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第三六七章 抄家

作者 ︰ 三戒大師

在此刻之前,還耀武揚威的趙文華的人生,也隨著這一摔,徹底完蛋了。

倒不是說趙大人就此嗝屁,而是說他的人生,從此以後與死亡無異了,只有無盡的屈辱與折磨等著他了。

冷看一眼癱軟在地的趙文華,陸炳輕蔑的呸一聲,吐在他臉上一口血痰,從牙縫中迸出兩個字道︰「抄家!」

隨著大都督一聲令下,早就按捺不住的錦衣衛,齊齊狼嚎一聲,便如餓虎一般沖了進去,但凡有阻攔著一律格殺勿論!

只是看到趙大人都那般淒慘下場,府中家丁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哪個不開眼的還敢阻攔?

錦衣衛先將府家眷,分開男女,攆到下人住的院子里,待閑雜人等都清空,便開始抄查趙文華的家業。趙家宅院深深,真的是比王府還闊氣,家產又多,一直到第三天,還沒有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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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華被抄家的消息,不于一聲晴天霹靂,炸響在京城上空!

對與正處在深火熱中的‘反嚴一黨’,驚雷之後是救命的及時雨,讓他們在絕望中抓到了一絲希望!

對于。變成了呆頭鵝。不再急著站隊表決心。而是靜觀局勢地變化。

對于被天雷劈中地嚴黨。:然被炸得外焦里女敕。內心惶惶。就連最沉得住氣地嚴閣老也坐不住了。他本來難得偷到半日閑。上午與夫人賞菊喝茶有幾分‘采集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地感覺。到中午時小憩一下。舒坦地不得了。

但管家嚴年慌里慌張地稟報。驚擾了嚴閣老地清夢。

‘衣衛包圍了趙文華家!’每個字都像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他身上。讓他坐臥不寧。驚懼莫名。他不是有頭沒腦地趙文華自然知道沒有皇帝地允許。陸炳這條看門口狗。是不會隨便出籠咬人地!

「快把東樓叫來!」嚴嵩有些慌了是伴君如伴虎啊。趙文華出事。完全出乎他地意料。讓他心驚肉跳之余下子亂了分寸。

嚴年趕緊去後院找嚴世蕃。沒到嚴世蕃地臥房。便听見里面地聲浪語—嚴嵩雖然是模範丈夫。但他地獨子嚴世蕃卻是出了名地色魔。自己有二十七房小妾不說。還強搶民女人妻女。那只獨眼就是在強暴民女時。被一剛烈女子硬生生挖瞎了地。

街坊傳說在京里官貴私下流傳的艷書《金瓶梅》,其中那個西門慶是影射他嚴東樓的,因為‘東樓’正對‘西門’,更巧的是,嚴世藩有個小名,叫做慶兒。而且兩人都是不擇手段地巧取豪奪,聚斂財富,荒,無惡不作,為了滿足貪得無厭的享樂,干盡傷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有好事者,便對號入座,說那擅權專政的蔡太師就是嚴閣老,西門慶的十兄弟,就是嚴世蕃的干兄弟干佷子們。至于是穿鑿附會,還是別有用心,就只有謎一樣的‘蘭陵笑笑生’知道了。

所以如此白日宣,對于嚴東樓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

嚴年也司空見慣,在外面敲敲門道︰「少爺,老爺讓您趕緊去前面。」

里面的聲浪語這才小些,傳來嚴世蕃喘著粗氣的聲音道︰「媽了個逼的,真會挑時候,你先去吧,待會我過去!」

嚴年只好道︰「出大事兒了,趙文華栽了。」

「什麼?!」只听砰的一下,響起幾個女子的呼痛聲,很快門便開了,衣衫不整的嚴世蕃,一邊系褲帶,一邊陰著臉道︰「怎麼回事兒?!」

嚴年跟在後面,把對嚴嵩說的又重復一遍。等見到老爹時,嚴世蕃已經系好了腰帶,對他爹道︰「我去看看!」

嚴嵩已經恢復了鎮靜,道︰「千萬不要跟陸炳起沖突,這回是咱們得意忘形了,看來是皇上在教訓老夫呢。」

「我知道了,」嚴世蕃點頭就要往外走。

「等等。」嚴嵩又出聲道。

「還有什麼事兒?」嚴世蕃不耐煩問道。

「把臉洗干淨了再去!」嚴嵩道︰「滿臉口紅印子,這樣也敢出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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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府離著趙貞吉家,就隔著一座景王府,連轎子都不用坐,抬腿就到。但到了戒備森嚴的趙府門口,錦衣衛卻不讓他進去。

嚴世蕃飛揚跋扈,哪能受屈?伸,卻被錦衣衛用刀擋住,道︰「我家都督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闖!」

