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皇妃椒房擅寵︰帝宮歡 【冷宮薄涼歡色】06

作者 ︰

範挽望著這樣的蒹葭稍稍有些出神,不過數月未見,這位曾經教導過她的司寢卻是變得太不同了。

說不出這不同的地方在哪里,人還是那個人,妝容甚至也沒有因貴為夫人有所變化,但,看上去,就是不再一樣,若她是男子,或許也會為這樣的女子心動,淡淡的燭光灑在蒹葭的身上,讓人覺得淡然、美好。

可,如今呢?

即便這樣美好,也不過盛寵了數月,被皇上明著推到風口浪尖的位置後,隨著一切波動看似塵埃落定,終究是被冷落了。

「嬪妾參見夫人。」也是這數月,她和蒹葭的身份,卻是涇渭分明,直到現在,她仍需要向蒹葭行禮請安,源于,再怎樣,名義上,蒹葭是後宮最尊貴的女子。

「快起來。」蒹葭起身,親手扶住範挽。

那一晚的研習**,其後導致的種種,即便,她曾竭力去保範挽,卻依舊沒能轉圜什麼,只讓範挽,被禁足了三月,而這三月,恰恰是新選嬪妃進宮,最易得聖寵的契機。

雖然範挽的禁足,和她沒有直接關系,可,她的心底,終究是不好受的。

什麼時候,她的心能變得硬一些,或許才更適合這宮闈的生活。

「謝娘娘。」範挽順勢起來,猶猶豫豫地望著蒹葭,欲言又止。

還是以前那樣的性格,這樣的性格,其實真的很好,只是,在這宮里,或遲或早,都會改變罷。

「千湄,上茶。」蒹葭摒去殿內唯一的宮女千湄,執起範挽的手,一並在涼椅上入坐,遂道,「數月不見,容華清瘦了不少。」

「娘娘的嗓子——」範挽吞吞吐吐說了半句話,咬了咬唇,還是沒有說全。

「不礙事,只是沙啞些罷了。」蒹葭淡淡一笑,問,「加上這幾日,一直忙著張羅中秋家宴,嗓子才更見不好,對了,不知容華準備了什麼才藝?」

範挽是那種有所求,臉上就一定看得出來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不適合後宮的,可,因為是世家女子,所以哪怕不適合,都必須得在後宮中,艱難的生存下去,而聖恩,是唯一期許的東西。

既然,範挽猶豫著,不如還是由她先問。

果然——

「夫人,嬪妾正是不知道該準備什麼樣的才藝,所以為難呢。」

「容華的簫學得怎樣了?」蒹葭問出這句。

「在禁足期間,一直有練,可,還是不盡如人意,嬪妾或許——真的太笨了。」範挽語調躊躇了一下,有些沮喪地低垂下臉。

「其實,未必要技驚四座才吸引人。」蒹葭淡淡地笑著,千湄已然奉上香茗,蒹葭伸手端起,掀開盞蓋,「就如同,哪怕只是為皇上沏一壺好茶。」

「沏茶?」範挽有些怔然。

蒹葭頷首︰

「是,沏茶,不知容華是否有興趣,在本宮這研習幾日沏茶呢?」

「那,嬪妾先謝過娘娘。」範挽雖仍不明就里,但卻立刻起身,福了一禮。

蒹葭端著茶盞,她本來就是茶農的女兒,雖然三年前的病,讓她記不起過去太多的事,可三年內的耳濡目染,她終究對茶算是了解的。

一如她方才所說,有時候真的不需要太多的刻意,太過刻意了,少了的,就是不可或缺的心意。

而在許多刻意中,只那份心意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接下來的數日,每日晚膳後,範挽都過來研習沏茶,千湄一日比一日眉心蹙緊,直到中秋前夜,範挽研習結束,送走範挽後,千湄終是忍不住嘀咕︰

「娘娘不為自個打算也就罷了,偏偏還——」

蒹葭正收拾茶具,听她又說了半調子的話,不由抿嘴笑著,執起今日泡的最後一盅茶︰

「這是百合茶,最適合你用,清心消燥熱。」

「對啊對啊,還補中益氣呢。」蒹葭教授沏茶時,千湄一直待在一旁,偏巧範挽又是悟性不高的,這幾句話,她好不容易記下來,千湄倒也記得混熟。

「孺子可教。」蒹葭將茶遞給千湄,旋即收手,明晚,團圓之夜,只是,注定她在這宮里,是形單影只的。

深深吸進一口氣,她微攏了紗袍,不知覺中,秋意已用它固有的蕭瑟代替了夏日的暑氣。

明晚如何,但看範挽的造化了,畢竟,西陵夙單單留了一出才藝,恐怕迎的正是曼殊宮真正的主人罷。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中秋家宴設在宮內的逍遙殿中,這殿是賞月最好的地方,臨水,且倚山。

早早地,諸妃便都精心打扮了,坐于殿中,蒹葭到時,一眼望去,端的是百花爭艷的美景。

她雖不願刻意出彩,但今日,卻也不願落人口舌,擇了夫人尊位可著的玫紅色錦裙,按品大妝,步進殿內,加上她本身就姝麗的姿容,自是艷壓群芳的。

千湄很滿意娘娘今晚在打扮上總算爭了口氣,扶蒹葭進殿時,能清楚地覺到,諸妃的神色各異。

胥貴姬僅是細細瞄了一眼蒹葭,粉臉漾起一抹笑意。

安貴姬神色自若,只是恭敬地率先起身,請安。

言婕妤不屑地撇了下嘴,理了下鬢邊新制的珠花,那指甲上,也染了最鮮艷的丹蔻。

範容華仍是萎縮的神情,今**著了一件特制的紗裙,白色的底子,上面撒墨般的繪了節節的碧竹,卻是頗有意境的,只是,此刻,這份意境,反讓她有些扭捏不定,連起身請安都是笨拙的。

蒹葭淡淡一掃,只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免了她們的禮後,款款步入席中。她的位置是在西陵夙的旁邊,這個位置,本來該屬于中宮皇後,但如今皇後之位空懸,便由她暫坐了。

甫坐下不久,西陵夙的儀仗也到了殿前,她攜諸妃起身行禮,西陵夙溫潤和煦地笑著,徑直步到正中坐下。

今晚算起來,其實該是她自那晚後,第一次見到他,雖然距離很近,可,卻是疏離的,甚至于,她有些拘謹地坐在他的身側,聞著他身上幽雅的龍涎香,那香,仿似化做一只小爪子,在她的心口撓啊撓的,微微讓她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是許久沒有見他的緣故嗎?

