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大少 第十一章 剪不斷,理還亂(四)

作者 ︰ 葉蒼涼

第十一章剪不斷,理還亂(四)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

這說法,有點道理,也確實切合共和國改革開放三十年的巨大變化,趙沉浮父母就從三十年前開始講,講新豐酒廠,講他們的遭遇,講他們的人生感悟,回味前半輩子的坎坷艱難,言語間充斥惋惜,無奈。

酒廠由興到衰凝聚兩口子極大的情感。

對于富人,工作或許僅是消遣打發時間,生活中可有可無的調劑品,對于普通人,一份工作往往決定他們的人生,決定一大家子的命運。

如果酒廠一直紅紅火火,如果沒有下崗大潮,當年屬于酒廠技術骨干的兩口子怎會淪落至如今地步,兒子趙沉浮又怎會頂著貧困生的大帽子讀完中學走入大學,成為無數小屁孩的笑柄,兩口子唏噓嘆息,心懷自責。

說完酒廠,這頓午飯也悄然進入尾聲。

桌邊年輕人包括趙沉浮都不知怎麼接話,畢竟那個年代離他們太遙遠,兒時零零星星的記憶模糊失真,更別提有什麼發人深省的感受,包房異常安靜,葉崢嶸夾個水晶煎餃,送嘴里,慢慢咀嚼,同時思考。

「叔,阿姨,酒廠的命運不全掌握在我們手中,得看它有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這幾天我們去酒廠瞧瞧,順便和酒廠管理層談談。」葉崢嶸並沒有因為兩口子對酒廠的感情深厚而拍胸脯保證什麼。

給心愛女人一句承諾,尚且深思熟慮,怕食言,何況外人。

飯後喝了壺茶,葉崢嶸喚來服務員結賬,花費兩千多,趙喜柱和老婆見兒子的同學眼皮不眨付錢,比公款吃喝給錢還利索,又是一番感慨,兩口子走出酒店的門,仍替葉崢嶸心疼兩千塊錢。

兩千塊,趙家五口人能省吃儉用四個月。

葉崢嶸開車送趙家三口回去,依然沒走進破舊的筒子樓走進趙家的門,在樓下婉拒了趙喜柱的熱情邀請,被婉拒時趙喜柱眼底閃現一抹輕松,不是他不好客,是那寒磣破舊的屋子連個供客人落腳的地方都沒啊。

趙喜柱和老婆先上樓,葉崢嶸轉身對趙沉浮道︰「沉浮,要麼給你在酒店開房間,省的和家人擠。」

「不用,好不容易回來,我多陪爸媽爺爺女乃女乃聊聊。」

趙沉浮笑著搖頭後快走幾步緊隨父母身後,那十幾平米的小屋再如何破爛陳舊,亦是趙沉浮無法割舍的溫馨港灣,葉崢嶸目送一家三口進樓,忽然想起台灣潘美辰那首傳唱多年的老歌。

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起它。

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

趙沉浮心中的家多半是這樣,葉崢嶸仰臉凝望破舊的紅磚筒子樓,竟有些向往,淺淺笑容透著些許滄桑苦味,他已記不清多久沒睡過家里的床,沒感受家的溫馨,家似乎離他很遙遠很遙遠。

「羨慕小天那犢子啊」

葉崢嶸輕嘆一聲,拉開車門上車,這麼多年,將軍營當成自己的家,視戰友發小為親人,直到此時,驀然發覺生活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溫馨。

小城的街道,牧馬人速度不快,落下的車窗內,堅毅面龐清晰呈現在路人眼中,多愁善感的女孩大十之**會為這帥氣面龐泛起的憂傷而莫名心疼。馬路反向行車道邊,一輛掛京字牌的獵豹越野車談不上扎眼,隔著貼有反光膜的車窗玻璃,一雙溫婉如水的眸子久久凝視牧馬人的車窗內,直到那張牽腸掛肚的面龐月兌離視線。

暗戀的滋味,淒苦且迷醉,飲鴆止渴一般,明知是毒,卻割舍不下。

一個女孩暗戀一個男孩三年,常人怎能體會其中的苦楚心酸,從西京一路小心翼翼跟蹤到新豐的蔣薇薇,醞釀一肚子話,卻沒勇氣直面拒絕過她的人,眼睜睜瞧惦記三年多的人,再一次與她擦過。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

而是想你痛徹心扉,卻只能深埋心底。

至今不知該署名何人的詩句,蔣薇薇此刻低聲默念,細細品味,幾句詩完全是為她而寫呀。

蔣薇薇一遍又一遍默念,眼中有淚。

……………………

接下來幾天,葉崢嶸一邊辦正事,一邊了解新豐這座三十萬人口的縣城,據傳薛剛反唐帶兵避出中原,進入西北,途經新豐,所以有不少關于薛剛的古跡,小縣城沾了這位名人的光,引來幾位出塞的文人騷客,不吝嗇筆墨。

