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這般,如今的她,不會做太過分的事。
源于,洛州那回,當她甫要一個人帶著西陵夙和奕傲往安全處行去時,可,她卻是記得清楚,在奕茗飛掠而去時,西陵夙便睜開眼楮的樣子。
彼時,不光是奕傲,連她都是驚愕的。
但,西陵夙僅是默默地代替她推著奕傲往最近的農戶走去,並許了銀子,將奕傲安頓好。
一路過去,西陵夙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在奕傲進入農戶時,反是奕傲欲言又止,可,最終,仍是驀然進得農戶。
雖然,奕茗交給她的任務完成,可她卻是沒有繼續留下來。而是跟上西陵夙離開的步子,她瞧得清楚,西陵夙眼底對她的疏遠,許是由于,奕茗先前失蹤的那件事,她在他的印象里早就淪為十惡不赦之人罷。
即便,要扭轉印象很難,可若是不去扭轉,那麼,只能任憑這種印象繼續下去,那樣,是她要的嗎?
不,眼下,是難得她和他在一起的機會,她不會只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奕茗的許諾上,那樣,無疑是並不保險的。
所以,既然現在就有這樣好的機會,她為什麼不善加利用,甚至,加以扭轉呢?
于是,干脆自己提起那日的事,也將那日的情形,轉嫁到了識破奕茗和國師的私情上。
因為識破,遭到了國師的不容,求生的心切,讓她拉住奕茗,誰料到,也正由于這一拉,導致了三人都墜入海中。
即便,以往,這樣的言辭從她口中說出,西陵夙不會相信,可,擱在那一晚,在奕茗親口承認了,對國師的放不下後,這樣的言辭,不啻是可信的。
雖然,西陵夙在听完她的話後,不發一言,卻沒有拒絕她跟著他,亦因此,她才能跟著西陵夙,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管去哪,只要跟著他,再危險的地方對她來說,都是無畏的。
而沒有走出多遠,一旁的小徑上就來了一隊坤兵,顯見是來接應西陵夙的。
西陵夙在他們的護送下,往嶺南去時,她求西陵夙能帶著她,這一次,出乎意料地,西陵夙並沒有拒絕。
接下來,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次讓她出乎意料的,是在即將啟程回帝宮那一晚,她懇求西陵夙帶他離開,並坦白了自個的心意,哪怕,如今容貌盡毀,可,只要能陪在他的身邊,她願意用整個生命去愛他。
那一晚,月色如水,他的眸子里有著比星星更璀璨的光芒,這樣的光芒隨著她這句卑微的話,竟是有了一分的動容,也因著這分動容,她得了德妃的尊位,雖然,他沒有臨幸她,可卻是讓她陪在他的身邊,用整個生命去愛他。
是的,她愛他,願意用整個生命去愛。
哪怕,這份愛的一開始,是折服于他的風姿俊美。
這份愛的沉澱,是源于他的帝威凌然。
然,那個女子不善鐘情呢?尤其,還是她這般的山野女子,那人中之龍,見了,愛了,自此,便是一輩子的事。
而她亦清楚,在容貌、家世上,她沒有辦法和後宮那些娘娘一較高下,唯一能有的,便是性情了。
所以,在帝君跟前,她的性情雖不假掩飾,終是會有個底限的,但,卻在昨晚瞧到這和奕茗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茗奴的時候,險些沒有辦法自控起來。
縱然,看上去,只是容貌一樣,聲音都全然不似,甚至,連性格都完全不一樣。
可,真的不是奕茗嗎?
