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六)以鄰為壑
就職典禮上的羅斯福不戴帽子,不穿大衣,黑『色』長禮服映襯得他的臉『色』愈顯蒼白。黑袍白須的最高法院首席**官查爾斯?埃文斯?休斯主持這次莊嚴的宣誓儀式。羅斯福把手放在家傳300多年的荷蘭版《聖經》上,翻到《新約?保羅致達哥林斯人的第一封信》第13節,用洪亮的音調一字一句地隨著休斯**官宣讀誓詞︰
「即使我能說萬人的方言和天使的話語,而沒有愛,那也猶如鐘鳴鈸響,徒有其聲而已。」
「即使成有先知講道之能,深通萬物奧秘;並使我有全備的信念,力能移山,如果沒有慈心一片,我又能算得了什麼?!」
「即使我傾囊周濟所有窮人,並舍己焚身,而沒有愛,那麼于事于我仍將徒勞無補。」
宣誓完畢,他轉身走向空曠的講台。從口袋里掏出手抄的就職演講稿。這一次他的演講稿完全是自己寫的,沒有一句話是抄襲別人的,純粹是羅斯福式的。
「這是一個民族獻身的日子。值此我就職之際,我確信同胞們期待著我能以我國當前情勢所迫切要求的坦率和果決來發表演說。現在尤其有必要坦白而果敢地講真話,全部的真實情況。我們不必畏縮,不必躲閃而不敢正視今天的現實。這個偉大的國家將會象從前那樣經受住考驗,它將復興起來,繁榮下去!」
「因此,首先讓我表明我的堅定信念︰我們唯一應該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會把使我們變退卻為前進的努力陷于癱瘓的那種無可名狀的、缺乏理『性』的、毫無根據的恐懼。」
羅斯福平靜而堅定的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接著,這充滿自信和『激』情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廣播網傳遍了水深火熱的美國大地,以及世界各地。美國新總統以簡潔縝密的語言向人民剖析了大蕭條中一切苦難的根源︰
「我們的困難都只是物質方面的。價值萎縮到難以想象的程度;賦稅增加了;我們納稅的能力已降低,各級政fu的財政收入銳減;『交』換手段難逃貿易的長河冰封,工業企業盡成枯枝敗葉,農產品找不到市場;千萬個家庭的多年積蓄毀于一旦。更重要的是,大批失業的公民面臨嚴峻的生存問題……而我們並沒有遭到什麼蝗蟲之類的天災。大自然的施惠依然未減,人的努力更是使其倍增。我們手頭並不匱乏,然而豐足卻『激』發不起來慷慨的用度。這首先是因為掌握人類物品『交』易的統治者們的頑固和無能。他們被迫承認失敗而溜之大吉,貪得無厭的金錢販子在輿論的法庭上被宣告有罪!」
「貨幣兌換商們從我們文化廟堂的高位逃走了!現在我們可以讓這廟堂仍然回歸古老的真理……必須中止金融業和商業中的那種使得神聖的委托渾似無情和自『私』的惡行。然而復興並不僅僅要求我們改變道德觀念。這個國家要求的是行動,而且是立即的行動!」
此時此刻,黑壓壓的人群一片寂靜,人們在經歷了一個漫長冬季的等待後,終于真切地傾听到了新總統所承諾的行動綱領。
「我們的首要任務是給人民工作。這部分地可以由政fu直接招雇,象戰時緊急狀態那樣。其次要更好地利用資源,提高農產品價格和購買力;堅持由聯邦和各級地方政fu采取行動統一管理救濟工作,全力避免目前的分散、『浪』費和不均的現象;此外,要把一切形式的『交』通運輸和其他明確屬于公用事業的設施置于國家計劃和監督之下;必須嚴格監督一切銀行儲蓄、信貸和投資,制止利用他人存款進行投機的活動,必須要提供充足而有償付能力的健全貨幣。」
「在對外政策方面,作為美國總統,我將要求美國奉行睦鄰政策——尊重自己從而也尊重鄰國權利,珍視自己的義務也珍視與所有鄰國和全世界各國協議規定的神聖義務。但政fu要根據情況的輕重緩急,有重點和順序地處理事務。我希望正常的行政和立法分權制衡體制足以應付當前面對的重任,然而,史無前例的要求和迅即行動的需要也可能使國家有必要暫時背離正常的程序和軌道。我承諾自己將提出一些應付災難深重的危機的措施,或采納由國會提出的類似的明智措施。」
「然而,萬一國會竟不能接受這兩類當中的任意一種形式。萬一國家危機仍然緊迫,我也將決不回避屆時職責明確向我提出的抉擇。我將要求國會賦予我使用應付危機的唯一剩余手段——向非常狀態開戰的廣泛行政權力,就象在真正遭受外敵入侵時所應授予我的權力一樣大……對此,我決不會辜負民眾的期望!」
在整個演說過程中,羅斯福神『色』冷峻,直到向人群揮手告別時,才『露』出了令人呯然心動的一笑。盡管新總統的就職儀式簡單甚至可以說有些草率,但羅斯福的就職演說還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僅周末就有近50萬封祝賀信飛到白宮。