「不認識我是誰嗎?!」嚴世蕃指著自己的胖臉道︰「我是你們家都督的拜把子兄弟,還不快他媽滾開!」

「現在想起是我拜把子兄弟了?」陸炳一臉陰沉的出現在門口,低頭瞧著嚴世蕃道︰

你放過我師父的時候,你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陸文明,你可得講理啊。」嚴世蕃怒道︰「沈煉上書把我爹往死里污蔑,可是我看在兄弟情分上,才好容易說動老爹,放你那師父一條生路的!」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陸炳氣極反笑道︰「那是因為沈默中了狀元好不好?」說著冷冷道︰「我說的不是沈先生!我說的是李……」頓一頓道︰「你們彼此各憑本事斗個高下,誰輸誰贏我都我都沒話說。可是你也太狠了吧?!連性命都不給我老師留下!!」

很顯然把李默的死算在了嚴家父子頭上……這並不是說陳洪做得天衣無縫,而是陸炳根本不敢往別處猜,連想都不敢想!

從來都是別人給嚴世蕃背黑鍋,嚴世蕃哪里吃得了這個屈?!氣得跺腳道︰「我對天發誓,要是我們干的,讓我不得好死!」

「你本來就不得死。」陸炳冷笑道︰「干了那麼多事兒,還想壽終正寢嗎?除非老天爺瞎了眼!」

「媽了個巴子的!」嚴世蕃氣炸了肺i著陸炳道︰「陸文明,怎麼著,想撇清啊?咱倆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敢把我往火坑里推!你也得一塊燒成灰!」

陸炳早知道他會這樣說,不慌不的冷笑道︰「那些不說,至少我沒有修外城牆的銀子沒有挪用給陛下建宮殿的物料。」

嚴世蕃一下子噎住了,一只獨眼中充滿了怨毒的光道︰「你真的要撕破臉麼?!」工部尚書雖然是趙文華,但說了算的始終是他果趙文華貪了一百萬,他起碼就得貪二百萬,所以陸炳話中的威脅之意,嚴世蕃自然能听明白。

陸炳知道自己掌握了主動大好的大笑三聲道︰「那要看我的性情了,哈哈哈……」便轉身進了院子,不理在外面氣得直哆嗦的嚴世蕃。

「了個巴子的!」嚴世蕃知道是進不去了,狠狠吐一口濃痰,轉身拂袖而去。

路過景王府門口時,嚴世蕃看見大門緊閉沒有一點聲息,不由又是一陣怒道︰「是人心似水,老趙巴結了這麼多年出事兒,連個面都不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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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嚴嵩問他怎麼樣,嚴世蕃不答反笑道︰「哈哈哈……」那獨特的笑聲浸滿了殺氣,如同夜~啼鳴,讓人听了不寒而栗。

也讓嚴閣老既不舒服,一拍椅子扶手道︰「別笑了,好好說話!」

嚴世蕃的笑聲戛然而止,但嘴仍然在顫著,連帶著頭和頸都在抖著,就像老人中風一樣,顯然氣得夠嗆。

嚴嵩問跟去的嚴年發生什麼事,嚴年原原本本敘述一遍。听完之後,嚴嵩長長嘆口氣道︰「除掉了李默,卻徹底得罪了陸炳,這買賣有些不劃算……」

「得罪陸炳怎麼了?」嚴世蕃現在听不得這兩個字,竟跟他頂起來︰「他也就是敢拿趙文華發泄,你讓他沖著我來,他有那個膽兒嗎?!」

「混賬!」嚴嵩冷笑連道︰「跟誰說話呢?」

嚴世蕃本來像一頭困獸在那里來回疾走,聞言只好站住,給他爹跪下道︰「孩兒昏頭了,請爹爹責罰。」

「唉……」嚴嵩老來得子,又是這一根獨苗,自然寵溺的很,嘆口氣道︰「都四五十的人了,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呢?」

「孩兒是咽不下這口氣。」嚴世蕃咬牙道︰「文華給皇帝去南方抗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推薦了胡宗憲,告倒了李時言,這麼大功勞,說廢掉就廢掉了。這不是卸磨殺驢這不是?」他如此憤怒,並不是因為什麼兄弟之情,而是一種叫‘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情緒在作祟。

嚴嵩對皇帝這出其不意的一擊,也十分的受傷,蒼聲一嘆道︰「是啊,看來‘君心如鐵,帝王無情’,這句話到什麼時候都不過時。」說著自嘲笑笑道︰「虧我還以為二十多年的侍奉,應該讓皇帝對我有些不同呢。」

嚴世蕃胖臉一陣抽搐道︰「原本兒子以為,已經模透了皇帝的想法,可以將其玩弄于鼓掌之間了,看來確實是狂妄自大了。」說著不寒而栗道︰「他先是整死了李默,讓陸炳跟咱們徹底決裂,又把趙文華抄家,這分明是在告訴我們……一山不容二虎啊。」

沈默天外飛仙般的一擊,竟讓素來算無遺策的嚴家父子,陷入了深刻的反省與自我批評中,如果讓他知道了這一幕,肯定要暗爽很久。

一陣令人沮喪的討論之後,嚴嵩有些意興闌珊道︰「這回就認栽吧辦法跟文華說,讓他把嘴巴閉緊,我會想法保住他的性命,然後讓他回老家躲一陣風頭,等過幾年,這事兒淡了,再讓他起復。」

