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了範恆安與方明堂的關系,許多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先是周遠庭,他在青化廠問題上態度強硬,政治上顯得十分幼稚。要知道政治學是一門極其復雜的綜合學問,尤其在國內,更是涉及政體、經濟、心理、社會、人文、哲學、世情等多個領域,周遠庭新官上任,方系又損失慘重,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應該在青化廠這樣的重大問題上輕易決斷,可周遠庭竟然在許復延明確表態反對後,仍舊一意孤行推動青化廠的破產程序,將自己置身于進退兩難的境地。這種行為,要麼是他腦袋被驢踢了,要麼是別有用心。
周市長的腦袋會被驢踢嗎?
智商在五歲以上的人都明白,這絕對不是個問題!所以周遠庭在青化廠一事上,肯定另有他意。
其次是範恆安,他在方明堂身上壓下重注,卻賠的幾乎不能翻身,生死關頭,他不僅怕再次墜入社會的最底層,更怕的是被方明堂隨手拋棄,甚至于成為某種政治妥協下的犧牲品。所以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都要想辦法將自己跟方明堂和周元庭死死的捆綁在一起。
在這個時候,能強行將三人揉合在一起的東西有什麼?一是足夠的利益,二是共同的敵人。
知道了這些,一听左雨溪點透範恆安和方明堂的關系,加上左敬與方明堂的政斗,溫諒立刻想明白了整件事的緣由。範恆安在左敬的打擊下損失慘重,周遠庭繼任市長後,自然要按照方明堂的意思給範恆安以補償。而聰明人總是所見略同,在國企改革這份大蛋糕的誘惑下,全國各地不知流失了多少國有資產,像青化廠這樣資本雄厚卻舉步維艱的大廠自然是他們看中的不二之選。
有錢不賺王八蛋啊!可這錢就那麼好撈嗎?
溫諒臉上浮上一絲獰笑,對左雨溪說了三個字︰「許復延!」
不錯,就是許復延!
許復延能在左敬和方明堂的苦斗中從省城空降青州,主政一方,在省里的關系自不必說。更微妙的是,周遠庭和方明堂視青州為禁臠,對這位名義上的一把手殊為不敬,不僅不支持他開展工作,更是多方為難,肆無忌憚,勢必引起許復延的強烈反彈。
現在的局勢是,左敬苦于遠在靈陽,空有漫天的勢力,卻很難用上全力;而許復延苦于在青州缺乏根基,沒有足夠的影響力來控制局面。一個有勢無權,一個有權無勢,理論上絕對有聯手的可能性。
但官場之事,詭譎多變,玄妙莫測,兩人分屬不同派系,素無往來,信任上就要大打折扣。另外兩人互不知道對方的困境和決心,合作起來難免疑神疑鬼,而針對周遠庭和方明堂這樣的敵人,一招不甚就萬劫不復。
這種情況下,就需要一個極好的契機來做為兩者間溝通和磨合的紐帶。
青化廠,正是這個契機所在,也是溫諒破此死局的最佳切入點。而溫諒本人,就是這個紐帶!
左雨溪呆了一呆,反問道︰「許復延?」說著她搖了搖頭,「舉手書記許復延,早已是青州官場的笑話了,根本不足以為憑借……」
「左姐,你錯了!」溫諒眼中閃爍這智慧的光芒,渾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沉著和冷靜,「許復延被省里寄予厚望空降青州,意圖在極端的時間內穩定住因左方之爭動蕩不安的局勢。這樣的人,豈能是看上去那麼簡單?以我看來,許復延能屈能伸,堅忍不拔,舉手書記的稱呼正好說明此人心機深沉,城府險峻,一旦有了機會,必定獠牙必露一鳴驚人。不過此事不急,你忍耐一時,周遠庭跋扈過度,我料定不久必有變化……」
左雨溪心中苦悶,背負極大的壓力無處泄,才想起跟溫諒這個唯一的知情人訴說心事,本沒有奢望他弱冠少年能有什麼見識和計謀。不料自己僅僅提了幾句,他就敏銳的把握到問題的核心所在,梳理思路之清晰,窺測人心之精準,無不讓人驚嘆甚至驚駭。左雨溪靜靜的看著溫諒的側臉,听他將整件事情娓娓道來,突然想起從初見到今日的種種,一時間心神搖蕩,不知所以,起伏在腦海的念頭竟然是兩句詩︰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自己還是看走了眼,溫諒何止是有點不同?簡直已出這個年紀所能達到的極限,左雨溪點點頭,緊皺的眉頭說明她並沒有听進溫諒的話。這也可以理解,溫諒不好再多說什麼,安慰了幾句就要離開。
左雨溪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拉住溫諒,縴細柔軟的手掌和溫諒的皮膚一觸,如同觸電般的酥麻。
「那件事先不提了,最近實在太忙,我都忘了問你,現在的新班主任怎麼樣?」
溫諒一頭霧水,道︰「不錯啊,挺好一個人。」
左雨溪臉上浮現溫柔的神色,盯著溫諒輕聲說︰「溫諒,如果有機會,幫我照顧好她,要是在學校有人難為她,一定要來告訴我。」
溫諒沒有說話,靜等她的理由,左雨溪卻扭過頭去一言不。有那麼一瞬間,這個時而嬌柔嬉戲,時而果敢決絕的美麗女人,竟然脆弱的如同一尊精致的青花瓷,輕輕一觸,就支離破碎。
溫諒點點頭,坐回車內雙手合攏,將左雨溪的小手包在掌心,輕聲道︰「你放心,我會留意。不過左姐,你一定不要輕率的做什麼,一個月,最多一個月,我一定會讓你看到事情的轉機,相信我,好嗎?」
溫諒知道她跟道上一個叫老九的人關系緊密,說不定會沖動下做傻事。雖然按常理說可能性不大,但溫諒不得不防,左雨溪性格千變,真要是覺得官場的路子走不通,走別的路也不是不可能。重生以來,對青州官場的了解僅僅稍微深入了一點,就讓人大跌眼鏡,大家做起事來肆無忌憚,真mb的不講究,彪悍的一塌糊涂。
溫諒一邊說著等一個月,一邊在左雨溪掌心畫了「=」的符號。想起兩人相識以來僅這個暗號就用了數次,饒是左雨溪滿月復心事,忍不住撲哧一笑,嬌俏的白了他一眼,曲起食指在他掌心回了個「ok」。
溫諒松了口氣,下車告辭而去。
方明堂在青州經營十年,根子早已深深的盤繞在青州的血肉里,許復延態度不明,實力也隱藏極深,就算跟他聯手,能不能扭轉青州的局勢尚在兩可之間。左雨溪遙望著溫諒的背影消失在7號院大門口,又枯坐良久,末了長嘆一聲,掉頭離開。
這一戰勝算極低,可此仇卻不能不報,
唯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