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下山
藥廬草堂之中,張鹿姬訝異的看著間接闖門而入的人,但她此刻也沒工夫去管其他,來人懷中橫抱著的正是她早上才剛剛送出門去的尋參
此時的尋參面紅如血好像隨時都會滴出來肢末端不停的顫抖,瞳孔已經放大,嘴唇全成紫色,此是受了強力內傷催逼經脈之兆。且脖頸間天突穴上又不停抽搐,頭側太陽穴則隱約有黑氣冒出,這又是中了劇毒之兆。如果換成常人的話,此二兆有其一已經十有是立斃當場,但她此刻竟然還能一息尚存,當真是奇事一樁。
傷情不明,特別是似有真氣膨脹之狀,張鹿姬也不敢間接喂她以護心丹掉氣,間接指揮著狐狸眼將尋參放在床上,手中金針飛出刺入病人的寸關尺之間,以懸絲診脈之法斷其病勢。
以張鹿姬的閱歷,二十年前已經看遍天下疑問雜癥,特別是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功形成的傷勢毒患更是早已經看得慣了,但如今尋參這情況卻依舊讓她暗暗驚心。
以醫理診斷而言,她應該是在風雨中遭遇了雷擊之劫,是以身體內經脈會有收縮抽搐之狀。但倘若當真是天雷轟殺,也當是以接引天氣的頭頂之陽之處方會與陰雷呼應,卻如何會一擊會劈在手背之上?假若說是手握鐵劍之物高舉或可形成類似之狀,但雷擊之處也該在掌心而非手背此疑點一也。
太陽穴、天突穴的異狀分明就是中了極為厲害的毒物才會有的征兆,可縱然是以自己的醫術也看不出來她的體內哪里有中毒的癥狀,沒有迸也沒有潛伏,如果勉強說來的話,這些癥狀似乎與那奇怪的雷電之力有關。此疑點二也。
再有就是尋參體內還有一股少林派內力,修為純正。應該是為了救護她一口元氣而注入其中,但依常理的話這股內力該在刺激經脈完成氣味循環之後便消散,如今卻恆而不化更隱約成與那莫名雷電之力對峙之狀。此態為何如此奇怪,此疑點三也。
最後還有任督二脈那十幾處的穴道中劍氣封穴,幾乎將她封成了一個活死人。這當時聖靈劍法的劍十九無疑,而看此招數如此舉重若輕者,雖然劍十九在求瑕宮中也有數人能夠施展,但到這種程度的應該只有丹鳳那個孩子一人。
如此一來,整個過程就大概理出來了。張鹿姬收回金針,仔細思索推敲著這整個過程。
尋參當是風雨之中不知何等情況下被奇異的轟雷擊中瀕死,然後現在煙霞頂上唯一能有此純陽內力的青晨曦以內力相助,卻在霎時被尋參體內的奇異電力擊退,同時他的內力也因而而截斷在尋參體內。再然後這內力便與那雷電相互爭持,形成心脈不堪負擔隨時將碎的狀態,而上官丹鳳則及時的以劍十九封印住了她的全身,這才保得一息尚存。這丫頭這身經歷,不說絕後卻也當真空前了
事情理出頭緒,張鹿姬反而沒之前的焦急了。穩穩的坐定在了座位之上,伸手取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遭到她動作與情緒的感染,旁邊的狐狸眼只道這位神醫已經胸有成竹,心頭這口氣這才松了下來。這心神一松,突然只覺得周身一陣酸痛,被雨淋得濕透還在其次,完全是因為太過緊張而讓全身肌肉緊繃的結果。
「你剛才是走進了上官丫頭的劍域,被她嚇到了?」
張鹿姬此時方有閑情轉頭一看,見小丫頭渾身顫抖,稍微一想已知其端。說話間取過一個瓷瓶,倒出兩粒藍色黃豆大小的丹藥何著一杯新茶遞了過去。狐狸眼道謝之後接過,服用之後便覺頭暈腦沉,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這驚恐緊張傷身之癥,最忌火上澆油,導致形成永久性的創傷。治法其實無需多加其他藥物針石,只需能好好睡上一覺,自然放松,便是最好的治療了。
將狐狸眼放到另一處的床鋪之上,張鹿姬借機整理思路已經想出了頭緒。
這丫頭本身並無半點內力,這分少林功力與這分雷電怪力雖然霸道爭亂,卻已經模模糊糊與她的周身氣味有了相融的極限。此時就算是有再強的內力高手願意為之疏導,將這些「外物」一舉逐出的話,她本身的氣脈也會大受損傷,就算不因而變成完全的只能躺在床上的廢人,勢必也疾病纏身,病懨懨一輩子,與自己所預算的「奇觀之人」那就相差萬里之去了。
那麼,既然不能驅逐出來,能否又能夠融合進去呢?
