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是一個理智所不能控制的世界。
不管怎樣的智者、強人,在現實世界呼風喚雨,卻都沒有辦法在夢境中隨心所欲,不得不去面對一些連自己都會訝異的「自我」。
而此刻,艾斯的全部心神則陷入對方靈魂最深處的魂海里,無數陌生的片段,如走馬觀花般回放著,然而其坎坷崎嶇的人生歷程,卻又讓艾斯不由自主的潸然淚下。
這是一個被世界所傷害,再轉而去傷害世界的女人!
艾斯心中不知為何忽然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悲涼感,比起妮可•羅賓八歲時便伴隨其一生的稱號「惡魔之子」,還有艾斯自己降生便攜之而來的「罪惡之子」,對方似乎更加適合這個稱號,——「黑暗之子」。
恍惚中,沉浸在識海中的他听到一陣飄渺的聲音。
「艾斯,醒醒,快醒醒!」
甜美而溫柔的嗓音,彷佛是一個無形的魔咒,讓他一下子從夢中急遽驚醒。
然而,在由其深沉識海月兌離的過程中,一種劇烈的虛月兌感覺,強力地壓迫著他的大腦,讓他伴隨著急促的呼吸,由睡夢中回復清醒。幸好,一只雪白柔皙的手掌,適時地給了他撫慰,不住輕拍艾斯背後,將那劇烈的不適感給漸漸平復,把他的意識給拉回了現實世界。
焦急的面容,溫馨的關懷,這一切讓忽然剛從意識空間月兌離的艾斯心里升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當他回過神來之時,卻發現自己的臉頰不知從何時起,已然被兩條晶瑩的淚痕沾濕了。
自己居然哭了?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眼淚開始變得這麼廉價了?那只是個敵人不是麼?那只不過••••••是無聊的同情心在作祟罷了。
真的是單純的同情嗎?不知為何,艾斯的心海里浮現出一幅幅冰冷灰白的畫卷,熟悉而又陌生,恍似昨日未完的噩夢。
••••••
「啊!終于完成了!一分鐘一百只烤全羊比賽,我贏了!」
尤娜是被浩克這欣喜若狂的高呼聲叫醒的,只見對方高呼完之後,卻在原地怔了怔,模著頭茫然說道,「我不是在‘食為天’大賽上比賽的嗎?怎麼突然到這里了?」
這個時候,尤娜明白了,浩克也是和自己一樣,被那個名為莉莉絲的女人所控制了心神,陷入了各自的幻境里,不過倒還真是輕松啊,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還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尤娜自嘲的一笑,想想自己和艾斯幾乎差點就出不來了,最後要不是那兩個小女孩的話••••••不過,自己一直以來想要說卻不敢說出口的話,如今卻是完完全全將它說了出來,自己又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只是想到艾斯那時的窘迫樣子,尤娜就有些想發笑。
對了,艾斯呢?尤娜只記得最後那個黑發的小女孩將左手處的大炮對準了莉莉絲,然後,就是一陣刺眼的白光,當自己睜開眼之後就已經在這里了,那麼,艾斯如何呢?
尤娜將視線轉了過去,令她驚詫的,不是艾斯依舊站在原地沒有醒來,而是雙眼緊閉的他,淚水忽然奪眶而出,晶瑩的水珠在臉蛋上滑出兩道水線••••••
「嗚••••••」
一聲痛呼,卻是莉莉絲俏臉煞白,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她明白,自己現下精神受創,全身虛弱的連逃跑都成問題,不,或許她連逃跑都沒機會了。
燒燒果實的力量回到身上的艾斯,絕對不是現在的她能夠抗衡的。
想到艾斯,莉莉絲黯淡無光的湛藍眸子中閃過一絲忿恨和殺意,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還會有失敗的一天,而且是敗得如此徹底。或者是說,在她進入這座硬殼塔之前的一刻,都沒有想到過世間會有艾斯這樣一個克星,無論是物理攻擊的狐火,還是精神攻擊的幻術,幾乎都對他沒有效用,就算是將他拉入自己的精神空間,想要借此封住對方的果實能力,卻沒有想到對方還有後手。
就是這個卑鄙的海賊!