而在羅斯福演講完畢的時候,在遙遠的中國北京,國社黨總部一間秘密無線電通訊室內,坐在大功率電台前听完他演講的楊朔銘當著眾人的面,竟然不顧形象的放聲大笑起來,好象是听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看到楊朔銘笑得詭異,周圍的通訊員們和幾位國社黨『精』英會員臉上也都是揶揄的笑容。
「瀚之為何發笑?」江雪瑩有些明知故問的看著楊朔銘問道。
「果然是天生的政客,難怪華爾街會選擇他當美國總統。」楊朔銘好容易才止住了笑聲,回頭看了看眾人,說道,「你們大家中有志于在政壇上發展的,從現在起,就應該好好向他學習才是。」
「他在演講中不止一次的說他要為了民眾的利益同華爾街開戰。」江雪瑩抿嘴一笑,「難道他真的轉了『性』了?」
「不可能的。瀚之的意思,是說這位羅斯福大總統也是和胡佛一樣,是華爾街扶上去的,只是這一次的手法,有些不同。」一位年輕人說道。
「是,這位羅斯福大總統,經常是嘴楮說的是一套,手上做的是另一套,在競選前就有‘變『色』龍’之稱。」有人接著說道。
「有些話,你可以這麼說,但不能真的按照說的去做;有些事,你可以這樣的去做,但嘴上絕不能那麼說。這位羅斯福大總統,應該是深諳其道了。」一位年輕『女』子笑著說道。
「咱們中國的曹大總統,要是能有他這兩下子,就好了。」有人笑道。
「是啊!他但凡要是嘴皮子利索一些,也不會讓那些‘清流’給罵得臭死了。」
「那些不是‘清流’,我們查過,有布黨份子的背景,很可能又是紅俄搞的鬼。」
在大蕭條開始後,盡管曹錕在楊朔銘的幫助下,也采取了一些有效的應對措施,但下面似乎對他總是不領情,每當他有什麼舉措,總是有報紙極盡諷刺挖苦嘲笑乃至污辱謾罵之能事,令他不勝恚怒。盡管如此,曹錕對于媒體還是采取了比較寬容的態度,並沒有大開殺戒。
「大家可以猜測一下,接下來,這位羅斯福總統會做什麼?」楊朔銘看著大家,問道。
「他應該會先從美國金融界下手。」江雪瑩說道,「他這一次當著全美國人民的面夸下了海口,不采取些實際行動是說不過去的。他很可能先從整頓銀行業入手。」
「那樣,他就真的得罪華爾街了。」有人說道,「他應該會對美國人采取大規模的救濟行動。」
「不一定,他上台其實就是華爾街背後推動的,華爾街這一次肯定會配合他演一出‘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大戲。」有人接口道。
「其實無論他怎麼做,只要不以鄰為壑,便是我國之大幸。」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
楊朔銘轉頭望去,看到的是一個秀逸文雅的身穿長袍的年輕人,他的衣著雖然很是簡樸,但話語神態之間,卻有一種天璜貴冑般的氣質。
楊朔銘認出了他的是誰,不由得微微一笑。
這個人名叫金溥信,表字世遺,年紀輕輕便以長于經濟分析而著稱于世。
「世遺何出此言?」江雪瑩有些好奇的向他問道,「美國與我國一向『交』好,且經濟聯系緊密,我國感冒,美國難道會好受嗎?」
「國家之間以利益為先,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金溥信笑了笑,說道,「這一次美國為了擺月兌危機,未必會考慮我國乃至泰西各國的利益。」
「世遺覺得,這一次美國會怎麼‘以鄰為壑’?」楊朔銘問道。
「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辦法,便是貨幣貶值了。」金溥信說道,「瀚之身為財政部總長,想必明白這當中的利害。」
听了金溥信的話,周圍的人們臉『色』都是一變。
今天能夠站在這間屋子里的,都是學識淵博文武雙全的年輕俊彥,對于金溥信說的「貨幣貶值」,他們當然明白意味著什麼。
「那我國便需要提早做好應對準備了。」江雪瑩說道,「世遺有沒有什麼好法子?」
「那就要看瀚之的了。」金溥信說道,「我不知道瀚之的辦法是什麼,要是我處在瀚之的地位,我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想辦法讓我國的幣值和美元保持一致。」
楊朔銘听到他的回答,心中暗暗感嘆,但此時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麼表情。
因為現在的他明白,羅斯福即將要做的,絕不止是「以鄰為壑」,作為在華爾街全力支持下上台的總統,他的最終目標,遠不止此。
不過,現在的中國『精』英們,對美國的認識,能達到這種程度,他已經感到相當欣慰了。
「瀚之其實已經有辦法了,是嗎?」金溥信象是看穿了楊朔銘的心思,微笑著說道。
「辦法當然有,但是需要大家和我緊密配合。」楊朔銘點了點頭,說道。