張鹿姬給狐狸眼月兌去了一身濕衣,又給她擦淨了身子,蓋上一床輩子。手中在這里動作,腦子卻是轉著另外一邊的人。
既然這分少林內力與那雷電之力能與尋參的氣味部分融合,那麼就意味著從基礎上而言,這三者便有真正融合的基礎。假若真的成功的話,那麼尋參便可憑添數年內力,愈加身具雷電奇功,這便反而是變害為益了。
診斷方針已定,張鹿姬做回椅中又開始細思具體的步驟,不多時已經有了主意。
打開壁中秘櫃,張鹿姬取出深藏其中的的一個包裹,打開來仔細撿取出了數十枚長短不一的金針與大小的刀匕,又取出幾個瓶盒打開來,挑出幾味不同色味的膏藥調配在了一起。
女神醫走到里間,同樣將尋參衣服褪去——就這頃刻的功夫,她的濕刪竟然已經被那股詭異的電力全數蒸干,僅僅是余威波及已經如此彪悍,倘若功成,此女的體質之奇最最少可抵二十年苦修之功。
用針尖挑起了盒中配好的藥膏,又在盒邊平勻,毫無顫抖一針落下,正入病人額頭印堂三寸之深。同時劍十九的封印之力也被解去,內力與雷電再度爭斗,尋參面色登時愈通紅,整個人都好像被放入了蒸籠一般。
絲毫不為眼前所見而動,張鹿姬雙手運針入飛,或近扎,或遠飛,或細細針灸,或一針到底。正是她結合前人十數種針法秘技融合進醫學針灸之中,自創出來敢夸獨步武林的「九天玄女針」。事到如此進退都是死路,不若賭上一鋪,且看這丫頭那底蘊雄厚異常的血液能否承受著九天悍雷之力,且看自己的醫術針法能否到家,能夠無常手中要人,逆寫判官生死簿
藥廬草堂之中生死一線之間,而求瑕宮後殿家室之內,求瑕宮主上官霓此時更是被驚得三魂離體七魄不附,幾疑自己是在夢中。
「鳳兒,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被驚訝嚇倒的不止是女乃女乃一人,媽媽上官萍更是好像見鬼一樣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看上這個人了,我要嫁給他。今晚就成親」
上官丹鳳就那麼持著腳披著的站在一眾長輩之前。若是換成其他女子的話,這般妝容恐怕難月兌邋遢之嫌,但這位上官丹鳳卻恰恰是散而不亂,往那一站便似凡出塵的冰山仙子,令人幾乎不敢直視,只生得出自慚之心。
「胡鬧」上官霓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看上‘這個人’了?‘這個人’是誰?你知道嗎?」
這個問題真是問住上官丹鳳了,她回頭望了望身後的那個男人,間接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上官霓、上官萍一听孫女(女兒)這連名字都不知道就想要嫁人,這一氣當真差點氣得背過氣去
「咳,在下青晨曦。」
未明也覺得有些尷尬,這位大小姐武功高則高矣,卻幾乎是不通人情世故,走路只會走直線。自己雖然是要借她的劍為己所用,但如此太過簡單間接的個性某種程度上反令自己也攪擾啊。
「未明」上官萍怒喝一聲站了起來,伸手戟指幾乎到了那男人的鼻子上︰「你這個奸賊到底使了什麼手段騙了我的女兒,你騙得過她,須騙我不過」
