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分散敵軍,集中力量殲其一部……是的,以蘇松幾方面**的實力,只能對付徐海、徐洪道葉麻、辛五郎四部分中的一部,且不僅要集中全力,還得精心設計,方有可能成功。
至于對付哪一方面的倭寇,同樣是大有學問,在沈默看來,不宜對徐海道葉麻、辛五郎三方動手,因為前,太凶,難免偷雞不成蝕把米,而後兩者的實力本來就不如徐海,如果再遭打擊,恐怕有被徐海吞並的危險,這並不符合沈默的計劃。
沈默要得是三人鼎足而立,誰也奈何不了誰,至少後兩者聯合起來,可以跟徐海掰一掰手腕,這樣他才有施展計策的空間。
所以在下手的選擇上,便只剩下了唯一一一徐海的弟弟徐洪,干掉他就相當于折斷徐海一只臂膀,讓葉麻和辛五郎不再怕徐海。
而且徐洪剛在鳳凰山新敗,正是聞「戚」喪膽、士氣低落之時,所以這個倒霉蛋凡他當定了。
確定下手對象和計劃後,沈默命王用汲將上海城的幾萬居民,迅速搬遷到崇明島……有那里是俞家軍的水師基地,倭寇不敢侵擾。
將一座空的上海城讓給葉麻和辛五郎,給他們個夢寐以求的「堅固」據點,相信兩人會乖乖的住下,並做夢重溫當年的好時光。
然後請劉顯帥水師、王崇古帥松江兵、命戚繼光帥戚家軍,盡數提前趕往吳江,在那里堵截徐洪南去的部隊——他將殲敵地點放在吳江,是因為他清楚記得,吳江縣是一處足以阻擋倭寇的屏障,當年王江涇大捷,唐順之和譚綸便在那里,利用地理條件,輕松地完成了阻擊任務。
現在吳江唐縣令要做的,便是依葫蘆畫瓢,重現一次當日的場景,他已經組織了兩萬民夫攔河蓄水。
只待倭寇抵達吳江時,便再次掘開堤堰,放水阻擋倭寇前進。
到那時,劉顯和王崇古的水師,乘快舟趁水出擊,必能痛擊深陷泥濘寸步難行的倭寇;至于僥幸沒淌泥水的倭寇,便交給他們的老朋友,戚繼光和他的戚家軍招待了,保準他們賓至如歸,永遠不歸。
「這就是我的作戰計劃……」沈默對已經修養恢復的歸有光道,說著還嘿嘿一笑道︰「怎麼樣凡有些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的儒將風範吧?」歸有光點頭道︰「大人的計策確實高明,」說著話鋒一轉道︰「只是屬下有一事,還請大人賜教……您把所有兵力都派到吳江去,咱們蘇州城怎麼辦?就憑那五百兵卒,怎麼抵御徐海的主力?」那是戚繼光留給沈默的五百人,皆是雄偉慣戰者,且熟知倭情,但人數太少,守不了多長的城牆。
「呵呵……」沈默自信的笑笑,背靠在椅子上道︰「我就不信了,一座人口百萬的大城,能被區區萬把倭寇給攻陷了。」
這時外面傳來三尺的稟報聲︰「大人,戚夫人來了。」
「說了多少次,要叫王將軍。」
沈默糾正道︰「快快有請。」
三尺便領著略帶疲憊的戚夫人王將軍進來,雙方見禮,沈默問道︰「那三千新兵**練如何?」「還差得很遠。」
王氏道︰「不過守城還是勉強可以勝任的。」
所謂三千新兵,便是當日若菡從各大家族要來的健僕、家丁,完成上次的守城任務,沈默沒有解散這支臨時民兵,而是交由王氏加緊**練,如今半個月過去了,也算是小有所成,至少比原先要強得多。
以那五百戚家軍為骨干,三千新兵為主力,這就是王氏可以指揮的全部力量,所以沈默必須厚待,才能讓兵士甘願出死力戰。
好在沈默從來不是吝毒之人,便听他沉聲道︰「命給五百戚家軍,每日各四錢銀;三千民兵,一日兩錢,每十日神給;再命府中大戶,輪流酒肉犒賞!」王氏听了,十分欣慰道︰「如此,士卒無不以**命相報。」
「但人數還不夠。」
沈默沉聲道︰「我已經命人招募協助守城的勇士;負責搬運的民夫,同樣給予金銀。」
說著問歸有光道︰「現在應征的有多少了?」「保家衛國,責無旁貸,僅報名的機工,便有四五萬人,皆是精壯男子。」
歸有光道︰.「但估計大人用不到那麼多。」
「我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沈默笑道︰「你把他們分成三班,輪流上城協助。」
「是。」
歸有光應道。
「王將軍,」沈默又對王氏道︰「有什麼要補充的嗎?」「有。」
越王氏朗聲道︰「我看城牆上有凸四可登的地方,請大人使石工鑿平之。」
沈默點頭稱「善」,王氏又道︰「城外的民宅,當拆卸者,也應拆之吧。」
