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秦鎧的算盤、中堂的伎倆
「周大人,不瞞你說,此番協助越南招募護**之事進展還算不錯,已經招募一千余人,不過越南**隊完全不堪用,我正忙于籌措軍餉和器械,恐怕一時間難以形成戰力!而且我以為,與法國人之戰,那就是國戰了!中堂大人若是不全力以赴,必將一敗涂地!」秦鎧淡淡的說著這些話,似乎是跟他完全無關的一樁事情……
周馥也是一愣,這秦烈風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又扯到中堂大人身上去了,琢磨了一下秦鎧的話頭,問道:「此話怎講?」
「咱們大清國的外交之事,朝廷里那些個大佬們似乎都交給中堂大人在忙乎吧!」
「確是如此……」
「那……不知道周大人以為,這中法之戰,分出勝負後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周馥琢磨了一下,這問題似乎太大了點,倒也是不好總結,便搖搖頭,「不可知啊!」
秦鎧對于這周老頭一點都不肯動腦子的行為大大鄙視了一番,然後淡淡一笑,「周大人,其實有一點是肯定的,不論大清勝、還是法國勝,這大清還是大清,法蘭西還是法蘭西!」
周馥想了想,確實如此,法國在強悍也無法吞並大清國,但是大清國要吞並法蘭西,遠隔萬里,更無可能,點點頭,「確是這般情形!」
「所以,這是一場局部的戰事,法國即便想鬧大,也鬧不大,30年前幾十條戰艦就打到北京城下的事情,周大人以為還會發生嘛?」秦鎧問的很淡定,心里卻不淡定,這事非但會發生,而且還就在20年後成為是事實,不過此時他很確定的周馥的回答。
「那自然不可能的啦,我北洋新軍數十萬人,洋人豈敢輕視!」周馥到是信心十足的很。
秦鎧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所以現在問題是,中堂大人是戰是和?」
周馥看了看秦鎧,心中暗道,我是來問你能不能搞定法國人的,結果折騰了半天,還折騰到中堂大人那里去了,不過神s 不變,輕輕一笑,「戰又若何?和又若何?」
這李中堂的想法,那歷史書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寫著呢,即便不能完全猜到這位大人物想些什麼,那可是根據事實推斷,李中堂就是想和,而且他的底線就是英國人金登干提供的情報,只是事與願違,金登干這事上根本就是個情報白痴,這消息一點都不準確。
他拍發給赫德的電報稱,法國人對越南的進攻目的只是為了獲取紅河沿岸的口岸進行貿易,與越南王朝也只是想沿河劃分地界,而法國人早起數年前就擬定的滅亡交趾支那的計劃,這家伙既然還在一廂情願的一位法國人不會發動全面進攻。
秦鎧看了看周馥,「周大人,我想中堂大人作出戰或者和的決定,一定有他的依據!不知道我這個猜想是否對?」
周馥這事上倒是出奇的直率,「秦大人果然是個聰明人,中堂大人可沒看走眼!確實是有消息,是通過很可靠的渠道獲得的,法國人只是想恐嚇下越南,獲取更多的貿易口岸而已!」
「有多可靠?」
「非常可靠!」
「噢……但是,據我所知,法國人這次制定的卻是全盤滅亡越南國的計劃!而非中堂大人所了解的那樣!」秦鎧非常冷靜的拋出了重磅炸彈。
「……秦大人,這消息從何而來?」周馥听了也是一驚,這可是重磅的消息,旁人若是說了他未必在意,只是這秦鎧一直在越南前線,他的話不可不認真對待。
「這泰西了解法國人的國家可不少啊!」秦鎧像是很隨意的說了句,但是這句話卻讓周馥吃驚不這金登干傳來消息的事情,那可都是北洋內部的機密,不過這會兒他可沒去細想秦鎧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迫切需要了解的是,這個消息的可靠x ng!