「哼,還能是什麼手段?左右不過是用什麼的神奇劍法一類誘這傻丫頭上鉤而已。」
一時驚訝過了,轉念間上官霓已經猜出了其中關竅,冷哼一聲,雙目好像冷劍般盯住了那個奸猾小子,殺念大露毫無隱藏之意。
「哦,青晨曦。」上官丹鳳點了點頭,回頭直目自己的祖母,上官霓只覺自己周身劍氣一滯,竟然渾不成形殺意潰散。這時才知這孫女的劍藝已達自己遠不能望其項背的地步,僅僅是對視之間,自己的一身劍氣已經盡在她的掌控之中,倘若不是孫女而是敵人的話,就算是一百個自己圍觀,也傷不到她一根頭
「這,這莫非就是劍二十二?」
三分驚訝七分疑惑,隨即一瞬轉醒,劍二十一以下的諸式自己都曾見過,而這堂皇其上而又與自己所練承繼一脈的感覺,當是那傳說中聖靈劍法的最高境地,以六邊而接連天地足以令萬劍低的劍二十二
「正是劍二十二」事情到了這步多少有些月兌出預算之外,未明此時並不想與這位求瑕宮主完全鬧翻,是以上前一步調控著局面。
「魏王武墳中在下與丹鳳小姐以武相交一見傾心,我也知道此事太過突然,本打算慢慢告知眾位前輩,但丹鳳小姐純潔無慮卻沒我這等俗人那麼左顧右盼,這才驚嚇了諸位前輩。婚姻之事並非兒戲,未明也不敢空口求親。曾聞恩師言道劍聖與求瑕宮乃是疑惑死結,此人與我那恩師之死也有莫大關系,在下願取來劍聖人頭,以為求親之物」
這個名字一出,屋內登時一片寂靜,兩代上官女人相互望了望,尷尬無奈盡皆有之。這劍聖在還不是「劍聖」的時候就已經搞得求瑕宮上下不寧,騙走了當時宮中的第一美女,偷學了聖靈劍法,而後又拒絕依規矩將他的女兒送上求瑕宮,更重創了求瑕宮排除的殺手。然後這幾十年間,他的劍法越來越高,一式簡單的劍十二已經演化為霸王劍法,求瑕宮上下竟然無一人能是其敵。以至于求瑕宮與風雲會那種下三濫的東西結怨而無法鏟除也是因為這人從中作梗的關系,若要將現在江湖人與求瑕宮的關系列一個表,排在仇恨版第一位的絕對就是這位劍聖
「你如果真能取來劍聖人頭,我們便認可了這門親事又如何?」
上官萍冷冷一笑,劍聖何等武功,這未明又有多少斤兩,這其間輕重她又怎麼會看不明白。是以听得對方大言不慚便月兌口說出了這句話來,上官霓想要阻攔已經晚了一步。
「我與他同去」
理所當然的,上官丹鳳如此說道。
此言一出,屋中兩位上官長輩都是張口結舌,上官霓待要再細問間,上官丹鳳已經對這毫無營養的對話感到厭倦了。
「今晚收拾東西,我們明天一早就下山,不來辭行了」
更無二話,上官大小姐拉起準夫婿的的手就往外走,後面兩人伸出手來想說什麼,卻終究是自知言語無力,只能相互望了一眼,再圖他計了。
這一夜無事——雖然上官丹鳳是擺出了一副「你今晚想和我洞房也沒關系「的態度,但這反而讓未明覺得詭異,又擔心那個尋參的事情,這一晚除了去那草堂外探了兩回只得到一個「手術中」的估測之外,倒也真的無事。以至連上官霓等不知道是認命了還是另有詭計都未難,一切太過太平反而越令未明覺得有山雨欲來之勢,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小心應對。
