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到自己的骨髓深處似乎有都涌起了一股寒意。
瓦西里耶夫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依然倔強地一笑︰「你可以奪去我們的生命,但你消滅不了真理!」
鄭宇輕蔑地看著這個人,忽然心中一動,嘴角翹起。
隨著他的一笑,場內的空氣又凝固了幾分,連李達都臉s 一變。
自來到這個時代之後,鄭宇從未像今天這樣憤怒過,因此也從未像今天一樣,用他那種超越了時代的眼光和語言,盡情闡述自己對政治和價值觀的看法。
至于皇帝會怎麼想,國內的大佬們會做何反應,在這一刻,都早已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他看來,站在統治立場上的權力者,基本上都喜歡把政治有意地復雜化,搞成一個普通群眾搞不明白,不得不敬而遠之的東西,可實際上當一個人真正參與了這個政治游戲,他會發現一切參與者的行為邏輯又是如此的簡單︰爭取更大的權力。所有的判斷,核心就是這一個標準。
這是一個基于人x ng的游戲規則。鄭宇並不能完全確定這個世界有沒有聖人,但他可以肯定,進入了這場政治游戲並走到權力者位置上的,即使曾經距離聖人很近,可在這個過程中也絕對變成了政治動物。不遵守游戲規則的,即便是聖人,也就只能站在台下做個「剩人」。
鄭宇並不想做一個政客。在他看來,一個出s 的政治家應該首先是個正常人,這樣他才能懂得民眾的需要,民眾的疾苦。而那種超月兌俗世的「聖人」,帶給普通大眾的,無疑只能是他自己的那一套與世俗格格不入的「幸福」。
經歷了這次穿越的他很清楚,自己本底上是個普通人,沒有經歷過那個爬升過程中的殘酷蛻變或者說政治進化,可坐的位置卻偏偏又很特殊。所以他更加注意把政治問題的判斷簡單化,並且很注意時不時調侃一下這個時代冰冷殘酷的政治現實。畢竟,人生不是政治政治再政治。
看著對面這個開口閉口「理想社會」,「最最堅定的革命者」,「革命的流血犧牲」,神情冷靜,信念堅定的h n血 子,鄭宇感覺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憤怒和厭惡,但也確實感受到了一種實實在在的危險。
可他並不是前世那個無足輕重的xi 人物。他是一個大帝國的皇太子,是權力者中的一員。即使他只是個hu 瓶,但眼前這個慷慨j 昂的青年,無論有多麼堅強的意志,多麼領先于同輩的認識,多麼可怕的成長前景,在此時的鄭宇面前依然還是不夠看的。
想你圓你就得圓,想你方你就得方。這個社會,終究是實力說話。鄭宇微笑著,沉默著,如同一頭打量著獵物,正在考慮如何下手的老虎。半晌後,他終于開口了。
「像閣下這樣的死心眼,還真是不多見。」鄭宇說道,「不過,我不是主張語言暴政的雅各賓派,你深深向往的r u體消滅的那一套東西,我也沒什麼興趣。」
「道不同不相與謀。」瓦西里耶夫的臉s 也緩過來一點,語氣也恢復了平靜,「您修您的道,我念我的經。雖然今天您在台上,我在台下,可這世事無常,又有誰能說的準呢?到底誰能救得了國家,幾十年後,自然能見分曉。」
「看來,你是把自己看成了堅持真理的蘇格拉底了。」鄭宇意味深長地一笑,「可惜那位哲學家,卻死在暴民的手里,盡管他曾經為了保護這些人戰斗了那麼久。你想做蘇格拉底,卻不知道這世界真正可怕的,還並不是理x ng的**,而是暴民的‘民主’。」
「一個國家的體制,必須與其歷史傳統和實際情況相適合,而絕不能削足適履,用某種邏輯推理得出一種制度更優越,然後就以此來煽動暴力革命,打造自己邏輯臆想中的‘理想國’。」鄭宇看著瓦西里耶夫,又看了看孟華,嘴角微翹,「這位孟兄弟,只停留在非此即彼的簡單思維,把復雜的人類社會體制按照形式簡單地分為**的和民主的,然後**就是壞的,民主就是好的,這就和把世界的s 彩簡單分為黑白兩s 一樣可笑。」
他看著臉s 通紅,氣得說不出話的孟華︰「像閣下這樣頭腦簡單的人,實在適合去玩摩尼教,世界分為光明的和黑暗的,彼此對立,人分成邪惡的和正義的,彼此勢不兩立。看,這就是閣下的世界觀。如果讓這樣的‘革命者’來治國,所謂的民主會是個什麼樣子?」
他冷笑一聲︰「在中國這樣**了幾千年,**文化滲透到血液之中的社會,突然出現一群大公無s 的聖賢說要給國民以民主,這正應了那句話,反常即妖。在我看來,這些披著民主外衣要顛覆政f 的革命者,才是真正禍lu n國家的野心家。他們喊的是民主,想的卻是**獨裁。而這樣披著民意上台的‘民主’政權,接下來要做的無疑就是 縱民意,對國民進行反復的清洗和洗腦,不斷地清洗和改造那些與‘領袖們’思想不夠一致的國民,最終把國民變成思想上的奴隸。他們的政權就可以代代相傳,成為打著民意旗號的 n閥寡頭**。」