她的手蜷在寬大的袖籠下,十指交錯著,能握到一手的冰涼。

所幸,待帝君坐定後,司膳司開始奉膳,而精心準備的夜宴以極其清雅的一曲高山流水開場,在驟然雲霧裊繞的台中央,一麗影裊娜的映現,遠遠望去,恰如九天仙子。

隔著雲霧,沒有人瞧得清那人的面容,唯有蒹葭知道,那仙子,正是曾經看上去不起眼範容華。

可,現在,範容華一改往日怯懦的樣子,高雅鎮定地坐在雲霧中,皓腕輕抒,伴著高山流水的樂音,緩緩按著蒹葭教授的茶藝進行著。

是的,茶藝。

若將沏茶美化,那無疑是賞心悅目的,一如,現在的範容華一樣,姿態嫻雅、神態祥和,欣賞著她的沏茶,或許,不用品到那茶,便足以讓人印象深刻。

而待到那茶一一沏好,由身著翠綠衣裙的宮女奉上來時,更是令人驚艷的。

源于,每盞茶都不盡相同,卻都是以花為料,用花烹之。

「今晚是中秋夜宴,開宴前,飲以花茶,最是裨益的。」範挽的聲音溫溫柔柔地響起,淡定,從容。

隨後,這些茶按著順序,先一一奉到各位娘娘手中。

胥貴姬的是一雕著玫瑰的琉璃杯,里面的茶湯也泛著貴瑰紅的色澤。

「這是用玫瑰加隻果花烹制的茶,能讓娘娘肌膚白皙,滋補氣血。」範挽在雲霧後,鶯聲細語地道。

胥貴姬膚色不白,每每都要用大量的蕊粉遮擋,這樣的茶自然是得當的。

胥貴姬微微一笑,抬起那茶︰

「那本宮就先嘗了。」

淺抿一口,果然齒頰留香,帶點玫瑰的馥郁,又有隻果的清新。

安貴姬的是一雕著淡黃色小花的琉璃杯,里面的茶湯顏色較深。

「這是用桂花,加上菩提子花烹制而成,能讓娘娘脾胃調和,身心舒暢。」

安貴姬平素一直腸胃不好,每每都讓太醫開了方子,調理腸胃,這樣的茶也是配她的。

安貴姬執起茶盞,先聞一聞,旋即只道︰

「多謝。」

便豪邁地一飲而盡。

言容華的是一碧綠色的茶盞,最是小巧可愛,里面的茶湯顏色也十分清新。

「這是薄荷、金盞花烹制的茶湯,能讓娘娘清爽提神,解熱下火。」

言婕妤個性沖動,火氣自然也大,一個夏日,臉上總是偶有生瘡,為這個沒私下多覓方子,如今听說這茶有這般功效,喜滋滋地端起來就喝了一大口︰

「還挺好喝的呢,涼涼的。」

最後,宮女端著一盞潔白晶瑩的茶盞行至蒹葭處,蒹葭沒有想到,她也會有。畢竟,她只告訴了範挽,各宮娘娘適宜相配的茶。

而惟獨她的這道茶,她沒有將自個的喜好告訴範挽,顯然是範挽自個領悟後配的。

「這是柑橙花苞,配上茉莉烹制而成的茶,晚上飲用,可讓娘娘一夜安枕。」

蒹葭執起那茶盞,難道,她睡眠欠安,連範挽都瞧了出來,執起的剎那,能覺到旁邊有一束犀利的眸光朝她睨來,這眸光讓她執盞的手微微顫了一顫,她強作鎮定,頷首一笑︰

「有勞範容華了。」

接著,輕啜慢飲,借著飲茶,掩去她神色間的一絲窘迫。

宮女手中的茶奉完,範容華才姍姍站起,從雲霧深處走來,其實,早在方才上茶時,眾人已斷定是範挽,想不到,那麼一個不起眼的女子,如今,為了贏得聖意,都出奇斗巧。

現在,範挽一襲雪色長裙曳地,娉婷地行至西陵夙跟前,她皓白似雪的手上,托著一雕成九龍騰飛的金色茶盞,里面的茶湯顏色也是金色的︰

「嬪妾參見皇上。」

她施施然跪月復于地,將茶盞奉置額心︰

「皇上,這是用貢菊、枸杞、甘草烹制的茶湯,能清肝明目,最適合皇上日理萬機後飲用。」

西陵夙慵懶地笑著,從她的手上,執起那盞茶,輕抿一口,這一口內,除了貢菊的清新、枸杞的柔美、甘草的香甜浸和在一起,應該還有一縷淡淡,沁入心脾的百花香。

因為,這是采集了夏夜百花蕊上的露水做的茶湯,自然會帶有這股味道。

而這百花露水的采擷,是蒹葭先前,每每晚上不用陪他演戲時,散步御花園時,吩咐宮女一並收集的,總想著,能有泡茶的一日,畢竟百花露水為烹茶之水,比那無根水更是純淨,卻沒有想到,兜了一圈,恰還是給他用的。

心下百轉,已听得西陵夙笑贊了一句︰

「想不到範容華心思這麼細膩,熟諳宮內每個人的喜好,真是值得嘉許啊。」

這話里背後的意思,只讓坐在他身側的她,起了些許的冷汗。

猶記起,那日用茯苓粥緩解他和翔王的矛盾,他對她的警告之言仍歷歷在耳,今晚,她又僭越了,還是借著範容華的手。

想來,他對她必存了更深的計較。

是的,這宮里,只有她出身卑微,是茶農的女兒,會這些茶藝,是自然的,教授了範挽,來吸引君恩,落進他的眼中,便是場計較。

可,她亦知道,這些許的計較並不能折損範挽今晚出色的表現,不管壓軸的那出是誰,範挽今晚第一個出場所佔的先機,必能讓其今後少許得些帝恩,而這些許,對于範挽來說,已是足夠了罷。

思緒紛紛,手中的茶已然涼卻,千湄擅作主張,替她收了,其余諸妃終是紛紛獻藝台前。

或歌,或舞,或彈箏,無非都是宮闈里常見的才藝,卻也是不可或缺的才藝。

因為常見,所以不算怎麼出彩。

因為不可或缺,所以皆得了賞賜。

眼見著諸妃都獻完才藝,襄助中秋的雅興,惟獨蒹葭只端坐在台側,絲毫沒有上去獻藝的準備,當然,西陵夙從尚宮局呈上來的單子上,也知道,她沒有準備。

他僅是在等待最後一出壓軸戲上台時,薄唇含笑,將蒹葭默然低首的樣子悉數收進眼底,她就這麼坐在旁邊,著了一襲從來沒有著過的盛妝。

是的,以往按著坤國的典制,冊封夫人金印,會有隆重繁瑣的儀式,可,她的冊封,卻只是一道兩宮頒下的詔書,至于儀式,他當時並沒有給她,因為,彼時,她不過是他和太後之間制衡的一步棋,一步不能忽略,但,又被不屑的棋子。

余光睨去,她尖尖的下巴,似乎比回宮時更見清瘦,包括司衣司定制的錦裙,穿在身上,因太過合身的緣故,都顯得她太瘦太瘦。

這大半月,他刻意的冷落,伴隨後宮有關她失貞宮外的傳聞迭起時,她仍能靜默地撐到現在,甚至還在這樣一場本能引起他注意的宴席,將機會讓給別人,她到底是怎樣想的,只讓他愈漸不耐起來。

仿似察覺到他的眸光,她的手在捧起酒盞時,微微滯了一下,上了紅色唇脂的櫻唇湊到盞邊,輕輕抿了一口,卻是嗆咳了起來,縱然她很小心翼翼,但,分心的緣故,還是讓她引起了下面諸妃的留意。

不過,諸妃的留意很快便被台上吸引,那臨水的花汀上,驟然,被一圈紅色的宮燈所燃映,那花汀上,恰盛開了,朵朵緋艷的鮮花。

眾妃中,除了胥貴姬,沒有人見過這種花,那樣妖嬈,也那樣絕美,連牡丹都無法比擬,卻鮮艷似血。

胥貴姬知道,這花本該是雪色的花瓣,因著那宮燈的照拂,才會現出血般的色澤來,可,這樣的色澤,加上這樣的花印進蒹葭眼中時,她的心,好像被一根極細極細的絲線纏過,隨著每一次呼吸,這纏繞便更深地勒緊她的心房,直到透不過氣來。

她的手因太過用力,青銅的盞壁在她的手心發出輕微的申吟聲,一如,她的心,疼痛到,也開始申吟。

閉上眼楮,她竭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疼痛,听到有極輕柔的簫聲響起,那麼空靈,那麼悠揚,熟悉的旋律,如同清泉滌過她的心扉,也將那纏緊的絲線漸漸松去。

簫,又是簫,睜開眼楮,那血色的花海里,卻端坐著一名身著玄衣的女子,女子的側面是美極的,讓人訝嘆上蒼竟會如此不吝嗇地將一切美好都賦予這張側臉上。

女子沒有梳任何的發髻,只將那如緞的黑發披著,用一根同色的絲帶束起,只襯得她玉肌生雪,與那絕對的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若不是那些紅,在中秋之夜,著這樣的素色獻藝,明顯是逾矩的,只是因著那紅,這素黑,便也添了分外的浮華。

