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皇妃椒房擅寵︰帝宮歡 【冷宮薄涼歡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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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精彩!」沒有等翔王繼續說出下一句話,隨著清脆的擊掌聲,聖華公主悠悠從殿門外步進,「皇上,看來,我今日來的也不是時候呢。」

「你——」翔王冷聲說出這一個字。

直到今天,她才隱隱知道了為什麼當時在姆勒山上,翔王對她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看來,她的這位好妹妹,還和翔王有過一段情,不過,似乎是借著她的名義。

所以,翔王才會說出那些肺腑的話,而她根本從來不記得認識翔王。

而此刻,再聯系那日翔王說什麼彌補當時的傷害,不難推出,這位好妹妹極有可能和當初坤國的來襲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畢竟,在奕茗失蹤的一年後,坤國便攻勢如虹地破了都城。

這句所謂的傷害,往好處一點想,是奕茗只被翔王利用了,當初,翔王不正是率領坤軍的將領之一嗎?

往壞處一點想,恐怕恰是一場交易,交易結束後,翔王並沒有兌現彼時的承諾罷了。

但整件事,應該西陵夙並不知情,源于,奕茗根本是以另外一個身份入的宮,如此頗費周折,以前,倘若說還讓人看不明白,在太液池的那一幕,豈不正說明了一點,奕茗的報復成功了嗎?

成功地讓翔王失態,畢竟,對男人來說,輕易得到的不會珍惜,得不到的,方會用心。

不過是劣根性罷了。

也正因此,翔王方沒有再說下去。只有這種事,儼然才是忌諱讓帝君知道的。

所以,也在這一刻,她斷定了,奕茗是佯裝的,沒有什麼比佯裝更能讓奕茗哪怕被識破,都能巧妙地扮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來度身事外。

至于為什麼借著她的名義,無論是名號,抑或從其他角度來說,都是遠遠勝過白露公主,當然,還有最關鍵一點,她的這位妹妹既然自幼喜歡以面具遮臉,對自個的真實身份加以隱瞞,又有什麼奇怪呢?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公主。

思緒甫至轉,只說明她這個妹妹心計深沉。可,偏是輕信了傳聞里的話,放棄了觴帝,去招惹這坤國的王爺。

但,眼下,確實,在這坤國,翔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點,她這個妹妹總算是沒看走眼。當然,也沒錯過成為帝王女人的機會。

她的唇邊勾起一抹極其冷冽的笑意,倘若錦國被滅真的是和奕茗月兌不了干系,那別怪她心狠,不顧念任何情分。

「是我,你剛才不是說欽聖夫人真實身份不是茶農的女兒嗎?難不成,欽聖夫人的真實身份是位公主?」聖華公主越過西陵夙,緩緩走近蒹葭︰

「真可憐,又弄到自己一身是傷。」

她直視蒹葭的眼楮,那里,卻是一片澄淨,蒹葭只是下意識地扶著幾案站起,卻听到聖華公主繼續道︰

「欽聖夫人,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看上去,明明不在意什麼,卻懂得在最佳的時間說出最佳的話。」

這句話意有所指的,自然是蒹葭剛才說的那一句——‘她愛他’。

蒹葭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看到本一直站在殿外的西陵夙,終究是跨進了殿去。

那一刻,她看到這位帝王的情緒又一次外露,為了那個手上都是鮮血,流淚跌坐在地的女子。

也在那一刻,她才認定了,她就是奕茗。

只有奕茗,方會每次都看似無辜,看似楚楚可憐,實則囂張跋扈地奪去別人的東西。

奕茗啊奕茗,這一次,竟是裝得連她一開始都沒有認出來。

她盯著這張精致的小臉,真想不到,隱藏在猙獰面具後的臉是這般嬌俏,也難怪,觴帝會念念不忘,或許,還曾經試圖從她身上知曉奕茗的下落,只可惜,她從來不會去關心這位白露公主。

