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皇妃椒房擅寵︰帝宮歡 【冷宮薄涼歡色】16

作者 ︰

選擇被蛇纏繞住,然後一點一點被這些冷血黏膩的動物咬噬肌膚,還是選擇將衣裙月兌去呢?

這個選擇,對大部分女子來說,或許會兩難。

只是,這種難,卻沒有讓蒹葭臉上的神情有一絲的變化。

她僅是在心里哂笑,唇中輕輕吹起一種聲音,這聲音全然不似她嗓子的沙啞,輕吟中帶著暗藏的肅殺。

只是這聲音很輕很輕,連近在咫尺的海盜首領都听不真切。

隨後,她半蹲子,那些蛇就纏繞上了她的玉臂,她任由那些令人作嘔的蛇纏著,緊跟著,才要做出下一步動作時,卻驟然渾身僵滯住,連那聲音都從她口中消失,只突然眼楮一閉,嬌小的身子一軟,佯似昏倒在那群猙獰的蛇中。

海盜首領本來隱約听到些許怪異的聲音,有一絲疑惑,接著著看到她自願讓蛇纏上身體,以為她又要使什麼詐時,卻看到她嬌小的身子一歪,原來,不過是嚇暈了。

海盜首領哈哈一笑,才要吩咐小嘍放下繩梯,把那小美人抱上來時,忽然,他覺到喉口一涼,接著,是血色的液體似箭一般射出,他想低下頭瞧個究竟,只這一低頭,旦听得‘ 嚓’一聲,他的頭顱就這樣直栽栽地掉落下去。

掉落到地上的剎那,他的眼楮仍是大大的瞪著,看到,自己的身體矗立在那——

原來,那血箭是從他的頸部噴出。

原來,脖子被割斷,只要手法極快,除了涼意,是沒有一絲痛感。

可最終,哪怕眼楮瞪著,他都看不到,是誰手法這麼快地割了他的頭,讓他一點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栽倒到地上。

當然,他也看不到,艙室外,所有他的小嘍也都悉數斃命。

死狀和他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先于他斃命,但,他同樣一點聲音都沒有听到。

出手的,是一渾身著了魚鱗一樣服飾的男子,他半只眼楮被一片魚鱗蒙上,留在外面的一只眼楮是木然嗜血的。

而在艙室外,一身著橙色衣裙的女子扶著一青衫男子,她扶著青衫男子小心翼翼繞開那些血跡,笑著瞧向魚鱗男子,道︰

「銀魚,你倒是下手越來越狠了,咯咯。」

橙衣女子笑意盈盈說出這句話,言辭里,對這麼血腥的場景似是頗有幾分介懷。

「傷主上的人,該殺!」

被稱做銀魚的男子從牙關狠狠吐出這幾個字,伸手將他手里的武器收回,說是武器,看上去就似數十條銀白的絲線,可這絲線卻極其鋒利,只需要纏住人脖子,用力一收,便能將整個脖子齊刷刷地擰斷。