若說是偽裝,這一次,倒叫她真正是看不透了。
她沒有瞧到奕茗的死,听說,是死在了火炮自爆中,听說,其後接走奕傲的,也並不是奕茗。
但,且不管是不是,沒有一種偽裝是能長久的。包括,她的偽裝,也必須在時間的流逝中,變成真的,才罷。
一如現在,她起身,迎向西陵夙,她知道自個的容貌有殘缺,平素,都拿面紗遮住半邊臉頰,這樣,即便,還能瞧到一些疤痕,終究不會太過猙獰︰
「皇上,今日下朝倒是過臣妾這來?」
聲音甜美,帶著欣喜。
「昨晚下了雪,今日朕瞧著雪景不錯,想起你該是喜歡的。」
「是呢,臣妾以前在家,最是喜歡這雪景,皇上可知,堆雪人真的很好玩呢。」玲瓏的聲音愉悅起來。
西陵夙的眸光從進殿到現在,似乎就沒有朝奕茗望過一眼,只停留在玲瓏的身上,此刻,他睨了一眼,玲瓏有些潮濕的錦袍膝蓋,眉尖微揚,玲瓏順著他的目光瞧到自個的膝蓋上,抿嘴一笑︰
「臣妾去換件衣裳,再隨皇上去。」
「采女還要勞煩你多加教誨,顯見是連伺候人都不地道的。」西陵夙話里有話地點道。
「臣妾明白,只是,采女也是天性純真,想是瞧見雪景爛漫,玩了會子雪,進了臣妾這,見臣妾腿骨酸軟,沒有顧及什麼,就為臣妾捶腿了,倒真真性子率直呢。」
既然,西陵夙提了,她是不會再做掩飾。
「哦,茗奴,也喜歡玩雪?」他的語意悠悠。
「嬪妾只是出來的時候,滑了一下,手沾了些許雪罷了。」奕茗回上這句話,目光早不瞧著西陵夙。方才瞧他,僅是听到通稟後的無意識動作,卻絕非是她有意識地想瞧他,對于他,她應該已然把他視若無物。
但听他言辭背後的意思,卻顯然並非是尋常的詢問。
而手上的雪水蹭到玲瓏的錦裙後,加上殿內的銀碳暖融,此刻手心早就干燥溫暖了,只是,听著他的話語,儼然,是準備讓她一起再去雪地嗎?
果然——
「這雪其實真的很好玩,妹妹一並來吧。」玲瓏當然也听出西陵夙的弦外之音,不必西陵夙說,她自是知道該說什麼。
也因著玲瓏這一說,西陵夙的似笑非笑地默允,她沒有任何理由去明著拒絕。
即便是一場意圖月兌逃的戲,開了鑼後,總歸是要一步步往下去演的。
于是,半個時辰後,西陵夙的儀仗,就出現在擁有後宮最佳賞雪景致的香梅塢。
這里栽種著各種梅花,由于尚未到隆冬,這些梅花都只爆出些許的花骨朵,枝椏上壓著皚皚的白雪,襯著地上刻意沒有掃干淨的白雪,一眼瞧過去,真個是干干淨淨的香雪海。
只是,這份干淨,對奕茗來說,卻並不受用,一路過來的時候,玲瓏伴著西陵夙坐在帝輦上,而她自然是一路走了過來,雖然雪天的履鞋是特制的,下面有隔空的木屐板,不至于讓雪水濡濕自個的履面,但一路走來,卻極是吃力,蓮足到最後凍地發慌。
好不容易到了香梅塢,玲瓏興致甚高,西陵夙瞧著也是龍顏大悅的樣子,唯獨她若繃著臉,豈不是不好,可,她終究是笑不出來的。
如今要對他笑,也是斷無可能,她只走在他們身後,听玲瓏脆生生地道︰
「皇上,臣妾堆個雪人給皇上看,好嗎?」
「這般的雪色,只堆個雪人不是太單調了,朕小時候,倒總愛讓太監陪朕打雪仗。」
「雪仗?臣妾也喜歡呢。」玲瓏雀躍地道,「那,今日就讓臣妾陪皇上來打雪仗?不過,打雪仗,在臣妾老家,倒是人越多玩,越好呢,不如,今日就不分尊卑,不論宮女太監,都一並來玩,我們分兩隊,各守一梅花樹,那隊最先攻下另一隊的梅花樹,就算贏,贏了的那方,就請皇上頒賞,怎樣?」
西陵夙頷首。
于是,在玲瓏的分配下,她和西陵夙各率一隊,並把彼此的宮女太監順勢就分做了兩隊,請了海公公做裁判。
很不幸地,奕茗被劃到了玲瓏那一隊,宮女巧兒也劃了過去。並且,她們在這隊列中,擔當的職責是進攻的一方。
也意味著和西陵夙那一隊,必將是有更正面的沖突。
她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後,在海公公發令開始時,她想的不是怎樣攻入對方的月復地,只是思忖著往哪避最不容易被人攻擊。
可,她亦是知道,西陵夙若放過這個機會,那他就絕對不是西陵夙。
男人,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
得不到的,許是對他們才是最好的,得到的時候,又往往不珍惜。
一如現在這樣,他恨她,他糾纏著她,他用盡任何**的法子對她,實際,不正是,因為她想躲,因為她想逃,因為他以為她心里住著另一個人,才會如此嗎?
