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靜靜的聳立著數千名騎兵,卻沒有人說話,只有馬上騎士偶爾發出了甲片摩擦聲,氣氛壓抑的可怕。***
隊伍最前列的赫然就是已經投奔了匈奴的秦ji n司馬欣和董翳,兩人皆是面帶焦慮的看著遠處閃爍燈火的榆次城頭。
終于董翳按耐不住安逸,張口擔心的說道;「你說霍疾會不會臨時變卦。」
司馬欣雖然心中也擔慮萬分,可城府卻比董翳深上了許多,只是淡淡的回道;「放心,我們開出的條件如此豐厚。霍疾此人視財如命,他是你的老部下,難道你還不了解他嗎?」
董翳猶豫了下,說道;「話雖這麼說,可你我現在這種處境,給他的許諾不過是空口無憑,他未必會信我們把,可不要被他賣了去給韓信邀功。」
司馬欣搖了搖頭,肯定的說道;「這你大可放心,他絕不會暴露自己和我們私下有來往的事情,否則他就無法在秦軍中立足了。」
「你我雖然落魄,可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們身後是誰,那可是整個草原上的霸主——匈奴的冒頓單于,這五十萬大軍就是我們的底氣。單于的親筆信我們已經ji 給了他,他若還不心動,那就只能怪我們看錯人了。」
董翳點了點頭,「說的也是,那我們再等等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司馬欣的心情愈發的緊張,寒風之中額頭上竟然冒出了一排細微的汗珠。他緊緊的盯著榆次城頭,生怕錯過一絲變化,可讓他失望的是,榆次城頭依舊火光如常,沒有一點異變。
就在司馬欣幾乎仍不住想要下令撤軍的時候,卻忽然有了變化。
「大王,快看!」一名親兵語中充滿興奮的喊道,手指著榆次城頭。
原本平靜無比的城頭忽然火光沖天,隱隱傳來了廝殺之聲,遠處緊閉著的榆次城 n卻緩緩打開。司馬欣這時那還會猶豫,拔出戰刀狂吼道;「殺。」
身後五千多名騎士齊齊拔刀,興奮的隨之狂吼道;「殺!」
當正在慶功的劉甲發現了城 n的異常,卻已經為時尚晚了。從城 n沖進的鐵騎迅速席卷了大半個榆次城,劉甲先後組織了三批趕死之士拼死反撲,想要奪回城 n將敵軍b 出城外,卻先後被擊退,反而被騎兵趁機追擊擴大了優勢。
到了天明時分,榆次城已經全部淪陷,尾隨而至的匈奴大股騎兵相繼入城增援司馬欣和董翳所部。劉甲見大勢已去,便絕望的率著最後一批死士朝著匈奴人猛撲去,最終在匈奴的馬蹄下消耗殆盡。
千里之堤,毀于蟻 e。長城雖然堅不可摧,確實一個整體的防線,如今榆次的死守便讓匈奴人在長城上打開了一個缺口,匈奴大軍通過這處源源不斷的涌入秦國,頓時讓整個長城防線失去了防守的意義。
噩耗傳來,蕭關的田市頓時如同雷擊,反應過來後迅速調集了所有可以征調的大軍,同時火速派人前往膚施于趙無忌相約出兵,想要在匈奴人立足未穩之時奪回榆次。秦軍猛攻了一天一夜,不但沒有奪回榆次城,反而死傷慘重。尚一些理智的田市這才停止了這毫無意義的自殺,轉而將大軍後撤,想要在匈奴主力入關前退回第二道防線。
這是已經入關的冒頓興奮異常,他數夜未眠,赤紅著眼下達了一道道軍令,催促著關外的軍隊迅速趕來榆次入關。同時他也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急忙帶著剛剛入關的騎兵朝著後撤的秦軍猛撲而去,緊緊的咬住,想等後續大軍趕來時一舉殲滅。
蕭關南的一個i 城,緊急南撤的秦軍大營就設在此處。田市和趙無忌兩人滿臉血污,都睜大著眼楮圍著中間桌上的一張地圖。
