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三尺走到牆角,拎起一把銅水壺道︰「把碗拿來。」
「哦,哦」毛海峰四下看看。有些慌亂道︰「碗也找不到啊。」
「在桌上。」三尺自己走到大案邊,看一眼凌亂的桌子道︰「不是我防著你,這里事關機要,最好不要亂走動」
「是你讓我送人來的!」毛海峰委屈道︰「怎麼到頭來又這樣說我?怎麼象林教頭誤入白虎堂啊。」
「沒怨你,」三尺只好道︰「我是一時思慮不周,咱們趕緊給大人喂水。然後就出去吧」說著壓低聲音道︰「千萬別讓人知道這事兒,不是信不過你,實在是為了……」
「避嫌,我知道」毛海峰因為去了大心病,心情大好,自然不跟他計較。
兩人服侍著沈默喝了水,便將那燈擺在內室的桌上,然後退出去,三尺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得在這守著,值夜的家伙偷懶,不知道跑哪眯著去了。」
「哎,我們船上值夜的,也是老溜號,真是煩人」毛海峰感同身受,說完便回去睡覺了。
毛海峰徹底放心了,他回到屋里,月兌了衣服躺到床上,卻怎麼也合不上眼…沒辦法,實在太興奮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好起身坐到桌前,將今天看到的東西寫下來,以免忘記了。
當然,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奮筆疾書的時候,那間簽押房里,也發生了一些事情…
三尺站在簽押房門外,听到有沉穩的腳步聲,從毛海峰消失的方向傳來,他沒有問是誰,只是一臉笑意的迎著那個方向。
黑暗中浮現出了鐵柱的面孔,從毛海峰背著沈默進去簽押房開始,他便在暗處觀察其一舉一動,事實上,他**海峰還要緊張——如果這家伙笨的翻不到,大家折騰這一晚上,大人還喝的爛如泥,就全都白瞎了。
好在傍晚布置現場時,他認真琢磨了那兩封信擺放位置,毛海峰雖然有些二,卻已然不費力找到了。待其一將兩封信看完,便通知三尺出場,以免毛海峰再胡亂翻…雖然已經將機密收藏起來,桌上全是些尋常文件,但誰知道其中是否有什麼內容是不該看到的。
「那小子睡了?」三尺笑問道、
「興奮過頭了,正在奮筆疾書呢。」鐵柱站在他身邊輕聲道︰「去給大人解酒吧」
「好」三尺應了一聲,便轉身進去,將一年多以前,李時珍給的丹藥化在水里送給大人服下。
可能時間太久了,藥有些失效,沈默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時間才醒來,且頭疼無比,渾沒有原先那種醒了就是醒了的感覺。
喝了幾口水,清清火燒似的喉嚨,沈默用手支著突突直跳的太陽*,低聲罵道︰「***,早知道這麼難受,就不喝這麼多了、。」
三尺听大人難得罵人,便知道他肯定是難受壞了,趕緊報喜道︰「大人神機妙算,那毛海峰果然是上當了」說著不無後怕道︰「當時毛海峰說出‘林教頭誤入白虎堂’,嚇得我一腦門子冷汗,心說這小子都知道《水滸》大概也看過《三國演義》萬一想起‘蔣干盜書’的典故,我們該怎麼辦?」
「噢…」沈默緩緩點頭道︰「正因為擔心弄巧成拙,我才一直沒發動,非得等他請客…」今日的約會是毛海峰主動提起的,且行程由他安排,沉默也是被他灌的,其警惕**自然一降再降,再拿出這道道,他才能上當。
「放心吧,人人都以為自己是周瑜,卻不會發覺其實成了蔣干的。」沉默緩緩合上眼道︰「他是連趙文華都能陰**的陰謀家,擺弄個直脾氣的小毛,簡直是太安逸了。
當天夜里,沈默便睡在了簽押房,等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他搖一搖快要裂開的腦袋,不由嘆氣道︰「以後要少喝了。」便撐著床沿其神,搖搖晃晃的去拿被子喝水。
待將滿滿一杯涼水喝下肚子,再用袖子一擦嘴,卻聞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這令體面慣了的沈大人頗為不悅,四下找了個遍,也沒找到污染源,最後才在銅鏡里,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污漬…那是昨天的嘔吐留在他身上的紀念品。
「哎,指望男人照顧…」沈默無奈的搖搖頭,往常宿之後,他醒來必然穿著干淨舒適的衣服,只因為昨日i是三尺服侍,自己便落到這般天地。