她對艾斯恨之已極,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再將其碎尸萬段,拿來喂狗!
害得她落空了多年部署的計劃,害得她失去了自己的所有退路,害得她動搖了信心,害得她幾乎一無所有!僅僅一次的失敗,卻已經讓她失去了任何選擇的途徑,也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對方的報復,然後用自己身上那僅存的一點價值來挽回她的生命。
她還不能死!至少,還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死去。
但是當她下一刻將目光投向對方那張可恨的臉龐時,卻不想讓她整個人詫異不已,那個人在哭?在她的記憶中,艾斯是一個性格極為堅韌的人,就算是之前在精神空間處,也沒有透露出任何膽怯的表情,但是現在••••••
他為何而哭?是因為劫後余生麼?可笑至極。
莉莉絲快速的收斂了激蕩的心神,她已經在期待接下來艾斯的憤怒反擊,將自己踩在腳下肆意的蹂躪,之後再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一切關于古代兵器的「秘密」盡數吐出。不過沒關系,花言巧語,巧舌如簧,她再熟練不過了,只是這次,可能要難受一點。
思緒翻飛的莉莉絲輕輕閉上了眼楮,靜心感覺到對方的氣息,覺得對方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只是遲遲沒有向自己下手。與自己心中所想的畫面有些出入的莉莉絲不禁急切了來,她再度睜開了眼楮,她想要看到對方的表情,然而,引入眼簾的,是一柄明亮的利刃。
將菊一文字則宗對準莉莉絲眉心的艾斯,卻不知為何沒有將手中的利刃再往前送進一分,他知道,只要自己手再往前一點,這個讓自己屢次幾乎喪命的女人,就立刻會香消玉殞。
這對她而言,未必不是解月兌。
已經得知對方些許記憶的艾斯當然明白,這個女人真正圖的到底是什麼,如果讓她繼續活下去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她而死。想清這一切,艾斯自然是立刻就將手中的刀劃了過去,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刀刃快要貫穿對方頭顱的時候,他突然強行制止了自己的行為。
他下不去手!
「艾斯,快呀!」尤娜驚聲喊道,看到艾斯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她下意識的以為這又是莉莉絲在控制他人的精神,大驚之下立刻拔槍向對方射去。
「嗯!」艾斯的劍沒有刺入,反倒是尤娜的子彈先一步射進了對方的香肩,腥紅的鮮血順著彈孔就流了出來,而莉莉絲不但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反而一臉玩味。
「姐姐看不出來嗎?船長小弟弟下不了手哦,不過這也沒辦法嘛,誰叫人家身上還有這麼多秘密呢,要我一一告訴你們嗎?」綻放出燦爛笑容的莉莉絲,在鮮血的映照下,顯得異常妖艷,但是在此時的艾斯看來,對方卻是那麼的••••••可憐。
尤娜目光略帶狐疑的望向艾斯,轉眼即逝,雖然不說,她心里也清楚,古代兵器對艾斯而言有著非一般的作用,如果真能將其收入囊中的話••••••
「他下不了手,我來!」
正當在場的眾人陷入各自的沉默之時,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卻當空響起。四人還未來得及反應,硬殼塔那道由深海精鋼煉制的大門,竟被一陣強力的氣流活生生刮開,一道綠影從四人眼前閃過,下一刻已然來到艾斯和莉莉絲兩人中間,暴風驟停,來人神情肅穆,不怒自威。