其中幾首邊塞詩流傳千百年。

葉崢嶸他們在城外飛來峰參觀規模不小的遼代金龍大王廟,听當地人繪聲繪色介紹,著實一驚,小小縣城居然有這般深厚的文化底蘊,妖精似的徐穎到處留影留念,甚至強拉廟里和尚拍照,自稱遠離世俗的和尚們倒像見多了看膩了紅塵中的美色佳人,沒被妖嬈艷麗的沈陽長腿妹搞得臉紅脖子粗,鎮定,自若。

陳鋒那部數萬元的尼康單反相機這幾天拍了不下千張照片,大半有徐美女的身影。

大雄寶殿石欄邊,葉崢嶸翻著手頭幾頁資料,全是關于新豐酒廠的材料,以及和酒廠管理層交談的詳細記錄,五天明察暗訪模底交流,收購與否,葉崢嶸當然不會憑幾頁紙下定論,即便被溫子清看好,是貨真價實的中泰集團大股東,關于商業,這廝清楚自己充其量是個啃了一大堆商業著作的半調子。

深知小心駛得萬年船的葉崢嶸,可不會玩什麼紙上談兵。

雖然去年靠銀行貸款更新生產線的新豐酒廠頗具開發潛力,但必須經專業評估機構或者行業內的人評估,葉崢嶸才會做最終的決定,這次來,僅為下一步動作做鋪墊。

日頭緩慢沉入山後,夜幕降臨,幾個年輕人決定在廟外溪流邊露天野炊,篝火邊,葉崢嶸和趙沉浮挨著,陳鋒韓志文有佳人相伴,幾罐啤酒進肚,徐穎突然膩陳鋒懷里,嬌聲嬌氣問︰「陳鋒,假如有一天,有人和我爭你,那個人很強大很強大,強大的你惹不起,你會丟下我嗎?」

陳鋒看了眼豪邁灌酒的葉崢嶸,也有模有樣猛灌兩口啤酒,深情凝視徐穎,用力搖頭,道︰「讓我丟下你,除非我死了。」

徐穎嫣然一笑,魅惑眾生,妖冶面龐滿是幸福,轉臉瞧葉崢嶸,表情漸漸認真,道︰「老大,我看出你道行比陳鋒韓老2深太多,深不可測,我布兜圈子,問你,假如有一天陳鋒出事了,你會幫他嗎?」

「他是我兄弟,我當然幫。」葉崢嶸淡笑,捕捉到徐穎眼底隱含的憂慮,心想這東北丫頭大概跟他一樣,藏了太多不為人知的故事,他揉捏易拉罐,饒有深意道︰「徐穎,甭看陳鋒平時吊兒郎當,沒個正經,這小子一旦認真,就是死鑽牛角尖的主,感情也是,好好對他,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徐穎重重點頭,側臉深深望一眼陳鋒,又拉打開罐啤酒,非常爺們地敬葉崢嶸。

喝酒至深夜,幾人渾身酒氣,開車回酒店,第二天大清早,出發返回省城西京,牧馬人悍馬H2緊緊相隨,出新豐時,天高雲淡,行駛一半路程,進入二龍山這段路,陡然刮起帶土腥味的風,濃重雲層遮天蔽日,豆大的雨點落下, 里啪啦打著車身。

葉崢嶸打開雨刷打開雙閃,減慢車速,十來分鐘,濃密烏雲被風吹向天邊,傾盆大雨變成蒙蒙細雨,經過雨水沖洗的高速公路仿佛一條蜿蜒曲折的黑絲帶,葉崢嶸並未因大雨過去而掉以輕心。

駕車經驗豐富的司機都知道,視線較差,稍不留神,濕漉漉的高速公路會瞬間奪命。

葉崢嶸凝神注意道路前方,目力所及的範圍有三輛車,最前邊的豐田凱美瑞途徑一個弧度不大的彎道,車輪突然打滑,車子橫在路中央,後邊的大眾帕薩特來不及剎車,直接撞擊凱美瑞。

脆弱的凱美瑞遭受劇烈撞擊,車身橫移,抵住高速公路護欄吱吱扭扭向前滑出二三十米,日系車脆弱的車身嚴重變形,帕薩特的前臉也慘不忍睹,可事故還沒完,帕薩特後的長途大客車又將帕薩特撞出幾十米,聲勢駭人。

葉崢嶸憑驚人的反應速度和車子的優良性能及時剎車,陳鋒的悍馬同樣穩穩停住,差那麼一點撞上牧馬人,險到極點。

高速公路撞車,多是連環踫撞,葉崢嶸降下車窗,探身向後望,後邊沒車,喊陳鋒把車停路邊。

「韓老2,你想死啊」

葉崢嶸下車,躍過高速路護欄,扭頭見韓志文戳在路中間舉著索尼卡片機牌照,聲色俱厲指點。

韓志文撓頭嬉笑,趕忙跑向路邊,危急時刻,葉崢嶸展現共和國優秀軍人應有的素質,大步跑向前邊車禍現場,長途客車前臉碎了凹陷一大片,不過車上的人沒什麼事,葉崢嶸沒做停留,直奔帕薩特轎車。