「看來男人的一般是女人,這話真正確。」沈默跟自己說了一句,便出了簽押房,朝通向後院的垂花門去了。
遠遠便看見柔娘在月門洞下張望,一看到沈默她竟如釋重負道︰「爺,您可算回來了」女眷不能邁出垂花門,到衙門的辦公區域,這是**規矩。
見柔娘兩眼眼圈發烏,似乎一夜未睡一般,沈默心里一緊道︰「怎麼了?」
「夫人等了您一夜,到現在還沒合眼呢。」柔娘小聲道︰「您就別跟她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了?」沈默奇怪道︰「莫名其妙」便加緊腳步,走進去屋里,掀開門簾。
若菡坐在床邊,听到響動,便飛快的望去,一看是沈默,眼圈就紅了,趕緊扭過身去,別著勁不去看他。
「嘿嘿…」沈默嬉皮笑臉的過去,**一把她的頭發道︰「夫人這是跟誰生氣呢?」
若菡緊繃著小臉,不跟他說話。
「哎呀呀,看來本人不受歡迎啊」沈默笑道︰「那我只好回避了」
若菡還是不說話。
「真的走了啊」沈默重重的倒退幾步,見若菡的嬌軀明顯一緊,他便站住不動,一聲也不出。
雙方就這樣可笑的對峙了一會,若菡終于忍不住道︰「不是說要走嗎?」沈默不吱聲。
「哼哼,你唬不了我!」若菡冷笑道︰「身上那麼重的味。聞的清清楚楚,」說著便轉回頭去,要看看他尷尬的模樣。
卻見沈默一臉痛苦的捂著心髒,垂手站在那里。
「你怎麼了?」若菡登時嚇得花容失色,趕緊兩步過去,看沈默的臉色。
之間他使勁揉著胸口,一臉痛苦道「心痛」
「怎麼會心痛呢?」若菡趕緊扶著他在椅子上坐下,便要叫柔娘去喊大夫。
「不用」沈默嘆口氣道︰「我這是心病」
「心病……」若菡奇怪道、
「對,心病還需心藥醫」沈默終于繃不住,咧嘴笑道︰「你理我了,我就不疼了」
「討厭…」若菡扭著小身子,就要不理他,卻被沈默一下子攔住腰肢道︰「不要讓兒子看到咱們鬧別扭」
若菡的臉一下子紅了,擰了他一把道︰「才兩個月呢,你怎麼知道是兒子?萬一是個閨女呢?」
「閨女就更不應該了」沈默笑道︰「你要教她做淑女嘛。」
「壞**了」若菡扭他一把道︰「我問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嘿嘿,沒去哪,」沈默笑道︰「毛海峰請我吃飯,不是跟你說過嗎quo;
「吃飯就去酒樓,去青樓趕什麼?」若菡撅起小嘴道。
「你怎麼知道的?」沈默吃驚道
「蘇州城里,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兒」若菡眯眼笑道。
沈默不禁毛骨悚然,他終于體會到一個掌控‘匯聯’和交易所的女強人的手段。
看他面駭然,若菡給他輕輕除下外衣,道︰「也不是我問的,是他們告訴我的。」含糊的說法,有利的保持了對壞分子的震懾力。
沈默知道他決計不會說的,不由呵呵道:「那你也該知道,我潔身自好,守身如玉吧?」說著撓撓頭道︰「昨晚不到亥時就回來了。」
便如一陣春風吹過,若菡的消融綻放開來,在他腮邊印下一吻道︰「那位蘇雪姑娘都沒把相公留下,可見相公是真君子。」
沈默心說這監控太有力了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把我去了哪見了誰搞得清清楚楚,這以後想要偷個情,養個小啥的,豈不是隨時都會被抄了窩?
這時,外面傳來了柔娘的聲音道︰「夫人,水燒好了。」
「去洗洗吧。」若菡拉拉沈默的衣袖,沈默趕緊誠惶誠恐的起身道︰「遵命…」
這一個動作,就讓若菡的心沉下來。他輕咬下唇道︰「真的不是要查你,只是昨天你也沒帶護衛,就和三尺兩個去赴宴,我怕那毛海峰終究是海盜出身,會對你不利。又怕那陸家陰魂不散,除了什麼意外,便讓人打听你在哪…」
「不用解釋了,」沈默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若菡的小臉卻更苦了,眼圈通紅道「還是怪我…?」
「沒有」沈默苦笑道︰「讓我怎麼說你才相信?」
「看,不耐煩了…」若菡憋著小嘴,竟然吧嗒吧嗒的掉下眼淚來,揪著衣襟,抽泣道︰「我是對你有信心的,可听說那蘇雪是江南第一名**,那種女人最會**男人,沒有把持得住的,嗚嗚…她現在主動找你,就是要對你下手了…」說著竟嗚嗚的哭起來。