而,若她再向從前一樣,放下所有的一切去愛他,到頭來,傷得更深的,亦只有她罷了。
所以,這一次,在他第一個雪球砸中她的身體時,她沒有躲,更沒有去回砸,她的無動于衷,僅換來他更多的雪球,那偌大的雪球砸中她的發髻,她的衣襟,她的裙裾,紛紛揚揚的雪花碎開時,能覺到沁骨的寒冷,卻唯獨,她的臉,他沒有砸。
他的雪球都是由近身的小太監揉好了遞給他,本來瞧見皇上一直盯著采女砸,小太監只揉了小小的雪球,卻在西陵夙眉尖一揚,似有不悅時,下意識地只把那雪球揉大了遞過去,如此,場景變得十分異樣。
所有人的關注點都不在奪取指定的梅花樹上,而在西陵夙刻意的將雪球砸到采女身上。
玲瓏的臉色第一次有些晦暗,但,瞧著采女不躲不閃,有些憨憨傻傻的樣子,卻不禁唇角微翹。
是的,奕茗沒有躲,在第一個雪球砸上來的時候,她干脆就不躲了,他越是不砸她的臉,她卻想著,若是讓他砸中,是否,她能借機暈倒,這樣,就不用陪他耗費在這種無趣的游戲上呢?
心念一起,在他靠近她,又一個雪球準確無誤地朝她砸來時,她突然小臉一低,眼見著雪球就要砸到她的臉上,旁邊的巧兒忽然奔過來一擋,那雪球在巧兒的衣服上炸開,倒是讓她驚了一驚。
「主子,臉砸了,妝就暈了,皇上在呢。」巧兒聲音輕輕地說,瞧著其實哪怕不砸到臉,發髻被雪砸得都散開的奕茗,這樣的主子,儀態真的很糟糕。
也因著巧兒這一擋,西陵夙洞悉到了奕茗的意圖,他的眸底陰霾浮起,越是這樣,他偏是越不去砸她,只立刻換了目標,將在場的人都砸了個遍,不管是哪一隊的,他只率性往宮人臉上砸去,下手是極重的,那些宮人被砸得生疼,卻因著他的帝王,均不敢吭聲,心底,卻是怨恨起那名采女來,畢竟,眼瞧著,帝君忽然這般,必是采女哪里忤逆了帝君,惹得帝君動氣罷。
西陵夙砸得愈狠,除了玲瓏外,在場每一人都被砸了一遍,直到一聲嬌柔的聲音響起,那雪球竟是砸到了一娉婷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著了一襲淡藍的錦裙,錦裙上同色的狸毛將她的粉臉襯托得嬌艷無比,這女子,在場的老宮人不會陌生,正是汝嫣若。
她就站在那,扶著太後風初初,顯是剛轉過一簇香梅樹,不料正撞上西陵夙手中肆意亂砸地雪球,于是,下意識地,便去幫太後擋去這一雪球。
那雪球砸在她半邊的臉頰旁,碎開的雪沫子沾上她原本一絲不苟的發髻,星星點點的白色下,汝嫣若的眸底沒有任何嗔怒,有的僅是訝異,旋即,是少女特有的羞澀。