听到這里,每個人都是面l 震驚,李達已經忘形地站了起來,呆呆地看著鄭宇。
「相比較而言,這位瓦西里耶夫先生倒是對民主和**的關系看得更深刻一點,至少他理解,民主也好**也好,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鄭宇又轉向了瓦西里耶夫,發覺對方很明顯地神s 一緊,心頭快意,「可惜,這一位先生真正要搞的東西,與這位孟祖安也只是半斤八兩。當然了,瓦西里耶夫先生是從俄國的國情和傳統出發得出這一結論,在這一點上,比削足適履的孟先生似乎更有底氣。可惜,他搞的這一套本質上卻是要恢復到年前的沙俄。」
「不是嗎?」鄭宇盯著瓦西里耶夫,「農民不過是從沙皇的奴隸變成了國家的奴隸,而整個國家的首腦也不過從沙皇變成了‘革命領袖’。一樣的**集權,一樣的奴役統治。」
「革命者,怎麼可以和沙皇和那些腐朽的貴族h n為一談。」瓦西里耶夫冷冷地說道,「即使都是集權,可我們是為了國民,為了大眾,而他們是為了他們自己,為了腐朽的貴族地主!」
「還是那句話,人x ng本s 。」鄭宇看著他,搖了搖頭,「即使你本人現在有些理想主義的成分,可你的同志們呢?那一個龐大的官僚機器,有幾個人是真正的聖賢?即使是你自己,得到了權力之後還能保持本s ?還會真正大公無s ?你們這些新的權貴,也有s 心,也有子nv,也會搞特權,也一樣會腐化。」
鄭宇搖了搖頭︰「既然如此,你這個革命除了換了一群人掌權,又有什麼意義?一群奴隸沖進王宮,打倒了舊的國王和貴族,自己換個名頭又做了新的國王和貴族。老實說,在下實在看不到有什麼本質的區別。正如英人先生所說,除了開始幾年的開國氣象,又有什麼意義?可在這一場革命中流血犧牲的民眾,被破壞的秩序,倒退的經濟,墮落的道德,到底又有什麼意義?難道只是為了換一群人來奴役國民?」
瓦西里耶夫盯著鄭宇,半晌之後嘆了口氣︰「閣下牙尖嘴利,在下佩服。可說到這些,您不覺得同樣也是在說您父親嗎?您父親不一樣是打著民族民主革命的旗號推倒了滿清,最終建立了他的**統治?他那個集團,不一樣成為了人民頭上的特權者?閣為太子,不知道又怎麼看待?」
鄭宇心頭一震,不由得也有些 惘。
他其實也有些 不準那位養父的想法,但他回想著海帥許凡給自己講解過的一切,回想著這位皇帝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以及他今天理清思路,講述的這一切道理,漸漸地卻得出了一個無比荒謬的結論。
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謂聖賢?
「家父所作所為,以在下看來,和兩位老兄所說,實在是形似而神不似。」鄭宇緩緩說道,「家父以光復國家之領袖,民族之英雄,國父之位,以民意而建立憲體制,堅持多黨民選,堅持中央和地方議會體制,堅持司法獨立,堅持軍隊國家化,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表明,他要實現的,是真正挽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不是從表面,而是從內里,一步步開啟民智,讓國家實現主權獨立,讓國民走向富裕和自尊。」
「我說過,中國有中國的傳統和現實,一切,都不可以削足適履。尊重現實,尊重規律,尊重傳統,父親做到了這三點,他就是最了解中國國情,最適合中國的統治者。」鄭宇壓抑著內心的疑hu ,語氣坦然,「他了解中國,對癥下y ,事實已經證明,他走的路是對的。在這個時候,以民主共和,自由平等為口號煽動革命,高呼打倒,這就是要削足適履,禍lu n國家。任何人要這麼做,我只有把他堅決打倒。」
鄭宇看向孟華,嘴角微翹︰「祖安兄,如果閣下這樣滿口高調思想淺薄的書生可以救國,中國幾百年前就該統一世界了。民主共和?如果民主可以強國,士大夫與君王共治天下的明朝,又怎會亡于xi xi 的滿清?玩民主共和革命玩了無數次的法國,又為何被沒鬧過革命,一直是君主**的普魯士打得割地求和?法國身為民主共和思想的啟 ng之國,以歐洲革命最為頻繁之國,當年在君主**時期還曾經是歐陸第一強國,路易十四時期曾與整個歐洲為敵,拿破侖帝制時期還多次打敗歐洲反法聯盟,而現在無論是經濟還是軍事,文教,民生,都遠遠不及後統一的德國,更無法和君主立憲的英國相比,又是什麼道理?」
孟華臉s 通紅,嘴h n顫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鄭宇又轉向瓦西里耶夫︰「閣下並非思想淺薄之人,可閣下的思想,卻是走入歧途。閣下的建國理論,完全建立在政f 是最高效,最道德,最大公無s 的基礎之上,把一切權力歸于政f ,一切資源集中于政f ,卻無視政f 官員並非什麼超世俗的存在,而是活生生的人,也有s 心,也會腐化。而這樣一個體制里,上升到上面的人,恐怕y 望和手段比普通人還要強得多,道德底線恐怕還要低得多。」