沈默這個暈啊,趕緊攬住若菡的肩膀,讓她坐在腿上,家裝打自己兩下道︰「夫人啊,你可是我三媒六聘的結發妻子,吏部在冊,跟我同級同俸的五品宜人,那真好比是鐵打的江山,銅鑄的天,這誰能耐你何?」說著刮刮她的鼻子道︰「這麼大個領導,還跟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女吃醋,真是太掉價了」
「別瞎說,人家……」雖然這樣說,若菡臉上分明已經浮現笑意。「不過是個噱頭罷了」沈默笑笑道︰「生張熟魏,朝秦暮楚,有什麼真感情?」說著拍胸脯保證道︰「既然夫人不喜歡,那我就不見她了。」
「見倒無妨,只是別來真的。」若菡小聲道,說著又趕緊解釋道︰「不是我嫉妒,只是公公囑咐過,咱們沈家書香門第,什麼時候都是名聲最重要…你要是找個良家女子,我一點都不反對,只是要別蘇姑娘那樣的。」
懷孕的女人真是的,沒辦法…沈默苦笑道︰「你放心吧,我沈默說過的話,是萬萬不會反悔的,當初在山神廟底下,既然對你允諾,除了柔娘,我不會再收任何妾室,那就一輩子都不會反悔。」
若菡舒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那倒無所謂,你看著誰好只要願意就收了唄,也省得人家說我不容人。」卻有些得了便宜賣乖的小意思。
「要那麼多媳婦干嘛」沈默大搖其頭道︰「有道是三個女人一台戲,我要是再弄一個,你們正好湊一台戲,整天打打殺殺,吵吵鬧鬧,還讓我清靜不?我才不那麼傻呢」他這話是真的,在外面逢場作戲已經足夠爽了,干嘛還要弄回家管飯呢。
「那,把柔娘收了吧…」若菡小聲道︰「等過一陣子,我身子沉了,就不能那個了…」
「這個嘛,?」沈默尋思一下道︰「再等等吧,我還沒有做好分心的準備。」但其實,他對柔娘的身份始終存著顧慮,這才是遲遲沒有動手的原因。
洗過澡,換上干淨的衣衫,吃一頓美味的早餐,或者說是午飯,然後端著柔娘沏的茶,沈默舒服的哼哼道︰「生活啊,怎麼就怎麼美…」
柔娘掩嘴輕笑道︰「爺,您也太容易滿足了」
「知足常樂」沈默呵呵一笑︰「這樣才能進退自如,寵辱不驚。」
說話間,外面傳來三尺的聲音道︰「大人,毛海峰求見」
「哎,這個小毛,真是沉不住氣」沈默苦笑一聲︰「我這就過去。」
回到簽押房,便見到滿面春風的毛海峰︰「大人,您沒事了吧?」
「哪有什麼事?只是我的酒量欠佳,擾了海峰兄弟的雅興了」沈默呵呵笑道「坐」他也沒有回大案後就坐,而是與毛海峰一起坐在那一溜太師椅上。
上茶後,沈默笑道︰「海峰兄,我說話算話,咱們現在就談正事。」
毛海峰也笑道︰「那太好了」說著肅容道︰「我原先對朝廷的態度,還是存在著疑慮的,但跟大人相處下來,便徹底不再懷疑」說著一拍胸脯道︰「一句話,我信你沈大人了。」
沈默正色道︰「感謝兄弟的信任」說著也輕輕一捧道︰「看來感覺真是相互的,我也通過海峰兄弟,感受到了老船主的誠意拳拳,兄弟你放心,有什麼問題盡管提,我能答應的都答應,解決不了的,也想辦法解決」
毛海峰幾棟道︰「大人,您做人,沒的說」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道︰「這是我義父的親筆信,請您過目」
沈默肅容,用白巾擦了擦雙手。才鄭重接過,當著毛海峰的面,撕開火漆,拿出信紙,讀了起來︰「帶罪犯人汪直,即汪五峰,南直隸徽州府縣民,奏為陳悃報國,以靖邊疆。以珥群凶事,竊臣覓利商海,賣貨祈福,與人同利,為國捍邊,絕無**賊黨侵擾情事,此天地神人所共知者。夫何屢立徽功,蒙蔽不能上達,反遭籍沒家產,舉家監禁之厄,臣心實有不甘。’看到這里,沈默心中冷笑道︰「這個老東西真能撇清,卻與那些名**無異…’汪直的罪狀,在總督衙門堆了滿滿一屋子,用罄竹難書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然後是對倭情的介紹,‘連年倭賊犯邊,為浙直等處患,皆賊眾所擄**民,反為響導,劫掠滿載,致使來賊聞風仿效,紛至沓來,致成中國大患。舊年四月,賊船大小千余,明誓復行深入,分途搶掠;幸我朝福德格天,海神默佑,反風阻滯。久泊食盡,遂劫本國五島地方,縱燒廬舍,自相吞噬’
「有這樣自相殘殺的事情?」沈默問毛海峰道︰「消息沒有傳過來」
「這是肯定的」毛海峰斬釘截鐵道︰「後來那幫倭寇被本國人攆下海,成了喪家之犬,最後投到徐海門下…哦,對,他們的首領叫辛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