天知道是不是父皇的女兒,卻是一回宮,就深得父皇的寵愛。

也打破了她的唯一。

念及此,她對這張臉,厭煩到了極點。

「都別說了,如果阿垣你沒有要對朕說的話,那麼現在,你和聖華公主一起出去。」西陵夙看似語氣極淡地說出這句話,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儀。

翔王只盯著蒹葭,雖然那位‘聖華公主’的話語很是刺耳,可,看到蒹葭落淚的眼楮,他承認,他做不到繼續說出那些話。

因為,那些,或許不僅對蒹葭是種傷害,對西陵夙也是種傷害。

畢竟,在這一刻,他不能斷定,蒹葭是否是假裝忘記自個的身份,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蒹葭正是他心里念念不忘的聖華公主,至于眼前所謂的聖華公主,應該不過是錦國余孽起兵一個冒充的幌子。

只是,西陵夙卻對這一個幌子情有獨鐘,這一點,是他看不透的,難道說,西陵夙他——

不過這一點,並不重要。他相信,西陵夙的洞悉和決斷能力。

「皇上,臣弟確實有話要說,蒹葭的真實身份是什麼,相較于某些事,對皇上而言並非那麼重要,臣弟只請皇上對錦國的余孽需提防為上,尤其是聖華公主。」翔王生生地咽下本來想要說的話。

他終于知道,如果說,這世上有一件事,是他最不願看到的,那麼,就是奕翾的鮮血和眼淚。

而這些鮮血和眼淚,都是因為他所落下的。

刺進他的眼底,烙進他的心房,讓他頓時清明過來。

他怎麼會去相信,那樣純真爛漫的奕翾會有所圖呢?將成為皇兄身邊的最危險的存在呢?

他怎麼可以這樣去懷疑她,不可以!

一切都只是他的私心作祟吧,一味地尋找借口想帶走奕翾,因為,他對她的愛,積埋了這麼久,久到快要將他自己逼瘋了。

所以,他為什麼不讓自己相信,奕翾也不記得過往的一切,她和西陵夙再次走到一起,或許,真是上蒼注定的緣分呢?

更何況,她愛著西陵夙,西陵夙看起來,也對她漸漸動心,不然對他的話語里不會含了隱隱壓制的慍意。

而他要的,不是從來就是她幸福嗎?

語罷,倉促的告退出殿,他怕再多待一會,都沒有辦法忍受心底的煎熬。

今日,他來錯了,真的來錯了。

「皇上,那我也告退了。既然連翔王都說讓皇上需提防著我,我還是識趣一點罷。」聖華公主微微笑著說出這句話,倘若說,先前,她答應做西陵夙夫人的另一個條件,是得到更多殺他的機會。

那麼,今晚之後,她想到了一個更加精彩的法子。

西陵夙,她恨!恨他侵佔她的故土,殺戮她的親人。

奕茗,她也恨!恨她奪取父皇的寵愛,恨她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奪去別人本來擁有的一切。

雖然,很快,或許奕茗將不得不被送去觴國,可,連她都不確定,西陵夙是否真的願意放手。

所以,既如此,當兩個她恨的人,看上去彼此有一些曖昧莫名的感情時,加入第三個人,是不是,注定,會將這份莫名的感情,變成痛苦呢?

是的,不管奕茗對西陵夙是什麼感情,但她瞧得出,西陵夙的壓制,所以,她決定好好地做那第三個人,讓他們也嘗一嘗痛苦的滋味。

至少,奕茗沒有得到一件東西時,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很難受的。因為,越是卑賤出生的人,在一躍成皇室之人後,總會想方設法得到更多,來填補她們以往空白的靈魂。

