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失魂落魄的格林姆返回頒獎台的時候,這個儀式已經進行到最後一個人了。遠遠的,他看到一個衰老的身影帶著局促的而僵硬的動作走上了獎台。然後一個年紀與之相同的奧術教師,將一個三階法師的徽記交給了他,並用魔法擴音裝置高聲說道︰「韋津力同學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終于活動三階奧術能力,現在他當之無愧的成為了正式法師。他的事跡再一次說明,只要有恆心、有毅力,沒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大家應該向韋津力同學學習,無論條件多麼困難,只要你們努力探索、刻苦鑽研。總有獲得豐碩成果的一天!現在讓我們再次祝賀韋津力同學!」
下面做著的三四十排法師學徒們「啪啪啪」的熱烈鼓掌起來。
格林姆默默的走到了後排座位那里,不知為什麼,看到年近六十的韋津力站在獎台上傻傻的、又有些靦腆的笑起來時,自己的心里沉沉的,只覺堵的慌。好似一股難以消解的悲哀之情郁積在胸口,無法釋懷。也不是為他而感到悲哀,而是為自己感到悲哀。
也許兩者都有吧。他想著,卻听到後排幾個人一邊使勁鼓掌,一邊呵呵笑著議論道︰「你看他那身板兒,就是成了三階法師又能干什麼?最多給人家做點兒低廉的法術器具糊口罷了。另一人說道︰「我看糊口都未必!他只會一個三階法術——飛行術。其余的都是些二階法術了。現在奧術尖兵越來越多,他那點兒法術哪里看得上眼?我還听說他為了學習三階奧術欠了別人一的債呢!搞不好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哼,你看他那高興的樣子,被人吹捧兩下就自以為真地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了。真是傻啊。我才不會像他那樣花了那麼大代價就為了混個正式法師的頭餃,實在是不值得呀。喏,你看他還在笑,呵呵呵呵真是傻的沒救了。」
還有人故意把巴掌啪的特別響,嘴里卻說︰「看他那個傻樣兒哦,我要是他,就自己一頭撞死算了,居然還這麼高興的上台去丟人。嘿,真是濺的沒救了。」
幾個人一起呵呵笑起來。鼓掌鼓的更有勁兒了。就像是再看一出精彩的耍猴戲,非常精彩。
格林姆也覺得想笑——想悲涼地笑︰韋津力啊,韋津力,你可真幸運,能在有生之年成就自己的夢想。韋津力啊,韋津力,你可真不幸,當成就夢想的時候已經垂垂老矣。韋津力啊。韋津力,你真以為他們在為你的努力而喝彩嗎?韋津力啊,韋津力,你可知道他們的掌聲只是一種嘲弄的。
哈哈哈哈哈哈,三階。這就是三階啊,哈哈哈哈
不知怎地。他忽覺心痛。再也看不下去那些虛情假意的「熱烈」鼓掌,于是黯然低頭的轉身向城外走去。
當格林姆神色黯然地回到集市旅店時,東子和樂琳已經在門口等的不耐煩了。
東子見他精神有些恍惚的樣子,便問道︰「你昨天晚上怎麼一晚上沒回來?不是說好了今天我們一起到集市里把那些搶來得貨物賣掉嗎?你看時間都不早了,快走吧。」
樂琳小聲嘟嚕了一句︰「只怕又是去鬼混了一夜,睡過頭了。」
格林姆卻沒有反駁,只是陰沉著臉與二人一起走入了熱鬧的集市。
當妲妮拉推著她的車子回到了集市地時候。^^^^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在潮濕喧嘩的集市內撒下溫暖地陽光。但她已經把商人服飾重新穿上,並把領口拉緊,盡量不讓別人看見里面的法師袍。當路人盯著她略有姿色的面龐看時,她總覺得照在臉上的陽光太刺眼了。
她是做法術器具買賣的,從城內選擇一些法術器具拿到城外賣給錢財的多的冒險小隊,再從城外購買一些材料運送到城里去賣給同樣沒多少錢地下層奧術學徒。從中賺取一些差價。雖然這些收入對于普通平民來說不算少。但與父親欠下的債務相比就遠遠不夠了。