而他的出手極快,這數十個小嘍,甚至還沒看清他們三人躍到船上,這銀白的絲線就像章魚的觸角一樣,將他們一起纏住,接著,收緊間,紛紛斃命。

是的,除了對付最後的海盜首領之外,他是一次性解決了所有的小嘍。

因為,任何人傷了主上,對于他來說,結果便是死。

更何況,這些人或許還見過主上的容貌,任何見過主上容貌的人,若非主上願意,也都該死。

而他的主上,此刻肩膀上的鐵爪手仍在,衣袍幾乎被血染成了黑紫色,渾身也濕漉漉的,若非他們趕到,恐怕主上這時早葬身在海中。

只是,幸好,他們是趕到了。

說來,實是巧合,若非他們有要事回稟主上,恐怕,也就不會發現,主上並沒有在房中。

雖然,他們無要事,也是須守在藥爐旁,不得擅離。哪怕,到行宮,這個規矩都不會變。

但,只要有要事回稟,他們能無需通稟,就能覲見主上。

主上不在房中,讓他們覺到有些不妙。

出于素來的警覺,讓他們秘密在行宮尋找主上,結果一無所獲,因此,才決定連夜出海,縱使在浩淼的大海上,這般尋找不啻是大海撈針,可總比不安地等待要好。

于是,除了赤砂繼續守在行宮的藥爐旁,他和橙橘只駕了小船,慢慢尋來。

尋了一天一夜,又踫到狂風暴雨,幾乎要把小船都掀翻,可他們卻是不會懼怕的。

也在傍晚,發現了一條受傷的白色蛟鯊,因為受傷,所以蛟鯊游過的海域,隱隱的血水吸引了他們,而這些血水,卻並沒有引來更多的蛟鯊,這也有些不同尋常。

而能將蛟鯊傷到這般地步的,或許和主上有關也未可知,他們照著蛟鯊游來的相反地方駛去,終是發現了一小塊岩石,此處距離洛州行宮卻是隔了甚遠的一段距離,而岩石上,有人留下的痕跡,也有主上的面具,和一件外袍,袍上殘留著干涸的血跡。

這些血跡讓他們意識到事態發展並不妙。

緊跟著,他們便看到前面不遠的地方燃起了陣陣白煙,出于謹慎起見,他們沒有直接朝白煙出駛去,僅是靠近那處,再由銀魚下海,接近那處,因為銀魚水性極好,身上的衣服又是特制的,萬一踫到蛟鯊問題都沒有問題。

卻沒有想到,這一下水,只看到一艘劃來的小船沉沒,反是讓他意外救到了傷勢嚴重,內力全無的主上。

主上的琵琶骨被鐵抓手穿透,若非銀魚趕到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這世界上,基本沒有人能傷到主上這麼深,這,讓銀魚和橙橘是驚訝的。

但,主上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們驚訝,主上不顧自己身上的重傷,竟執意先讓他們去往海盜的船上。

而來到船上,他們才發現,原來,果然是那女子,讓主上如此。

那女子是主上唯一的徒弟,他們往日以茗姑娘相稱,卻沒有想到,主上直到現在,都這麼在意她。

可,主上在意誰,顯然不是他們該去多想的。

只這一刻,主上由橙橘攙扶著,在銀魚再次確定艙室內安全後,走了進去,茗姑娘渾身被蛇纏繞滿,儼然人事不知。

真是奇怪,按道理,她身為主上的徒弟,對于這些毒物,該是不會束手無策的。

然,現在,不用主上吩咐,橙橘的口中便響起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音,那些蛇听到這些聲音便悉數從茗姑娘身上遁離。

橙橘噤聲時,銀魚已識趣地上得前來,扶住主上,接著,是橙橘下去,將茗姑娘抱起,迅疾地再躍出陷阱。

茗姑娘很輕,以往,好像沒這麼瘦弱,橙橘瞧了一眼手中女子的臉,再次斷定了是茗姑娘無疑。

「主上,我們是否要告知觴帝?」橙橘問出這句話。

主上俊顏微沉,只道︰

「先替她治療傷口,暫時不要驚動觴帝,然後——」

畢竟,從銀魚和橙橘口中,他知悉,皇甫漠並沒有發現他不見了,而昨晚的晚宴,似乎西陵夙也沒有任何異動。

好像,他和她不見,在整座行宮並沒有引起一點的反應,也或許是,被人刻意地隱藏起來。

不管怎樣,他不能這樣讓觴帝帶她回行宮,也不能由他送她回行宮,只能委屈她一下,如此,才不至于在觴帝沒有正式迎回她前,再讓西陵夙起了計較。

原來,經歷再多的事,他始終,是順著她的性子,不願去做任何的違背。

吩咐出這一句話,他才由銀魚扶著出得艙室,一行四人登上那條小船。

在小船駛開一段距離時,那艘海盜的船才慢慢開始沉入海底。

沉船到這片汪洋大海的底部的最深處,才讓一切看起來,真的沒有發生過。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蒹葭是在行宮以外的一條長長的海堤上,被晚間清掃的宮人發現的。