這般想時,她突然覺得很開心,這種開心,是她不得不假裝委身于西陵夙,以此求得他出兵從觴帝手中救回父皇所沒有的開心。

而殿內,在翔王和聖華公主都退出去後,西陵夙只喚來醫女取來一些藥膏,並讓千湄奉上干淨的錦衣,再攏上一盆炭火。

千湄伺候蒹葭換下錦衣後,西陵夙將醫女、千湄都一並摒退,只讓把炭火攏在紗幔外。

「皇上,臣妾自己可以。」待西陵夙拿了藥膏回到內殿時,蒹葭已用絲帕擦干淨手上的血,躬身說出這句話。

「坐下,背對朕。」他淡淡說出這句話,其實氣氛是尷尬的,在她說出那句話後,覺到尷尬的人,竟是他。

蒹葭抿了抿唇,仍是坐到一旁的紫檀椅上,稍稍背對他,受傷的地方除了手部,其實還有背部。

縱然穿了入秋的錦衣,可頂多隔去那些瓷屑,背部還是被割出了好幾道的血痕。也因著錦衣的相隔,那些血跡便沒有受傷顯得那般觸目驚心。

紗幔外炭火的溫度很是適宜,他讓她褪去半邊的錦裙,替她慢慢上著藥,將她後背的傷口先處理妥當。

他的手勢極其輕柔,熟稔,畢竟,他曾經是靠軍功為先帝贊許的王爺,行兵打仗在外,受了小傷,大部分都是靠自己就地解決,而並非是依靠本來軍中人手就緊張的軍醫。

只是,替女子處理傷勢,是第一次。

她的肌膚是接近透明一樣的白,此刻,那些血痕觸目驚心地在那,是讓可怖的,好不容易上完了背部的傷口,替她攏上衣襟,他才發現,受傷最重的地方,實是她的手。

手上的傷口由于沒有錦裙的遮擋,那些瓷的碎屑是嵌進了肉里,而她剛剛用絲帕拭去血痕,使得手上的傷勢被他忽略了過去。

若不是上好背部的藥,他越過她瘦削的肩膀瞧到她用手抓緊自個的綬帶,恐怕,也不會發現那些傷口。

躊躇了一下,他行到她的跟前,一只手執起她的手,執起的剎那,他能覺到,她的手震顫了一下,接著,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慢慢抒開,柔軟的手心,果然傷口更加觸目驚心,顯見是撐在地上所致。

他仔細地將那些瓷屑剔除,接著,將藥膏均勻地涂遍那些傷口,甫上好傷藥,他的手沒有立刻松開她的指尖,只這麼盈盈握著。

他,不松開。

她,沒有避。

或許,松開了、避過了,再要握上,就沒有那麼容易了罷。

只是,總歸是要松開的,他眼角的余光,瞧到,那堆碎瓷碗盞上,一條沾染上她鮮血的墜子尤為顯眼,正是,那條觴帝的墜子。

「這條墜子是翔王贈予你的?」他終是問出這句話,一並松開她的指尖。

「是當時殿下出征前所贈,希望能保佑嬪妾的護身符。」蒹葭低聲應道。

直到現在,她隱隱覺到,問題的關鍵,或許並不在這條墜子上。

而是,翔王口中隱晦地說,她的真實身份並不是茶農的女兒。

而是,聖華公主那些話語背後,究竟隱藏的是什麼,她能覺到聖華公主的敵意,但對于素昧平生的人來說,這層敵意顯然是突兀的。

「倘若朕說,這條墜子,很有可能之前就是你的呢?」

之前就是她的?

從混沌的思緒中,她記起,翔王當時也這麼說過,說本來就是她送給他的,可,為什麼她對這一切,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自己有這個吊墜。」她輕輕說出這句話,「你,信我麼?」

她沒有稱‘您’,只是一個‘你’字,有些紅腫的眼楮第一次無助地凝著他,沒有退縮。

「朕信你。但,朕想知道,你能記得的事究竟有多少?」他月兌口而出‘朕信你’三個字,沒有任何的思忖。

「听阿娘說,三年前,嶺南附近發生過一場不算大的地動,也是在那地動時,嬪妾隨阿娘阿爹逃亡途中,感染了風寒,繼而記不起之前的事了。可——」她想說什麼,還是噤了聲。

她想說,阿爹阿娘一定是她的父母,但,如今細細回想起來,有些感覺卻是很微妙的,譬如,她醒來後,對于周遭的一切是陌生的,包括連最基本的采茶都忘得一干二淨。

卻同時,又對一些事很是熟稔,譬如**,譬如起舞。

甚至,對一些其他的事有著莫名的恐懼,例如騎馬,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馬時,她都會很怕。