帕薩特安全氣囊全部打開,前機蓋彈起,發動機凸出來,可見承受多麼大的沖擊力,車內好像一家三口,駕車的男人頭破血流不省人事,後座三十來歲的女人用身體護著四五歲的小女孩。

「求求你,先把我女兒弄出去。」女人痛哭流涕哀求車外的葉崢嶸,葉崢嶸拉了下車門,沒拉開,雙手干脆伸入玻璃盡碎的車窗內,抱出小女孩,交給護欄外的趙沉浮,並吩咐趙沉浮最好離護欄遠點。

高度不足一米的鋼制護欄未必經得起攔得住任何車輛的沖擊。

葉崢嶸不準舍友幫忙,獨自返身去救帕薩特轎車內受傷的兩口子,救出女人,卻發現昏厥的男人卡在駕駛位,一時束手無策,蒙蒙細雨中,路邊母子倆哭喊求葉崢嶸趕緊救人,大巴車下來的人躲在離護欄外有幾米遠的地方,不敢貿然幫忙,視線不佳,路面濕滑,此刻高速公路無疑是最危險的地帶。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關乎自身安全,誰願意發揚古道熱腸,不少人覺得葉崢嶸是多管閑事的**。

葉崢嶸何嘗不知道此刻多麼危險,若未曾穿上軍裝,未曾為共和國拋灑熱血,他也可能抱膀子站路邊饒有興趣東張西望,瞧熱鬧,誰死誰活關他屁事,頂多令他感慨感慨生命的脆弱,現實的殘酷,但他非同尋常的人生經歷注定他得做傻事。

一輛獵豹停路邊,車門打開,下來個穿橄欖綠軍裝的女孩,人們全注意葉崢嶸那邊,沒注意到女孩的出現,女孩默默凝視十幾米外奮力救人的葉崢嶸,曾經,女孩心目中的葉崢嶸總是獨來獨往,漠視周圍的人周圍的事,眼前這一幕,使女孩看到一個最真實的葉崢嶸,與四九城傳聞嚴重不符的葉家大少。

這男人並不純粹的冷酷無情、霸道跋扈。

穿橄欖綠軍裝的女孩沿路邊慢慢走向葉崢嶸,猶豫要不要幫忙,倒不是怕死,是怕葉崢嶸不給她好臉色。

女孩猶猶豫豫張望,蒙蒙細雨,視野模糊,目力所及的盡頭隱約有輛車疾馳過來,似乎尚未察覺前方發生事故,車速不慢,女孩產生不詳的預感,下意識快步走向葉崢嶸,與此同時,葉崢嶸毛腰鑽入帕薩特駕駛位,用和大巴車司機借的千斤頂一點一點頂起駕車卡住男人腳部那片變形的區域。

「救我,救我」

男人骨折的腳腕被葉崢嶸觸動,痛醒過來,瞧見施救的葉崢嶸,仿佛溺水之人瞧見最後的救命稻草,雙手死死抓住葉崢嶸肩膀,癲狂哀求,怕撂下他不管。

「葉崢嶸」

女人的呼聲令毛腰救人的葉崢嶸一愣,想直起腰看看是誰,重傷的男人偏偏不松手,他剛要用力掙月兌,異常刺耳的聲音響自身後,並且迅速接近。

停轉的輪胎與濕滑路面的摩擦聲。

葉崢嶸猛然發力,掙月兌男人雙手的揪扯,堪堪直腰,一股幽香撲鼻,柔軟身子狠狠撞他,毫無防備的他被完全不像女人發出的力道撞出兩米。

葉崢嶸愣神,一個橄欖綠身影被幾乎貼著他疾沖過來的寶馬X5撞飛,同時又與帕薩特踫撞。

葉崢嶸沒再關注駕駛帕薩特的男人是死是活,只呆呆盯著飛起來的身影,熟悉名字,熟悉的面龐,浮現腦海。

「蔣薇薇?」

葉崢嶸驚呼,繼而發瘋似的狂奔幾步,接住女孩,不用看臉,嗅著淡淡幽香,葉崢嶸就斷定是這女孩救了他,目光落向女孩的臉,雄健身軀輕微震顫,百感交集,狠狠晃了晃頭,無措無奈又心疼,道︰「蔣薇薇,你傻啊?」

「我樂意」

蔣薇薇口鼻溢血,表情嗓音依舊溫婉恬淡,神采渙散的眸子望了望刻入心底三年多的面龐,慢慢閉上,染血的嘴角竟浮現滿足笑意,忍受三年多煎熬,只為體會這極其短暫的溫存?此情此景刺痛了葉崢嶸的心。

最難消受美人恩。

心痛幾近窒息的葉崢嶸明白,今天,他可能欠下一輩子還不完或許沒機會還的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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