當她被眾宮女送回行宮時,距離她失去行蹤,已然過了兩日。

她被送回寢殿,千湄便急急喚來院正,隔著紗幔,傅院正命醫女上前,在宮女給蒹葭換上干淨衣裙時,查看蒹葭身上是否有外傷,但除了一些撞傷,及額頭的一處傷口外,並沒有其他的重傷。

只是,這額頭的傷口,或許才是最難辦的。看上去經過海水的沖刷,微微有些發脹,但值得慶幸,是不再流血了。

傅院正懸絲診脈後,再次確定蒹葭除了許是兩日內沒有好好用膳引起的身體孱弱外,身上的撞傷都不算很重,只是額頭的傷或許,才是最重的。

按著規矩,方要下去開一道方子,卻未料,甫走出寢室,正看到皇上只由鄧公公陪著朝這里走來。

「微臣參見皇上。」

「平身。」西陵夙淡淡說出這句話。

「娘娘身體如何了?」不用西陵夙開口,鄧公公尖細的嗓子便知道該問什麼話。

「娘娘玉體受了些傷,但不算嚴重,僅是額上的傷,恐會有恙,微臣現在就去開一貼固元補氣,活血化瘀的湯藥給娘娘。」

「活血化瘀?」西陵夙低吟出這四個字,俊美的臉上神色莫測。

「是。微臣會竭力為娘娘醫治,還請皇上勿憂。」

「去罷。」西陵夙袍袖一揮,眸光卻是望向室內。

層層紗幔後,躺著的,是又受了傷的她。

總以為,在他身旁,她不會再受一點的傷,可,卻終究,護不得她分毫。

甚至,在兩日前的傍晚,她突然不見,他都沒能立刻找到她。

而奕翾含沙射影說或許和觴帝有關也未可知。

源于,若此次會盟最重要的‘信物’不見了,不僅會盟無法繼續,觴帝或許也反是師出有名了。

奕翾提醒他不得不防,也需提前做好準備,哪怕,洛州是坤國的領土,卻離嶺南相去不遠,若觴帝的百萬大軍,避過嶺南的駐軍,暗暗壓到附近,那麼,顯然太過危險。

他沒有應上奕翾的話,蒹葭對他來說,絕不會是一件可舍可棄的‘信物’。

晚宴上,觴帝沒有見到奕茗,亦談笑如常,只約定明天詳談邊境往來的細則。

可,他卻是愈漸擔心的,不是為了會盟出現危機,而是為了,她下落不明,究竟是不是意味著危險?畢竟,伺候蒹葭的玲瓏也一起不見了。

所以,大部分精力,他只放在暗中讓禁軍在方圓百里尋她,而這種尋找無疑是帶著不確定的盲目。

但,他不能放到台面上去找她,無論此事和觴帝是否有關,越放上台面,不論是周全或者聲名,對蒹葭都是不利的。

他從來不會做任何徒勞的事,可這一次,抵達洛州開始,或許就是超出了他素來行事風格。

而這兩日,由于期間下了一場磅礡的大雨,導致搜尋一度沒有辦法順利進行。那雨太大,駭浪翻滾中,四周只是白茫茫一片,連方位都很難辨清,更逞論尋一個人呢?

他縱然焦灼,礙于身份,他不能去親尋。原來,身為帝王,有的不僅是君臨天下的榮耀,還是一種桎梏!

欲待走進去時,奕翾的聲音卻在他身後傳來︰

「皇上,妹妹回來了?」

她走到他身旁,語意淡淡︰

「皇上,你看上去很擔心,還好妹妹回來了,否則,觴帝萬一問起,倒真是不好交代了呢。」

言語里,意味是分明的。

今日,他和觴帝僅是談了邊境貿易往來的大致協議,卻是刻意隱去談及她。

或許,他本來就不願意談及關于她和觴帝的過去,包括,要送她回到觴帝的身邊。

而這隱去,始終是暫時的。

「皇上,如果皇上還有折子要批,臣妾代皇上進去看看妹妹罷。」奕翾溫柔地說出這句話,徑直朝里走去。

這一句話,不啻也堵了他進去的路。

曾幾何時,他變得這般優柔呢?