「秦大人,這可是軍國大事,你這消息可靠否?」
「可以說是絕對可靠!」
周馥這下子陷入了沉思,若是秦鎧所得到的情報是準確的,那中堂大人在越南的布局可就太小了,法國人真的發狠打過來,頂住了倒也罷了,若是大敗的話,大人臉上也不好看啊,朝堂上還免不得給人噴一臉的唾沫星子……
「秦大人,此時非同小可,是戰是和,你有什麼建議的話,盡管說,我這就轉告中堂大人!」
秦鎧琢磨了一會兒,盤算了下手頭的資本,現在要擊敗法國人,以手頭的兵力肯定是不夠的,而且讓他把全部家底都抖出來和法國人硬磕,咱才不干呢!只是,今天來天津衛,那是來想李中堂表達謝意的,自然需要有足夠的誠意……
「周大人,這與法國人的戰爭,絕對不是件輕易能擺平的事情,要死多少人才能讓法國人冷靜下來,那就讓法國人死多少人,這是在我們藩屬國的打仗,要拼人力,10個法國也拼不過我們!」
周馥點點頭!秦鎧看了看他,繼續說道︰「若是中堂大人想戰,怎必須早做準備,這法國人的戰艦隨時可能沖到大沽炮台來的,務必加派守軍,多設大炮、洋槍,下官願意率南洋水師與法國人死戰到底!」
「若是中堂大人想和,那也必須要做好和法國人硬磕一仗的準備,吃了敗仗再想和的話,絕對是里外不是人!所以不管是戰是和,下官肯請中堂大人增兵越南!與法國人一決勝負!」
周馥一听又是一決勝負,馬上問道︰「秦大人,這勝負可有把握?」
秦鎧嘴角上翹,忽然笑了,「周大人,要听面子話還是直白話?
「自然是直白話啦,秦大人現在說的可是關系國運的大事啊?」
「直說吧,這廣西、雲南邊軍軍備廢弛,恐怕難以擔當大任,中堂大人派駐的鼎字營,確實是一直勁旅,但是鼎字軍不過五六千人馬,還真不知道能否頂住法國人的進攻!法軍據我知道的消息,在南越已經有接近三萬的兵力了!」
「三萬!」周馥對這個消息也是頗為驚訝,顯然大清王朝對于這個消息毫不知情,他雖然未曾領過兵,不過在曾國藩和李中堂手下為官多年,那也是知道這軍中之事的,三萬農夫是沒什麼可怕的,三萬正規的洋鬼子軍隊,那可不好糊弄!
看來目的達到了,李中堂那是什麼人啊,怎麼會看不清楚局面呢,中法戰事之後,人人都說李中堂誤國,其實分析雙方實力,差別確實很懸殊,從人數上來說,法國正面投入戰斗的兵力最高時候達到了兩萬,而清軍投入的則達到10萬之眾,宣光之戰,兩萬眾號稱精銳的清軍,進攻僅有600法軍防守的宣光,結果數月的圍攻,精銳盡喪,不得已退兵。
這其中戰力的差距實在有些讓人嗔目結舌,而讓人搞笑的是,這些堅城原本都在越南和隊的掌握之中,法國人僅僅以一支幾百人的先遣隊就輕松佔領,然後用來對付槍械落後、攻城能力極差的清軍,雙方將領戰術意識上的差距更是明顯!
而滿清政f 的那幫權貴們更是借著國戰的名義大搞內斗,在他們看來,最好通過與法國人的戰斗把北洋消弱、打垮,然後旗人才能再一次掌握主動,他們的大清國才能再一次的由旗人來掌權。內斗的壓力和外敵的強勢,顯然是促使中法戰斗結果的重要因素。
因為……即便是鎮南關大捷之後,清軍攻克諒山等重鎮,其實已經無力進攻越南月復地。面對堅城,落伍的大清國陸軍,憑借著6成以上的冷兵器部隊,根本無力進攻!
周馥沉思了半響,才抬頭問道︰「秦大人,難道這越南的戰局就無法改變了嘛?」
他自然明白,現在國內越南戰局的主導力量並不在李中堂手中,雖然鼎字營現在暫時算是駐越南的統帥,但是軍機處、清流黨可都盯著那邊呢,此番中堂大人和法國公使寶海簽訂的協議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最新的消息是,軍機處的大佬們已經秘密決定要重新和法國人談判。但是談判是要有資本的,現在的資本……卻還都是這位年輕的福州布政使給掙來的!
「那倒也未必,」秦鎧站到了當中考究八仙桌旁,拿起盤子中的一些茶杯,在桌上擺了開了,「周大人請看!」
周馥湊上來,之間桌上擺著五個杯子,他知道秦鎧這是在講解兵事,但是具體這五個杯子代表什麼就搞不清除了……
秦鎧逐一點著杯子,「這些分別是越南的防御重點,順化、海防、河內、山西、北寧!」然後他指指下面,「這是法國人佔領的南越,從南越進攻越南中部、北部,只有兩條路可選,其一是走海路佔領海防,然後河道一路向上,佔領河內,進而進逼山西、北寧,第二條是從河靜山口沿紅河向上,直逼重鎮山西!」
周馥對這些也是略懂,在一旁用心記下,頻頻點頭!
