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與席幕德回到內屋坐了下來,菜卻已經涼了,席幕德吩咐下人將菜端下去熱一熱,等了一會,易寒鼻子一觸,隨意的朝窗外望去,只見一道窈窕倩影在走進中庭之中。
不知不覺已經上夜了,寂寥的冬景反襯下,月光是淡銀色的,糅合著走廊的明燈,一時間,夜色、微風、香氣、亭榭,縈繞迷戀。席夜闌一身女裙在月色下半隱半現,好似仙女踏足飄來,分不清天上人間。
簾布揭開,席夜闌腿輕足雅,屏著氣兒走了進來,飄飄一禮,卻沒有出聲說話。
易寒卻有點意外,她這身打扮,這番神情卻與剛剛大不相同,發似烏雲墨染,配上她絕美的容顏,儼若一叢墨色的牡丹,神情莊重,卻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席幕德見到席夜闌這身打扮高興的合不攏嘴,只顧笑了,上下認真的打量著她,只感覺這才是他印象中的席夜闌。
易寒道︰「席小姐請坐」。
席夜闌冷冷的看了易寒一眼,才一臉不情願的做了下來,顯然勉強非常。
易寒為人灑月兌,心中苦笑,「那一夜他只不過說的是氣話,想不到席夜闌卻這麼認真」,朝她被袖子蓋住的小臂望去,卻看見她的縴細的手指,心頭為之一顫,「好美」,想起她小臂有一道疤痕,不免覺的可惜。
正訝異的席夜闌一個習武之人的手為何會如此漂亮,突然席夜闌伸出手,淡道︰「易大人喜歡看,就看個夠」。
易寒本來並沒有這個意思,卻被席夜闌譏諷的不好意思,剛要收回目光,卻看見她向自己攤開手心,上面布滿了厚厚的繭子。
只听席夜闌冷冷問道︰「大人覺得這雙手美麗嗎?」她不喜歡別人將她當做一個美麗的女子來看待,她的個性向來我行我素,並非是故意諷刺對方。
席幕德輕道︰「夜闌!」卻是用一種比較緩和的語氣警告她適可而止。
席夜闌朝他望去,尊敬道︰「父親,我就是這個性子,你若不喜歡我開口,從這一刻開始,我一句話也不說」。
易寒絲毫不怒,反而向著她說道︰「小姐請隨意。」他卻是很喜歡現在的席夜闌。
熱菜重新端了上來,三人用餐,席夜闌也不再說話,席幕德也不方便再與易寒便吃便談論公事,三人似家人一般,安靜的用餐。
席幕德卻非常喜歡這種感覺,他一直將目光停留在席夜闌之上,席夜闌時不時會與他對視一會,爾後又低頭用餐,易寒就像個多余的人,但是卻非他在此不可,沒有他,席夜闌與席幕德不可能如此奇妙的坐在一起這麼長時間。
易寒輕描淡寫道︰「席小姐可要喝上一杯」。
席夜闌爽快道︰「好!」
席幕德訝異的看著她,「你會喝酒」。
席夜闌淡道︰「父親,要不要比一比」。
席幕德老臉一紅,他並不善飲,也並不知道夜闌酒量如何,若是輸給了她,老臉可掛不住。
易寒解圍,哈哈笑道︰「比就不用了,盡興即可」,說著給他們滿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易寒舉杯要敬,席夜闌什麼話也沒說,卻早已經一飲而盡,易寒訝異的朝她看去,只見席夜闌漫不經意道︰「我不興你們那一套」。
易寒微笑,也沒說什麼,朝席幕德敬酒。
暖菜入肚,這會喝的酒不太易醉,易寒喧賓奪主,成了專門倒酒的主人,席幕德心情不錯,只要易寒倒了,他也不推辭,一飲而盡。
氣氛很奇怪,三人沒怎麼說話,但可以看出彼此心情都不錯,酒越喝越多,酒量最差的席幕德最先頂不住,變得暈暈醉醉了,席夜闌眉目露出一絲擔憂,看著席幕德,依然保持沉默。
易寒推了推席幕德,說道︰「席大人,來,再干一杯」。
席幕德卻趴在桌子上,揚起手,嘴里嚷嚷著,卻听不清在說些什麼。
席夜闌冷冷的盯著滿臉笑意的易寒一眼,伸手搶過易寒手中的酒壺,冷冰冰道︰「不要打擾他,你還喝不痛快,我來陪你」。
說著拿著三個空杯,均倒滿,連續三杯喝完,待喝完用挑釁的眼楮看著易寒。
易寒擺了擺手,笑道︰「夜闌果然是女中丈夫,中天不如,這里認輸」。
席夜闌絲毫不怨他耍賴,微感意外的看著他。
易寒卻沒有去與她對視,推了推旁邊的席幕德,問道︰「席大人,你最愛的人是誰」。
席幕德突然迷迷糊糊道︰「我的女兒夜闌」。
席夜闌心中一酸,眼神變得憂郁深邃。
易寒笑道︰「酒後吐真言,這個假不了」
席夜闌臉無表情的看了易寒一眼,「你真多事」,說著卻起身,走到席幕德的身邊,將他扶起,攬著他的手臂,扶著他回屋去。
易寒卻沒有幫忙,他知道,這一切需要席夜闌單獨來做,一個人自飲自樂,不知不覺內心變得酸楚,醉人的不是酒,是人心。
過了很久,席夜闌走了出來,看見易中天在一霎之間,神態氣質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她最討厭他那常掛嘴邊的微笑已經消失無蹤,雖然此刻看起來順眼一點,她卻更希望他露出笑容來。
席夜闌坐下問道︰「還喝嗎?」
易寒半醉半醒的看著她,「你為何冷冰冰的,其實你笑起來就像仙女一樣」。
若是往常,席夜闌會發怒,此刻她卻將對方的話當做是醉話,她站了起來,「我讓人送你回去」,說著就要轉身,突然手卻被他捉住。
