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的自行車之都如今已演變成機動車之都,路就那麼寬,車越來越多,首都漸漸被人戲稱為「首堵」,二環路,一輛金屬質感很強的銀色奔馳跑車隨車流緩慢行駛,無論多麼牛叉多麼昂貴的跑車,在北京城除了用來顯擺或引誘寧願坐名車里哭的拜金女,真沒其它實用價值,開車的人二十五六歲,短發,國字臉濃眉大眼,顯得精干,又英氣勃勃,名車再加從頭到腳的阿瑪尼牌子貨,渾身洋溢容易使女人拜倒的迫人氣勢。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所言不虛。
王霸氣息再如何泛濫的猛男若灰頭土臉衣不蔽體,幾乎沒啥慧眼識人的伯樂認為他根骨奇佳必有出頭之日,所謂金子擱哪都發光,多數時候僅僅是一句庸人掛嘴邊聊以自慰的口頭禪。
兩公里的路,走走停停磨蹭七八分鐘,奔馳跑車終于拐入王府飯店前的停車位,氣質不俗的男人對北京交通深感無奈推門下車時,飯店門前有些混亂,囂張的西裝男使勁推搡寸不識好歹的陌生青年,反被頂回來,一個趔趄,跌坐地面。
葉崢嶸紋絲未動。
西裝男像只被狠狠踩住尾巴的貓,咬牙切齒跳起來,不管周圍多少人,多少雙眼楮看著,憋足勁揮拳,角度刁鑽動作凶猛,儼然斗毆經驗豐富的老手,多數人錯愕,幾個明星頗感意外,不知所措。
這麼凶悍的一拳砸下,膽小的小女生尖叫出聲,似乎下一刻,挨揍的家伙不頭破血流也必定鼻青臉腫,令人意外的是,西裝男的拳頭硬生生停在空中,人們凝神細瞧,葉崢嶸只用兩根指頭捏住西裝男手腕,隨意自然,仿佛從未動彈。
腕骨處劇痛鑽心,西裝男齜牙咧嘴瞧著近在咫尺一雙冷森森黑眸,莫名其妙心虛,他在北京扎根前走南闖北見識幾個有類似眼神的男人,無一例外沾染滿身血腥味的狠茬子,想到此處,臉上橫絲肉跳動,色厲內荏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誰?」
葉崢嶸冷笑,不屑一問。
北京城最有權勢一伙人全踏入過葉家宅子的書房,跟老爺子下過棋喝過茶,有必要問眼前這白痴是誰?
西裝男吃虧,兩名保安忙幫著拉拽葉崢嶸,場面越發混亂,這時人圈外傳來聲音「怎麼回事?」
眾人聞聲側目,開奔馳的男人擠進來,西裝男後邊穿短裙黑絲的妖媚女明星一愣,瓜子臉立馬綻放燦爛笑容,搞得旁邊大老爺們腎上腺激素激增,心跳加快,口干舌燥,不愧是明星圈里公認的狐狸精,這一笑遠勝偉哥的催情效果。
「黎大少,真巧啊。」
妖媚女人的聲音同樣**,氣質出眾的男人推開兩名拉扯葉崢嶸的保安,漫不經心看向說話的女人,嘴角勾勒一抹飽含公子哥倨傲的淡笑,道︰「原來是冰美人,陳導劇組里的腕兒湊齊了,巧,實在巧。」
男人說話間搭住葉崢嶸的膀子,語調陡變「就算全是腕兒,沖我兄弟得瑟,有些過分吧?」
陰陽怪氣一句話將男人骨子里的傲氣和霸道展露無遺,搞得保安們沒敢輕舉妄動,氣氛凝滯。
「這……」
妖媚女人啞然,無言以對,西裝男想放狠話,尖細鞋跟重重刺他腳面,忍受腕骨劇痛滿頭冷汗的他從妖媚女人投來的眼神察覺一絲端倪,暗暗驚訝,尋思莫非遇上厲害角色?而後更令他驚訝的一幕出現,眾目睽睽,他老板常常軟語討好的名女人竟然低三下四賠禮道歉。
西裝男目瞪口呆,不知自己手腕什麼時候被松開,直到兩個陌生青年漸行漸遠,才回過神,趁保安開路走向停車場的工夫,小聲問︰「冰冰姐,那人什麼來頭?」
「黎援朝……」女人望了眼走遠的兩人,神色復雜。
西裝男下意識哦了一聲,旋即大驚失色,那個冷汗直流喲。
黎援朝…….他老板見了得放段裝孫子的牛人,據說京城喜歡泡女星被媒體冠以「京城四公子」四個有些道行的富二代,比起這個黎援朝就是渣!