一首蕭曲,靜靜地吹著,在場的眾妃听不出是什麼曲目,僅知道讓人的心境都恢復平和,倘若說,汝嫣若的簫音,能讓百鳥朝凰,光霽齊開,蒹葭的簫音帶著輕靈悠遠,帶了些許的惆意,那這玄衣女子的簫音則更多了一份沉澱,讓人听來,在心境平和之余,有幽幽的思情彌漫。

沒有人會想到,壓軸的才藝,不過是一曲樸實無華的簫曲,可當這簫曲吹響的剎那,時間,仿似就停滯了流動。

蒹葭的心不再疼痛,這首簫曲很熟悉,可她一點都記不起來,在什麼時候听過,待到幾個回旋,疊音乍現時,眸底有不可遏制的霧氣浮現,她借著低頭品酒,只將這滴淚墜落在酒盞中。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在今晚,卻做不到淡然。

簫曲總有吹完的一刻,余音裊裊間,那女子方從花叢里站起,側面的她已是美極,轉身,不卑不亢的抬起螓首時,她的容貌更是讓眾妃驚艷的。

沒有什麼詞可以形容眼前的女子,能形容的,僅是她很美很美。

莫非,她就是聖華公主?

而她只是施施然地行禮,甫啟唇,語音也是平淡的︰

「參見皇上。」

「公主的簫曲果然是賞心悅目。」西陵夙微微笑著說出這句話。

听簫,卻用上賞心悅目四個字,其意不言而喻。

而這公主二字,自然更印證了諸妃的揣測。

西陵夙緩緩起身,步至台階下,伸手,將奕翾從花汀攙入殿內。那淡淡的月華,映著紅紅的宮燈,照在他和她的周身,卻是讓人只聯想起神仙眷侶四個字。

一個俊美無儔,一個嬌艷無雙,只這景,配這儷人雙雙,都是合了月圓人圓的意思。

當然,沒有人在這時能揣測出,為什麼,不過半月間,聖華公主就從錦國余輦起兵的率領人,變成了帝君的宴上客,甚至于,還極有可能納入後宮,而那聖華公主,面對滅國仇人,竟願獻藝宴前,沒有絲毫的戾氣,也是十分匪夷所思的事。

但眼見著,帝君攜起聖華公主的手,走回上席,蒹葭欲待起身,準備退到一旁,讓出自個的位置,但西陵夙卻是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讓她不由得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兩難間,西陵夙已牽著聖華公主的手,徑直坐到他那一席,並且聖華公主的位置恰好在西陵夙和蒹葭的當中。

這個舉止,落進諸妃的眼中,神色各異。

胥貴姬只是笑盈盈地率先在帝君入坐後,舉盞相賀。

安貴姬見坐在她身旁的胥貴姬起身,也只得站起,一並相賀,但卻臉帶幾分酒意,醉意醺醺。

言婕妤見兩位貴姬都站起來,也忙跟著一並舉盞相祝。

範挽自從獻完藝,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眼見著西陵夙牽起公主的手,臉色更是蒼白,此刻,恢復怯懦的樣子,執了盞,起身祝酒。

台下,四妃起祝,蒹葭在側位,自然也該起身,她是最晚起身的,端起酒盞,只俯低臉,說著那些冠冕的套話。

西陵夙帶笑飲下祝酒,聖華公主卻是漠然地坐在西陵夙的身側,不說話,也不喝酒,好像一切與她無關,甚是傲慢。

酒祝完,最後是司膳司奉來的月餅。菱形的餅身,顏色卻不似往年般千篇一律,而是五顏六色,煞是好看,司膳介紹著各款月餅,原來都是以花汁入料,所以色彩紛呈。

待到司膳介紹完月餅,伺候在帝君側的鄧公公突然開口,說出的話,顯然是出人意料的︰

「今日,彤史將一枚玉佩放在其中一塊月餅中。哪位娘娘有幸用到那塊月餅,今晚,自然就是哪位娘娘得蒙聖恩。」

這句話,在出人意料之外,更是讓人驚喜的。

按照坤朝祖制,但凡佳節,帝君都會歇于皇後的鳳儀宮,然,如今,中宮要在兩年後方會入宮,這就使得這些佳節,不再成為其他嬪妃的冷落日,尤其今晚,本以為誰的才藝出眾,方能得到帝君的臨幸,沒有想到,竟是這個法子。

而,司膳讓宮女端來的月餅,只有五塊。看來,最具威脅的聖華公主顯然還並不是帝君準備臨幸的女人。

那五塊月餅的顏色,分別是粉、明黃、黃、藍、紅、白。到底那塊里面有玉佩,就著外面看,卻是看不出的。

宮女率先端去給蒹葭擇選,畢竟她的位分最高,先行擇選,也無可厚非,蒹葭淡淡一笑,卻道︰

「讓諸位妹妹先選吧。」

這語一出,听上去,可真是賢良淑德,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認為她賢良淑德,恐怕,更多的是,是以為她‘失貞’在先,即便中了玉佩,也不得皇上待見,倒不如,博個賢名。

而,這半月,她在這宮里,也實是這麼做的。

胥貴姬謙讓了一番,最終還是比安貴姬率先拿了一塊黃色的月餅,那明晃晃的顏色,看上去就很醒目,再者,帝君的龍袍不也是這種顏色麼?雖然,為了避嫌,這月餅的黃做得還是淡了些許。

安貴姬酒意最濃,只隨便挑了一個離她最近的紅色,順手放在一旁也不以為意。

言婕妤看著剩下的三色月餅,蹙眉想了一下,方決定選那塊藍色的,誰都知道西陵夙除了明黃的正袍外,最喜著的不就是淡藍的便袍麼?

轉到範容華這,只剩下粉和白兩色,範容華想了一下,躬身朝向蒹葭︰

「還請娘娘先選,嬪妾看過去,倒是哪個色都好呢。」

她口拙,說的話卻更顯得誠意,但,蒹葭僅是笑道︰

「本宮既然說了,容華若不先選,倒是本宮言而無信了。」

範挽這才勉為其難地挑了一個粉色,剩下的那白色月餅自然便是奉給了蒹葭。

待各位娘娘選完,司膳另外呈了一款透明的月餅予西陵夙,西陵夙吩咐眉嫵切開,與聖華公主竟是一人一半。

這個曖昧的舉止,至少讓言容華食月餅而不知味,只把那月餅吭哧吭哧幾口吃完,才發現,里面除了餡料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胥貴姬用得很是斯文,親自將月餅分成一小塊一小塊,切得很細,直到切完最後一塊,都沒有硬物的阻力,不免有些意興闌珊,她本來用得就少,如此,只象征性地用了一塊,再沒有興致用完剩下的。

範挽用得很慢,但,再慢,她都清楚,這個月餅里並沒有那塊玉佩,只是,有些木然地吃著,連那味道都辨不出來。

安貴姬只醉心那一杯杯佳釀上,她本將門虎女,自然對酒隨了安太尉的樣子,然而,平素在宮里,是得不到這樣暢飲機會的,是以,倒是忽略了本就不怎麼喜歡的月餅。

蒹葭看著那塊月餅,她的胃口最近很是清減,只咬了一口,本來還在想怎麼用完,卻突然發現,貝齒好像被什麼硬物咯到,憑著齒間的感覺,竟是玉佩。

她極慢地咬下這一口,一邊思緒紛紛,顯見,西陵夙對她很是冷漠,若今晚玉佩在她這,固然,礙著方才宣布的規矩,西陵夙不得不翻她的牌,可,這恐怕只會成為她的不是,倒不如——