趙無忌重重指著地圖上的數處說道︰「這、這、這,這里三處還有我們來不及撤走的四萬人,還有敖倉,那里可是有二十萬石的屯糧。」
田市緊咬牙關,狠狠的一錘捶在桌上,低聲咆哮道;「絕不能讓敖倉的存糧落入匈奴人之手。」
「常封。」
「末將在。」一名七尺大漢應聲道。
「著你率三千人前去敖倉,一把火將存糧全部燒毀,決不能給匈奴人留半丁點糧草。」
「諾。」常封大聲領命道,旋即轉身火速離去。
趙無忌緊緊的盯著田市,焦慮的問道︰「那四萬兄弟怎麼辦,還有匈奴人的追擊越來越進b 近了,雖然我們擊退了數次,可一旦他們的援軍到來,我們如何是好。」
田市和趙無忌兩人相對而視,卻從對方眼中看不到一點想要的東西。他們誰都清楚,匈奴全是快馬騎兵,而秦軍多為步卒,在原野上兩條腿的步卒如何能跑過四條腿的騎兵,匈奴大軍趕上秦軍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一旦被匈奴騎兵纏住,那原野之上騎兵對步兵那無疑是場毫無懸念的屠殺。這個道理既然田市和趙無忌知道,那冒頓也一定想得到,他此刻一定在馬不停蹄的追趕著秦軍的南撤部隊。
田市目光緩緩看向遠處,忽然開口對趙無忌說道;「你立刻帶大軍南下,去義渠去與王歧老將軍會合。大人那邊想必也收到了消息,我想從咸陽來的援軍很快就會趕到的,你只需和王歧固守待援,決不能讓義渠也失陷。」
趙無忌一愣,旋即問道;「那你呢,你難道不和大軍一起南下嗎?」
田市緩緩搖頭,目光中透出了一絲堅毅,「我不去了,我帶本部五千人馬去馳援長子城。」
趙無忌瞳孔瞬間放大,吼道;「老田,你發什麼瘋,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再說我們還沒有敗呢,老大還在呢,咸陽的主力還在呢,你犯不著如如此發瘋。」
田市卻穩住氣說道;「我沒瘋,我清醒的很。易關和j 鳴關的駐軍都地勢靠南,只要我們拖住了匈奴的大軍他們完全可以撤退下來,而長子城卻不同,那里地靠北端,現在想來早已經被匈奴人纏住不得月兌身。我們秦軍從沒有拋下袍澤的慣例,即使是全部戰死,也是相約慷慨赴死,絕不會苟且偷生!」
趙無忌睚眥y 裂,怒吼道;「放屁,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分明就是覺得對不起老大,想要一心求死。有你這樣的嗎,不過是輸了場仗而已,大不了以後我們再扳回來就是了,動不動就想以死謝罪算什麼英雄好漢。」
田市閉 n不語,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長嘆道;「這次兵敗,是大敗,慘敗!從上將軍執掌秦國以來前所未有的慘敗!必須要有人擔起責任來的,那人不是我的話那就只有上將軍本人了。我若不死,國內憤怒的聲音必將震天喧囂,依照上將軍那 ng子,你怎麼可能會殺我謝罪,到最後必然是得罪許多人。」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讓他左右為難呢。」
「再說長子關尚有近萬的軍隊來不及撤走,我身為主帥,絕不會拋下部下的,只有和他們一起赴死才能對得起將這些子弟ji 給我們的父老。」
趙無忌暴跳如雷,「要去也是我這個副帥去,你是三軍主帥,如何輪得到你去。」
任田市如何理由,趙無忌就是不肯答應,非要自己代替他去才肯。田市見爭執不下,唯恐因為此時耽誤了撤軍的時間,便大吼一聲;「趙無忌,我才是三軍主帥,手中有天子賜的虎符,你難道想造反不尊號令嗎?」
趙無忌咬牙道︰「造反又如何,我趙無忌絕不會看著兄弟替我去死的。」