已是初冬了,再過沒有多少日子,除夕一過,按著宮里的規矩,便會迎她進入中宮。
而眼前的男子,正是為她空懸後位二年的坤國帝君。
今日,原本是太後喚她入宮,聊些即將入宮的事宜,恰好,太後近身的宮女喜碧回稟,說是香梅塢太後最喜的那支綠梅竟是開了,于是,她才陪著太後來到這兒,未曾想,不期然地,竟會踫到帝君。
只是,這樣的邂逅,相較于第一次來說,卻是失禮的。
她的手下意識地要拂去額發上的雪沫子,太後卻是執起她的手腕,笑意盈盈地朝西陵夙走去,而西陵夙也已然朝她們走來。
「皇上真是貪玩,瞧瞧,把汝嫣家的小姐嚇到這般。」風初初的語意里帶了嗔怪,她的目光自然沒有錯過,站在一旁,渾身最為狼狽不堪的那名采女。
而在場其他的宮人,臉上都砸滿了碎沫子,身上,倒還算是干淨。
看來,這名采女,真的獨得‘聖意’呢。
尤其那容貌,讓風初初只在心里,‘咯 ’了一下,面上,當然還是不會露出絲毫的端倪來。
早就听說,西陵夙回宮,帶回了這樣一名相貌酷似欽聖夫人的女子,但,在替西陵夙接風的宮宴上,她卻是沒有出席的。
那一晚,大抵都是諸妃邀寵,哪怕要瞧這名新入宮的采女,又何必急于一時?
眼下,不是一個更好見到的契機嗎?
當然,這份契機,帶著刻意為之的巧合。
這樣的巧合,亦是她所要的。
「是朕大意了,疼麼?」
這聲音十分溫柔,溫柔得仿似能將這場積雪提前化去一般,也是這樣的溫柔,讓汝嫣若染紅了雙頰,螓首甫低︰
「不疼。」
她的聲音很低柔,西陵夙執下自個的汗巾,愈加溫柔地替她拂去額發上的雪沫子︰
「是朕不好……」
「呵呵,皇上這樣,真是讓旁人看了羨慕呢。看來,今日哀家讓汝嫣姑娘陪著賞梅,倒還真是來對了。也罷,皇上,這里離乾曌宮不遠,好歹讓汝嫣姑娘換身干淨的衣裳再出宮罷。」
「太後,不必這麼麻煩,這衣裙不過是濕了些許,一會子就干了。臣女——不打擾皇上賞梅的雅興了。」汝嫣若低低地說出這句話,臉頰越發地紅了起來。
「這怎麼是麻煩,再過幾月,你就是皇上的皇後了,但,再過些日子,可是連見面都是不能了,這該算是正式入宮前,為數不多的見面了呢,皇上,還不帶汝嫣小姐到你宮里,讓司衣司送身干淨的衣裙過來換下,呵呵。」太後拍了拍汝嫣若的手,只吧她的手遞到西陵夙的手中。接著瞧了眼玲瓏和奕茗,「皇上的兩位嬪妃,不如就陪哀家賞梅罷。」
「是。」玲瓏應聲,奕茗也跟著福子。
瞧著西陵夙牽著汝嫣若的手,款款離開,那樣的景致,似曾相似。
是啊,那一年的選秀,他不也是這樣牽著汝嫣若,一路行去嗎?