她環顧台下,將諸妃的神色收入眼底,旋即有了主意,她不動聲色地將玉佩一並咬下,借著喝茶,將玉佩放進杯盞內,隨後在宮女上前添茶時,故作不小心,只將茶盞踫翻到地上。

地上鋪著極軟的氈毯,自然玉佩是不會碎的,也不會發出一丁點的聲響,不過是讓她得以自然地在宮女上前收拾杯盞前,將玉佩掩入裙裾底。

做這一切時,西陵夙並沒有睨向她,畢竟她和他的當中隔了一位聖華公主。

這,倒也好。

接著,繼續默默地用完月餅︰

「看來,今日的玉佩是在諸位妹妹那了。」她溫和的說出這句話,望向台下的諸妃。

「嬪妾沒有福分,玉佩不在嬪妾這呢。」胥貴姬得體的先行開口。

「也不在嬪妾這。」言婕妤接著道,復瞧了一眼旁邊的範挽,又道,「看來,容華妹妹也沒有呢。」

這般說下來,眾人都凝注于安貴姬桌上那唯一一個沒有動過的月餅上。

「如此,倒是安妹妹中的了呢。」蒹葭未待安貴姬開口,搶先道,「恭喜皇上,如此中秋佳節,月圓,人圓。」

昔日,在靈堂之上,她記得獨獨安貴姬站了出來,相助于她,不管安貴姬這麼做,是單純想幫她,還是太尉一門忠心的緣故,並且自那之後,倆人也沒有過多來往,可,她記著安貴姬的好。

縱然今日,將玉佩之說給安貴姬,也並不僅僅是因為這份好。

而,西陵夙隨著她這一語,隔了聖華公主,仍笑得妖孽無比,那瀲灩的眸光,抵過中秋的圓月。

他緩緩起身,行到蒹葭身旁,蒹葭有些愕然,忙要退讓,卻發現足下踩著玉佩,竟是退讓不得的。

西陵夙笑得愈發燦若桃李,他唇紅齒白地笑睨著蒹葭︰

「愛妃足下不知是什麼?」

下面諸妃隔著幾案,看不清蒹葭的足下,但憑借這一語,也隱約猜出了什麼。

「看來愛妃甚是粗心,竟是連玉佩掉落,都沒有察覺。」西陵夙淡淡一語,只叫蒹葭進退不得。

她僅能移步,挪開裙裾,下面,赫然是一塊晶瑩圓潤的玉佩。鄧公公緊走幾步,趕緊把那玉佩拾起︰

「恭喜夫人,這玉佩原是在夫人這呢。」

「是啊,本宮真是糊涂。」蒹葭訕訕地道,她窘迫的神色悉數收進西陵夙眼底,而台下諸妃皆識趣地起身行禮,意味著宴席的尾聲。

蒹葭不知道是怎麼出得宴廳,似乎是被西陵夙擁住出得宴廳,並登上他的帝輦,晚風隔著帳幔一吹,她的思緒才稍稍歸攏,諸妃早各自回宮,聖華公主不知去了哪,但,有一點肯定的是,並沒有隨西陵夙的帝輦而走,眼下,惟獨她和西陵夙坐在了一起,並且坐得很近,西陵夙的手一直若有似無的攬住她,惟獨他的唇邊沒有絲毫的笑意,冷月在他俊美的臉上罩了一層薄霜,一如他的手心,哪怕隔著錦裙,似乎都是冰涼的。

帝輦一直行到乾曌宮,方才停下,她保持著僵硬的姿勢,在宮人的跪拜間,步進這座不算陌生的殿宇,再隨他來到寢殿。

是的,是寢殿,而並非嬪妃承恩的雨露殿。

跟在他身後,她甚至不敢抬起臉來,但,這一次,她同樣不會再撞到他,在他停下步子時,她也很得體地停了下來。

殿內很安靜,源于,所有宮女太監在他進殿時,都被摒退,連彤史都不得進殿。

只余他和她,就著點點兒臂粗的蛟龍燭,還有空氣里燻的龍涎香縈繞,絲絲縷縷間,仿似他的氣息包圍般,讓她愈發低下臉去。

「愛妃似乎連侍寢的規矩都快忘了……」悠悠啟唇,話語是含笑的,那笑儼然不過是嗤笑。

「皇上恕罪。」

是啊,不過才幾個月,半年都沒到,她怎麼把太後昔日教誨她學的都忘得干淨,忙近身上前,縴手才覆上他的盤龍扣,卻未料他的手卻就勢覆在她的手上︰

「恕罪?愛妃要朕恕的是愛妃忘了規矩的罪,還是自作主張的罪?」倘若說,前兩字,他還說得雲淡風輕,那後半句恰是帶了鋒芒的意味。

她自然清楚,這鋒芒意指什麼,她確是自作主張了。

傳授範挽茶藝,意為博得聖寵,此為一。

將玉佩藏而不報,反轉予安貴姬,此為二。

這兩樁都是她自作了主張,自以為憑此便能讓聖恩臨幸于她人,而這,卻也是帝王的忌諱。

這些,她都清楚,可,她又能如何?

難道,明知道他厭煩著她,她還眼巴巴地湊上前去麼?

再如何卑微,她總有最後的自尊想要留下。

可,如今,顯見,是讓他對她更起了罅隙。

此刻,他的手覆著她的,她掙不月兌,卻也是不能沉默的︰

「皇上,臣妾只是想龍心大悅,並無其他不該有的念頭,還請皇上明鑒。」

「如此說來,愛妃倒是全為了朕著想?」他湊近她,薄唇幾乎就要貼到她的瓊鼻上,那一低首的溫柔,說的,概莫就是這樣吧?

只這麼近地瞧著,她靜好的樣子,是讓人迷醉的。

而,在這步步為局中,能要這份迷醉麼?

「是。」她低聲應出這句話,覺到他的手微松了一松,得以繼續將他的盤龍扣解開。當褪去那白色的雲紋中衣,他精壯的胸膛映進她低垂的眸底時,不期然地,她的心,如同那一次一樣,又開始隱隱作疼。

但,眼下,容不得她去細想為什麼會疼痛,再想,或許都是沒有用的。

雲紗墜地,是她身上的紗裙落下,她的身子,比起四月份,更見瘦弱,肌膚卻白得好像冬日的皎雪般,泛著熒光,即便隔著褻衣,仍可見嬛腰盈盈一握。

他的眸底卻是平靜的,沒有任何摻雜,只是抬起她的下頷,迫使她直視他︰

「寧願讓朕臨幸其他嬪妃,都要避著朕,是為什麼?莫非,真如宮中傳言一般,愛妃心系了旁人?」

假如她能真的抬眼望進他的眼底,便能看見,那里其實並沒有一絲的懷疑。

可,她並沒有膽子去瞧他的眼楮,只是將目光落在低于他鳳眸之下,在他一語落時,強讓自個鎮定地說︰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八個字,聖明如皇上,定當比臣妾更明白其中的涵義。」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沒有過多的解釋,沒有更多的表白,她只是說了這一句話。

她和隆王之事雖然是空穴來風,可傳出這話的人,居心卻是險惡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本來無中生有的事傳得六宮皆知,前朝也有所流言,這些,絕對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可,她辨不得,再怎樣辨,西陵夙身為帝君,質疑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對周圍人說的,尚且不會全信,何況她呢?

倒還不如不辨,畢竟,她的清白是可以驗明的,不是嗎?

她話語的鎮定,讓他抬起她下頷的手旋即收回,薄唇微揚︰

「歇了這大半月,愛妃的身子想必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朕不懂什麼叫積毀銷骨,只相信,眼見為實。」

他的手順著她的下頷一徑往下,這具美麗的**,該還是處子之身,他並沒有侵佔過的完璧。

那些宮里的流言,實是讓他不悅的,畢竟沒有一個男人能大度到對于自己女人的貞潔無視,何況這個男人還是一國之帝。

可,他也知道,她的清白,是仍能驗證的。這一點,他清楚得很。

今晚,他突然想要她,如果一定要找個要她的理由,或許,驗證,就是一個不錯的理由,也是借口。

隨著身子打橫被西陵夙抱起,蒹葭的心底的疼痛開始加劇,為什麼每次和他肌膚相親時,就會如此呢?