每次一想到這些事情,她的心里就像墊著一塊寒濕難耐的大石頭。極不舒服。她微微皺起了眉頭,但又怕因此趕走了顧客。于是強忍著煩悶的心情,使勁兒裝出一副微笑的表情。
這樣似乎有了點兒效果,很快就來了三個顧客——一個神情低沉的年輕低階法師,有地點兒面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一個身材很火爆地漂亮混血女武者、還有一個看不出年紀和來歷的藍袍施法者。
那個一頭短發地藍袍施法者停下來看了看推車上打出的牌子,對其它兩人說道︰「這個也是收法師材料的,價格還不錯呢。」
妲妮拉趕緊站起來招呼顧客,學習奧術給她帶來的唯一好處就能自由出入吉芬城,所以在價格上比其它普通商販要便宜點兒。但,也就一點兒而已。
與她談價錢的到不是那個藍袍施法者,而是那個神情低落的法師。但剛一開始談價錢,這個法師就來了精神,滔滔不絕的軟磨硬泡,還聲稱自己有一批價值不菲的藥水、魔法棒可以低價轉手給她。
妲妮拉可不會輕易相信這種話,象這樣的騙子她見過多了,他們嘴里說著有便宜貨賣,可都是臨近變質的藥劑、假充能的魔法棒、用魔力輝光偽造的魔化武器、外表看似嶄新其實卻接近使用壽命的法術器具等等。自己上這種當也不是一兩次了,于是半步不讓的與之爭執起來。時間一長,那個似有卓爾血統的女武者變的很不耐煩,但旁邊的藍袍施法者則雙目微閉,一副平心靜氣的沉穩模樣。
最後雙方決定去旅館里面驗貨。當他們走到旅館地最頂層房間,打開一個箱子時。妲妮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里面的貨物正散發著純正的法術靈光,當妲妮拉拿起一根魔法棒仔細檢驗後,發現里面只消耗了少數法術,而藥水則沒有任何變質的跡象,完全處于保質期內。甚至還有兩個4階卷軸也可以出售。要是真的能談成這筆生意,自己可以發一筆小財啊!
更讓她吃驚的是一副半裹著的盔甲,從靈光上來看是一副品質很好的魔化防具,甚至可能帶有法師護甲地效果!不過這種盔甲的價錢是非常貴的,自己恐怕沒有本錢把它買下。
這些東西可能來路不正。但她並不關心這些。比起物品的原主人是誰,早日還清家里的債務,再給自己積攢一些嫁妝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價格談好、付了錢後,她開始高興的往自己的小車里搬運東西。而此時,三個顧客開始討論起了住宿地問題︰「格林姆你的東西在那邊放著,要是你現在就般去城內的話,我們就送你一程。」
那個年輕的法師則對藍袍施法者問道︰「那您以後還住在這里嗎?打算住多長時間?」
藍袍施法者則搖頭道︰「這里環境太差了!到處聞得到一股腐臭的味道,而且吵鬧地很。==我打算今天就換個安靜點兒的地方住下。對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見那個貝恩哈雷**師地嗎?什麼時候可以辦成這件事?我還等著呢。」
貝恩哈雷?妲妮拉聞言便停下來腳步。站在一邊仔細的听起來。
格林姆一听,心里大急。當時他只是一時興起的就說了,其實是在吹吹牛皮罷了。誰知大師對這事情還這麼上心?只好哼哼唧唧的說道︰「貝恩哈雷可是僅次于最高法師克魯思的大人物呢。連公爵想見他都非常困難。這這事兒需要點時間。」又岔開話題道︰「要不您和我一起搬到內城的學院里去住?哪里很安靜的。嗯,就是樹木少了點兒。不過有好些漂亮地大型魔法噴泉,每個噴泉都大的足夠養一條鯨了。」
學院?東子一听就覺得渾身發毛。那可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啊。打死都不去學院!