想見?怕見?

還是——

鄧公公瞧了瞧主子的臉色,大著膽子問︰

「皇上,您看,是不是先批完折子,再來瞧夫人呢?」

鄧公公看得出皇上似乎想進去,可眼下的路又好像被皇貴妃堵住了,于是,憑借他伴駕多年的靈敏,這,誰能說不是一個讓主子得以藉此下台的好主意呢。

可,這一次,西陵夙沒有應聲,僅是回身朝書房行去。

而朝殿內走去的奕翾唇角含笑,在宮女掀開紗幔時,走進內殿。

床榻上,她楚楚可憐的妹妹在此刻,更有著讓人動容的憔悴,她慢慢走到奕茗旁邊,真是沒有想到,竟然還有命活著回來。

想來,那國師真真是不簡單。

不過不要緊,即便回來,兩國國君為她翻臉也是早晚的事,因為,西陵夙在意奕茗的程度,越來越明顯了。

只這一次的暫別,該是更能讓西陵夙體會到,失去的疼痛吧。

可,皇甫漠對蒹葭顯見亦是上了心的,所以,怎甘于讓人用‘信物’引來洛州,最後一無所獲呢?

如此,結果,顯而易見了。

她坐到奕茗的榻前,不過一會,千湄已端上藥來︰

「讓本宮來。」

她說出這句話,千湄將藥呈給她,隨後扶起蒹葭。

她舀起一勺湯藥,放在菱唇旁輕輕吹了下,方放到蒹葭的唇邊,還好蒹葭的齒關沒有緊閉,這藥很容易就喂了下去。

然,喂是喂下去了,下一刻,卻是蒹葭將那藥,一口吐了出來,只濺得她水紅的衣襟上全是藥漬。

千湄駭了一下,才要吩咐小宮女進來擦拭,她卻沒有絲毫怒意,依舊面色祥和,而蒹葭吐出這一口藥,人也悠悠醒轉過來。

這一醒轉,榻旁的倆人,都發現了不對。

蒹葭的眸光晦暗,她的手模索著踫到碗盞旁︰

「我,這是在哪?」

聲音是連貫的,可,似乎,她的眼楮——

奕翾用另一只手在蒹葭眼前揮了一下,那眸光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還是近乎呆滯地瞧著某一處。

「娘娘,這是在行宮啊,我是千湄,皇貴妃娘娘正喂娘娘湯藥呢。」千湄強自讓語音鎮靜下來,但還是抑制不住難受。

這兩日間,娘娘究竟受了多大的苦啊,從身上的斑斑傷痕,到連眼楮似乎都看不見了。

這難受讓千湄握碗的手都不自禁地瑟瑟發抖。

「千湄,你去讓那個院正過來,這藥我來。」奕翾吩咐出這句,鎮定地繼續舀起一勺藥,「夫人,這是院正開的藥,本宮來喂你。」

听上去,極其的和顏悅色,聲音也溫柔得恰到好處,讓人會覺得,那碗藥即便再苦,用下去,或許都會因著聲音變甜一般。

可,蒹葭的手只是模索到碗盞旁,輕聲︰

「臣妾自己來就好,有勞娘娘了。」

頓了一頓,又吩咐︰

「怎麼這麼暗,來人,多點幾只蠟燭。」

「妹妹說話怎麼見外了呢。這兩日不見妹妹,本宮也擔心得很啊,沒想到,妹妹回來,竟是受了這麼多傷,連眼楮都好像——現在雖是傍晚,可,殿里點了很多燭火,難道,妹妹看不到?」

「什麼?」蒹葭大驚失色,反問出這一句,手從那藥碗旁滑落,仿似這會,才意識到是她的眼楮看不到,「我的眼楮——」

「妹妹,你怎麼了?」奕翾再次確認了,蒹葭似乎眼楮真的看不到了,因為,就在方才,她的縴縴指尖已然指到了離蒹葭眼楮一寸的地方,可,蒹葭仍是沒有感覺到,只是滿臉震驚地,坐在那里。