田市見勸說不動趙無忌,便厲喝一聲︰「來人。」
「諾。」數名親衛相應上前。田市狠狠的指著趙無忌,大聲說道;「趙無忌不尊號令,冒犯主將,將他給我拿下,押赴義渠待上將軍處理。」
「諾。」數名虎背熊腰的侍衛蜂擁而上,趙無忌怒極拔劍,大聲道;「你們誰敢拿我。」
田市卻咬了咬牙道;「給我拿下。「
一陣金戈ji 接聲,趙無忌卻是和親衛們動起手來了。趙無忌本就是無心殺自己人,再加上氣勢上虧欠了大半,倉促之下竟然落了下風,被親衛中數個高手b 的棄械束手。
趙無忌被挾制著壓了下去,嘴里拼命的喊道;「老田,你要想清楚呀,想清楚呀,別胡來!」
田市卻絲毫不為所動,深深的看了一眼趙無忌的背影,又大聲說道;「韓破奴。」
「末將在。」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壯大漢大聲應道。
「著你暫代統帥之職,率大軍即刻南下義渠,到了之後一切听憑王老將軍的安排。」
「諾!」
這是一場絕望的狙擊,不到一萬五千人的秦軍據守一座僅有一丈高城牆的i 城邑,卻要面對超過四十萬大軍的匈奴人。沒有人覺得他們能守住,事實上田市自己也從未相信能守得住,他要做的僅僅只有一個,那就是務必像一顆釘子一般緊緊的定在匈奴人南下的路上。
長子城便是這顆釘子,它地處南北要道,緊扼住上郡前往關中的咽喉。無論是從關中前往上郡塞外,還是西北邊地想要回到關中,要想快捷就必須通過這處要地,否則就要繞過六百多里走y n平i 道了。
只不過上郡為秦國的領土已經有三百多年了,長子城早已經是秦國的內月復所在,自然毫無戰略意義,倒是作為後勤軍中調配的場所更為合適,昔日北軍的後勤補給便是通過這里源源不斷的輸往北地九郡。
既然並非戰略要地,田市在此處就僅僅駐扎了不到數千人的老弱之兵,作為居中策應的要樞所在。後秦軍全線撤退後,從長城沿線撤下來的近萬人便被堵在了此城中,南下之路被匈奴人的騎兵攔腰斬斷,一時惶惶不可終日。
此時冒頓的大軍已經大部通過了榆次,在朝下火速追擊南撤的秦軍,想要一口氣吞掉這十幾萬的秦軍。
听聞這里有萬余尚未撤走的秦軍,匈奴十幾萬鐵騎便蜂擁而來,將長子城團團圍住,想要一舉吃下這萬余秦軍。
匈奴大軍尚未完成包圍,卻有一股秦軍鐵騎忽然自南發起了猛烈的攻擊,竟打了個匈奴大軍措手不及,連連敗退,被這部秦軍突圍進了長子城。
很快,象征著主帥的大麾在城頭高高豎起,圍城的匈奴人驚喜的發現,城中所困的竟然是秦軍長城戍衛軍的大帥田市。
很快消息就報給了冒頓,冒頓將信將疑,覺想不出田市堂堂一個主將卻會被困在這麼一座i 城中的原因,便派軍中的秦人前往查看,這才確定城頭站著的真的是田市,頓時大喜過望。
之前圍城的匈奴軍為了逃避責任,自然將擊敗他們的秦軍吹噓的勢大無比,說至少有數萬人的規模。冒頓據此判斷主帥田市所率的極可能是秦軍主力部隊,來不及撤走便殺回了長子城。于是點起了兵馬,下令各部停止追擊,轉而全力包圍長子城。
為了盡快的拿下長子城,冒頓一到達後便急忙催促各部開始攻城,絲毫不給城內秦軍以喘息的機會。
長子不過是i 城,城矮牆低,匈奴人只需騎著馬便可靠著飛鎖攀登而上,根本不用雲梯攀爬。而秦軍也沒有什麼可以依賴,只好在城頭以死相搏,將爬上城頭的匈奴人悉數殺死。
激烈的慘戰一直持續了整整一個白天,從清晨殺到了黃昏。匈奴人前僕後繼的沿著城牆攀爬而上,在他們背後有著豐富的獎賞,而城頭上的秦軍則以死相搏,絲毫不肯退讓半步,因為他們已經退無可退,退後便是城破,城破便是身死。