帝王的身邊,從來不缺姿色出眾、才藝出眾的女子,這樣也好,至少在今日,他不會再來尋她的不是了。
只是身上的雪水漸漸暈開,被風一吹,倒是起了些許的冰凌子,沁進衣裙中,是冰冷的,這樣陪著太後賞梅,無疑很是難耐,但,再難耐,卻是必須要去做的。
「茗采女是皇上秋狩時帶回宮的?哀家倒是第一次見呢。」風初初的目光睨了一眼俯身走在玲瓏身後的奕茗,道。
「是。」這一次的進宮,不似以往,西陵夙對尚宮局都沒給出她的身世,也正因此,實是讓宮里的人頗多揣測的。
「不知茗采女的家人,今又何在呢?」太後徐徐問出這一句。
「回太後的話,嬪妾沒有家人。」以茗奴這個身份來說,沒有家人顯見是最好的。
而這個茗奴,卻並不會是她的真正身份。當然,她的真正身份,如今也沒有必要在後宮顯露出來。
這樣,她離開的時候,才能徹底。
「哦,原是孤女。不過,茗采女的樣子卻頗似昔日的純端皇貴妃。」太後若有所思的點出這一句,「純端皇貴妃可真是個好姑娘,一心總是為他人著想,只可惜,紅顏薄命吶。」
純端皇貴妃,這個謚號真不錯呢,可見那時,西陵夙便對她的品行起了質疑,越是執意,在謚號的冊封上,便越有計較。
西陵夙是一個猶喜正話反說的帝王,這點,她早該清楚。
語音甫落,太後的尾音里似是帶了些許的哽咽,一旁的喜碧忙寬慰道︰
「太後,自純端皇貴妃去後,您一直為她佛前禱告,想來皇貴妃若在天有靈,也必會感念太後的。」
這一來一往的話語,卻沒有讓奕茗的神色有任何變化,她只是陪在身旁,小心翼翼地走著,太後復睨了她一眼,便對玲瓏道︰
「德妃,瞧著采女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一會若著了涼,可就不好了,如今,後宮中,你的位分最高,對這些新來的嬪妃也該多多照拂才是。」
「太後教誨,臣妾謹記了。」玲瓏應聲,語意卻又是一轉,「只是,陪同太後賞花,是嬪妾等的幸事,又怎能因著風寒,就退卻呢?」
這話前半句是恭敬的,後半句,卻儼然指出是太後讓她們陪著賞花,方延誤了奕茗去換衣裳。
入宮不過短短一年的浸潤,哪怕山野女子在這樣的環境中,卻都一步步地被同化。
而太後又怎听不懂呢?然,風初初微微一笑,干脆應下︰
「這般說來,確是哀家的疏忽了,也罷,讓茗采女坐哀家的肩輦回去,早早換了衣裳,免得著涼。」
這一語,對奕茗來說,不啻是種殊榮,只是這種殊榮的背後,徒添的,不過是是非罷了。
但,這些是非對她來說,卻是不足為懼的。
是以,她並不婉拒,借太後的肩輦回到碧水宮時,巧兒忙吩咐另外一名宮女卓雅準備好熱水。
雖然殿里沒有銀碳取暖,可有熱水,也是好的,月兌下滿是冰渣子的裙衫,她摒退宮女,讓自個趕緊埋進木桶里。
裊裊的熱氣下,唯有自己能瞧到,雙腿隱秘處的不堪,些許的不堪一觸到水,就生疼起來。
這樣下去,長久不是個辦法,她是否該利用有限的資源,給自個調配些藥膏呢?畢竟,太醫院哪怕能要來傷藥,卻都是治標不治本的。
神思間,听得紗幔外,傳來巧兒的稟報聲︰
「主子,劉太醫來給主子診脈了。」
奇怪,她沒有生病,倒卻是有太醫前來診脈,不過,瞧這樣子,不像是太後吩咐的。
畢竟,用肩輦送她回宮,已是莫大的殊榮,以太後之尊,又何必再多此一舉呢?
至于玲瓏,表面上沒有什麼,可也沒有道理,對她如此上心。
難道說——
她斂回思緒,只要是涉及他的好,她都不願讓自個多去想。
「讓太醫稍後,我馬上出來。」
起身,快速擦干淨身子,換上厚厚的錦袍,走出殿去時,劉太醫早奉命候在那,按著規矩,在她的手腕上覆上一塊絲帕,再行診脈,診得倒很是仔細,半盞茶的功夫,方道︰
「主子的玉體安好,只是體質偏寒,加上今日又被雪水侵襲,雖沒有染上風寒,還是得調理防範一下,微臣給主子開貼方子,以後每三日,微臣就會來給主子診脈,調理主子的玉體。」
「劉太醫,你是奉誰的旨意過來?」
這劉太醫並不眼熟,當初,她是夫人的尊位,和采女的位分所能使的太醫自然品級是不同的。而,傳太醫來替她診治的人,該是只把這旨意傳到太醫院,再由太醫院遣了人來。
「微臣是奉了鄧公公的吩咐來替主子調理玉體。」
果然如此,鄧公公的吩咐,自然是西陵夙的意思。
「我的身子一直還算是好的,劉太醫不必這麼費心每隔三日來開一貼方子。」她自己本身就精通醫理,又何必要勞煩劉太醫呢?