于是反問道︰「吉芬城里不是禁止非奧術學習者進入嗎?」
格林姆露出了特別的笑意︰「那是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只要您肯花上一些錢。保證能隨意進出。而且里面的居住環境比這里好十倍!晚上絕對安靜。」
東子略微笑道︰「可我听說,你們法師在搞試驗時容易發生爆炸啊。」
格林姆呵呵笑了起來︰「那都是不懂人在瞎說。真正進行試驗的地方都有法師密室這個效果保護者,連法師偵測都非常困難,其它動靜就更難傳出去了。」
東子還是搖了搖頭,那種地方高手如雲,自己現在可不想貿然進去,然後被人逮住當小白鼠研究呀。于是說道︰「我還是喜歡在郊區找個住所長期。又安靜又有接近大自然。沒事兒就去遠處地丘陵和山上轉轉,采集點兒草藥。」
「要不,去我家吧。」妲妮拉忽然微笑著說道︰「我地家就在郊區,而且是個很大的宅子呢。」窗外地明光照住她那明亮的面龐,頓時顯出五六分美麗的姿色。
韋津力興沖沖的往郊外的家里趕去。那間三層樓的寬大宅子已經矗立在一塊平地之間,外面還有簡單籬笆圍成的一圈小花園。看上去就像一座稍顯老舊的別墅。
那是先祖留給他的寶貴遺產,他的祖爺爺是一位掌握不少5階奧術的法師。當初沒有吉芬城尚未建立時。他們家也是這一帶很有聲望和勢力的人。但隨著祖爺爺的去世,家道逐漸中落。從自己懂事的那一天起。就不斷的看見家里的精致家具被人抬出去賣掉,曾經屬于自己的小莊園也被出售給了別人。爺爺和父親總是在自己耳邊嘮叨著︰一定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法師!一定要向你的祖爺爺那樣榮耀我們的家族!不要像我們,一輩子都只會一階奧術。你一定要勤奮學習,發奮鑽研。只要有一股刻苦地勁兒,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你的!
而現在自己終于成了一名真正的法師了!多年來的努力終于有了收獲。離自己與父輩的夢想又進了一步,現在的自己恨不得讓祖父、父親復活過來,向他們訴說自己的艱難與成就。父親啊,你可知道這些年來,為了我們的夢想,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啊,那祖先地宅子近了,更近了。踏入宅子的一刻,他忍不住濕了眼楮。
然後他看見三個陌生人正在寬闊的大廳里。還有一只個頭很大的寬背花臉獾。
韋津力有些尷尬的與格林姆對視著點了點頭,他們相互都認識,當年大家都是二階法師的時候還交流過一些學習心得。當然,現在自己已經是正式的法師了,不能與他這種學徒級別的人一個架勢。于是他努力抬起了頭,以示自己地主人地位。
妲妮拉對東子勉強笑了笑說︰「這是我的父親韋津力。父親,這位是氣元素之神的僕人艾里露牧師先生。」
「啊,你好、你好」這位艾里露先生反倒很熱情的走上前先向自己行了一個禮。說道︰「我是從外地來到這個美麗的城市辦些事情地,見這里環境不錯,就像借住幾天。不知會否打攪您以及您的家人。」
妲妮拉見自己地父親韋津力有些不高興的神情,立刻先強話道︰「你看,這麼大的宅子就我們兩個人住著。也太冷清了。艾里露先生又恰好喜歡周圍的環境,正好大家一起住著。也熱鬧一些。而且艾里露先生已經付下了不少定金,要在這里長期居住。」她把「不少定金」特別強調了一下。
果然,父親韋津力想說什麼,但到底忍住了。只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歡迎三位的到來。不過我這里距離集市比較遠,住時間長了可能會覺得比較寂寞。」說著就自顧自的向樓上自己的房間走去,又回頭說了一句︰「我家是一個法師世家,這里有很多珍貴地東西。希望各位不要亂動。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可不負責任。」言畢就回到自己的大屋里,砰地重重關上了門。
妲妮拉皺著眉頭沖上面不滿的橫了一眼,又轉身向艾里露先生解釋道︰「我父親不善言辭,所以看起來比較怪一點兒。三位不用介意,過幾天大家熟悉了就好了。」
格林姆剛才一直用略帶傷感的眼神看著韋津力慢慢離去,此時才哼笑道︰「我是不介意的。我只是培艾里露先生來看看房子罷了。等會兒就直接去吉芬城去的。倒是這位樂琳小姐的脾氣不大好。你可要主意點兒哦。」