「政治游戲的規則,難道換了一批人就不適用了?」鄭宇盯著瓦西里耶夫,「既然中古時代中國的官僚體制,法國路易十四的官僚體制都避免不了**,像閣下這樣把一切資源和權力都賦予政f ,讓政f 凌駕于一切,超越一切,又怎麼能確保政f 的絕對廉潔高效,確保這些官員的大公無s ?人x ng,是超越所謂階級x ng的。你把窮人臆想為高尚無s 的聖人,認為消滅了富人就消滅了罪惡,這只是自欺欺人的囈語罷了。窮人上位,會干出什麼事情,只要看看敝國的太平天國運動,就已經可想而知。」
瓦西里耶夫臉s 變幻,死死地看著鄭宇,卻只是沉默不語。
「人類社會,是一個復雜的體系,是不可以用非黑即白的簡單視角去解析的,更不可以把摩尼教一類的光暗對立引入到政治體制中來。」鄭宇環視眾人,平靜地說道,「一個國家,需要不斷因應形勢的變化而改良制度。中國太大,情況太復雜,疾風驟雨式的革命,實在只是迫不得已的最後選擇,而且也是最差的選擇。中庸之道,是幾千年中國文化的j ng髓。而西方民主,也把妥協視為兼顧各階層利益的制度j ng髓。」
「中國的道路,就是從中國的實際出發,把中國傳統文化的j ng髓和西方適合中國的先進元素相結合,走一條漸進發展的道路。」鄭宇說到這里,感到自己頭腦中的一絲 惘,也終于消散無蹤,語氣越發地堅定,「中華帝國的皇室,不是什麼特權者。我們的權力來自憲法,來自民意。我們受國民的委托,作為帝國和國民的守護者,是這個國家沖突的最終仲裁者。」
「父親已經證明了他有資格承擔這個角s 。我要做的,就是幫助他,在這條道路上堅定地走下去,為王前驅,為國前驅。」鄭宇盯著瓦西里耶夫,「任何人想要阻止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在這條正確的道路上走下去,想要把這個國家像r u面團一樣隨意扭曲,想要進行一些拔苗助長不切實際的社會試驗,想要把他邏輯推理出來的制度強加過來,我都會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打倒甚至消滅。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憲法賦予我的權力。」
在這一刻,全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懷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沉默地看著這位語出驚人的皇太子,心中轉著各種各樣的念頭。
但他們都毫不懷疑,這個年輕人的決心。這個人,所說的道理,所講述的事實,所顯l 出來的意志,都已經讓這些人明白了一個道理︰與這個人為敵,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我是有獨立人格,自由思想的人,我尊重這種自由,並且很看重人的這種權利。」鄭宇微微一揚下巴,「你們有思想的自由,只要你們不妨礙到中國的發展,我不介意你們在大腦里繼續自己狂熱盲目的信仰。但今天見到你們,也算緣分,我給你們一個建議。」
「如果你們只想做個所謂的殉道者,邀個什麼烈士先賢之類的名頭,那就當我沒說過。」鄭宇很認真地看著瓦西里耶夫,「如果真想為國民做些實事和好事,不如去讀讀恩格斯先生的書,對了,還有伯恩施坦先生和考茨基先生。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建議你們去下法國。」
瓦西里耶夫的眼鏡後面,目光一閃。鄭宇敏銳地抓住了那一絲b 動,心中升起了些許疑hu 。不過,他對這個人也確實是有些煩了,雖然看起來不是個普通的學者,但目前卻也並不怎麼入鄭宇的法眼,他今天的目標,畢竟是李達。
「在帝國,自由是有保障的。」鄭宇環視了一下在場眾人,「只要遵從帝國法律,你就能獲得自由,包括成立反對黨,參與議會選舉,以及開辦報紙,發表輿論。只不過,請不要逾越法律。帝國是一個講規則,**治有秩序的社會。」
「此外,我還有一點希望各位注意,」鄭宇微笑著說道,「所謂的君主制,並不一定比所謂的共和制更**。」
「康德說過,誠實比一切智謀更好,因為它是智謀的基本條件。」鄭宇淡淡地說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君主制還要更加誠實一點,至少他公開承認自己有君主。所以比較而言,與其選擇雅各賓式的共和暴政,我倒更喜歡君主制一點。道理很簡單︰做人,要厚道。」
(兄弟們,乃們能堅持到這一章,說明乃們都不是普通人啊。贊一個,順便求個票。各種票都收,拜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