沈默知道她的意思,那些民居.成為倭寇依托的據點.便也應允下來.又听她道︰「這些天,大人征民夫疏浚護城河,已經初見成效,但挖出來的泥土不該隨意丟棄,不然讓倭寇見了,會重新墊出條道來的。」
「那依將軍的意思?「沈默謙虛問道。
「把那些土全部運到護城河的內側,緊貼著河岸築起一座附城之牆,如此對倭寇而言,便相當護城壕又深了丈許。」
王氏娓娓道來道︰「嚴而且還可在那牆,羹遍**貓竹簽、鐵菱角等物,使倭寇想接近城牆,都變得無比困難。
「「大善!統統準了!」沈默柑掌笑道︰「也只有將軍這種將門世家,才有這麼多好辦法。
「邊上的歸有光半開玩笑、半埋怨道︰「既然有好點子,就該早拿出來,哪用現在臨時抱佛腳?」「早拿出來的話,」戚夫人看他一眼道︰「徐海還會來麼?」歸有光神尋,同確實啊,蘇州城四周肯定滿是徐海的探子,如果一上來便把城池武裝成刺蝟,恐怕會把徐海直接嚇縮回去。
下午時分,沈默命衙役沿街敲鑼,把蘇州城百姓集中到城門前,向他們如實告知道︰「徐海馬上就要攻來了少……軍民登時駭懼無比,要知道徐海在江南,可是止小兒夜啼的狠角色,人們傳說他身高一丈、目似銅鈴、口若血盆,是個生吃人心的怪物,一听這個名字便先軟了三分。
沈默又道︰「此次倭寇傾巢而來,雖然多處**擾,但最終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我們富甲的蘇州城!」說著目光炯炯的望著眾人,一字神句道︰「可想而知,城破之日,便是我們家破之時……父母被殺戮,妻女受玷污,財產被掠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同這美麗的蘇州城,將頃刻化為人間地獄!」人群中安靜下來,這代表他們的恐懼到了極點。
「現在我說,」沈默用最大的聲音道︰「只要你們听我的,我們眾志成城、齊心協力,就能避免這場浩劫,保護我們的家園,你們願意麼?」「願意……」短暫的沉默後,怒濤巨浪般的聲音爆發出來,人們仿佛要用這咆哮,驅散心中的恐懼。
待他們發泄的差不多了,沈默把手一抬,人群便鴉雀無聲下來,只听他繼續朗聲道︰「爾等再不必驚慌,守衛蘇州城.是我這個知府的責任,現在我們約定,吾為爾守同第遵吾約,毋梗毋惰!能不能做到?」「能!」全城的吶喊震動天地,讓沈默看到文秀的蘇州人,同樣有果敢的另一面。
于是整個蘇州城開始熱火朝天忙碌起來,沈默召集十萬百姓同**之間便將環城的土牆築成,同時城內百姓也準備好了貓竹簽、鐵菱角之類,翌日一個上午的功夫,便安裝完成,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啊!至于守城器械,也全部搬運到位,守城軍民,更是嚴陣以待……沈默利用當年跟湯克寬學到的,將城牆劃分區域,施行責任制守御,每垛一軍三民,每十垛督神戚家精兵為哨長,每五十垛監神甲長,並有上百人的預備隊,隨時準備補充損失。
至于每座城門更是有一軍官、一縣僚屬守之,四面城牆皆然越如此將防守的任務分工明晰,某門有警坐某官偶某垛有警坐某甲長、某哨長、某軍民,令其抖擻精神道無人敢不拼命。
為防止有人逃避,沈默又命造守城兵民冊籍,諸衙門各一冊,每日由差官點卯。
與軍民約定,凡是冊上之人,陣亡者養其老小,傷殘者撫恤終生,但有逃亡者越,家連坐!既解除了軍民的後顧之憂,又讓怯懦者不敢僥幸。
把一切安頓停當,沈默便帶著歸有光活王子讓、彭璽等官紳越端坐城頭。
以為兵民之膽,靜候倭寇到來。
當天中午,斥候稟報倭寇已至十里外,縱使準備充分,眾人也不由心頭一沉,暗暗惴惴起來。
王氏看了,冷笑一聲,出列抱拳道︰「大人,末將願率親兵出城,打消倭寇的氣焰!」沈默頗為意動,他確實需要一場勝利,打消百姓的疑慮,提升守軍的士氣,卻又擔心她的安全,一時頗為躊躇。
王氏卻笑道︰「大人放心,末將只會智取,不會力拼的吧」「那太好了。」
知道不是矯情的時候,沈默便答應道︰「本官靜候將軍的佳音。」
城門緩緩放下,戚夫人率領二百多戚家軍,背著油桶,領著幾頭健壯的小牛,出城去了。
城上的百姓見了,不由議論紛紛︰「這戚夫人打仗,怎麼還帶著牛呢?’‘不會是當作口糧吧?’‘我看像是丟下咱們逃跑了。
’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