樂琳橫了他一眼,也不說話。更名為艾里露牧師地東子又無奈地出面打圓場︰「她也就是對路上的強盜凶一點兒罷了。好了。我們去看看房間吧。」
東子與樂琳各自地房間也在二樓,雖然稍微矮了點兒,但卻比普通的房間寬敞近一倍。而且牆壁是由厚實的大石頭砌成,具用冬暖夏涼的效果。房間內的柱子則是用法術處理過的木頭塑造而成的粗大圓柱體,似乎具有很好的仿佛效果和支撐作用。窗戶很大,充足的陽光照射進來,別有一番春日的氣息。
把東西搬入房間後,格林姆好像有心事似的,非要急匆匆的離開這里。他說是去找個大商販,把帕力克的那套鎧甲賣了。接著就拿了一個臂甲做樣品,心事重重的走了。好像很不喜歡這個地方。
樂琳還在旁邊的房間里收拾東西,對面的房間內似乎傳出了一絲爭吵的聲音。
東子靜坐窗邊,迅速寧神調息,調動真力擴展耳識之能。幾個呼吸後,屋內各種聲響全都收入耳中。屋頂上有幾只燕子正在築巢;三樓的角落里還有兩只田鼠模進來踫踫運氣;屋子下面也有兩窩田鼠似在酣睡;而在一處屋檐下的蛛網中,一只飛蟲不小心落進了陷阱,張在死命掙扎。
當然,最明顯的聲音就是那對父女的爭吵。
「你干嘛把臉板著?人家又沒惹你。這樣有錢又不挑剔的顧客很少能踫到,你還把人家往外面趕?」妲妮拉有些氣氛的說。
「這是我們家的宅子,讓別人在里面亂來不好。要是弄懷了東西他賠不賠?」六十來歲的老頭也是氣呼呼的反說道。
女兒更來氣了︰「東西?什麼東西?這個家里除了幾件破家具還有什麼?連咱們的家的門板都老的沒人要了!我知道,你是看人家是個牧師,又有錢,所以心里不高興。不高興又有什麼用?你為了學習奧術在外面欠了一的債,沒錢的話你那什麼起還?好不容易來一個送錢的,你還又意見?」
父親開始抬杠了︰「對!我就是有意見!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成天像個小商小販一樣混日子,哪里像個三階的正式法師?這簡直是家族的恥辱!我真為你感到丟臉!」
妲妮拉的聲音開始出現了哭腔︰「丟就丟了!不想你成天做白日夢!一次又一次的欠下債。要不是我做買賣替你撐著,你早就被那契約詛咒進棺材了!」
父親還是賭氣說道︰「我寧願被詛咒致死也不要你去做什麼買賣!那有什麼前途可言?一輩子都別想出人頭地。」
女兒帶著抽泣聲哼笑起來︰「出人頭地?怎麼出人頭地?去做冒險者?醒醒吧!現在不是一百年前了!冒險者只能去做軍隊不遠去干的髒活累活、最容易送命的活!你這輩子見過幾個冒險者出人頭地了?啊?!你說啊,你說幾個人我听听!」
一陣沉默。
女兒又來氣了︰「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你還把以前的傳說捧在手心里當寶貝啊。我看你真該每天早上起來洗兩次臉!」
父親又急又氣的說道︰「那你也不應該去當商人!你可以去做專業的法術器具,讓那些商人們主動來買你的東西。這樣才符合你的身份!」
女兒一邊抽泣一邊無奈的哼笑道︰「老爸,你開始睜開眼楮看看吧。現在不是從前了!當初這里沒有吉芬城,我們家族當然受人尊崇。隨便做一個小器具就有人來買。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是吉芬城統治這片土地的年代了!他們將每種物品的價格的下限定的死死的,美其名曰是為了維護法師的利益,其實是提高整體的價格,逼迫那些以廉價而生存的普通法師破產!只有極少數技術特別好的人才能繼續靠制作法術器具養活自己。真正大生意只有找吉芬城去做咱們就是辛辛苦苦的做出來的東西,質量比不少他們,價格又不能稍微降低一點,否則就會觸犯了他們的法令,把我扔進監獄里去。我不做生意又干什麼去?!難道像我的幾個同學一樣跑到鄉下土財主家里當低三下四的佣人?」
末了,她似乎擦了擦眼淚說道︰「你別瞧不起做做買賣的。這些年要不是我做買賣替你還了一部分利息,你現在早就是棺材里的尸骨了!你怎麼想我不管,反正今天來的兩位是我的客人,你不要去煩人家。」
然後她推門而出,又重重的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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