距離王府飯店不遠,街邊陰涼處,趙晨子瞪大略微紅腫的雙眼,凝視兩個蹲馬路牙子上抽煙看街景聊天扯淡的高深男人,王府飯店門前發生的一切,她瞧得一清二楚,冰美人多年前以一部清宮戲嶄露頭角如今正大紅大紫,怎會沒幾個強硬後台,面對他倆卻像待宰的羔羊,底氣全無。
他倆到底什麼人?
無助孤單的趙晨子惴惴不安琢磨。
當名叫黎援朝的拉風男人走近她,遞來一張名片,笑呵呵叮囑她明天打名片上的電話,準備好做星光公司的簽約藝人,她徹底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好久才問有啥要求,有沒有亂七八糟的規則。
黎援朝擺手一笑,轉身摟著葉崢嶸膀子,走向路邊車位銀色奔馳跑車。
趙晨子難以置信,為了減輕家里負擔,為了供兩個弟弟讀大學,不得不憑借自身唯一的本錢來北京闖蕩,做群眾演員,參加選秀,一次又一次遭遇骯髒規則,最終明白干這行沒點背景,不願在導演床頭賣力就甭想在鏡頭前露臉。
她幾近放棄夢想的節骨眼,一張名片,一個機會,如此簡單擺在面前。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切身體會其中美妙滋味的趙晨子覺得自己好似做夢,輕咬嘴唇,深深望一眼穿迷彩服的雄健背影。
…………………
「你小子平白無故幫個陌生人,不會是想上人家吧?」
黎援朝熟練使用刀叉,切了片牛排送入口中,笑眯眯凝視對面的葉崢嶸,說話方式如切牛排似的直來直去,哥們面前,他無需繞彎子,裝貴族優雅,擺公子哥架勢,往深處想,他這哥們再怎麼不招葉家人待見也是葉家血脈,值得放下架子深交。
「我沒你那麼不堪。」
葉崢嶸笑著回敬一句,端起起杯子,抿一口味道純正的藍山咖啡,他對西餐沒多大興趣,經常和哥們來這家坐落于國子監街箭廣胡同旁名為「秀冠」的咖啡廳,完全因為喜歡這兒復古氣息濃郁的環境,炎熱夏季,感受室內清涼與安靜,瞅幾眼頂棚敦煌飛天彩繪,別有一番滋味沁入心間,通體舒坦。
「你真要和家人對著干,去讀大學?我家老爺子常夸你,說你是當軍人的好苗子,進部隊模爬滾打幾年,前途一片光明,你小子慎重考慮,人這輩子,一步走錯,步步錯。」黎援朝邊吃邊說,含有深意的眼眸凝望葉崢嶸,憑葉崢嶸無可挑剔的自身素質和老一輩關照,進入部隊簡直如魚得水,打破近些年七大軍區幾個優秀年輕軍官創造的升遷紀錄並非難事。
「咱們從小玩到大,你了解我,從不順著他們的意思做事,我就是我,他們怎麼想怎麼計劃跟我沒關系。」葉崢嶸緩緩靠住椅背,發小的好意他明白,可他怨恨背後的家族,不想沾家族的光,更不想把命運交給自己怨恨的人去安排。
男人…….用自己雙手打拼一片天下才算爺們,才算對得起九泉下的母親,葉崢嶸此刻神情倔強且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