「這——主子有所不知,皇上的意思,是希望主子能盡早為皇上孕育子嗣呢。」劉太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子嗣?!
這兩個字落進奕茗耳中,無疑只讓腦子轟地一聲,西陵夙竟然想讓她為他誕下子嗣?
怪不得,路上甫放過她,回宮後就這般的強佔。
然,後宮雖然嬪妃不多,可願意為他誕下子嗣的,卻是大有人在,更何況,開了春,便是迎娶汝嫣若進宮之時,隨後,按著慣例,在新帝繼位的第二年,同樣會廣選秀女,是以,要尋誕下子嗣的女子,又何必輪到她呢?
看樣子,西陵夙是打算用這種法子捆住她,等她若懷上了他的孩子,為了孩子,想必,她都不會再像如今這樣了罷。
可,她又豈會讓自個有機會去懷上他的孩子呢?
倒是劉太醫的話,讓她神思驟然清明,早在先前,她就該想到這麼去做了。
現在方想起來,她真真是愚鈍了,遂不再說話,只在劉太醫準備去開方子的時候,輕聲︰
「太醫,還請在這次方子里,能開一味益母草。」
「主子要這何用?」
「太醫有所不知,我體寒,是以,每月的月信來時,都需這味草藥,方能讓自個不那麼難受。」
「微臣明白。」劉太醫領命退下。
奕茗卻是唇邊浮起淡淡的笑意,不過半個時辰,劉太醫開的藥便熬好端了上來,奕茗接過喝下,遂說身子倦了,只將巧兒、卓雅摒退。
而她在殿內,雖沒有銀針度穴,可以她對醫理的修為來說,縴細的指尖卻有著相似的功效,只迅速地在幾處要穴上游走一遍,算算時間,日子其實也是差不多了,如此,便是催化一下。
縱然這麼做,對氣血很傷,可,卻能讓她不必再受折磨,也不必懷上他的子嗣。
太醫若來診治,也僅是她的月信受了寒氣,淋灕不斷罷了。
這般想時,她方安然地躺下,果不其然,待到晚膳才過,彤史便來傳她前往雨露殿伴駕,今晚,西陵夙仍是翻了她的牌子。
不過這一次,她卻是很快的洗漱完畢,還遵著彤史的吩咐,換上,司衣司新裁的桃紅色紗裙,外面裹了厚厚的大氅嗎,坐著承恩車送到乾曌宮的雨露殿前。
今晚,又下起了雪,她進到殿內時,眉嫵上得前來,替她寬去大氅,西陵夙還沒有在殿內︰
「主子,皇上尚在御書房,還請主子稍候。」
她沒有出聲,只漠然地走到內殿,坐到龍榻上候著,其實,在其他方面來說,他誠然是一名出色的帝王,只是,也正由于這份出色,不管怎樣,她都不會容許自己再有任何將斷不斷。
在出色的帝君跟前,唯有江山社稷才是最重的,其他的東西,都不過放在被摒棄的位置。
而她,就是他曾摒棄過的東西。
更漏聲慢慢響著,殿里真是暖和,不自覺的,她將臉靠在床柱上,那些雕龍的圖案其實咯在臉頰旁是疼痛的,但,卻不會妨礙她稍稍的休憩。
她的頭抵在那,迷迷糊糊中,仿似有人走進殿來,步子卻是極輕的,她下意識地一個驚醒,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他。
他的神色很是疲憊,甚至連朝服沒有換下,就走了進來,瀲灩的眸光看到她戒備的神色時,只愈發收緊,薄唇微揚︰
「別再使什麼心思來躲著朕,你的任何伎倆,只會加重朕對你的懲罰!」
「皇上這話說得真沒意思,放著賞心悅目的不去瞧,偏是要來作踐我,難道,這樣對皇上來說,才有征服感?」
他走近她,鳳眸底卻蘊了一絲涼薄的笑意,她儼然也察覺到自個被驚醒時,沒有思考就出口的失言,可話既說了出去,又怎收得回呢?
