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話配上臉色的這副表情極沒有說服力,一時間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就是老爺子所說的那個陳大炮子。
「是不是陳大炮子?」電話中的老爺子並不知道這邊的情形,依然在電話之中扯著嗓子吼著。
一直靜靜坐在老爺子旁邊的老太太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直接從二十手中搶過電話,甩開老爺子的手︰「是陳大炮!咋的了?我們家老陳礙著誰了?不就是當初被炮彈震暈了,沒拉光榮彈被人家捉過去一次,那怨的了我們老陳?沒死成咋的了?你去打听打听,我們家老陳十幾歲就跟著鬧革命,哪次打仗不是沖第一個,大炮子的名字當初那也是響當當的,就他娘的沒死成烈士,結果啥屁東西都沒了,三天兩頭的挨批評受檢討,還牽連一大堆的戰友一起倒霉,俺們家老陳為了不牽連人躲了一輩子了,今個我做主不躲了,就在這里呆著,你們帶人抓,愛咋地咋的。」
說完直接就把電話掛了,同時往自己的桌子邊上一放,捋了捋耳邊的頭發,對著一桌子目瞪口呆的人輕輕一笑︰「沒事!都吃飯!菜都涼了!」
二十猛的打了個機靈,什麼話都不說的乖乖的坐在位子上,雙手接過老女乃女乃遞過來的筷子,對于桌子上「嗡嗡」響著的手機看也不看︰
看走眼了,真的看走眼了,什麼叫真人不露相,這才叫真人不露相,因為老女乃女乃自始至終都是一副以老爺子為主的姿態,他之前還以為老女乃女乃屬于那種溫柔型的,沒想到火辣起來也是如此的那個,甚至連那位的電話都敢掛,敢不接,只能說佩服——五體投地的佩服!
這餐飯吃的是比較安靜的,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的吃飯,自始至終只有老太太勸慰老爺子和勸大家多吃菜這一個聲音,當然,還有「嗡嗡」的手機聲鍥而不舍的從開餐響到吃完飯,基本上都沒有停過,不過沒有老太太發話,沒有一個人敢說些什麼。
一頓飯在老女乃女乃慢悠悠的帶動下吃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直到餐具都被收起來,消食的餐後茶泡上,老太太才慢悠悠的拿起電話,只是話卻異常火爆︰「催什麼催,殺頭還讓人吃完斷頭飯呢,,是打是殺我老婆子都接了!」
電話之中的人似乎被這聲嘶吼給震住了,許久才有一個蒼老沙啞帶著哭腔的聲音吼了出來︰「嫂子,是我,我是當年的周小六,是小六子啊!」
「嫂子?你是不是人錯人了,老頭子,周小六是誰?」老太太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稱呼給喊蒙了,低著頭看向正抱著頭一臉傷心像的老爺子。
老爺子抬起頭望著老太太,皺著眉頭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應該是認錯人了!」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老太太回的也干脆︰「我家老頭子不認識什麼六子,我也沒听過這個名字!」
「沒錯!沒錯!是我啊!給團長當警衛的那個,當初被陳大哥救過,還在你們家養過傷,被你照顧過的那個六子啊!」
「當警衛的?養過傷?猴子六?」對方的提醒好像讓老太太想起什麼,她試探著喊道。
「對!對!對!猴子六!猴子六!嫂子你終于想起我了,嫂子,大哥,你們這麼多年到哪里去了,我好想你們啊!啊——!」對面那個老者仿佛孩子一樣在電話中嚎啕大哭起來。
「別哭!別哭!六子,別哭!」老太太說著說著就將電話塞到老爺子手中,自己卻捂著嘴在一邊使勁的哭了起來。
「誰?是猴子六啊?你現在怎麼樣了?」老爺子的話中帶著一股子沙啞和失落,看來剛才對方提到陳大炮子,對老爺子的刺激不是一星半點。
二十心中有些沉重,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剛出茅廬的小不點,很多事情他也有所耳聞︰
當年在抗美援朝的時候,中國士兵基本上都有一個習慣,就是給自己準備光榮彈,寧死不當俘虜,最開始的時候是留一顆子彈給自己,後來發現留子彈太虧了,沒個墊背的,後來就習慣留光榮彈,幸運的時候一顆光榮彈能拉上一群美國大兵來墊背,這個習慣也使得美國佬每次打掃戰場都讓南朝鮮的家伙來打掃,就是怕哪個沒有死透的拉自己當墊背,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在越站的時候還有。
但是並不是每個戰士都有機會拉響光榮彈的,被炸暈、受傷過重昏迷的等等原因,導致一部分中國兵沒來得及拉響光榮彈就被俘虜了,而中國的傳統就是喜歡捧人把人抬上天,踩人把人一棍子打死踩入十八層地獄,這些曾經當過俘虜的戰士甚至是軍官,在戰後統統都就被釘上了恥辱架,審查詢問一套套的全壓上來了,不管之前有過多大的功績,一旦被俘虜過,就只問過不問功,一輩子被人另眼相看、指指點點無法抬頭做人——很顯然,老爺子就是其中的一個!
因為思想開了小差,所以二十並沒有听到老爺子接下來問了些什麼,當然也就更沒有听說過那個被老爺子稱作猴子六的老人,到底回答了些什麼,只听見老爺子一個勁的說︰「好!好!好!」
只是當對方說道什麼的時候,老爺子眼楮一瞪,使勁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一改萎靡的形象,重新恢復成大嗓門吼道︰「你敢!你要是真敢這樣,我就打斷你的腿,別以為你級別高了,你要真敢派人插斷你的狗腿,猴子,我知道你小子想幫我,可這不行……剛才那個老領導說的對,咱是部隊的人,不能插手地方上的事,這是給咱部隊的形象抹黑,你知道不?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能干這種事,你要對得起你身上的那身衣服,好了,不要再多說了,就這樣,你也別來找我,別因為我又被牽連一身麻煩,就這,我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