秦鎧又指了指順化,「順化是越南中樞,不可有失,我已令護**三營在順化修築炮台,協助越南人編練京城親軍,然後以水雷封閉航道,法國人要想進攻順化,必然付出沉重代價!」
他又指了指河內、山西,「重兵屯集這兩戰略要點,與法國人打守城戰,切斷法國人小炮艇逆流而上的河道,則法國人沒有大量火炮的支援,只憑借步兵攻城,我軍勝算大增!」
越南之戰,河內、山西這兩處平原重鎮的失守,讓法國人輕松找到了囤積戰備的地點,而且這里地處月復地,佔領之後四通八達,而清**隊則處于處處設防、而處處都無防的尷尬境地。
周馥琢磨了片刻,中堂大人可是交代的很清楚,讓他來探探秦鎧的底細,中堂大人只要一個問題的答案——「越南能不能守!守不守得住!」不過秦鎧說來說去只說了一個問題,能守!
卻不說守不守得住,若是法國人的目的是攻略越南全境,那麼這已經超出了中堂大人簽訂的條約範疇,也是超了中堂大人的底線,對于位極人臣之頂的他來說,再上一步是不可能的了,那麼如何維持地位和聲譽自然是最重要的選擇,作為首席幕僚,周馥自然也是如此考慮的。
他拋出了最後的底牌,「秦大人,在越南獲得一場、甚至兩場大勝,打消法國人佔領越南全境的打算,然後再由中堂大人出面談判,我想這會更加合適一些!」
李中堂的底牌,秦鎧已然明白,這次來自己也是來攤底牌的,你李中堂在越南的棋子,咱已經下黑手替你攪合和,不過咱可不是損人不利己的月復黑分子,咱可是處處替你李中堂考慮好了的,那個潘鼎新放哪里就一禍害……
「中堂大人若是有此意,在下願意效犬馬之勞,只是僅僅憑借護**的力量和南洋水師絕對無法對抗這法國人三萬遠征軍的,不知道中堂大人可有增兵之意?」
「增兵?」周馥搖了搖頭,「秦大人,這幾無可能,不過這雲南、廣西的邊軍那是盡可調動,七八萬之數還是有的,軍機處會下令全力馳援。」
秦鎧听了一臉黑線,這些雲南、廣西的邊軍又不听我號令,不過這話又不能明說,點頭稱是,這越南之事議論到這里也就差不多了,秦鎧此番來可是掛著聆听中堂大人教誨的牌子,立刻拿出給中堂大人的禮單請這位第一幕僚轉交,周馥自然也有一份。
周馥一點也沒有謙虛,收下後看了看,臉s 也是一驚,看了眼秦鎧,笑著說道︰「秦大人,這手筆真不小,那就愧領啦!」
送走了周馥,秦鎧趕忙把孫復叫來,方才和周馥談話的時候,他就關照了孫復在隔壁屋子听著,這內容也听得**不離十的,一見面,孫復倒是問了句︰「烈風,你這般布局,實在是險招啊!」
「何險之有?」
「中堂大人若是用你,這越南之戰必然要勝之,否則這兵敗的罪責都在你身啊!但是這兵事豈可預料?」
「孫兄,這我自然有分寸,這越南之地,那是你我建功立業的所在,明日中堂大人必然召見我,你看……我需要提些什麼要求?」
兩人坐下細細商議,到夜深時分才各自歇下!
第二日一早,周馥又來找秦鎧,見面就拉上他說是中堂大人讓他即刻就去。
直隸總督衙門,秦鎧這是第三回進了,轉眼間道台已經變布政使了,這從二品的大員站到那還都是挺光鮮了,只可惜這身後那根假辮子、身上這身禽獸袍子,讓他走起路來渾身不舒坦。
今天李中堂大人是在別廳召見秦鎧的,作陪的人也只有周馥一人而已,昨天周馥連夜就來把秦鎧那邊談話得來的消息稟告給了他,對于秦鎧提供的那個非常可靠、關于法國人要滅亡越南的消息,他自然十分震驚。
一直來他還是頗為看重與英國人的友誼,而英國人赫德在海關稅務司的工作還是得到整個大清政權的認可,每年近3000萬兩白銀的國庫收入,說實話,若以讓大清的官員來做,他倒是會很不放心。而赫德在英國的代理人金登干的消息,一直是大清在海外僅有的一條比較靠譜的信息渠道,但是這次與秦鎧得到的消息的巨大出入,不由得讓他擔心起來。
他看著下面坐姿頗為端正的秦鎧,這個年輕人在這短短的兩年里,從丁日昌手下一個普通的官員一躍成為大清政壇的新秀,他還記得前年丁日昌奏報,說制成萬用磨床時的情形,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飛快崛起,更然他驚訝的是南海海戰和編練越南護**的決斷……
而就在前天,他在朝堂上的盟友、六王爺奕派人送來密信,湘軍大佬兩廣總督劉坤一彈劾淮軍的奏章已經遞送到軍機處了,隨同的還有越南王的國書,這內容讓他也大跌眼界,這潘鼎新啊……真是越老越愚蠢了,法國人面前吃敗仗也就算了,這踫到越南的土匪,也能折損三成兵馬,丟光輜重!真是丟光了淮軍的臉……
而現在是需要補台的時候了,潘鼎新肯定是要打板子的,不過那到底是自己的嫡系,蠢一點不要緊,忠心才是最重要的。秦鎧……這年輕人倒是頗通世故,此番布政使的職務那自然是丁日昌的面子,不過昨天周馥拿回來的禮單,就算是李中堂這般強壯的心髒,還是非常j 動的多跳了幾下!