「怎麼,吃味了?對,朕確實很喜歡汝嫣若,在她進宮之前,朕才會讓你這樣卑賤的女子侍寢!」
「皇上的品味果然是獨特的,放著宮里尊貴的娘娘不要,偏是好卑賤的女子。」很奇怪,明明知道,說出這樣的話,自己的心里也不見得舒坦,卻還是這樣地頂撞他,而他听她這麼說,哪怕,俊顏上依舊在笑,心里,一定是氣的吧。
「因為,對卑賤的你,朕才可以嘗試些不同尋常的燕好方式,朕怎麼會忘記,你曾經受了太後的吩咐,往那青樓里去研習技巧呢?這些技巧,朕如果不享用,豈不浪費?」
他欺身上來,解開腰帶,就把她的手順勢地縛在龍榻的桿子上。
「放開!」她厭惡他用這種法子來折損她,可她的力氣抵不過他的,他用身子死死壓住她,不顧她反抗,依舊把那腰帶將她的兩手縛住。
這樣的姿勢是屈辱的,就好像被人囚住的樣子,而她的身子在他的跟前,一覽無余。
修長的指尖從她的胸前滑過,解開那桃紅色的薄紗,曼妙的**出現在他的眼前時,依舊是讓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知為什麼,自從搶佔她以後,哪怕,再怎樣告誡自己,她的身體不干淨,可,對于這具身體的迷戀程度,卻連他自己都是吃驚的。
畢竟,這幾次的臨幸,她幾乎沒有任何討好他的動作,最多的,不過是開始還反抗著他的侵佔,到後來,就如同沒有知覺的死魚一樣躺在他的身下,任他為所欲為,這樣的情形,卻讓他這般的沒有辦法抑制。
他的吻從她的頸部流連,接著,徐徐往下,他猶記得,昨晚些許的前戲,讓他進入都不那麼困難,而她似乎也沒有那麼疼痛,只是,最後,仍在他的殘暴下,滲出血來。
而受傷,這顯然是太醫無法去瞧的,太醫能瞧的,也不過是好好調理她的身子,讓她能盡快懷上他的孩子。
或許,唯有孩子,能讓她放棄再次逃離他身邊的念頭。
作為運籌帷幄的帝王,要揣測出她的心思,並不難,難的只是,哪怕他揣測得出,但,他做不到放手。
她在他身邊一日,這種執念就會愈深。
即便,她不愛他,沒有關系,她愛他的孩子,也一樣。
今晚,他其實並不會再佔有她,只是,擔心她的傷口有沒有好好處理,才翻了她的牌子,另一半的原因,也實是由于,他不想再臨幸後宮任何一名女子。
一年的麻醉,已經夠了。
再多,他勉強不了自己,也騙不了自己。
現在,他的手順著她的薄紗移到她的褻褲,輕輕一拉,她的褻褲就松去,而這一次,她卻沒有反抗,瑩白的雙腿都沒有刻意的並攏,只隨著他的指尖移到她的,她的唇邊蘊起冷冽的弧度,而他在下一刻,也意識到了什麼,指尖殷紅一片,不是傷口滲出的血,竟是她月信來了。
「皇上,看來,有段日子,我不能伺候皇上,還請皇上放開我吧。」她語意悠然,雙腿在他的神色一變後,微微收攏。
卑賤到,擺出這樣的姿勢,讓她的忍耐,快要瀕臨極限,可,西陵夙卻是淡淡一笑︰
「即便你來了葵水,每晚,朕都會翻你的牌子,你也只能躺在朕的龍榻上,直到朕對你厭倦為止,所以你與其想用什麼其他法子來讓朕不能臨幸你,不如想想,怎樣讓朕對你的身體失去興趣,譬如,為朕懷一個孩子,然後失去這曼妙的身段,朕才會考慮,還你要的清靜。」
「休想!」沒有任何考慮,月兌口而出的,就是這句話,覺到他的眸光一黯,她轉了言辭,「我只答應隨你回來,沒有答應為你誕育子嗣!作為帝王,一諾千鼎。難道,你又想出爾反爾,用其他人的安危來脅迫我?」
當初,她答應隨他回來的條件,便是從今以後,別再用任何人的性命來脅迫他,在他當政一日,也必須護得一日未晞谷的安寧。
可,在上次強佔她時,他卻已出爾反爾。
如今,既然她被他識破,對他的得寸進尺,她難道還要因著脅迫,逆來順受嗎?