可,此刻,顯然她是想不出所以然來的。不像初次那樣,對著他,她心里還能想著教誨的東西。

有些什麼,在這些日子的蹉跎里,已經開始變化了。

身子被他壓在龍榻上,她能看見,榻頂雕著栩栩如生的金龍騰雲,那龍的爪牙、銅楮猙獰地盤旋在那,讓人心悸。

其實,龍,之所以為帝王的象征,是否,就因為這樣的表象呢?

永是那麼高高在上,帶著讓人害怕的絕對威儀。

她試圖讓自個分散思緒,這樣,心疼或許就會慢慢消失。但,不過是事與願違。

她的僵硬,她的神思恍惚,她的迷離落進西陵夙的眼底,他的眸光只一緊,看似,她對他有情,不惜以命相換,可,臨到頭,或許,她對任何人都是好的,僅要許她恩情的人,她都願用兩分的誠摯去還一分的恩情。

不過如此爾爾。

俯低身,不去吻她瑩潤的櫻唇,只將吻附在她的耳墜,這樣,他就不用去看她的失神落魄,離開太後授命以後的失神落魄。

猶記起,初次侍寢的那夜,她極盡嫵媚,在他動情時,她卻口吐鮮血,繼而暈厥,彼時,他只當她是欲擒故縱,只當她是別有用心。

所以,他許她看似無上的恩寵,實則除了把她推到風口浪尖,用她擋去後宮那些他並不喜歡,卻不得不雨露均澤給前朝看的嬪妃,也是反利用太後的部署,對太後加以試探,看太後究竟當初是否真的用過情。

只是,這一場試探,最終試探清的,又是誰的心呢?

不管太後有沒有用過情,低太後來說,為了權力,情都是可以假裝出來的罷。

現在,她被他壓在身下,她的肌膚除了膩滑柔軟外,他能覺到,她的瑟瑟發抖,他的手貼到她縴細的腰際,稍稍抬高,甫要褪去她的褻褲,卻發現她瑟瑟發抖得更是厲害,他停止吻她,這才看到,她連雙手都緊緊抓住錦鋪的兩側,因著緊抓,指關節都泛起白來。

這,是裝不出來的。然而,在那一次,他偏是以為她是裝的,連那口血都以為是她故意服了活血的藥所致。

如今想來,他是對她有成見在先,所以,把她的一切都看成是別有用心罷。

「蒹葭……」

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她本來閉緊的眼楮,連忙睜開,慌不迭地說︰

「臣妾……失儀。」她沙啞的聲音在此刻听來,更帶了無措。

只說著,她松開緊抓住錦褥的手,便要去褪那褻褲,可,她的臉色是極其不好的,越來越蒼白,額頭隱隱現出汗意來,好像在竭力克制著什麼。

他阻了她去褪褻褲的手,凝定她︰

「你怎麼了?」

在這樣的時刻,他沒有一點,只是想知道,為什麼,她看起來十分痛苦,而這些痛苦,在初次侍寢那夜,他亦是尋不到根由的。

究竟,這是真的,還是刻意的呢?

她搖頭,停止了進一步的動作,心痛開始漸漸緩和,果然,她的心痛,是因為和他肌膚相親才引起的。可,作為帝王的嬪妃,又怎可能沒有肌膚相親呢?

她也知道,這月余來,宮里那些傳言,雖然,她是清白的,但,傳來傳去,即便是清白,或許,也都變了味道,這些味道的意義僅在于,高高在上的帝王,終究會起疑罷。

然,在彤史的記錄上,她被他臨幸過,所以,自不能讓宮里的嬤嬤來驗身。

但,如若她要證明清白,其實很簡單,只要他臨幸了她,那些傳言在他跟前就會失去意義。

而只要帝王不起疑,其他的,在宮里來說,真的算不了什麼。

再者,她確實也想要一個孩子,在君恩薄涼後,能夠依賴的孩子。

今晚,月圓,或許,也能圓了她這個心願。

思緒至此,借著緩和的心痛,她的手覆上他的雙肩,微微起身,細密的吻,從他的喉口慢慢地往下,照著以前學的,一一地再次重復。

隔了這麼久,雖是生疏,但,她卻是要做的。

這一次,和太後的吩咐無關,只是,取悅帝王,是她要做的。

可,心,又開始漸漸痛起來,若再這樣吻下去,恐怕,不用多久,又會回到上次一樣,吐血暈厥吧?

那樣的話,無疑更讓他厭惡。畢竟,如今,再不是昔日,他無須用她再演任何恩愛的戲,這後宮中,能代替她的很多,譬如,今晚出現的那位公主。

而他顯然也察覺到她動作的遲疑︰

「罷了,既然心有不願,何必勉強?」

漠然地說出這句話,他的手將她從他的身前推離。

「皇上——」

「不用說了,你是太後安排給朕的,昔日,太後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事到如今,太後都不在宮里了,你何必再演下去呢?」

她無言以對,縱然,不再肌膚相親,心疼就會緩和,可,為什麼,听到他這番話後,心的疼痛,反是頻促起來了呢?

算了,不說,不說也罷,因為,她竟是不知該如何去說了。

魑魅山的點滴,在回宮,復出宮,再回宮後,仿似,漸漸淡去,或者說,歸于虛無。

初秋的夜晚是清冷的,但,他和她之間的氛圍更是清冷,隨著他接下來說出的話,這份清冷,只將誰的心凍去︰

「今晚,陪朕出席的是聖華公主奕翾,朕要納她為妃,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她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並且,說得如此決絕。

她更沒有想到,奕翾,原來就是聖華公主。

奕翾,這個字,即便在過去只听過一次,她卻是記得清楚。

西陵夙在夢里喚過的女子,身份,竟是聖華公主——是曾被坤國滅去的錦國余孽,並且,曾率五十萬大軍揮兵嶺南,導致翔王下落不明的女子。

按道理,奕翾于西陵夙來說,是會導致江山不穩的因素。

而西陵夙于奕翾來說,是滅國弒親的仇人。

他和她本該是不能有交集,也不該有交集的,但,此刻,西陵夙竟是說出了這一句話。

所謂,君無戲言!

「你只需替朕操持完這一次的冊妃大典,從此以後,你就不用再費心陪朕演戲了。」

費心?

原來,曾經種種,只換來這兩字。

是啊,不論容貌,還是其他,她怎比得上聖華公主奕翾呢?退一步講,說是納妃,以西陵夙的城府心思來說,恐怕並非那般簡單。或許——

她不再想下去,再想,她怕,自個的心,會亂。

「皇上,但,臣妾以為,若皇上要冊封公主,前朝那關總歸要過的,不如,讓臣妾獻美,也算是杜了前朝的口,壓了後宮的心。」

聖華公主,畢竟對前朝來說,是謀逆之人,要順利入宮為妃,終是要師出有名,大典上的詔書也好寫。

她本來就是前朝乃至後宮,魅惑帝王的女子,眼見失寵,獻美也是可能的,至于,為什麼要獻聖華公主,只需再加一套冠冕的說辭即可。

說出這句話,心疼驟然麻木。

她僅是不敢瞧他,唯有將臉深深低下,看到,蒼白的雙手無力的握住自己褪落到一半的褻衣。

「好,很好,果然是朕的欽聖夫人,從此以後,你便可以安然在蘭陵宮,朕許你那一隅的自由。」

說完這句話,室內的氣氛從清冷演變成決絕。

而,殿外卻響起不合時宜的細碎步子聲,隔了好一會,確定紗幔內沒有正進行什麼事,海公公的聲音才響起在層層的紗幔外︰

「皇上,有稟——」

「說。」西陵夙的聲音里帶著不耐。

「儷景行宮來報,服下宮中送去的月餅後,太後鳳體違和。」

這話沒有挑明,但,言辭後的意味分明。

挑這個時候來稟,除非大事,否則,海公公不會如此唐突。

而宮中送去的月餅——難道說,是她送的?

