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救這個國家只有一個辦法。」一旁的瓦西里耶夫突然開口說道,「掌握了權力的人會利用自己的權力去鞏固和加強自己的地位。而能夠阻止他們的只有暴力。憲法的維護和執行必須依賴于維護憲法的暴力。目前政f 的所作所為,已經暴l 出他們沉 于權力不能自拔,而國家的暴力目前又 于政f 的手上。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民眾甚至軍隊發動起來,聯合周邊國家抱有同樣理想的力量,打倒這種**政體,建立真正受國民監督的共和政體。」
鄭宇看著這個給了他不少驚喜的青年,語氣依然平靜︰「那新上台的這些人,正如你說的,也會天然用手中的權力來進一步維護自己的權力和地位。那麼和之前的,有什麼區別呢?現在已經有憲法約束,已經有民選代表組成的國會。皇帝也不是可以隨意決人生死的封建君主。」
「有區別。」孟華對著瓦西里耶夫感j 地點了點頭,又開口說道,「首先不會再有皇帝,不會再有至高無上神聖不可侵犯的人。所有人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大家都是平等自由的個體,依據社會契約結合在一起。真正實現平等了,沒有高高在上的權威了,國民才能真正解放,民主才能真正實現。」
「其次,這樣一場為了平等自由而進行的暴力革命,會流上幾十萬幾百萬甚至更多人的血。這些血,能夠讓國民明白,自由平等的來之不易,也會讓民選代表們明白,國民是不可輕視的,他們只能為國民盡責,否則國民就會推翻他。」
「再次,國民自己已經了解到自己的力量,他們為此而驕傲,為此而自豪,他們不會再畏懼高高在上的皇權,不會再畏懼官員和貴族。他們會明白自己才是國家的主人,歷史的主宰者,是真正自由平等的個體,而不是奴隸。」
「只有這樣的一場洗滌之後,這個國家幾千年的污穢才能一掃而空,才能真正成為一個干淨,純潔,生機勃勃的嶄新國家,我們才能在今天的大爭之世輕裝上陣,盡快追趕世界的先進文明。為了這個夢想,我們這些知識青年,要行動起來,堅決地與皇權**劃清界限,要看清中國真正的未來在何處。」
「只要我們每一個人都成為人格獨立,思想自由,敢于斗爭,敢于挑戰權威的個體,這個世界,又有什麼是困難能夠難倒我們?又有什麼能夠阻止大漢民族的偉大復興?」他的臉上l 出了一種狂熱的虔誠,「這才是中國的未來,這才是大漢民族的未來!自由,平等,博愛,從幾千年的束縛中掙月兌出來的東方巨龍,才能真正飛騰于當代!」
死一般的安靜。眾人似乎都被這一番慷慨j 昂的陳詞所震懾,或者說,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一大套從道德的制高點傾瀉而下的宣言與口號。
鄭宇的心中只是冷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套听起來熱血沸騰的漂亮口號未來帶給這個國家的到底是些什麼。
「那麼,請問祖安兄,」鄭宇盯著孟華,「您認為,目前我們國內,有多少‘人格獨立,思想自由,敢于斗爭,敢于挑戰權威的’個體,又有多少人是缺乏這些特質的?」
「國民可以被教育。但前提必須是國民自己的政權,是讓國民覺醒,而不是誤導和欺騙國民。」孟華說道。
「可問題是你如何建立所謂國民自己的政權呢?這似乎是一個j 生蛋,還是蛋生j 的問題。」柯山突然說道。鄭宇微微點了點頭。
「在革命的初始階段,我們可以教育和改造一部分思想傾向進步的軍隊,還有地方實力派。」孟華說道,「通過教育,以及一些利益上的合作,我們先聯合起來,推翻這個**政體,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國,然後再對國民進行教育。」
「如果國民拒絕接受你的理念,堅持站在政f 一邊抵抗你們,你們怎麼辦?」鄭宇問道。
「既然少數人月兌離國民隊伍,站在反對革命的一邊,我們就堅決消滅他們,保護大多數國民的福祉。」孟華堅決地說道,「不過我相信國民。」
「那麼你所說的民主共和國,具體說來,是不是就是美國目前的樣子?」鄭宇一點也看不出嘲諷或者動怒的樣子,只是淡淡的問道。
「基本上是這樣。」孟華點了點頭,面帶 醉,「所有的國民,都將擁有自己的民主權利,獨立自主地參政議政。自由平等博愛的民主共和國,才是真正屬于國民自己的政權!」
鄭宇的心中一動,他覺得把握到了一些東西。
「正如你說的,大部分國民需要教育。幾千年的王朝更替早已讓中國民眾習慣x ng地認為國家盤剝和壓迫百姓理所當然。」鄭宇想了想,開口問道,「幾千年累積下來的文化傳統和陳規陋習,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祖訓家訓,你怎麼在短短的時間內鼎革一新?在國民被教育到具備足夠的政治判別水平和政治參與熱情之前,你怎麼運轉國家政權,怎麼解決內部外部,立法行政等各個方面的問題?」
「在過渡時期內,政f 需要由一批先進的,完全覺醒的,道德高尚的,和與國民緊密結合的先進分子來進行管理,他們也就是民族最先進的j ng英階層,也就是真正的革命政黨。」孟華說道,「類似美國獨立戰爭期間的大陸會議,以及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救國委員會。這些革命者,將與現在這些官僚完全不同,他們純潔,正直,有理想,堅持信念,大公無s ,一心為國,只有這些人,才能真正挽救這個國家!」
听到這里,鄭宇輕輕地搖了搖頭,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了四個字︰「蘭州燒餅。」
