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這麼多年來,你從來沒有這麼對朕說過話。」西陵夙最先平靜下來,眯起鳳目,修長的指尖輕輕地在那方玉璽上拂過。
這塊玉璽,在方才他欲待頒下出兵聖旨時,竟是被翔王阻了下來。
從小到大,他這個弟弟,雖然並非細心謹慎之人,可,這樣魯莽的舉動卻也是沒有過的。
翔王站在書房正中,他的神情並不能做到像西陵夙那般淡然,臉脹紅著,雙手緊握,咯咯作響︰
「剛才是臣弟失態,但臣弟只是希望皇上網開一面,畢竟,如今皇上剛剛登基,若在此時將大部分兵力悉數壓到嶺南,臣弟唯恐社稷不穩,人心動蕩。」
「阿垣,捫心自問,你這麼說,究竟是為了江山社稷,還是為了其他呢?」語音甫落,他凝住翔王,分明看到翔王的唇角抽搐了一下。
只一下,就夠了。
「皇上,三年前那場戰役,已太過殘忍血腥,如今,不過是錦國的余孽,嶺南又有天塹做護,只須假以守衛,那些余孽斷斷是威脅不到皇上的錦繡江山。」
「三年前,因為朕負傷,才姑息了那幫余孽。斬草不除根,死灰終將復燃。朕不會把坤國的百年江山寄托在所謂的天塹上。今日,這道聖旨,朕是定會下的。翔王,你退下!」
不再喚‘阿垣’,這一聲翔王,分明是斷不容翔王再做勸阻。
「皇上——」翔王想再說些什麼,話到嘴邊,還是深深咽了下去,「那,在臣弟告退之前,容許臣弟求皇上一件事。」
「準。」西陵夙抬起玉璽,滿蘸紅紅的朱砂。
「請皇上容許臣弟能隨軍前往嶺南,一來,能讓臣弟為皇上再建功勛,二來——」翔王頓了一頓,復道,「臣弟希望,如果她一定要死的話,能死在臣弟的劍下。」
倘若說聖華公主還活著是一個意外。
那麼翔王屬意聖華公主,對他來說,便已不是意外。
「你果然放不下她——」西陵夙淡淡一笑,已將玉璽壓蓋在明黃的宣紙上,「好,朕準你之請。」
他清楚,若不讓翔王去,恐怕以翔王的性子,也是攔不住的,與其那樣莽撞行事,不如讓太尉沿途好生照拂于翔王。
有些孽緣,必要有終了的一日,才算罷休,而嶺南一役,便是最後了結孽緣的時刻。
他執起紫毫,在蓋了玉璽的宣紙上,復加上一句︰
「著翔王為副將軍,統領左軍,一並出征。」
「臣弟謝主隆恩!」翔王俯身謝恩,殿門外傳來鄧公公的聲音︰
「啟稟皇上,欽聖夫人送來一道點心。」
「進來。」西陵夙笑得更深。
鄧公公喏聲進殿,揭開食盒的蓋子,里面放著一碗噴香溫暖的粥。
對于這粥,西陵夙不會陌生,而翔王卻是生疏的,畢竟,康敏皇貴妃誕下翔王後,就薨逝了,自然,翔王沒有嘗過一口母妃親自做的茯苓粥。
那女子果然是聰明的,果然熟悉過康敏皇貴妃生前的喜好,也果然是擔心著翔王被他責罰。
只是,他縱然欣賞聰明的女子,卻從不喜歡自以為能窺得帝王心思的女子。因為,有些心思,不過是表面上的,窺到的,往往是逆鱗。
「阿垣,用一些再出宮吧,此去嶺南,路途遙遠,朕不能在身邊,一切多加小心。」
饒是如此,他仍想讓翔王在出征前,能喝一碗茯苓粥,即便是那名女子送來的。
茯苓粥,代表的,曾是圓滿。
這是母妃曾經哄他用粥時說過的一句話,彼時,他還小,並不能理解母妃的話,待到他懂了,一切終究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