「宮中何處送去的?」西陵夙緊跟著,語意淡淡地問道。

「司膳司送去的,太後嫌膩,未曾用。用的是欽聖夫人一同送去的茶式月餅。」

果然是她送的,那這違和,顯然是太後的孩子不保了吧?!

偏偏是她送去的月餅出了問題。

太後之所以會用,該是對司膳司的月餅哪怕經過試毒,都不會真正放心,但,她無疑是可信的人。

然,也正是這可信人的月餅內,卻被下了,連喜碧都能瞞過的東西。

知道太後懷了孩子,卻最終不下的人,難道真的是——她渾身驟然冰冷,慢慢抬起臉,正對上西陵夙漠然的眸光。

是他!

是他?

不,西陵夙若要動手,又怎會借著她的名義?

又怎會拖到行宮再去做呢?

西陵夙對太後的不忍,她一直都看的清楚分明。

畢竟,當初,那一碗藥,哪怕她做了轉圜,西陵夙若執意不放的話,太後的胎兒亦是保不得的。

又何必拖了這月余,留到行宮去解決呢?

不,不會是他!

而眼下,當驚聞這個噩耗的時候,她做不到淡然鎮定︰

「海公公,太後如今怎樣?」

既然不是他,那麼,她的嫌疑在他心里或許就是最大的。

即便讓太後出宮的折中法子是她想的,可,若是她為了博賢明,刻意做的呢?

然,現在,她不去為自己辯解,僅是問了這一聲。

「回娘娘的話,行宮有太醫在,太後的病情該能穩定下來。只是,照著規矩,需稟于皇上知曉。」海公公自若地回上這句話。

若真穩定,又何至于在這當口來稟呢?

話語背後的意味,莫不過是讓主子知曉,這事已然辦妥罷,若太後挺不過去,那麼,只需在翌日做個發落罷。

「下去罷,若有事再來稟。」西陵夙語意仍是淡淡的,海公公喏聲後,消失在殿內。

「你擔心了?」西陵夙的眸光似箭從她的臉上刺過,仿似,要將她的心一並的刺穿,「是不是怪朕無情?」

無情?

如果說無情,那麼太後所做的,比西陵夙所做的,更稱得上這兩個字罷。

西陵夙,他何嘗真的看透徹她的心呢?

不過,看不懂,或許,更好。

「臣妾不敢。太後在宮外,確實是最適宜靜養的。」听起來很平靜的話語,其實,她並不能掩飾到最好。

「你該知道,朕說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

難道——

呵,原來,他想的,她也沒有看透。

「皇上不是太醫,自然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西陵夙並不能做什麼,哪怕不忍,卻連查都是不能的。

太後小產,正是這樣的後果,確是根本查不得的。

本以為,太後出了宮,便能得一隅的周全,誰又知,始終還是讓人‘記掛’了。

這一‘記掛’,竟是連精通醫理的喜碧都沒有發現。

而現在,他本想說什麼,可,卻被她這樣一句話,生生的堵了,不再說任何話,僅是用更薄涼的語氣道︰

「很好,你最好記著自個的本份。畢竟,是你送去的月餅有異,讓太後的鳳體違和。」

他分明就是曲解了她言語里的意思吧?

畢竟,在他心里,她曾經只對太後一人效忠罷了,而剛剛那些舉止,無疑,更只讓彼此有了罅隙。

自然,她無論說什麼,他听起來,都帶了別樣的意思。

而她呢?她為何,也並不能全然听懂他的話呢?

是關心則亂的緣故,還是,奕翾的事讓她心亂,太後的事讓她心焦呢?

「臣妾謹記皇上的教誨,這一次的月餅,確是臣妾的失查,臣妾願受處罰。」她躬身跪叩在床榻。

「你既然為朕獻美,不過讓太後鳳體違和,朕又怎舍得罰你呢?」西陵夙帶了哂笑,刺心地說出這句話,順手,將她拖落到一半的褻衣拉起,指尖能觸到她在外的肌膚是一片冰冷,或許,她的心,並不比這肌膚暖和多少。

可,今晚,他只能這麼說,也只能這麼做。

縱然,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他突然,很不舒服,但,這份不舒服,在他決然把手離開她的衣襟時,僅化作語意淡淡︰

「安置罷。」

「是……」強自讓心里麻木,卻只化作霧氣騰升上眼底,在應出這一個字時,一顆淚仍是墜落在了手上。

他回身,眼角的余光,能瞥到晶瑩一閃,可,他仍是毅然回過身去。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小姐,小姐,你醒醒,小姐!」玉泠哭著跪在床榻旁。

榻上的太後面若金紙,氣若游絲。

殿里的宮女都被喜碧摒到外面,那些不中用的太醫在診了脈後,也只退出去,開所謂的藥方。

眼下,這里很靜,只有玉泠的哭聲給這靜到死寂的殿里添了些生氣。

「玉泠,哭什麼?哭有用麼?還不快去打盆水來!」喜碧是鎮靜的,她已拿來一套藥箱,里面有她多年都不曾用過的銀針。

眼下,將近六個月的孩子墮下,太後已然血崩,若再不用銀針止血,那才是最危險的。

這行宮,說是有隨行的太醫,可見著太後這樣大的血崩,只嚇得去開方子,竟是連銀針都不去使。

是啊,若太後死在施針下,那他們定月兌不了干系。

而那方子,自然見效甚微,只按著常規出血癥去開,因為,若按著小產血崩去開,明眼人都知道,太後小產是一道禁忌,而不讓禁忌被傳開的唯一法子,就是在事後處置掉知情的所有人。

所以,干脆方子開得中庸,即便太後出了事,也就看皇上的發落了。

喜碧憤憤的想著,執起一根最長的銀針,若是師傅在,一切就好辦多了。可,師傅不會在這,她清楚。

「好好。」玉泠迭聲應著,忙奔出去,喚兩名小宮女速去準備熱水,而她依舊哭得沒有辦法停止。

唯獨喜碧摒氣,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在那幾處可以止血的穴位上逐一施下針去。

這些穴位同時亦是要穴,稍有不慎,反會出大差池,她即便醫術不遜于那些太醫,此時下針,卻也是戰戰兢兢的,生怕萬一有點什麼,太後就沒了。

她不怕死,她怕的,只是太後會死。

這世上除了師傅對她好之外,唯有太後,是待她好的,哪怕,這些好當中,會有些許的利用,可,她仍是記著恩,而曾經,那個和她一樣記著恩的蒹葭,卻是恩將仇報!

今晚,太後沒有用宮里傳下來的月餅,蒹葭送的那些茶制月餅,看上去倒是清新翠綠的,十分誘人,于是在她做了例行的試毒後,便稍許用了些,沒有想到,只那幾口月餅,竟成了催命的利符。

哪怕說,沒有人會蠢得在自個的月餅里下毒,但,正是看上去無害的月餅,或許和某些東西中和,便是劇毒。

而關于毒理,她始終還是沒有學到師父那樣精深。

她竭力讓自己穩住翻騰的心緒,努力將這些針施完,眼見著,浸濕半面的錦褥上,隨著她施完針,總算不見有更新鮮的顏色染上,該是逐漸止住血了吧?

