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抬眼望去,是遼闊的天空,深藍深藍的,一只畫眉悄然一掠而過,那色彩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叫聲短促又清亮惹人無限遐想。
李玄觀笑了,借著陽光的幾許嫵媚,憑著天空的幾許廣博,她靜靜的站在那里,閉著雙眼,感受著驕陽照花下的縷縷空氣,回想起一幕幕,恍如隔世又真實蕩漾在心里,她的人生像一副長長的畫卷,在未遇到易寒,上面是空白的,這幅畫卷上面已經添加了一些筆墨。
易寒是個描繪人生的高手,而眼下到了點楮之筆,兩人又該如何來演繹這副畫卷呢。
她的精神已經飄到好遠好遠,她的軀體卻只能困在在繁華的閣樓內,王師說過她有一雙慧眼,但缺乏佛心,佛惜字少言,字字真金,李玄觀說的太多了。
人心是奇妙的,何況這樣一個謎一般的女子,誰能看懂,倘若你說了解她,那也只不過是一些人性習慣的皮毛而已,真的難懂的是心靈。
李明濛走進院子,看見玄觀立于閣樓,也沒叫喊,直接走了上去。
「家姐,七人已經角逐出來了」。
「哦」,玄觀淡淡應了一句。
李明濛問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玄觀笑道︰「正等你說呢」,她倒想听听其中有沒有稀奇古怪的名字,像易中天,還是易子寒,依易寒的本事,他若想躍于人前,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李明濛道︰「姐姐,這一次你可遇到琴道高手了,你有可能會輸」。
「輸了不是更好」。
李明濛不明白她的意思,繼續道︰「想不到孤龍竟是文武雙全,以前我還以為他單純只是一個莽夫」。
玄觀笑道︰「他與我同一個師傅,再差也差不到那里去」。
李明濛笑道︰「這一次你的綠綺琴可遇到對手了,孤龍手中不知道從那里借來焦尾琴,綠綺、焦尾同為絕世寶琴,流傳千年卻曾未有共鳴過,這一次是不是有種知己相知已久,終得相逢的意味」。
玄觀笑道︰「綠綺與焦尾已經見過面了,未成曲調先有情,惺惺相惜」。
李明濛訝異,「什麼典故?我怎麼不知」。
玄觀莞爾笑道︰「無典無故,只是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可惜曲難終美」。
李明濛頓時明白定是家姐偶遇知音人,繼續道︰「一名叫秋楓的男子,手有春雷琴」。
玄觀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啞止,喃喃道︰「他何必來湊這個熱鬧,我一直想把他當做最好的朋友,可惜我李玄觀是個女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與秋楓相處十年之久,就是沒有男女之情也有兄妹之情,王師借他春雷琴,難道想給他一個堂堂正正證明自己的機會,要知道春雷琴乃是琴中王者,獨冠稱第一,二為恥辱,任綠綺、焦尾,以雷韻轟之。
李明濛驚訝問道︰「家姐,這個秋楓你認識。」能讓家姐上心的人物,絕對非凡。
玄觀淡道︰「秋楓是我的師兄,我在茗山十年就是他相陪作伴」。
李明濛思索道︰「原來是王師之徒,為何卻籍籍無名」。
玄觀笑道︰「秋楓師兄文武全才,這些年他甘受委屈,否則早就一鳴驚人」。
「受委屈」,李明濛一臉奇怪的表情,「這樣的人物怎麼肯受委屈,除非」
「除非因為你,李玄觀,不以巾幗稱,直欲壓須眉的李玄觀」。
玄觀嚴肅道︰「明濛,莫要放肆」。
李明濛訕笑道︰「以前我以為你是個冷漠無情的女子,原來你早已經心有所屬,孤龍秋楓任你選擇,難怪其他男子無法入你法眼」。
玄觀冷聲道︰「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下去」。
李明濛不以為然道︰「我不信,你才不舍得呢」他最近在研究易寒的泡妞秘笈,她越怒你越要沖越要逗,家姐若能搞定,就不怕隋旖不乖乖听話了。
只听李玄觀念了一句「下去」,李明濛就發現身子不受自己控制,整個人往樓下墮落而去,「哎呀」驚喊出聲音來,雙手亂拍,卻發現整個人穩穩的站在地面上,沒有受半點傷,抬頭望著不低的閣樓,心中訝異,我竟一點事情也沒有。
小跑上樓,問道︰「我剛才在做夢」。
玄觀見了他的表情,啞然失笑,卻沒有說話。
過來一會,玄觀見他依然一臉迷茫思索著個中原因,笑道︰「不要去學他,學不來的」。
李明濛訝道︰「為何?」
「壞骨是天生的」,玄觀說了一句頗有深意的話來。
李明濛哈哈大笑︰「這是我從你口中听到的最為贊美的話來,能讓你說壞到骨頭里,壞到無可救藥,那一定是壞的上天入地」,突然卻收住笑容,嘆道︰「可惜啊,我李明濛一生的朋友就這樣離我而去」。
玄觀臉無表情道︰「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李明濛點了點頭道︰「易兄確實是一個好人,他有一顆良善的心」。
玄觀淡淡一笑,輕輕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李明濛看著玄觀的表情,突然說道︰「不對,家姐你不正常,此刻你就算不會痛哭流涕,也會傷感嘆氣才是,莫非秋楓才是你心中真正的愛」。