白銀30萬兩!這應該是這位新任布政使的一大半家底了,這份敬儀,對于大清官場上而言就是一種態度,對于秦鎧的這番降低身段的表示,李中堂還是感覺不錯的!這價碼可以供養一支兩萬人的正規軍一年的軍餉、器械,大清的官場可以捐幾任知府,而要賺到這筆錢,自己最能賺錢的江南織造局,需要全力開工近半年……
對于這次秦鎧來拜見自己的目的,他再清楚不過,布政司使的位置已經是文官的一道坎了,再上去就是督撫一省的巡撫,巡撫已經是人臣之頂,即便是八大總督,也只是官階稍高,並無上下隸屬的關系!
看到盛宣懷之前提過此人精于商道,那應該是事實,否則在福建一省之地,怎麼也不能賺到這麼些銀子……想到這里,李中堂微微一笑,「秦布政使,務山已經把你的想法都轉告老夫了,年輕人果然是豪氣沖天!」
秦鎧拱手笑道,「下官年少時就常背誦大人的名句,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于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大人當年的豪情才是真丈夫啊!」
赤果果的……非常赤果果的馬屁!秦鎧說的面不改s 心不跳,非常淡定的看著上首的李中堂!這話說出來之後,就連對面坐著如老僧入定的周馥也睜眼再次打量了一番秦鎧,這秦烈風還真是不一般啊!!!
李中堂嘿嘿一笑,眯著眼楮想了一想,「秦布政使,務山說你昨日提出要援軍,這個我可以給你,不日我就調吳長慶軍入越南,以吳長慶為主將,鎮守北寧,你為前驅,防御河內、山西,你可有把握克敵制勝!」
秦鎧听了差點滿頭冒汗,這老漿糊,收了咱的重禮,剛把潘鼎新那蠢蛋搞走,這倒好,把吳長慶給支來了,自己這運籌帷幄、掌控越南的大計可就泡了湯!猛的他又想了起來,莫非這其中還有試探之意?不過這臉上可不能有所表示!
他搖搖頭,作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中堂大人,有潘鼎新大人和吳長慶大人帶兵鎮守越北,必能克敵制勝,下官定然會與兩位大人精誠合作的!」
「鼎字軍,我另有差遣,」李中堂顯然對這問題青苗淡化的帶過,繼續說道,「廣西、雲南邊軍隨吳長慶策應護**,在河內、山西固守,秦布政使可有問題?」
秦鎧腦筋急轉,這吳長慶的兵馬也算是淮軍中戰力最強的一支,袁大頭呢?不知道現在再不在軍中……這李老頭打的什麼算盤,讓自己抗在前面,慶字軍居後等著檢戰果?自己若是被法國人圍了,估計想要指望慶字軍和雲南、廣西的邊軍解圍,那真變成白日做夢了!
想歸想,他自然拋出一個問題來解圍,「大人,只是下官這護**初建,人手不足啊,防守山西、河內兩座大城,恐怕力有未逮吧!」
周馥忽然開口了,「秦大人,這防守的問題,你可與吳長慶大人協商!」
秦鎧看了看周馥,這死老頭收了咱的好處,這手頭可一點都不放松了,又是個坑爹的回答,跟那吳長慶去協商,老吳難道會說咱抗前面,你們護**不行,後面貓著去?不過臉上還是不動聲s ,今天原來是兩老頭串通好了來坑咱啊,那咱也不能做冤大頭。
他朝李中堂拱拱手,說話的語音提高了半度,「大人若是如此安排,下官並無異議,不過一旦河內、山西任何一處失守,我也只能退守北寧,不過北寧依下官看來就是一處死敵,兩面臨河,法軍只需乘船截斷我軍退路,則是不戰自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