其實,隨西陵夙回帝都這段日子,如果蕭楠願意,足夠向觴帝求援,哪怕,蕭楠沒有這麼做,西陵夙也絕不會再冒然去往那邊,用蕭楠脅迫她。至于奕傲,蕭楠答應她的,也定是會做到的。
所以,與其說因脅迫,逆來順受,不如說,哪怕她再排斥、抗拒,始終,她的心,對他做不到徹底的拒絕。
畢竟,愛,不是說收回,就能收回的,否則,在生命消逝的時刻,她不會說出那一句話。
真可悲。
她能做的,僅是讓自個徹底對他失望,讓他徹底對她厭惡,在傷害中,斷去這段孽緣。
傷害——曾幾何時,竟只剩下傷害!
「好,朕不會再用任何人來脅迫你,但朕對這葵水沒有任何的避諱……」他欺身壓在她的身上,語意冰冷地說道。
自古,女子的葵水被視為不祥,在葵水期,更是男子極其避諱行房的時間,沒有想到,他竟是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累了,今天一天,我很累,還請皇上,容我歇一晚,可以嗎?」她的聲音軟了下來,不知怎麼回事,她的頭暈得厲害,他這麼壓在她的身上,更讓她很不舒服起來。
他這才意識到她的臉色,其實從他進來開始,就一直不太好,手覆上她的額頭,掌心是灼燙的。
那個昏庸的太醫,竟然回稟說,她的身子一切安好,沒有受寒。
他忙拉過一旁的錦被,捂在她的身上,她的臉卻是用力一掙,要掙開他覆著的掌心︰
「要朕放你一晚,可以,給朕乖乖地躺著,不要亂動!」
他發狠地說出這句話,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在雪地里堆雪人,只為了延緩去玲瓏那的時間,讓玲瓏不悅在先,又用冰冷的手去替玲瓏捶腿,生怕,玲瓏會容下她,給她好日子太久嗎?
他是瞧得清楚她的心思,她圖的,概莫是讓整個後宮與她為敵,然後設計來陷害她,到那時,他不得不處置了她,才是她要的吧。或貶入冷宮,或驅逐出宮,總之,就是不成為他的女人!
這般想著,掌心的力度卻是溫柔的,只是聲音甫響起,帶著煩躁︰
「傳傅院正!」
外面傳來海公公的應聲,早知如此,下午就該直接讓傅院正過去,繞了太醫院,反是讓那些個沒眼色的太醫,胡亂派了名庸醫!
還讓她生出葵水的事來糊弄他。
越這麼想,看著她難受地樣子,他的話卻是說不重的,只翻身從她身上下來,再小心翼翼地用錦被捂住她的身子。
殿外,復響起細碎的步子聲時,卻是海公公一溜小跑進來︰
「回皇上,傅院正眼下正在儀瀛宮。」
儀瀛宮是胥貴姬的住所,西陵夙眉心一蹙︰
「胥貴姬怎麼了?」
能驚動傅院正過去的事,顯然不會是小事,而是事先沒有稟報于他,只可能是——
「回皇上,胥貴姬懷得龍嗣了!」海公公躬身,尖細的嗓子清楚無比地稟出這一句話來。
這對于膝下尚無子嗣的西陵夙來說,意味著什麼,自然是清楚的。
而胥貴姬是胥司空的千金,家世背景顯赫,這一胎若一舉得男,對整個坤朝來說,意味著什麼,也是再明白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