但過不一會兒.他們都閉了嘴,因為東南方向出現了一支大部隊,城上的軍民先看到漫天的煙塵,待到近了,便听到沉悶如暴雨般的腳步聲……伴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城頭百姓的心,也越來越緊,看著那的旗幟,百姓心中的恐懼,也越來越甚。
就在軍民們要被恐懼壓趴下的時候,城頭突然響起了「咚咚、咚咚……」的戰鼓聲,起先是一只文字**鼓在響,緊接著變成兩三只,五六只道**只、越來越多的鼓聲加入。
不妙會兒,城頭上的上百面戰鼓便一起敲響,那振聾發聵的鼓聲催人亢奮,將倭寇帶來的壓抑感一掃而空!這是粥默特意安排的,他知道承平已久的蘇州人,血勇之氣稍虧,非得用些手段提振起來才行。
當徐海率領部下,浩浩蕩蕩來到城下時,便看到了城頭旌旗飄揚羹人頭攢動,城下如刺蝟般的附牆,還有深深的護城河,這一切都與他連襟所報告的出入很大,便面無表情的壽著妹夫‘梁山’,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那梁山,也就是何心隱,也是一臉的納悶道︰「怪了,我那時明明親眼所見,沒有這道附牆,城中也只有五百**啊。」
徐海還是很信任這個妹夫的,冷哼一聲道︰「不是你讓他們騙了,就是他們準備騙我。」
何心隱羞愧道︰「都是我眼拙,請大**軍責罰。」
徐海自封差天平海大將軍,所以才有這個稱呼。
「當然要罰你,但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就暫且記下,等戰後一起算賬!」徐海對何心隱還是很器重的,況且兩人又是連襟,看著翠翹的面子,也得網開一面不是。
「多謝大將軍給屬下機會戴罪立功。」
何心隱感激道。
「帶人去打造攻城器械吧。」
徐海看看四周,道︰「***麼怎麼到處光禿禿的,連棵樹都沒有。」
「那只有去遠處的山上了。」
何心隱道︰「離著四五里地呢應我這就出發。」
「好的。」
徐海便命令大部隊原地休息,派了一千人,押著擄來的百姓,去山上伐木造雲梯。
何心隱率隊州剛上山,便听到山上傳來許多女子清脆的喊聲︰「殺倭賊啊!」「殺倭賊啊!」直震得山谷回響,接著便響起‘咚咚、咚咚’的戰鼓聲。
眾人定楮一看,果然見山頂上的松林中,有些花花綠綠的人影綽綽,那些護送他的倭寇登時笑開了花凡道︰「原來山上藏著花姑娘呦。」
便立即「嘟嘟’地吹起螺號,不管何心隱的約束,呼啦一聲,撒丫子跑上山去。
何心隱急得蹦腳直罵娘,眾人都以為他是恨那些人不听命令,卻不知其實他在擔心山上那些‘傻姑娘’,怎麼跑到這里來了?豈不成了倭寇的盤中餐?但他一個人攔不住那上千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上了山。
卻說那些倭寇也不是傻的,他們也知道可能其中有詐,但江南的止自充其量只能叫做‘山包’,根本沒有險峻的地勢,可以把他們都陷進去。
這樣就算真的中了埋伏,也一樣可以戰而勝之,然後搶到花姑娘吧他們便循著那鼓聲,到了一片松林中,進去一看,不由氣炸了肺。
這哪里是什麼姑娘,連個人影都沒有?不過是幾頭拴在樹上的小牛……只見每頭小牛的雙角上都掛著一面戰鼓,牛頭牛背上扎著花花綠綠的衣裳,遠遠望去越真像一群‘花
姑娘’!那些小牛不住地掙扎,掛在牛角上的銅鼓,便「咚咚咚」地擂響起來——原來是這玩意兒把我們引來的啊,倭寇們不由氣炸了肺偶揮舞兵刃妙陣猛砍,小牛疼得發了狂同亂蹦亂跳,戰鼓擂得更響了。
響聲掩蓋了另一些聲音,直到有人被弓箭**中,才驚醒了憤怒的倭寇,他們驚慌的抬頭四望,便見上百支火箭從天而降應旋即引發一片火海。
「中埋伏了,快撤出……」小頭目話音未落,便感到腳下一顫,耀眼的白光讓他什麼都看不見,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他被撕成了碎片。
山下何心隱,遠處的徐海,城上的軍民,都看到這一驚人的爆炸,將無數泥土、樹木、殘肢斷體拋到天上去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伏在樹林邊挖好的坑里,也險些被紛紛落下的泥土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