秦軍的頑強抵抗愈發堅定了冒頓的想法,他更加堅信城內就是秦軍的主力所在,所以加倍的催促著他的部下發狂猛攻。靠著人數上的優勢,匈奴人一點點的奪取了城頭,反而將秦軍b 下城去,雙方轉而展開了激烈的巷戰,每一條街道,每一座房屋都成了兩軍廝殺爭奪的地方,城中密密麻麻的排滿了秦軍和匈奴軍的尸體,以致後續到來的援軍不得不搬開層層尸體才能重新廝殺。
從黃昏到翌日天明,再到午後,在匈奴人在重賞之下不知疲倦的狂攻,實力懸殊的秦軍終于崩潰了,城內再無有建制抵抗的秦軍。田市力戰殺敵,最終力竭而死,死後尸身被強攻的匈奴將領分成了四份,都想憑此像冒頓邀功。冒頓雖憤怒其使詐斷後,但依舊佩服他的忠勇,于是便將他的尸體合為一處,厚葬在黃河西岸。
正是因為田市的絕地阻擊,才將匈奴大軍拖住了整整三天的時間。這三天的時間內,北方軍主力依舊撤了回來,雖然損失慘重折損了五萬多人馬,可剩下七萬主力卻保存了下來,成功的撤退到了義渠和王歧會和。
哀號傳來,咸陽為之變s ,瞬間整個咸陽便如同跌落到了冰窖之中。誰都知道,沒有了長城依托那就必須和匈奴人在原野中決戰,這對以步卒立國的秦帝國無疑是個極大的挑戰。
每個秦人心中都忍不住在想,難道一年前諸侯圍城之事又要重新在咸陽上演。
以韓信為首的朝廷卻迅速的做出了反應,一方面為田市舉殤,追封他為大將軍;一方面派出一支萬余人的先遣隊,沿著秦直道穿h 北上;而韓信則親率十三萬大軍祭師北上,和王歧的大軍會和共抵匈奴。
咸陽秦直道邊,兩人正在馬上話別。
韓信舉起酒杯,「來,干了這杯,要知道出了咸陽你可就再沒有如此美酒可以喝了。」
王涇曬然一笑,「少在了匡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呀,膚施城內從來不缺美酒的,‘老來居’地下可是美酒數百壇,我若帶兵去討,難道老板還敢說不嗎?」
韓信哈哈一笑,道;「這才像當初那橫行霸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涇少呢,難怪當初號稱‘膚施i 霸王’。」
王涇卻正s ,沉聲說道;「說真的,你這次能讓我重新掌兵,難道不怕群臣的唾沫將你淹死嗎?雖然我很想,可我不想害了你。」
韓信笑了笑,「你到以為這是美差,我實話早就跟你說過了,膚施城現在情況不知,趙無忌從膚施出兵後卻被匈奴大敗,南下匯合田市才得以逃月兌。現在膚施是存還是亡,是還在我秦國的手中還是依舊陷入匈奴之手,我都一無所知。你這一萬人不過我是下的一場賭注,我賭的就是膚施尚未失陷。我非常需要在匈奴的背後牢牢的釘上一個釘子,死死的遏制住匈奴的南下之勢,讓冒頓寢食難安。」
「可這任務說九死一生絲毫不夸張,若是膚施依舊失陷,你這一萬人過去連塞匈奴人的牙縫都不夠。就算膚施城還在,能不能在匈奴大軍的狂攻下守住同樣是個問題。我實在想不出,除了你誰也不會願意去干這種事。若是誰有意見,我便讓他代替你去,看他會不會還說。」
王涇爽朗的哈哈一笑,笑著拍了拍韓信的肩,許久才止住笑容道;「我們之間若說謝的話未免太見外了,不過兄弟你的這份人情我領了。若果讓我一輩子窩在那里等死,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死在戰場之上。反正我已經有了兒子,怕個鳥。」
韓信笑了笑,面容卻有些苦澀,「還是那句話,萬事i 心,稍有不對立刻掉馬回頭,千萬不要逞強。」
王涇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用擔心。」說完便揚鞭策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