「或許朕該傳你父母再進宮,那這一切,應該就會很清楚了。」他沉聲說出這句話。

縱然,今日他召蒹葭的父母進宮,不過就是一次試探。只是,彼時的試探,是對蒹葭的。

「您其實已經知道了,我所謂的‘真實身份’,是麼?」她輕輕問出這句話,心底,卻很怕。

她怕的,不是這所謂的真實身份是否能接受。

而是,她怕,一切到頭,又是一場誰的謀算。

他听得懂她話里的意思,也因為听得懂,讓他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作為帝王,那步謀算他在確定後,不得不做。

而作為另一個身份,他不知道,是否還能毅然決然地去做。

「皇上,您想做什麼,就做吧。臣妾願意配合皇上做一切事。這本來就是皇上冊封臣妾為欽聖夫人的用心,不是麼?」

哪怕不知道是什麼謀算,她只輕聲說出這句話。原來,她真的陷了進去。

「你願意信朕嗎?」他問出這句話,也是隨心去問。

用心?是啊,這是他的初衷,卻是真的用了心。

「臣妾不論什麼時候,都願意信皇上。」話語出唇,她的心猛然被砸了一下,生疼生疼,她確定,這是她第一次說出這句話,可,為什麼,卻是那麼熟悉,也那麼讓人疼痛呢?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地說,「請皇上,傳臣妾的父母覲見罷。」

他略低的眸子沒有注意到她臉上剎那變化的神色,只牽起她的指尖,吩咐︰

「小鄧子,把畫像取來,宣欽聖夫人父母覲見。」

「是。」恭候在殿外的鄧公公應聲道。

畫像很快就被取來,而蒹葭的父母因出了宮,一時還沒有帶到。

千湄將畫像展開,垂掛在殿內的橫柱上,復退出殿去。

畫像上的女子栩栩如生,任何人只要一眼,便能發現,這女子儼然正是蒹葭,只是畫像上的她,著了騎裝,卻梳著垂髻,明眸善睞,巧笑嫣然。

而現在的她,卻是比畫像上的自個,少了幾分灑月兌,多了幾分成熟;褪去幾分青澀,添了幾分嫵媚。

她不自禁地走近畫像,仿似想從畫像中尋覓到些許什麼,她的手撫過畫像,腦海里,卻仍是一片空茫。

「這是觴帝給朕的畫像,讓朕把畫像中的女子交還予他。」西陵夙徐徐說出這句話,每一字的說出,他的語音就緩一拍,蒹葭撫過畫像的手就滯一次。

「畫像中的女子是聖華公主的妹妹,白露公主奕茗——也是和觴帝有婚約的女子。」

只是,再如何,這句話都是要說完的。

「所以,皇上要把臣妾棄予觴帝?」她的聲音輕柔,但一個‘棄’字分明泄露了她的心思,只是,下一句,她卻又將心思悉數地藏了起來,一如初進宮時那般,「不論怎樣,皇上決定的事,臣妾都願意去做。」

身上開始發冷,她知道,風寒沒有退盡,再經過這樣的折騰,又怎會好起來呢?

可現在,她不能讓那個自己的難受顯現出來,包括心里的難受都不能。

她的手驟然收回,轉身,凝向西陵夙︰

「臣妾不記得從前的事,但即便臣妾是這所謂的白露公主,臣妾認的夫君,也只有一位。永遠都不會變。」緩緩說出這句話,唯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個心里的難受稍稍好點,這樣,才能繼續撐下去。

西陵夙只是沉默。他能說什麼?