「多拉格大叔,你這是••••••」
還未等艾斯說完,莉莉絲的眼神卻是立即變得熾熱起來,瞳孔里跳躍著瘋狂的火焰,火光映射的,全是多拉格那張凶神惡煞的面龐。
這就是多拉格,被世界政府視為洪水猛獸的世界最凶惡罪犯?如果是他的話,一定可以的。
想到這里,莉莉絲當即向自己面前的多拉格行了一禮,並從胸前的衣衫里拿出一本紙頁泛黃的小冊子,恭恭敬敬的雙手遞了上去,艾斯看得很清楚,那個正是莉莉絲從自己這里偷走的冥王設計圖紙。
「久仰多拉格先生的威名,莉莉絲在此有禮了。」眼見對方的眼神沒有因自己的話語而泛起一絲波瀾,莉莉絲壓下心中微微的不安,接著又道,「這本冊子是古代兵器冥王的設計圖,我相信以多拉格先生的眼光,必然能看得出那是不是真品,當然,這並不是什麼交換的條件,只是一點見面禮罷了。」
「無恥!」脾氣溫和如尤娜,此時也低聲罵了一句,這冥王設計圖紙分明就是從他們那里搶來的,現在不但將其據為己有,更可惡地是莉莉絲居然敢當著他們的面將它送給其他人。浩克雖然不太明白其中緣由,但他的表情也不是很好,在場只有艾斯一個人對莉莉絲露出了近乎嘲諷般的同情之色。
如今看來,這個女人恐怕是真的瘋了!
她付出了一切,然而卻什麼都得不到,或者是說,至始至終她想得到的只有一樣,那就是讓整個世界為她而陷入黑暗!
「你說完了?」就在莉莉絲心思飛轉的時候,多拉格已經邁開步子向她走來隨著多拉格邁開的每一步,那威勢就更加迫人一分。
「是••••••是的。」霸王色霸氣的威壓何其強大,莉莉絲甚至連一絲反抗都做不出,只能乖乖的看著對方向她迫近。
多拉格鼻息間冷哼一聲,右手一招,莉莉絲手中的冥王圖紙已然飛走,正當對方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多拉格卻做出了令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動作。
只見他將冥王往空中一扔,手指一動,一道凌厲的小型龍卷瞬間成形,而正處于空中的冥王圖紙,當即被攪成了一團碎紙屑!
流傳了近八百年的冥王設計圖紙,就此徹底粉碎,連同莉莉絲的計劃!
「不!!!!」莉莉絲發出一聲淒厲的悲呼,雙眼頓時投射出森冷的凜冽殺意,身後五條沾染著詭異狐火的巨大金色狐尾瘋狂亂舞,似要將多年來積攢的仇恨一起爆發出來。
「哼。」多拉格卻是避都不上一避,只是右手輕輕往空氣中一抓,像是抓住了對方縴細的脖頸一般,感受到周圍空氣的緊迫,艾斯心中一震,死死盯著四周忽然劇烈起來的風,當下一急,口中已然大呼起來,「不要!」
沒有理會艾斯的呼喊,那股龍卷風已經透過莉莉絲的身體,在她嬌弱的身軀里徹底肆虐,似要被撕裂的強烈痛楚,讓她放聲痛呼,艾斯甚至可以听見狂風撕裂**的聲音,看見血肉模糊的莉莉絲就在他的眼前,整個人被灰蒙蒙的風刃所淹沒,就好像一根沒有重量的稻草,在不甘的哀嚎著。
狂風肆虐了幾乎一分鐘之後漸漸消散,而莉莉絲的身體則仿佛是破碎了的玉器一樣,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有著完好的地方,一個人靜靜的躺在血泊中,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明明還差一點的,為什麼••••••只是還差一點啊?」
不甘地用盡身體里最後一分力氣,莉莉絲無力地閉上了眼楮,在閉上雙眼的最後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一張熟悉卻又可恨至極的臉龐。是啊,是個很可惡的人呢,可是••••••他的眼神為什麼會那麼悲哀?
是了,是因為冥王吧?
的確,那很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