「我怎麼會看不見?我看不見了……」

「妹妹,別擔心,雖然看不到,可觴帝不會因此嫌棄妹妹的,只是妹妹為何會弄到這般地步?」她借此問出這句,原以為,在人的精神狀況處在崩潰邊緣時,能套出些許話來,可,蒹葭接下來僅是喃喃地重復這句話,並不應一句她的話。

不過這樣的反應也無可厚非,一名女子,尤其還是曾經錦國的公主,怎會不明白,一日入宮,最要不得的,就是殘缺嗎?

她停下喂蒹葭湯藥,直到院正前來,確定了,蒹葭許是因額前的傷勢導致腦中有淤血,使得暫時性失明,可能淤血散後,會立刻復明,也可能——

剩下的話,傅院正沒有說下去,但,听的人都明白。

蒹葭也听得明白,但,她僅是蜷縮在床上,把小臉深深埋低,也不用湯藥,也不說話,僅是埋低了小臉。

欽聖夫人失明,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傳到西陵夙的耳中。

當他步進殿宇時,在眾人紛紛行禮間,只看到,那個嬌小的身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蜷縮著,甚至忘記,向他行禮。

他揮袖摒退眾人,包括欲待向他稟告的傅院正,在這一刻,他突然不想听任何人說任何話。

眼底、心中,看到的,想到的,全是那此刻看上去一動不動的人兒。

奕翾起身時,想對他說些什麼,睨到他眼底的神色時,終究還是識趣地沒有說任何話,福了一,隨眾人一起退出殿去。

他徑直走到床榻旁,她還是保持著蜷縮的姿勢,臉色蒼白,眼楮仿佛看著某處,他卻知道,實際,那處,對現在的她來說,或許是虛無的。

想開口說些什麼,甫啟唇,聲音低啞︰

「葭兒……」

這個名字,他喚過她,只是,離上一次,顯然又隔了那麼久的時間。

她的身子微微震了下,抬起眼楮,試圖用听力分辨出他的方位,隨後再瞧向他,好似她的眼楮沒有任何問題一樣的瞧著他。

只可惜,他喚出這一句後,卻是走到她目光原來望著的地方,他的步子極輕,她沒有察覺,是以,再次泄露了她的眼楮,一點都看不到。

不用他去試探,她看不到。

呵,他的唇邊竟還能笑,從認識到現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一次又一次的言不由衷,讓她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傷。

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承受著這些男子都無法承受的傷,他的心,在這一刻,終于能品到一抹疼痛,再不可忽視的疼痛。

「皇上——」她喚出這一句,能瞧得到,那雙傾世無雙的眼眸底,霧氣一片。

她仿佛意識到西陵夙的位置變了,黛眉顰起時,只喚出這兩字。

「怎麼會這樣,呃?」他走到她的跟前,垂在袍袖下的手動了一動,卻還是沒有做任何一個動作。

包括,攬她入懷。

因為,他怕,他再不能克制自己某種必須要克制的東西。

所以,保持距離對現在的他來說,是好的。

時至今日,若無法克制,將會有怎樣的後果,他都不敢去想。

只這句看似平靜的詢問,是他能做的。

「臣妾——」她猶豫了一下,將臉微微別過去,輕聲,「沒有想到,玲瓏,她始終對臣妾是帶著恨意的……」

接下來的話語,不用多說,從這簡單的一句里,他已然明白。

果然,抵達那日,她出現在觴帝房中,是有人費心安排,引錯了路,這人便是玲瓏。

魑魅山一役,是那般的慘烈,慘烈到,僥幸得以活下的人,心底必是深沉的恨吧?