日本,東京,「三菱」公司總部。
「我們在支那的業務量急劇萎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岩崎彌久看著桌面上放著的報表,瞪大了眼楮,望著面前的幾位公司負責人,象是要從他們身上看出答案來。
「支那從美國購進了大量的新式機器,有的企業甚至從美國搬來整座工廠,他們的產品質量已經超過了我們,而且價格更加便宜……」一位負責人看到岩崎彌久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低。
「支那政fu在國內采取了嚴厲禁止鴉片的政策,我們在支那開設的‘宏濟善堂’和‘廣濟善堂’都被支那政fu封掉了,而在緬甸和貨源也大大的減少,對支那的‘特殊商品貿易’已經在事實上停止。」另一位負責人說道,「我們的直接損失已經達到了六千萬元……」
「你們的意思,是問題並沒有出現在我們身上,是這樣嗎?」岩崎彌久厲聲說道。
「是的。」一位負責人大膽的說道,「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但是您應該知道,支那商品的競爭力越來越強,不光是我們的業績下降,其它的公司也和我們一樣。」
「‘特殊商品’的貨源出了問題,難道也是支那人『弄』的嗎?」岩崎彌久喝問道。
「是的。」一位專『門』負責在支那的「特殊商品」銷售的負責人說道,「據我們在緬甸的線人報告,支那境內經常有匪幫越境襲擊緬甸境內的罌粟產地,導致當地大量減產。因而造成貨源嚴重不足,價格也異常昂貴……」
「匪幫?」岩崎彌久先是一愣,但他馬上便明白了過來。
「據稱這些匪幫武器先進,戰斗力很強,甚至當地的英軍都難以匹敵,我們的人認為,很可能是支那軍隊的正規部隊化裝采取的行動……」一位負責人說出了岩崎彌久心里的想法。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們走吧。」岩崎彌久揮了揮手,幾位負責人如臨大赦般的鞠了一躬,紛紛退了下去。
當屋子里只剩下了岩崎彌久一個人的時候,他來到牆壁前,緊緊的盯著牆上「三菱」的創始人岩崎彌太郎的巨幅畫像,一雙拳頭握得緊緊的,似乎是想要從先輩的身上獲取力量。
「可惡的支那!真應該讓大炮的聲音在這片土地上重新響起來!」
此時屋子里如果有不明真相的人听到岩崎彌久的這句話,也許會感到吃驚,但如果是了解「三菱」歷史的人,則絲毫不會奇怪。
事實上,業內人士都知道,「三菱」是支持日本帝國進行對外侵略戰爭的最大軍火供應商。這個擁有悠久歷史的財團現在依舊在日本政經兩界發揮著重要影響,控制著日本軍工生產訂貨的大量份額。
「三菱」的締造者就是岩崎彌太郎。早在明治維新開始的時候,岩崎彌太郎便在東京和一幫朋友成立了「三菱商會」。當時,「三菱」是日本眾多中小財團中並不起眼的一家,但神通廣大的岩崎彌太郎利用和明治政fu的關系,很快讓「三菱」發展了起來。
當時明治政fu內部權力斗爭『激』烈,岩崎彌太郎支持大久保利通一派。大久保利通當上首相後,「三菱」的好日子就來了。1874年,日本決定出兵中國台灣,岩崎彌太郎積極向內務大臣請示承攬軍需輸送工作。內務大臣知道岩崎是首相的紅人,便表示同意。「三菱」借此一躍成為日本的「海上霸主」。而另一家海運公司「三井物產」不得不請求租用「三菱」的船只,並願一年付70萬元的租賃費。但岩崎彌太郎為壓倒競爭對手,斷然拒絕。
遭到拒絕的「三井物產」糾合敵視「三菱」的地方船主、批發商、貨主,企圖與之對抗。起先,「三菱」並未將對手放在眼里,但是1878年大久保利通被刺,支持對手的政治力量上台,「三菱」的冬天便到來了。
日本新政fu于1882年10月與「三井」一同成立了「共同運輸公司」,與「三菱」打起了商戰。為了取悅客戶,搶先到達目的地,兩家公司在海上展開長跑比賽。最終,還是岩崎彌太郎技高一籌。1884年,岩崎彌太郎收購了「共同運輸公司」50的股份,但就在同一年,因為長期勞累,岩崎彌太郎患胃癌去世。
彌太郎的弟弟岩崎彌之助繼承了他的位置。「共同運輸公司」乘彌太郎逝世之機又打響了價格戰。岩崎彌之助對政fu偏袒對手十分不滿,揚言要炸毀全部船只,政fu官員害怕遭到社會各界指責,便派人與彌之助談判。1885年9月29日,「共同運輸公司」被「三菱」並吞,成立了「日本郵船公司」。「三菱」就此完成了擴張的一次偉業。「完成大業」後的岩崎彌之助不久就將「三菱」總裁的位置『交』給了哥哥的長子——即現在的岩崎彌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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