「嗯。」嚴世蕃點頭道︰「我會想辦法的。」

「還有嵩道︰「這次咱們弄巧成拙,把趙文華給評了個

現在可鬧笑話了,這事兒肯定會被那些人抓住不放處理,不然就被動了。」

「只能把責任推到李本身上了。」嚴世蕃苦澀道︰「不過這樣一來先的名單就得作廢了,咱們的一番辛苦可就付諸東流了。」

「哎……」嚴嵩今天這都不知是第幾次嘆氣了︰「當斷則斷,不然反受其亂。這次咱們確實是太貪功了整倒李默之後,應該過上一段時間再清洗,那樣才不會引起陛下的反感。」

「說也沒用了。」嚴世蕃拍拍膝蓋起身道︰「咱們怎麼補救吧?總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吧?」名單要是完全推翻了,上榜的可就是他們嚴黨的人了。

「扶我起來。」嚴嵩沉吟半晌道︰「我去找徐階。」

嚴世蕃依言扶著老爹起身悶聲問道︰「這事兒交給別人不行嗎?老徐跟咱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哼,誰還有這個資格?」嚴嵩卒道︰「只能是他了……好在當初賣了他個人情,現在開口也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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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抄趙文華,足足用了三天時間……因為趙文華在北京有四處住宅,燕郊還有避暑的別墅,這都得一一查清才行。

第四天早晨炳才拿著厚厚的抄家清單進宮復命。

嘉靖皇帝面色陰沉的翻看著,只見清單上寫著︰‘正院一所進五十八間;東院一所,五進二十七間;西院一所五進三十間;徽式房屋一所,三十間都在京城繁華地段。另有花園一所;別墅四座。’不愧是十幾年的包工頭子,僅不動產一項,估值就達到白銀九百萬兩……

當了,這年代算總資產時,不興將商鋪外的不動產折成現銀。不過即使如此,那些可以折現的,也足夠殺他八回了……

屋外,還開列有古銅鼎、端硯、珍珠、寶石、白玉羅漢、漢玉觀音、金銀碗盞、金銀面盆腳盆等若干。金珠翠寶首飾大小共計八千余件。另外,還有金元寶五百個,每個重十兩;銀錠無數折現銀八十萬兩;赤金十萬兩,生沙金三十余萬兩……這個最讓皇帝生氣了,因為這玩意兒是給皇宮貼金用的,全讓趙文華弄家里去了。

另外還有京城的當鋪八家,琉璃廠古玩鋪三家,銀號五家,至于入在各家店鋪中的干股,更是不計其數,約折銀一百余萬兩。

嘉靖皇帝看完清單後,竟然不怒反笑,罵一聲安陸土話道︰「個二球的,誰說國家沒錢?都在這幫狗娃家里呢。」

陸炳立即來精神了︰「要不再抄幾家?」

嘉靖頗為意動,轉念又搖頭道︰「算了吧,比他有錢的,恐怕就只有嚴世蕃了。」嘉靖帝對下面人的了若指掌,但他向來認為這是多少年流傳下來的陋習,所以從來不當回事兒。

陸炳有些失望,但也無可奈何。

嘉靖皇帝看完了上列各類清單,便吩咐將現有金交付國庫,以備撫恤地方災害之用。對于已查抄的大量產業,著將原單交與徐閣老和戶部詳細估價轉賣。所估銀兩,悉數充公。

這一抄,除古玩珍寶送入大內不計外,嘉靖帝實在到手至少三百萬兩,頂上國庫半年收入了。

這讓快窮瘋了的皇帝心情大好,嚴嵩便趁機說和,讓皇帝想起趙文華的功勞,下旨說︰‘文華罪不容誅,然亦有不賞之功,今兩相抵消,免其死罪,以示朕不忘功臣。’最終大犯趙文華,只落得個撤職的處罰。

這當然不能讓被嚴黨害慘了的官員滿意,趙文華的老冤家夏、孫上本,彈劾趙文華修築城牆款項二百余萬兩……他們也是學乖了,沒敢牽連嚴世蕃,把黑賬全部栽到趙文華一人頭上去了。

後面人有樣學樣,這個參趙文華在浙江一百萬兩,那個參趙文華幾年前給皇帝修園子,八十萬兩,一連串的指控累加起來趙大人一共貪了五百萬兩,除去沒收的三百萬,還欠國家二百萬兩。

這回嚴嵩也不吱聲了,因為都是確有其事的,如果硬查非得查到他兒子頭上……要知道,每次都是三七開,嚴世蕃拿大頭的!

何不趁著這次把以往的爛帳抹平呢?嚴閣老如是想到。

嘉靖帝只好加重處罰,命其削職為民,永不敘用,並發配他的兒子充軍雲南,讓他立即滾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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