其實,這一次,不止是為了帝王的千古基業,更是為了那些子民,都不容他去回避這一件事。

也是第一次,這件事,讓他不能淡然處之。

「皇上,何老爺和夫人到了。」殿外,傳來鄧公公的聲音。

蒹葭的手在袖籠下微微收緊,她反咬了一下唇,她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距離真相或許只有一步,竟是讓她這麼怕。

「宣。」西陵夙僅是說出這一字。

鄧公公識趣地出去宣蒹葭的父母,自個在蒹葭父母進殿後,卻是關闔上殿門,並不入內。

蒹葭的父母此刻明顯是有些許戰兢的,跪叩行禮,平身起來時,西陵夙已然問道︰

「朕有一事想請教二老,朕听聞,三年前,嶺南地動,導致欽聖夫人感染重病,病愈後,欽聖夫人就記不起先前的任何事,是這樣嗎?」

這一句話,從帝王口中說出來,是極其客氣的。

「是。事實正是這樣,那場地動後,由于急于逃命,娘娘自幼體質又孱弱,感染了一場風寒,又延誤了治療,後來,找了大夫,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救回時,娘娘就……」

「這件事,朕還是今日晚膳,才從夫人這得悉。只不知,嶺南地動的時,二老居于哪?當日嶺南地動,平洲以西的小城受到波及最甚,大多百姓被埋于地下,不知二老是否正是那里人士?」

這點,本來,他調卷宗後,就已清楚,但,彼時,卻沒有想更多。

或許,對她,他真的有些什麼地方,是對別人不一樣的罷。

「正是,奴家隨夫君那時正在興州經營小本買賣,沒曾想,就遭到了那樣的地動。幸好,蒼天有眼,仍讓奴家一家四口逃了出來。」

這樣的措辭是無懈可擊的,畢竟,地動後,大部分鎮民悉數被埋,活下來的,又遷徙往其余的地方,本來知府衙門里存著該城百姓的名冊,也由于地動,使得名冊都悉數毀于一旦。

對于那部分的百姓身世和下落,無疑就成了一筆永遠難以算清的糊涂賬。

果然,是完美的。

可,百密終有一疏。

「朕听聞,興洲那邊有著獨特的民風,但凡婦人皆是三寸金蓮,可,朕的欽聖夫人,卻並非三寸金蓮,只不知是二老當時疼惜夫人的緣故,還是其他呢?」

西陵夙在笑,笑著問出這句話,語意卻是肅殺的。

蒹葭的阿爹唇角抽搐了一下,才要答些什麼,卻是蒹葭的阿娘開了口︰

「回皇上的話,奴家只是尋常百姓人家,自然比不得大官大戶的,女孩子都得是要下地干活,若纏了那金蓮,恐怕是不適宜的。」

听上去,這話回得很妙,可,蒹葭的阿爹卻從西陵夙薄唇微揚起,心知不妙。但,已然來不及了。

果然——

「是嗎?但,朕的夫人還有一事頗是奇怪,既然要下地干活,朕的夫人十指縴縴,倒似從來沒有干過任何活計。」西陵夙順勢牽起蒹葭的手,手背向外,能瞧到手心傷痕的,唯有他一人。

而只瞧手背,這雙手,柔膩無骨,哪怕是世家小姐的手都沒有保養得如此好。

方才那一句話里的紕漏可見是大了。

「這——」蒹葭的阿娘一時語塞,額上有明顯的汗意滲出。

而蒹葭在旁總是不忍的,她的指尖在西陵夙的掌心微微顫抖,西陵夙終是停止了旁敲側擊︰

「念在二老這三年的養育之恩上,若二老願意說出當年的實情,朕不僅對這份欺瞞既往不咎,二老也能以欽聖夫人雙親的資格繼續安享晚年。但,倘二老再刻意隱瞞,那,便是欺君之罪,罪當誅。」

西陵夙語意轉厲地說出這句,饒是殿內沒有其他人,都生生地讓蒹葭的阿娘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爹,還是——說了吧。」

