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極快極輕地掀開屋頂上的一小塊碎裂的瓦片,從這個角度看下去,房室內的一切是一覽無余的。
但下面的人,卻不會因為少了一小塊瓦而發現被人窺視。
是的,窺視。
稱得上窺視的,往往都是被窺視的人不願意被人瞧見的一面,這一面帶著隱私,更帶著不可示人的暗處。
蒹葭不想看,哪怕,被他攜到屋頂,她只閉上眼楮,不去多瞧。
可,他並沒有啟唇,他的聲音卻是空靈地刺進她的耳中︰
「你若不看,我就把你發髻上的簪子扔下去,若刺中什麼,我可不擔保。」
她顰眉間,終是睜開眼楮。
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只看到,西陵夙倚靠在床榻上,他的衣襟半露,而一名女子,正偎進他的懷里。
倘若不去看女子是誰,這一定是一幕很溫馨的場景。
但,即便僅看到女子的背影,她卻知道,那女子是誰。
正是太後。
從猜測到確定,到如今成為眼前的事實。
她的心口,為什麼會這麼酸,這麼澀呢?
措不及防的滋味席卷著,卻唯獨少了本該有的淡然。
「看到了麼?他愛的女子有很多,甚至,包括你效力的主子,都是他的愛人。而你呢?你只成了他們彼此曖昧關系的一枚棋子。」面具男子悠悠吐出這句話。
沒有任何人听得到,因為,他是用傳音入密之法只傳于她知。
「有些事,我不該再瞞你,今日索性讓你都知道罷。」他徐徐說著,看到眼前的女子肩膀仿似開始瑟瑟發抖,是夜風太涼,還是人心太冷呢?
他想給她溫暖,可他也知道,他的溫暖,從來都不是她所要的。
無論過去,現在,或許也包括將來。
「你知道,為什麼太後要你去得聖寵,希望你能懷上帝嗣?」
這一句話,落進她耳中時,只讓她的手努力地撐在屋檐的瓦片上,仿佛這樣,她才能有力氣撐著听下去。
「假如,她真的想讓你有孕,又怎會用媚機控制你?對,她給你的那丸藥雖能讓你遍體通香,更吸引人,可那也是毒藥。你佯裝有孕後,每日院判開的方子,是轉而給了太後服用,你服用的所謂保胎藥里,有的只是媚機!」
「太後告訴過我,是毒藥,是我自己願意服。」低低說出這句話,以只有他能听到的聲音。
「如若她真想你有孕,又怎會給你毒藥呢?如若她真想你得聖寵,她難道真的大度到可以把自己喜歡的男子往外推麼?」
「這不是我該去知道的。送我回去。」蒹葭咬緊嘴唇,只拼盡最後的力氣,說出這句話。
是,有些話說出口是很殘忍,但,倘讓她繼續放任感情,才是最殘忍的事。
從昨晚到今天,她所作的一切,都再再表明了,對西陵夙動了心,而他要做的,就是防微杜漸。
這一次,他絕對不允許,她愛上西陵夙。
「因為,是太後有了身孕。」他終于還是說了。
雖然,只說了半句,後半句是什麼,不用說,都夠了。
蒹葭的眼底,一顆晶瑩的淚珠滑落。
很奇怪,她竟然會流淚,在這樣的時刻,听到這樣的話語。
太後懷孕了,是太後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