進入最高社會。」
「不錯,這種心態,具體的表現,就是經濟上總是追求超常規、跳躍式的發展,而在政治上,也同樣希望進口或者構建一個‘主義’的框架,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的問題。」陳宦的話里帶有一絲沉痛,「這種認識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們相信︰無論改革還是**,似乎都是越快越好、越ji進越好。就好比開火車,我們總是為不斷提升的速度而歡呼,直到超速顛覆、車毀人亡,才能反省一下這樣做的危害。」
「制無美惡,期于適時;變無遲速,要在當可。快的未必就是好的,ji進的未必就是進步的。速度絕對不是改革的核心問題,實效才是核心。」楊朔銘說道,「昔年清廷的崩潰,絕非一些史家所說的政治改革步子太慢而導致**,其實恰恰是步子太快導致失控出軌。」
從後世穿越來的楊朔銘在這個時代經過認真的研究和反思之後,已經明白,改革尤其是政治體制改革的推行,必須有權威資源的保障,這是改革的基本前提。而晚清推行的憲政改革,初定的預備期是9年,大大低于日本的30多年及英國的上百年,但還是被後人指責為太慢而細細考察一下,這些責難者的主流,恰恰正是那些新興的既得利益集團。他們需要從政漢改革的大躍進中,盡快地為自己攫取更多的權利,而這種超越基本國情的大躍進,根本不可能實現他們口頭宣稱的普通民眾分享權利的美妙遠景。
即便在推翻了清政權之後,長期以ji進面貌出現的孫中山,也提出了「軍政」、「訓政」、「憲政」的三段論,孫氏的預備立憲期與晚清相比,其實要更加漫長。這充分說明,無論哪一種政治勢力,當它佔據了中樞地位,成為執政者之後,都不能不認識到,政治改革上的「大躍進」,不切實際,無法c o作,其功能只是幫助在野者奪取政權而已,無法成為執政行政的根基
歷史在這里,可以說對那些以**家面貌出現引領「主流意識形態」的中國人進行了無比絕妙的諷刺。
晚清因政治改革超速而導致了政權崩潰,這並不足惜,但這一超速顛覆,卻也中斷了循序漸進的、有規則的溫和改革,而代之以暴力流血的、無規則的武裝爭斗。在令人眼hu 繚lu n的各種「主義」大旗下,英階層裹挾草根階層黨同伐異、爭權奪利,誰也無暇關注培育民生與厚植國力這種關乎國家復興、崛起的根本,這種「城頭變幻大王旗」,給中華民族帶來了深重的災難,也正是楊朔銘試圖破解的「王朝更替律」。
一些人總是將對政治改革的任何速度控制,都指責為保守。這種指責,如果不是缺乏基本的社會閱歷和行政常識,就是另有所圖。殊不知,超速顛覆之後,作為司機的執政者之死,或許並不足惜,但是,那些一味叫嚷提速的人們,是否考慮過這輛車上的乘客安危呢?因為這輛車上面,不僅承載著整個中華民族,而且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歷史、現實和將來
說什麼「而今邁步從頭躍」,都是不負責任的鬼話
「瀚之可知,當今世界上,或許很少有幾個民族,會如同我們中國人這樣,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都熱衷于‘主義’之爭。」陳宦聲音里透著苦澀,「這種偏好,其實是最應該去除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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