蒹葭的阿爹雙手握拳,一雙眼楮倒是炯炯生光的。

蒹葭再不忍看下去,稍別過臉,其實不用再看再听,她的身世已是昭然若揭的,只是,先前,她總渴望簡單的日子,不去多想,多問。

只念著阿爹、阿娘對她的好,以為,那就是全部。

「皇上,是奴家欺瞞了娘娘的身世,可,奴家等並非是有意的,就連奴家,都不清楚娘娘到底是哪的人,只知道,那一年,奴家的夫君想和奴家帶著兒子一同往平洲討生活,不想正踫到那場地動,因奴家和夫君走在城外,所幸沒有殃及,可城內那時,早已房舍盡塌,奴家的夫君听到斷牆殘骸下有人呼救,便同那幸存的人,一同去救被壓在下面的人。而奴家帶著孩子,卻在一處角落發現了娘娘,當時娘娘的頭部受到重創,血流不止,奴家心有不忍,替娘娘簡易處理傷口後,娘娘便是醒了,可,這一醒,娘娘儼然已不記得任何事,奴家見娘娘姿容出眾,若獨自一人留在這樣的地方,恐怕總歸是不妥的,遂起了惻隱之心,將娘娘認做了女兒,從此,在興洲附近的滄州住了下來,以期有一日,娘娘的親人能找到娘娘。」終是蒹葭的阿娘啟唇說出這番原委來。

「朕說過,欺君之罪,罪當誅,這誅不僅是自個,還會殃及家人。」西陵夙微微笑著,只再提了這一句。

「可,我們若告訴你,恐怕也沒有命繼續活下去!」蒹葭的阿爹終于忍不住,吼出聲來。

「哦?讓朕來猜猜,是有人脅迫你們,並且將夫人交給你們,安排好了,三年後,由你們借故送夫人進宮,是麼?」西陵夙緩緩說出這句話,見到蒹葭的阿爹臉色終是一變。

臉色一變的原因,顯然是他猜對了。

不僅猜對了這一層,附帶也猜對了,蒹葭是被人刻意安排,掩飾去以前的身份,送進了宮。

當然,按著新的身份該是茶農的女兒明露。沒有想到,恰踫到先帝駕崩,宮女一律需得殉葬,如此,才引發了太後認了她,另賜給新的身份,蒹葭。

至于太後為什麼要認蒹葭,未必是和那刻意的安排有所關聯,只不過,彼時的太後,該是瞧到了翔王對蒹葭的特別,而礙著翔王,即便他再如何,都不會為難蒹葭,包括,這枚棋子,在適當的時候,也能起到離間的作用,不是麼?

而那刻意安排的人,真正意圖究竟是什麼,他不得而知,但,若是要用藉此引發坤國和觴國的紛擾,其實,眼下,卻是完全能避免的。

只要,他舍得了……

蒹葭咬緊的唇松開,她從西陵夙的掌心抽出手來,走到阿娘的身旁,借著袍袖的遮擋,掩去手上的傷勢,並扶起阿娘︰

「阿娘,不管怎樣,你和阿爹都是我的親人。只是如今女兒不孝,不能伺候在阿爹阿娘身旁,以後阿爹阿娘自個要好好保重身子。」

這一句話的意味又豈止表面那般呢?

若,她的身份真是白露公主,那,或許,在坤國的日子屈指可數了,更何況,即便能再回來,身為後宮嬪妃,同樣是不易見到家眷的。

而這一句話,分明也是求著西陵夙不要再問下去。

有些事,未必是挑開了,才好。

既洞悉了些許,已足夠。

「露兒……」阿娘反手握上她的手,然隔著袍袖,自然是瞧不到她手心的傷勢,「阿娘為了塵兒不得不這樣做,可阿娘和你阿爹這三年來,確實把你當自個的閨女照顧著。」

原來,是有人用阿爹阿娘的兒子明塵脅迫他們。

「我知道。」蒹葭的另一只手覆在阿娘的手背。

「那人,我和你阿爹都見不到臉,他戴著面具。」阿娘輕聲地對她說出這句話,讓她覆緊阿娘的手終究一緊。

面具?

難道是他?

