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天,錢多貴忙著造槍,李青林則忙著準備結婚。
衛三丫是童養媳,在本地習俗里童養媳圓房也要按照姑娘出嫁一樣辦。衛三丫要回到自己娘家,必須在家住一晚,第二天再被轎子抬到李萬祥家成親。日子已經訂好,李青林被派到衛三丫家聯系她出嫁的事情。
到了衛三丫家一看,李青林才知道衛三丫不可能在家住了,因為她的家只剩下牆壁,連屋頂都已經沒有了。
衛三丫的父親種地也掙不了幾個錢,家里又沒個女主人照顧,衛三丫一個姐姐早就嫁了人,還有一個在家中,可以說這一家兩人口都指望著衛三丫父親一個人。衛三丫的父親這幾年身體不好,本來就家徒四壁,現在更是雪上加霜,今年春天糧食不夠吃,家里早吃上野菜了。
屋頂的椽子早幾年就該換,可衛三丫家連吃飯都成問題,沒有錢更換,去年底的一場大雪,房頂終于被壓塌,現在衛家人住在搭在院子里的窩棚里。
知道李青林馬上要成為衛三丫的丈夫,衛家人很高興。李青林看著衛三丫病怏怏的父親,面黃肌瘦的二姐,李青林嘆了一口氣,留下口袋里幾塊大洋,回家了。
李青林走出沒多遠,衛三丫的父親從後面追了上來。他流著淚遞給李青林一個藤手鐲,對李青林說︰「青林,我這做父親的對不起三丫,從小我就把她賣給人家做童養媳,現在她就要成親了,我也拿不出什麼送給她。這副藤鐲子不值錢,是三丫娘留下的,那一只我讓她姐姐帶走了,這一只就留給她做個念想。三丫從小就乖巧膽小不多事,你們家是好人家,我求你以後好好待她,我就是死了也就瞑目了!」
李青林仔細收好這個藤手鐲,向衛三丫父親鄭重地保證︰「叔,你放心,今後有我一口吃的,我一定分她半口。」
衛三丫的父親听李青林作了這樣保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三丫有福了!三丫有福了!」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和衛三丫父親分別後,李青林步履沉重,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回家的路上,李青林听到有人在後面遠遠地喊︰「李青林,你等等!」
這個人李青林並不認識,估計是這個身體原主人的熟人,李青林不敢亂說話,轉過身來微笑著迎向那個人。
來的這個人是個中年男子,他中等個子,梳了一個分頭,穿一件青色長衫,他身體雖不壯但是顯得很精神,看上去象一個白淨斯文的老師。
李青林不知道來人的名字,只好向他鞠了一躬,含含糊糊地說︰「先生好!」來人遞了一張紙給李青林,開口道︰「李青林,學校有一個通知,你過幾天要去參加考試。」
李青林自過年以後再也沒去過學校,現在怎麼還要去考試?
那份通知印是油墨印的,印在一張很粗糙的白紙上。通知內容為︰「達啟者︰謹遵縣府《萬安縣各小學校畢業考試通知》之規定,本校本學期定于國歷六月六日在我校本部舉行小學畢業考試,滋通知李青林同學及時參加是幸。豫省萬安縣縣立文廟小學校。民國三十四年×月×日」。
李青林正低頭看通知的時候,旁邊走來一個農人,他向中年男子熱情地打招呼︰「劉先生,今天怎麼有空下鄉玩啊?」
這個劉先生苦笑道︰「我哪有心思玩啊!省里今年規定,今年凡是國民教育達標的縣省里都將要重獎,所以縣里規定下面學校的畢業生人數必須達標,我這不是急著趕時間到各家去把考試通知送到學生手里麼。」
李青林聞言不禁莞爾一笑,即使是在民國時期,也不乏面子工程和重點工程,自己都這麼長時間沒上學了,因為自己在縣里注冊了學籍,學校為了達標還是通知他參加畢業考試。
文廟小學畢業考試的科目是國文、數學和社會三科。李青林有空的時候除了練練武,就是拿起前任主人的書籍和文具讀書寫字。對于此時的小學國文、數學李青林自然是不在話下,而社會一科則是一竅不通。他有點遲疑地問劉先生︰「我這麼長時間都沒上學了,考試能通過嗎?」
劉先生拍著胸脯道︰「你只要去了,我包你畢業考試通過。」
老師敢說包考試通過,那就一定能通過。此時小學畢業考試不可能集中進行,老師所說的保證無非是泄露題目,或者提供答案,要麼在批改考卷的分數上做文章,李青林焉能有通不過的道理?于是李青林說︰「那我就去考試。」
雖然李青林已經肯定地說去考試,劉先生還是有點不放心,臨走時還一再叮囑︰「青林,如果我們學校畢業學生少了,縣里可就要給學校裁員,到時候你一定要去考試啊!」
畢業考試的日期還遠,由于有了劉先生的保證,李青林也不需要準備什麼。李萬祥他們忙于下地春耕,劉秀珍指派李青林專門準備婚事。
李青林將那只藤鐲子交給了衛三丫,衛三丫拿著母親的遺物,覺得拉住了母親的手,對著這只藤鐲子衛三丫無聲地哭了半天。其實衛三丫已經記不起來母親的真實模樣,從小在李萬祥家做童養媳的衛三丫一直渴望母愛,她夜里做過無數次夢。在夢中夢總是有一個女人親著自己愛著自己,而那個女人的臉總是看不清,每次夢醒時分衛三丫都是淚流滿面。
衛三丫結婚前一晚居住的人家已經定了下來,那就是周德中家。周德中的老婆衛氏是衛三丫的遠房姑姑,在當地風俗中,幼時失親的姑娘以姑、舅家作為娘家出嫁的不在少數,當李萬祥向周德中提出這個願望時,周德中和老婆馬上就應承下來。
周德中的老婆只是衛三丫的遠房姑姑,可她心地善良,她見衛三丫沒什麼嫁妝,就給她買了一根扁擔、倆只紅漆木盆和一個紅漆馬桶。
這三樣東西在本地姑娘嫁妝里是必備的物品,而且每樣都有個說法。木盆和馬桶叫「子孫盆、子孫桶」,抬到夫家時里面還要放染紅的熟雞蛋、紅棗等,寓意新娘會生育;這扁擔是岳父送給丈夫的,意味岳父將管教權交給女婿。姑娘嫁到夫家,即應該受到夫家管束,如果在夫家不孝敬公婆、好吃懶做、虐待子女,丈夫就可以拿扁擔教訓她;若是婦女不守婦道、偷人私奔,丈夫甚至有權拿扁擔將女人打死而不需要償命。
李青林拿自己的錢給衛三丫買了兩只紅漆大木箱,兩床棉被做嫁妝。其他如租轎子、請吹嗩吶的、買米面肉菜等事情李青林一件一件辦好,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等圓房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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