第二天清早,簡單收拾了兩個包袱的上官丹鳳與未明都已經來到山門之處,正要下山間突然身後一陣悄然步履之聲。雖是輕巧卻是快,眨眼間已經趕到了兩人身後。
「鳳丫頭要下山啊,姑姑拜托你一件事」來者自然是張鹿姬,身旁牽著的是昨天還幾死幾生,此刻卻看上去紅光滿面的尋參。
「姑姑請說。」縱使是對女乃女乃和媽媽都沒有一個「請」字,這上官家姐妹似乎對張鹿姬別樣不同。
「我這病人有些毛病,不適宜在山上靜養,你下山的話就帶她到出走走,沿途需要的調理和藥物我都放在包袱中了。」
張鹿姬說著遞過來一個白布包袱,也將尋參的手放在了上官丹鳳手中。未明再見尋參,此女現在氣色大佳渾然不見半點死態不說,以至連眼中陰霾都又少了幾分,呼吸平靜眼光透亮,已經幾乎與常人無異。驚訝之余不由更是咬牙啟齒,雷蛛都轟她不死,當真是命大。但這次張鹿姬千慮一失的將她送到自己手中,這趟行程來返千里迢迢,自己有的是機會再盡未了之事。想到此處,當上官丹鳳點頭答應時他也並未阻攔。
一切交代妥當,張鹿姬轉頭回了藥廬,未明想了想對二人言道。
「劍聖藏身之地極為隱蔽,我有一個朋友知道消息,他住在西寧城外點幽小築之中,我們就先去拜訪他把。」
陽春三月風和日麗,西寧城外鳥語聲聲香飄陣陣,正是踏青觀花的好時節。城南三十里有一處點幽小築格調文雅,築主人浮雲生風趣好客做得一手好魚膾彈得一手好琵琶,更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好去處。
這一日,點幽小築外行來了一隊車駕,鳴鑼開道,旌旗招展,前呼後擁好不威風。乍一看好似哪家大官出行,仔細一瞧卻是不倫不類。
十三聲鳴鑼開道,大小文武官吏並軍民人等齊回避,原該是京城一品大員,皇親王爺的聲威,卻又見左右並立的不是對應的旌旗儀仗,持旗的不是滿臉橫肉腰懸刀劍的壯漢,便是陰沉森目露凶光的惡人,全沒有一絲王家府邸的貴氣,盡是黑道氣焰囂張。車隊前更有貌似戲台上黑白無常的兩人,腳踏高蹺手甩長袖,兩條鮮紅的吐得老長,越讓這隊伍陰沉詭異,好似地獄走來的鬼王車駕一般。
三輛一模一樣的豪闊大車,每車皆是八匹純黑駿馬所駕,車身寬敞的足以將拉車隊的馬全都塞進去,遠看去仿佛會動的房屋一般。漆金飾銀瓖珠嵌寶的奢華本應讓觀者心生羨慕或是驚訝,但在那些凶惡僕從的蜂擁之下此時只顯得恐怖難言,躲避唯恐不及。
行人能夠避,點幽小築卻是避不了,浮雲生早就得到消息,情知這是一位容不得拒絕的惡客,也只能早早站在門外恭迎大駕了。
車至築前,駿馬停步,一個孩童高矮面繪猴戲臉譜的報馬猴不知從何處躍出,高聲宣喝。
「聞杭州人士浮雲生善魚膾,能奏樂。王爺親躬,令浮雲生獻膾獻樂——」
來了來了,鬼王爺終究來了。浮雲生心中暗嘆,知道自己那點虛名遲早會招惹上這場大劫難。心念嘆息,臉上還只能維持著惶恐恭敬之色。
「王爺親臨寒舍,浮雲生不勝惶恐。微末小技難得入您法眼,听聞旨意,浮雲生敢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