席夜闌並沒有甩開,只是任他捉住,她能縱容一個男子對她做出這種行為,已經證明了此人在她心中並不普通。
只听席夜闌淡淡道︰「我欠你的已經還給你了。」
易寒松開了她的手,「你根本沒有欠我,我們今日才相識」。
席夜闌露出一絲微笑,「那我為何要與一個不相熟的人磨蹭。」說著走了出去。
易寒跟了上去,直到她新入住的院子,席夜闌在打開門之前,轉身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易寒腦子里是糊涂的,他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來,卻不知道要與她說什麼,他有點不知所措,這也是易寒真實的一面,一個會表現的不知所措的人是一個善良的人。
席夜闌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刁難他,她只不過說出了她想說的話而已,「走吧,我隨你散散步」,假如他還是習慣性的嘴角掛著微笑,她是絕對不會說出這句話來,因為他此刻看上去很孤單失落,席夜闌明白這種感受,她想以朋友的身份,陪伴他度過這一段時間,那一夜易中天所說的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是否朋友並不是一句簡單的話就能否決的,她那樣做只不過想了斷所有瑣事,而並非與易中天斷絕朋友關系。
兩人一並走著,易寒問道︰「你為何與你父親關系如此陌生?」
「我記恨他,我母親離開人世,他卻沒在身邊,在我需要父親,他卻將我撇棄,我一直想原諒他,可是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抹除」。
來到一處池塘,水並未結冰,席夜闌靜靜的看著雪花飄落在池面之上蕩起了密密麻麻的漣漪,她停了下來,雙眸卻變得越來越迷離,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易寒覺得自己不應該與她出來走一趟,兩人沒有說上什麼實質上的問題,卻反而讓彼此雙方的關系變得陌生,雪花飄在她的肩膀頭上,白白的。
「我們回去吧」,易寒很自然的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之上,輕輕的將飄落在上面的雪花拂去,席夜闌動也沒動,突然她卻似乎很認真的聆听著,說了一句︰「你不要說話」。
易寒不知道她在听著什麼,除了兩人,周圍靜的可怕。
席夜闌很安靜,易寒卻能慢慢發現她漸漸露出溫馨的微笑,他呆呆的看著,腦子只有一個問題,「她在想些什麼呢?為何會如此開心」。
席幕闌夢囈的唱起了兒歌,聲音優美動人,易寒從來沒有發現她有如此天賦,他痴迷的听著,直到席夜闌唱完。
席夜闌突然扭頭看著易寒,「你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怎麼過的嗎?便是這首兒歌,好久好久我沒有再听過了」。
易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沁涼沁涼的手,粗.硬粗.硬的掌心,這就是她的手,易寒第一手握到。
席夜闌緩緩的低下頭開看著兩人身體上唯一接觸的地方,這是一雙寬厚溫暖的手掌,她輕輕的抽離開來,「不要把我當做一個女子看待」。
易寒勉強的微笑一下,這是他原本的想法,但是被拒絕的滋味被不好受,席夜闌是一個充滿魅力的美麗女子,而且她剛才向自己傳達了一個信息——她是不會被任何一個男子所虜獲。這種永遠都得不到,更將她的吸引力攀升到了極點。
易寒好奇問道︰「沒有男子能讓你動心嗎?」
對于這個問題,席夜闌沒有以前的堅決,她猶豫了,沉吟道︰「以前或許會」。
易寒又問道︰「那我能讓你動心嗎?」
席夜闌直視著他,一邊凝視著一邊判斷著,過了一小會,她心里大概有了答案,可是她並沒有說不口。
易寒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很愚蠢,這麼問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又不能光明正大的來證明這個結果。
席夜闌微微一笑,這樣的笑容易寒很熟悉,因為他自己就是經常用這種笑容表現出闊達無羈絆的情緒。
席夜闌聲音壓沉︰「我的朋友,我們該分別了,朝不一樣的道路一直前行著」,這句話她說的很慢,每一個字都是清晰的,同時也一語雙關。
易寒也似她一樣露出闊達的微笑,自然的去捉住她的手,在她布滿繭子得掌心吻了一下,「保重」,說完就轉身離開,他本來有機會吻上她的嘴唇,她很有可能不會拒絕,但是這樣一切就都變得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