玄觀喊了一句,「沐彤,送少爺出閣樓」,說著轉身進入屋內。
李明濛嘆息一聲,就要下樓,突然停下腳步,自言自語道︰「我為何要這麼听話,易兄經常說,女子的話不想听的時候,可以當做耳邊風,那這個時候我是不是可以當成沒听見」。
這個沐彤走來,說道︰「少爺,請吧」。
李明濛點頭道︰「不用你帶路了,我自己走」。
沐彤道︰「那再好不過了」。
李明濛卻轉身往玄觀屋子走去,沐彤一愣喊道︰「少爺,你走錯方向了」。
李明濛沒有停下,朗聲道︰「沐彤,今日陽光明媚,你為何不去采花呢」。
李明濛當著玄觀的面坐了下來,倒了茶水,玄觀放下書本,捉住他的手,說道︰「冷了,我讓沐彤重新換過」。
咦,真的這麼靈驗,完全沒有副作用,李明濛心里暗暗竊喜,原來就是這麼簡單。
玄觀也沒提剛剛趕他走的事情,自個安靜看著書。
李明濛飲著溫熱的茶水,說道︰「還有幾人我沒說呢,杭州大家族蘇中行你認識不認識。」
玄觀放下書本,淡道︰「蘇家與易天涯交往密切,在易天涯任職元帥期間,家族有多人位列高官,只是易天涯被貶之後,蘇家也受到連累,那些人相繼受到打壓排擠,這些年已經漸漸退出官場,一心家族產業,蘇中行乃是家族長子,蘇家的未來頂梁柱」。
李明濛問道︰「姐姐,你說這蘇中行是不是真的有心娶你為妻,他連冠韻琴都擺出來了,意圖可是很堅定」。
玄觀笑道︰「古來就有政治聯婚,蘇家這些年連連受到打壓,已再不復當年四大家族的威風了,官場無人,商路難行,何況是這麼耀眼的家族,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我想這蘇中行是為家族而來,想攀上我們李家這顆大樹,我是不是李玄觀都無所謂,只要我是李家女」。
李明濛嘟噥道︰「你倒挺看得開」。
玄觀嫣然一笑,「看得開看不開,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倒願意別人將我當做一顆棋子來使,只可惜下棋的是我李玄觀」。
「哇,你不要這麼高調好不好」,李明濛夸張說道。
玄觀淡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高調一次又有何妨」。
李明濛聳了聳肩,說道︰「與你講話,我壓力挺大的」。
玄觀輕輕拍打李明濛的肩膀,「這些肢體言語少作,不要讓人太輕易就看出你的內心」,爾後淡道︰「請便吧」。
李明濛自然明白玄觀的意思,不願意听不願意講,可以離開,卻笑道︰「你說請便,那我就隨便了」。
玄觀搖頭笑道︰「我都讓你不要學他了」。
李明濛驚喜道︰「莫非我已經學到了他的精髓」。
李明濛差的不是手段,而是心性,他太容易將自己內心的一切暴露出來,女子喜歡謎一樣的男子,這會讓她用心去揣摩,想的多了自然念得深,而易寒,你永遠無法從言行舉止去看透他的內心,他說謊話的時候可以連自己都被感動,何況對方。
李明濛又將何不爭與林薄名給說了出來,這兩人也算是人物,何不爭乃是浙北琴派琴派的翹楚,喜好琴曲之人絕對听過他的名字,《錢塘奇觀》乃是此人巔峰之作,氣勢滂湃,在年輕一代,彈奏自然奇觀者,無人能出此佳作,至于林薄名,文雅之名不廣,但好歹是四大家族的長子,自古男子無人使用鳳皇琴,這倒也是一個引人矚目的焦點。
這兩個人玄觀听過即過,也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至于北王府的小王爺,李明濛更只是一點即過,並不贅述。
說到最後一個,李明濛問道︰「家姐,你是否認為《錢塘奇觀》一曲乃是近些年來最好的曲子」。
玄觀笑道︰「不可否認,曲調萬馬奔騰、雷霆萬鈞,如感氣勢磅礡潮景壯觀,此曲沾了海潮奇觀的光,確乃最好」。
李明濛喜道︰「今日終有佳作可與《錢塘奇觀》媲美,乃是陳禹道彈奏的《黃河謠》,听說此曲能讓人神游,他手中有一琴名「神游」,自稱為一品寶琴」。
玄觀好奇道︰「神游之名從未听說過,到底何由來之」。
李明濛將自己所知道的告之玄觀。
玄觀淺淺笑道︰「寶琴不再蒙塵,實乃幸事」,伸手道︰「譜子拿來」。
李明濛訕訕笑道︰「瞞不過你。」從身上拿出譜子,遞了過去。
玄觀細細看了譜子,臉色卻越發嚴肅夾帶著些訝異,一會之後放下譜子,說道︰「這曲子我恐怕彈奏不出來」。
李明濛驚訝道︰「那陳禹道說世間能彈奏《黃河謠》一曲,獨有神游琴,我還不信,特意抄錄下譜子來,沒想到你也這麼說。」
玄觀笑道︰「不是我彈奏不來,而是綠綺彈奏不出來,此曲已經超出綠綺琴弦所能抖動的極限,我若奏了,琴弦非斷不可,譜曲之人非但是個狂暴之人,而且欲至極致巔峰,此人才真正算的上是琴道奇才,陳禹道我無需畏懼,若真是他本人,我恐怕要輸了」。
李明濛訝異道︰「家姐,你原來也有如此強烈的爭強好勝之心」。
玄觀搖頭道︰「這一次我輸不起!」說到最後心淡如水的她也不禁聲音顫抖,她當然輸不起,他真的那麼放心嗎?倘若自己真的輸了,他又該如何是好,自己又該如何是好,李玄觀一直是個驕傲自信的女子,可這一次她看得太重了,事無絕對,這一刻她真的有點害怕,既生惱即生嗔,心中明燈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