此時,玉泠親自端著熱水一直站在床榻後,見喜碧收針,忙問︰

「小姐好些了嗎?」

「替小姐擦子,應該暫時止了血,我去端下藥。」喜碧擦了下額上的汗,才要走出殿去,忽然听到榻上申吟一聲,忙轉身,風初初悠悠回轉過一口氣來。

「小姐,您醒了?」喜碧躬身到榻前,玉泠更是開心地不住擦眼淚。

「孩子——孩子——!」風初初的眼神很是散亂,手下意識地撫上小月復,那里,已然平坦。

她死死地撫在那處,牙齒咬緊,發出咯咯的聲音來。

「小姐,眼下您的身子最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喜碧努力壓下難受,勸慰道。

「孩子沒了?」風初初說出這四個字,臉色的神情在瞬間絕望後,竟浮出了一朵妖媚的笑靨。

這笑靨讓玉泠駭得忙拉住太後的手︰

「小姐,您怎麼了?小姐!」

「哀家沒事。」即便,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即便,下月復殘留著墜痛,她仍是讓自個的語調保持平和,沒有斷續。

「小姐,是奴婢的錯,沒有驗出那月餅有異。」喜碧悵然跪在地上,請罪道。

「小姐,您別怪喜碧,喜碧是全心為了您的,誰能想到,那賤人這麼心狠!」玉泠忙求情道。

「哀家知道,不是你的錯,是哀家太過信任那一人了……」太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是啊,看上去,是蒹葭從中斡旋,才讓她得以保下這胎,避出宮去。可實際呢?若蒹葭早與西陵夙有約在先,在宮外,將她的孩子除去,豈不比在宮里更加干淨利落,又不留痕跡呢?

而蒹葭借著這,給自己鋪的,或許就是平步青雲的路吧。

畢竟,到了夫人的尊位,一個人的野心定會變得十分之大,會學著去爭取更多。

靈堂前的那一幕,誰說不是一場高明的戲呢?

隆王、西陵夙都被騙得團團轉的戲。

這個茶農的女兒縱然出身卑賤,但這些人性的本能卻不會少一分一毫。

畢竟,她賜給蒹葭的媚機已然失效,蒹葭不笨,知道她必是對她起了戒心,所以,假意投誠,實則另做盤算,這一招,真是狠、厲、絕!

不過,她是誰,她是風初初,是從不言敗,在最悲慘、絕望下都能活下來的風初初。

她不會敗的,不會!

既然蒹葭背叛她,那麼,她會讓蒹葭知道,背叛的下場是什麼。

哪怕西陵夙會愛上蒹葭,她都會把這份愛變成徹徹底底的恨。

因為,蒹葭毀去的,是她最珍貴的東西,那麼,她會讓蒹葭嘗到的,是另一種痛不欲生。

讓一個人痛不欲生,莫過于給她想要的一切,給她最榮寵的一切,接著,讓她從雲端跌落,萬劫不復!

風初初凌厲的笑出聲來,笑聲里,她的眸光變得深幽陰暗。

而翌日,從宮里傳來的消息,不啻更是證實了蒹葭是個頗有城府,並且為了如今的地位,不惜遂帝王的心思,獻上帝王中意的美人。

這位美人,就是為坤國前朝所不容的聖華公主奕翾。

前朝縱不容,可,西陵夙卻是借著蒹葭的獻美,將奕翾冊封為皇貴妃,賜號柔嘉。

這一道詔書甫下,前朝便有臣子諫言,稱聖華公主本亡國之公主,又曾率兵欲對坤國行不義之師,豈能冊為帝君之妃?

但,西陵夙卻說,奕翾對坤國起師,全然是受唆使,並且,奕翾縱起兵,卻還救了翔王,眼下,翔王已抵達帝宮,若論這一樁,理該嘉賞。

這時,竟是才復職上朝的胥司空參本,說納亡國皇室之女為妃,古而有之,若聖華公主是真心歸順,倒也不失為一則佳話。

司空既然參本,加上汝嫣太師、安太尉並無異議,諸臣也頂多私下頗有微詞,表面上,不敢多言。

而西陵夙旋即單獨召見三師三公,直指唆使錦國余孽再行不義之師的,正是觴國帝君,源于,三年前那一役,眾人皆傳,錦帝是被一箭穿心于莫高窟,實則是錦帝在破城當日,便已逃逸,這三年來,音訊全無。

而觴帝卻借著傳言,讓聖華公主相信錦帝是命喪在西陵夙之手,並稱,西陵夙此役,並非是全然受命于先帝,更是為了錦國的國財,在破宮當日,就悉數將大半收入囊中,作為這三年來,蓄積自己兵力的後盾。

如此,在這樣的唆使下,聖華公主決然召集剩余的錦兵,直揮嶺南。

實際,錦帝當年未死,曾秘密往有姻親關系的觴國求助,沒有想到,反被觴國扣押,又生出這些謠傳來。

如此,嶺南一役,若非太尉的巧妙安排,恐怕即便能贏了聖華公主,坤兵也會死傷大半,加上朝內隆王的動亂,坤國必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劫難。而,觴國韜光養晦這麼多年,豈會甘心只在北漠荒蕪地帶稱王呢?

眼下,隆王雖勢敗,投奔的,也是觴帝,可見,隆王昔日的宮變,也與觴帝有關。

並據聖華公主,以及輔國將軍證實,觴帝集結兵力,佔據在嶺南天塹一帶,狼子野心頓現。

是以,與其坐以待斃,何不借此,發兵北漠,給觴國以有力一擊?

安太尉對西陵夙的提議,是蹙眉的。

如今的帝王年輕氣盛,擅長謀略,在沙場上所向披靡了這麼多年,存了一統天下之心,固然是好的,可,自古,兵家的勝敗,除了謀略外,更多的,還有其他因素。

太尉的躊躇間,胥司空是附和的,並稱若聖華公主願將錦國的余孽收編進坤國大軍,不啻是改過自新之舉,自然是堪當坤國的皇貴妃。

所謂的錦國余孽,眼下,都被輔國大將軍囚在歸遠,倘若能收編進輔國大將軍麾下,對于加固邊防的實力,自然是好的。

對此提議,太尉仍是沒有附議,只請命容他一些時間,探听得觴帝的兵力,再做部署。

西陵夙顯然並不在意太尉的躊躇,鳳眸瀲灩中,是稱霸天下的傲氣。

是的,三年前滅亡錦國後,這天下,唯有觴國可與坤國相爭,若觴國一滅,放眼天下,那些小國,定會紛紛歸順,如此,天下一統,指日可待。

這,也是坤朝建國百年,所沒有達到過的開元盛世。

只是,開元盛世的遠景縱然令人迷醉,期中的艱辛,卻是坎坷重重。

但,他相信,他一定能實現這片遠景,成為坤國歷史上,最杰出的帝王。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十日後就是封妃大典,待到那日過後,蒹葭手中代執的鳳印或許就可以交給新的主人。

對于代執後宮事務,她從來並不覺得有多在意,交出去,其實也是好的。

才吩咐完尚宮局,協同各局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冊妃大典進行完善,各處掌事宮女應聲退下,千湄就氣嘟嘟地道︰

「娘娘,奴婢真的不明白您是怎麼想的,眼見著自個的聖寵不保,您倒好,還獻上一名美人給皇上,您——」

「傻丫頭,難道本宮不獻,皇上就不會冊皇貴妃?」蒹葭淡淡笑著將那些冊子闔上,事到如今,再怎樣,她都是要笑著去面對。

因為,就如同她話里說的一樣,既然不論怎樣,都不能改變什麼,那麼,不妨讓自己多笑笑,指不定,心境也就舒暢了。

「娘娘,奴婢也勸不了您什麼,只是,在這宮里,娘娘多為自己著想一下,您人好,奴婢知道,可您最要緊的,不是讓奴婢知道,是要讓皇上明白呀。」

「好了,本宮自有分寸,讓你去打听的事,打听得怎麼樣了?」

「太後安好,鳳體漸漸好轉了許多,听著傳話的太監說,或許不日,太後調養好身子了,就要回宮。至于翔王殿下,今日已經抵達帝都了。但沒有回王府,听說皇上直接把翔王接進宮來,仍是住在以前的地方。」