「祖安兄,在這個過渡期,由于國民的幼稚甚至麻木不仁,你怎麼確保國民不會被野心家煽動起來再推翻政f ,或者被政f 中的一部分人利用起來推翻另一部分人,幫助自己成為新的**統治者?」鄭宇問道,「正如方才瓦西里耶夫先生所言,掌握了權力的人,會天然的利用自己的權力去鞏固加強自己的地位。你又如何確保這些掌握了權力的人不會濫用手中的權力來鞏固自己的權力和地位,背離革命的初衷呢?」
「我說了,他們是先進的,完全覺醒的,道德高尚和與國民緊密結合的人,是超月兌了低俗愚昧的權力趣味和物y 的人。」孟華有些憤怒地說道,「他們是為國民謀福祉的,受著自身道德和外部國民的監督,受著自己同志的監督,和現在這些腐化墮落的官僚完全是兩回事!」
「可是你剛才又說了,在革命的時候,你們要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來爭取革命的勝利,包括一部分軍人。」鄭宇耐心說道,「他們都是先進的,完全覺醒的,道德高尚和與國民緊密結合的人?中國這個**傳統因襲幾千年的老大國家,又怎麼憑空掉下來那麼多大公無s ,眼光超前,和你志同道合的‘聖賢’?」
「為了爭取革命的勝利,我們需要聯合。但為了保障革命的成果,我們需要持續純潔隊伍。」孟華想了想回答。
「可你說要利用軍人,利用地方實力派,利用官僚,推翻中央政f ,還有你說的先進的人,」鄭宇輕輕搖了搖頭,「你聯合的這些所謂的革命同盟者,他們一直是在幾千年來王侯將相思想的燻陶之下,他們相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們即使出身社會底層,可真正渴望的不是消滅社會層級,而是成為新的社會頂層。」
鄭宇淡淡地說道,「他們和你聯合,不過是為了自己的s 利。等你的價值沒有了,甚至妨礙他們做新的國王和貴族,他們就會無情地拋棄你,干掉你。而你所說的國民,會陶醉于新朝的許諾,懾服于他們的軍警武力,而不會理會什麼從來沒見過沒听過,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如同天方夜譚式的美國民主實驗。」
孟華的臉漲得通紅,卻沒有說話。
「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道理,雖然殘酷,但這才是現實。」鄭宇輕輕搖了搖頭,「革命口號喊得最響的,往往才是真正沒有什麼革命理想和信念的人。對于他們來說,權力才是一切。**的田里,怎麼會憑空長出一大片民主的苗來?」
「尤其是軍隊。」鄭宇說道,「產生了野心的軍隊,才是對一個國家最大的威脅。軍人們思想直接而簡潔,做事講求效率,是軍事思維而不是政治思維。而軍人們又有最強的暴力,所以軍人一旦干政,就會習慣用武力解決一切問題,用暴力代替法治。如果軍人們在你所謂的革命中看到了自己的力量,看到自己能夠獲得最高政治權威,那也就讓軍隊失去了政f 的約束,蛻變成純粹的暴力集團。那個時候,軍隊和地方勢力結合組成新的實力集團,中國就要陷入新的藩鎮割據。他們一樣會喊著道德高尚的口號,提出五hu 八 n的建國理想,但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權力。你喊著漂亮的口號,不擇手段地要打倒政f ,可最終帶給這個國家的卻只能是真正的災難。」
「說得好。」一直默默觀察著幾人的李達突然贊嘆道,「殿下此言切中要害。軍隊必須牢牢把握在政f 手里。否則就會成為國家大患。」
孟華驚愕地看著這位一直非常欽佩的學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祖安,我早和你說過,你這一套革命的辦法,是行不通的」瓦西里耶夫微笑著對孟華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轉回頭面對鄭宇。
「那麼以太子殿下高見,應該怎麼辦?」瓦西里耶夫在說到「太子殿下」四個字的時候,聲調怪異,帶著股嘲諷之意。
鄭宇微微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既然兄台如此說,在下就獻丑了。」
「革命,永遠只是別無選擇之下最無奈的選擇,也是最壞的選擇。革命的代價過高,而成果卻完全不確定。」鄭宇環視了一下眾人,「政治制度沒有絕對的好壞,而是要適合于某一時期國家的實際需要。當年,舊中國的問題在于國家沉痾依舊,人人因循守舊,國家從上到下都是思想落後,國防薄弱,主權淪喪,國民j ng神萎靡,鴉片流毒又從身心兩方面持續閹割我民族大眾,而外部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列強群起瓜分世界,可謂時不我待,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我帝國驅逐滿清,建立統一政權,就是要當此末世力挽狂瀾。天佑中華,家父一統河山,此國家復興之曙光已現。然而中國之事千頭萬緒,以歷史傳統言,每當lu n世,秩序崩壞人心思變,總有梟雄之輩心盼國家大lu n,以渾水 魚蠱hu 人心,篡權竊國一逞s y 。故此國雖統一人心未定,總有暗流涌動,y 待國家有間煽動民眾揭竿而起。方今西學大盛思h 蜂起,歐美各s 政治理念爭奇斗y n,無不包裝漂亮。國人信手用之,用于描繪自己理想之國度,號召斗爭鼓吹革命,實非救國,乃誤國也。」
鄭宇環視場內,見孟華面l 憤怒之s ,瓦西里耶夫目光炯炯,柯山面l 欽佩,李達卻是透出深思之s 。
「今日之世,舉凡強國,無不是政權統一之國。中國不行鐵腕,無以終lu n局,無以立強國,無以談發展。」鄭宇擲地有聲地說道,「空談民主,妄言革命,對政權稍有不滿,就高呼打倒,此等人實乃誤國之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