若不是彼時玲瓏的偽裝太好,就是彼時他太顧及蒹葭的感受——

她這樣一個習慣報恩的人,當知悉窈娘和張叔的死時,或許,唯有玲瓏的安好,唯有剩下的日子,她能給玲瓏盡可能多的補償,方能讓她不至于內疚到無以復加。

于是,這樣危險的隱患,是他親手送到了她的身邊。

導致了今天的一幕。

「臣妾原以為,能化解些什麼,可臣妾卻是忘記了,有些事,如果能忘記真的很好,可,忘不了,那恨,便會越來越深,哪怕玉碎瓦不全,都不會熄滅的恨。」她語音蕭瑟地說出這句話,收尾帶了一絲顫抖,當然,他不會發現,更不會發現,她的手在袍袖下用力地握緊。

「是朕——」他頓了一頓,終是說出下一句,「錯了,不該讓玲瓏陪著你,否則,也不會有這些事發生。」

要讓一個帝王說出自個錯了,這該是有多難啊,可,他卻是說了。

真令人感動,她的眼淚在這時,再沒有辦法忍住,她的身子向前移了一移,卻還是不敢太過靠前,僅是在猶豫中,眼淚越流越多。

如果眼淚能洗刷走一切痛苦,那該有多好呢?

可惜,不能,不能啊。

他再靠近她一步,她卻是向後避了一避,一避間,那段先前的距離,卻是不增不減的。

「皇上,不是您的錯,是您太為臣妾著想了,知道臣妾是過于愚傻的人,總念著別人一時的好,哪怕,要用更多的恩德去還,都不知悔。直到那日,玲瓏要把臣妾推落欄桿,自個失足跌了下去,臣妾竟然,還想著要救她,否則,也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幸好,被卷入海里,沒沖一段距離,有一塊岩石,救了臣妾一命。但,臣妾在那岩石上昏迷了好久,當中好像下了很大的雨,等雨停了,臣妾幸踫到一艘打漁的漁船,方求著他們送到了行宮附近……」

蒹葭一字一句地繼續道,她清楚是誰把她送達了堤岸,也清楚要怎樣說,才能不辜負面具男子的安排。

或者,是不辜負自個。

她受了傷,決然不可能自己游回來,若是僥幸踫到打漁的漁船,自另當別論。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顯然又是不能讓漁民直接送回行宮的。

「葭兒……」他還是靠前一步,將她輕柔地擁進懷里,「朕會命人去尋那艘漁船,給予重賞。」

縱然她的言辭里,有些小紕漏,譬如那道傷口的深度,若沒有處理,能撐到現在,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對他來說,這,並非是重要的,重要的,只在于她至少回來了。

而其他的,第一次,他不願意多去想。

哪怕是誰和誰的謀算,對現在的他來說,都可以被忽略。

「皇上,臣妾已把耳墜送給了漁民作為謝意,他們本是尋常百姓,皇上若再去尋了,恐怕,又多是非——」

蒹葭輕輕說出這一句話,那些眼淚,印在他淡藍的袍襟上,很快便被吸干,很快就不復蹤影。

誰都不會瞧到,在被他擁進懷里的剎那,唇邊嚼出的笑弧,那笑弧極淡,極淺,不過須臾,便不見了。

西陵夙沒有再說話。

這一日,他沒有從蒹葭的房里出來,並臨時取消了和皇甫漠的洽談。

這一日,奕翾獨坐在自個的殿宇內,取出頸部的一個琉璃墜,琉璃墜紅澄澄的,映得她的唇色更加鮮艷。

這一日,皇甫漠卻是徑直步入國師的寢殿,那里彌漫著濃郁的藥材味道,試圖掩蓋些什麼,可,他天性嗅覺靈敏,這掩藏對他確是無效的。

銀魚、赤砂在外殿藥爐前忙碌著,橙橘則在內殿剛剛替國師處理包扎完肩膀、手臂的傷口,臉色是凝重的。

皇甫漠能看到取下的鐵爪手上的血跡累累,他看著國師,喟嘆了一聲︰

「讓朕說你什麼好呢?」

他直到此刻,方知悉國師在這兩日間出了事,假若不是那隱隱約約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懷疑,恐怕,他的國師看起來,根本不準備讓他知曉這件事。