「翔王——」蒹葭的手不自禁地按在冊子上。

翔王沒事,果然沒有壞消息,其實就是好消息。

「是,翔王平安歸來了,听說,還是戰場上,被聖華公主所救,娘娘,您說奇怪不奇怪,竟然,明明是對陣的雙方,听說,還是聖華公主刺了翔王那一劍,結果,最後又救了翔王,自個還進了宮,甘願成為皇上的妃子,雖然後宮奇怪的事多了去,這次,可真讓奴婢看不清楚呢。」

看不清楚的人,因為本來就在這些事之外,雖俗話說,旁觀者清,但也不盡然,有些事,不僅迷的是當局人,旁觀者都是更看不透的。

「千湄,替本宮準備——」思緒甫轉,蒹葭想說些什麼,卻還是生生收了口,只道,「去看看,午膳可準備好了。」

本是想讓千湄預備些滋補的藥膳,瞅空給翔王送去,但轉念一想,且不說翔王的殿宇離西陵夙議事的無極殿很近,她哪怕吩咐宮女送去藥膳,傳到西陵夙耳中,怕又是她的不是了。

再者,翔王被西陵夙特意接進宮,自有太醫和司膳司的調理,她送藥膳,不啻是多此一舉。

「好。奴婢這就去。」千湄喜滋滋應了一聲,轉身朝外行去。

每日里,除了千湄、玲瓏之外,她沒有讓其他宮女近身伺候,今日,玲瓏一早便遵了她的吩咐,往御花園去折幾枝新鮮的桂花,是以,此刻殿內更見清冷。

以往,每每她獨處時,那人便會出現,哪怕他的面容籠在面具之後,可她知道,他待她是極好的。只是,自宮變那日後,他決然離去,果然再沒有出現。

微微出神,曾幾何時,會突然想起那一人呢?

是因為,自此後,再無法去還這份恩情麼?

罷,怎麼好好地又想起還不還?或許,千湄說得沒錯,有些事,她自認為是好的,可,別人未必贊許,失態的發展,也全然不似她所想的那樣。

譬如,想還太後,最終,她保不了太後。

譬如,想還翔王,最終,他負傷歸來。

譬如,想還西陵夙,最終,彼此只剩嫌隙。

「娘娘!」耳邊傳來宮女蝶舞的驚呼聲,這名宮女才被尚宮局調來蘭陵宮沒幾日,平素倒也乖巧,不知今日怎麼驚乍地就站在殿外喚她,許是她出神了許久罷。

「何事?」並不見怪蝶舞的驚乍,只淡淡問。

「娘娘,您快去太液池吧,玲瓏姐姐正被胥貴姬怪責呢!看樣子,就要掌嘴了。」蝶舞急急地道。

看蝶舞並沒有疾趕回來的樣子,想是別宮有見不過去的,偷偷捎了口信也未可知。

只是,胥貴姬竟敢責打玲瓏,難道,真是連她都不放在眼里麼?畢竟玲瓏是蘭陵宮的人,即便進宮時日不長,總歸各宮都是曉得的。

除非是玲瓏說了什麼大逆的話,才給了胥貴姬責打的理由。

「娘娘!」蝶舞見蒹葭蹙眉,忙再喚了一句。

蒹葭眉心舒展開,她再怎樣避事,都是沒用的,浪欲靜而風不止,說的概莫如此。

起身,由蝶舞扶著,沒有傳肩輦便往御花園行去。哪怕,她行去,不過是讓胥貴姬找了因由發話,但,玲瓏出事,她怎能不管?

天際的雲層越發地壓低,這一年,自入了暑,先是岩漿天災,再就是雨水少得可憐,今日,倒像是有一場大雨將至,風卻是靜肅起來,空氣悶悶得,沒有一點初秋的涼意……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殿下,您醒了。」伺候翔王的太監小德子躬身上前,瞧見翔王已然從床榻上起身。

不過數月,翔王變得十分清瘦、憔悴,下巴處的青色胡渣都沒有清理干淨,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

小德子是自幼伺候翔王的,因著翔王大婚,他本跟翔王一並出了宮,沒想到其後發生了翔王遇難的事,幸好,只是有驚無險,現在,他瞧翔王並不說話,忙又說了一句︰

「殿下,您想用點什麼,奴才吩咐膳房去做。」

「她在哪?」翔王只是問出這三個字。

「殿下,您說誰?」小德子有些不解。翔王被送回來正好是晚上,直接就伺候翔王歇下了,沒想到,一醒來,問的話語都是怪怪的,但,看樣子又不像是問王妃。

「聖華公主。」他只說出三個字。

那一日,雖然聖華公主的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可他的戎甲卻是玄鐵淬煉而成,刀槍不入,是以,那匕首並沒有刺進去,只是,受那沖力的影響,他反是跌下山崖,其後的一切,只在醒來時,發現置身在錦軍的營賬內,由于山崖太高,他摔下去,又是失神的當口,沒有做任何防護,所以傷勢是重的,足足歇了一個多月,才總算是撿回一條命。

期間,他沒有見過聖華公主,縱然她想殺他,可他卻仍是那麼想見她。

其實,她對他起了殺念也無可厚非,昔日,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不能幫她,甚至,連錦國被滅的那一日,他都眼睜睜地看著她絕然逝去,卻做不了任何事。

所以,若以他的命,能消去她的恨,他願意。

只是,上蒼顯然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

傷勢稍稍好轉時,突然他便被架上車輦,接著,竟是一路行船,抵達了帝都。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問照顧他的軍醫,對方也是三緘其口。

而他最擔心的,是聖華公主是否出了事,才使得他被送回。

但,小德子的回話,卻是出乎他的意料︰

「回殿下,奴才只知道,皇上新近冊封了一位皇貴妃,好像就是殿下說的聖華公主!」

「什麼?!」他大驚,翻身下了床,不顧小德子勸阻,只問,「那皇貴妃現在在哪?」

「殿下,皇貴妃的冊封典禮在九日後,眼下,已遷進了曼殊宮。」小德子有些被翔王的舉止嚇到,忙哆嗦著道。

此刻,殿外突然傳來女子的喚聲︰

「娘娘,您慢點,娘娘!」那聲音儼然離殿宇越來越近。

翔王身子猛地一震,旋即就朝殿外行去。

出殿不遠,便是太液池,陰陰地雲層壓著,將一切都籠上了一片陰霾,而,在這片陰霾中,他瞧見,池邊正遠遠走來一宮裝麗人,高盤的宮髻,明晃晃的金步搖,隨著她的走動搖曳生姿。

縱隔了一段距離,可那張傾城絕色的面容,他不會認錯,奕翾!

只是,她還是要成為西陵夙的女人嗎?

不,不可以!

他一步一步急朝那女子走去,近了近了,他看到她瞧見他時,有些訝異,然後是欣喜的目光,這樣的目光,他不會陌生。

「奕翾!」他喚出這個字,一把拂開小德子的相扶,走近那她,緊緊地把她納入懷里,納得那麼緊,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失去她一般地緊,「跟我走,奕翾!」

他在她的耳邊說出這句話,能覺到她的震瑟,也能越過她的肩膀,瞧到,不遠處,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是他,西陵夙。

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身旁陪著一宮裝美人,此刻,正瞧向他們。

而這一次,他不會再怯縮,不管如何,他要帶她離開這宮里,他的奕翾不適合這宮廷,更不適合西陵夙!

她似乎說了一句什麼,可他听不清,因為,傾盆大雨沒有任何預兆地直瀉了下來,阻隔了視線,也阻隔了她的低語。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搶來的皇妃椒房擅寵︰帝宮歡最新章節 | 搶來的皇妃椒房擅寵︰帝宮歡全文閱讀 | 搶來的皇妃椒房擅寵︰帝宮歡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