可,即便是他,自隆王宮變那日後,他便不再出現了。或許,再出現時,不用她問,一切就將明了罷。

只現在,不管怎樣,哪怕,她和阿爹阿娘不過是三年的親情,都足以讓她銘記,因為,這三年中,他們待她視如己出,弟弟有的她也有,甚至于,弟弟要采茶、曬茶,而她呢,稍重點的活,阿爹阿娘都不許她做,包括爬槐樹放置陳年的茶葉,也是偷偷去做。

這些好,總是真的,不是麼?

「阿娘,好好保重。」她的手松開阿娘的手,卻被阿娘反手握住︰

「娘娘的手心怎麼這麼燙?這——」

這一握,越過衣袖,是握住了蒹葭的手。

也因著這一握,蒹葭手心的傷口再無處藏匿。

這一語的聲音很大,其實不啻是失禮的,可,這份失禮卻同樣是關切的緣故。

「不礙事,受了些涼罷了。」她迅速從阿娘的手中抽出手來,本來不想讓阿娘擔心,卻還是——

說起來,若非是西陵夙傳來阿爹阿娘,當面證實她的身份,她也不能走出紗幔,這般近地看著親人。

「皇上,夜深露重,懇請皇上讓臣妾的父母早些回去吧。」復轉身,請道。

「小鄧子,安排車輦,送欽聖夫人的父母出宮。」西陵夙吩咐道。

「是。」鄧公公在殿外應聲。

蒹葭復轉身,深深凝了一眼父母,盈盈笑著,鞠下一躬,卻不再說任何話,千言萬語,如今,也只付在這一鞠躬中,從此,再見,有期,或許,也是無期。

當殿內只有她和他二人時,她掀起紗幔,凝了一眼那幅畫像,再俯子,將碎瓷上的墜子撿起,雖然,這墜子原本或許就是她的,但,她對這墜子,連剎那的熟悉感都沒有。

只在第一次,翔王給她時,知道必是女子之物,想不到,那女子竟是自個。

「皇上,夜深了,您也早點安置。無論您讓臣妾做什麼,臣妾都願意。」

她的語氣極淡,極柔,可,落進西陵夙的耳中,莫名地,讓他的心好似被剜去一刀般疼痛,或許,心口被剜去的一塊並非是現在,仿似,很久之前,那塊便已失去。

只是,再去細想,卻是一片蒼茫,觸踫不到任何。

「若你是白露公主,朕是滅你故國的元凶。你——」頓了一頓,方問出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卻是從剛剛開始,就想問的話,「不恨朕?」

原來,他最擔心的,是這個。

竟是,他一直都認為問心無愧的事。

可,在她跟前,他卻是——

蒹葭仍是盈盈笑著︰

「臣妾不記得過去的一切,哪怕記起了,臣妾為什麼要恨呢?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自古都是這樣,更何況,皇上當年只是皓王,遵著先帝的旨意去征伐的錦國,不是嗎?」

她走近西陵夙,將墜子放進他的手心︰

「如果可以,臣妾不願意想起過去的一切,臣妾只願意做蒹葭,而不是什麼白露公主奕茗。那樣的背負或許很重,臣妾不想變得和聖華公主一樣,再不能率心的笑。」

這墜子,既然是以前白露公主所有,那麼,現在對他,定也是有用的。

可,她的眉心卻在把墜子交還時,不經意地顰起,這麼說著話,听上去坦然,恰顯露了她的膽怯。

其實,她寧願像這樣現在,什麼都記不起來。

因為,待到記起時,她不知道,自個是否會和聖華公主一樣,哪怕笑意盈盈著,眼底都隱著深深的恨意。

一如,她開始害怕去了解更多的,關于當年錦國滅亡的經過。

源于,她怕,怕那場經過,是她不能承受的。

心底深處油然而起的懼意,讓她試著說出這種話,逃避著什麼。

西陵夙只輕輕喟嘆出聲,手里握緊那枚吊墜,接著,指尖微微顫瑟,瞧了一眼她憔悴的小臉︰

「這,是觴帝當年的信物。」

頓了一頓,方道︰

「朕傳院正給你瞧一下,一切,等你風寒好了,再做打算。」

在這樣的時刻,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哪怕以前對于這種演戲,他很擅長,可,一旦離了戲,他發現,他開始口拙起來……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夜色濃,樹影憧,翔王從乾曌宮行出,即便,他的殿宇離乾曌宮並不遠,可,當靴子跨出乾曌宮高高的門檻時,每走一步,腿里似乎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身後有隨從太監細碎的步子,但很快,在這些細碎的步聲中,響起一陣鈴鐺清脆,接著,是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