而他的國師現已換上干淨的青衫袍子,若不是臉色如死灰,他看上去,並不像受了重傷的樣子,此刻只凝向皇甫漠︰

「她是和你有婚約的人,又是我徒弟,我自然該護得她周全。」

「只是如此嗎?」皇甫漠走近他,搭上他的手腕,只這一搭,卻是讓素來鎮定的皇甫漠的臉色也是一變,「你的內力在這兩天都殆盡了,蕭楠,朕真的不知道,該說你什麼是好。」

他很少連名帶姓直喚他,這一次,是個例外。

蕭楠,正是他國師的名字。

很普通的一個名字,卻在天下,有著最不平凡的意味。

「這些傷不礙事,最重要的,是她平安回來了,你要的另一半秘密,應該就在她的身上,不管出于是麼原因,我都要護她周全。」

「如果折損你,去換這一半秘密,朕寧願不要!」

「如果因為我,讓皇上放棄了自己問鼎天下的夢想,那我還有什麼必要留在皇上的身邊呢?」蕭楠回得很是決絕。

皇甫漠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對于這個話題,或許是沒有答案的,他只是吩咐出一句︰

「你們先下去。」

銀魚、橙橘、赤砂瞧了一眼蕭楠的臉色,才紛紛告退。

皇甫漠走到蕭楠的背後,掌心蘊了真氣,貼于他的後背︰

「對朕來說,江山易得,可國師難尋。」

蕭楠沒有拒絕,他確實需要精純的內力,助他運功療傷,盡快恢復自己的內力。

雖然,這具身體,他也不清楚,究竟能撐到何時。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直到翌日晚膳的時候,西陵夙沒有回自個的膳廳,鄧公公也識得主子的心思,早早吩咐膳房做了欽聖夫人往日愛用的膳點,送到欽聖夫人的寢殿里來。

千湄在床榻前另放了一張幾案,這樣蒹葭不用下榻,都能用到膳食。

西陵夙一直坐在床榻旁,甚至將折子都搬家來這里批閱。

而從昨晚到現在,他和蒹葭之間沒有說過多的話,只在批閱的折子的間隙,看著傅院正到了時間就吩咐醫女進來替蒹葭換藥。

其實,有時候,陪著一個人,不必多說話,彼此也都能明白,想要說的一切。

歲月靜好的意思,概莫如是。

膳點很是精致,傅院正早前曾說,這幾日蒹葭恐怕沒有用過一點東西,身子孱弱,所以,即便是進食,都需循序漸進。

午膳的時候,只是一點燕窩粥,並醬菜。

晚膳,主食則是由膳房特意用滋補的高湯,熬制出來的面條。

千湄伺候在旁,才將銀筷夾了些許放到碗盞中,西陵夙卻是接了過去,親手執筷夾起些許面條,遞到蒹葭的唇邊,蒹葭嘴唇在觸到那些面條時,瑟瑟地顫抖了一下,然,終是張開唇,將那面條用下。

面條的滋味在口中,分辨不清究竟是鮮美的,還是爽口的,只品到,一種唯有此刻的她才能品到的滋味。

在他又喂她喝一小口湯時,她不得不用力的握緊手,方能讓自個不至于失態。

他一口一口體貼細致地將晚膳喂到她口中,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咽下。

直到千湄在旁小心提示︰

「皇上,今晚的膳點,娘娘用得差不多了,您也用點罷。」

西陵夙才停下喂她的動作,將用剩下的膳點,稍許用了些。

她的眼楮順著他發出的聲音望向他︰

「皇上,時辰不早,您不用再陪臣妾了。」

從昨晚到現在,幾乎陪了一天,再多陪下去,她擔不起,她寧願他離開,而不是再這樣默默無語地陪下去。

千湄在旁听到她說出這句話時,只皺了下眉,俯身去收拾這些碗盞。

雖然不曾知道娘娘這般,是發生了什麼導致,可從玲瓏也突然失蹤,及至到現在都沒回來,也隱隱猜出,必是和娘娘的失蹤有關。

本來,娘娘出現在觴帝的寢殿就是不可思議的,如今回想起來,那條路,彼時,分明是玲瓏引著過去。

如是,果然,又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可娘娘,竟還是沒有任何改變,皇上願意多陪的時候,卻還想著把皇上推出去。

而作為奴婢的她,又能做什麼,說什麼呢?