「尊貴的翔王殿下,適才為什麼話只說一半呢?」

聖華公主笑著走到翔王身旁,一個輕旋,攔在翔王的跟前︰

「王爺何必走得這麼急呢?有些話說開了不好麼?」

「讓開!」翔王的聲音很冷,目光更是比冰刀更迫人。

「讓開?既然我是你口中讓皇上需要提防的人,只讓我讓開,未免是便宜我了呢。」聖華公主雖還是笑著,語峰卻一轉,道,「我倒真是不知道,何以,在戰場初見時,殿下寧願死在我的手上,來彌補當年的傷害,怎麼,再見時,卻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

「本王再說一遍,讓開!」翔王的聲音不再僅僅是寒冷,更帶了肅殺。

「殿下不听我說完,一定會後悔。就如同,當時我救了你,現在也後悔了一樣。」聖華公主笑得更加燦爛,「唯一的可能,是殿下以為,我是假的聖華公主,殿下當時在戰場上的話,是對你以為真的聖華公主說的。對不對?所以,才會這樣地翻臉不認人。」

翔王俊眉一揚,只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接著,便拂袖繞她而去。

「呵呵,殿下,你真是太心急了,好吧,我不兜圈子了,我確實是聖華公主,而你眼中的那位,她的真實身份是錦國的白露公主奕茗,錦國的皇室血統素來講究的是純正,所以,每位帝子公主都有相應的紋身,你若不信,我不介意給你看我的紋身,只是,她卻可能是沒有紋身的,源于,她本來就是父皇從宮外帶回,來歷不明的公主。」

翔王的步子一停,聖華公主輕盈地走到他面前,玉手將廣袖一拉,那手臂上端,紋著一朵極其艷麗的鳳紋,正是錦國的皇室的標識。

那花蕊中心,赫然是守宮砂,而,在守宮砂的旁邊,紋著極小的兩字︰聖華。

這種紋身,他是瞧見過的,彼時,錦國覆滅後,在斬殺的皇室子弟胳膊上,是有這種紋身的,由于,男子紋著極其艷麗,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縱然不知道蒹葭手臂是否有紋身,只看她的這紋身,或許,已經足夠了。

「呵呵,唉,想不到,堂堂的翔王,還是被我妹妹騙到了現在,我不知道我妹妹怎麼會認識殿下的,但有一件事,應該是殿下不知道的,我妹妹當年逃出宮,是由于不想嫁給觴帝,可如今呀,觴帝對她仍是念念不忘,特意修了國函,讓皇上將我妹妹送還予他,並且不計較我妹妹以身伺過皇上呢。起初我倒是想不明白,觴帝怎會對我妹妹這般長情,可看到殿下為了她都不惜和皇上反目,我想,我是明白了,我妹妹果真是擅長魅惑男子,怪不得,父皇當年好端端地偏要讓她戴個面具,想是有先見之明了。」

聖華公主說完這番話,在看到翔王的太陽穴青筋乍現時,繼續笑著,踩著銀鈴微響,朝宮闈深處走去。

而翔王只站在原地,月華將他的臉拂上一片陰影,沒有人能看清他眼底的神色,一如,沒有人能看清,未來的一切。

永安三十六年八月廿五,坤帝西陵夙修國書,邀觴帝九月十六于嶺南以西的洛州會晤。

八月廿六,坤帝西陵夙冊聖華公主奕翾為皇貴妃,授金冊,封號柔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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