但看皇上怎麼說罷了。

西陵夙沒有說話,只是凝著她,直到她略低了臉︰

「皇上,臣妾的傷無礙,但,讓皇上這麼陪著臣妾,若誤了國事,卻是臣妾的錯了。」

她語意幽幽的點出這句,西陵夙的心一緊,所謂的國事,不過是和觴帝的會談,以及,在會談清楚條約細則後,將她送予觴帝罷。

彼時,他讓她信他。

假若說,那時,對這個‘信’字,沒有一個限定,那現在,他或許漸漸清楚,限定在哪了。

「皇上——」她听他沒有聲音,怯怯地又喚了一聲。

「好,朕回書房處理些國事,你好好歇著。」

他允聲,他在這,她便也睡不踏實,這,他是知曉的。

返身出得殿去,千湄瞧著皇上走遠,才想說些什麼時,卻听得蒹葭淡淡道︰

「把這些都撤了罷。本宮要歇息了,沒有本宮吩咐,不得讓任何人進來。」

這話,雖然還是蒹葭說的。

可這語意,儼然不似從前的欽聖夫人。

千湄滯了一滯,抬眼朝蒹葭瞧去時,卻只看到她平靜自若地躺到榻上,閉上黯然的眸子。

分明,還是以往的樣子。

是她錯覺了吧。

千湄吩咐小宮女收拾干淨碗盞,躬身退出殿去。

殿內攏著蘇和香,可,她確是睡意全無。

哪怕,下午,西陵夙陪著,她也沒有睡著,加上前兩日,又基本沒有睡好。但,眼下,她卻是能清醒地听著更漏聲,听著外面潺潺的海水聲,恁是沒有睡意。

在清醒中,她听到有極細微的呼吸聲,只是細微的呼吸聲,然,沒有一點步聲響起。

她知道是他,可,她沒有睜開眼楮。

直到他走到她榻前,才要覆上她的手腕時,她驟然將手腕掙出,動作之快,連他都握不住分毫。

「你沒睡?」

「怎麼,你希望我一直睡下去嗎?」蒹葭泠泠地問出這句話,「還是,你希望我永遠不要醒?」

果然,他來了。

起了疑,他又怎會不來呢?

「奕茗!」他喚出這個名字,窗外,透過紗幔拂進的月華輝映在他的面具上,只在蒼白上留下一片陰影。

而有些陰影,是再怎樣,都會存在的。

她輕輕笑出聲來,干脆坐起身,抬起臉來︰

「奕茗早就死了,在三年前的莫高窟,奕茗就死了,你忘記了嗎?尊貴的觴國國師大人。」

來人正是蕭楠,他听到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時,便知道,有些事,再怎樣刻意去隱藏,終究是不如天定。

從赤砂稟告他藥爐的問題後,他就知道,天命如此。

蒹葭笑得純真爛漫,這樣的笑容,和當初的奕茗是一樣的,只是,他沒有忽略,她眼底的冷漠。

「國師大人,究竟想利用我到何時呢?要到何時,您才滿意,才會放手?」

「你認為,我對你有的,都是利用?」

「不然呢?難道還有更好的解釋?國師大人的心里,有的,應該僅是效忠觴帝,如果真為我考慮過,當初,你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可,你有顧及我的想法嗎?從頭到尾,我都是國師準備好了,獻給觴帝的一樣貢品吧?」

她輕笑著繼續說著,眼底,卻干涸一片,除了愈濃的冷冽。

「我本來以為,這世上,待我最好的,是您,最疼我的,也是您,可惜,到頭來,不過都是假的。若不是您的這麼多年的部署,又怎會有今天的我呢?」

作者題外話︰看清楚了沒,人算不如天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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