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時機,終于到來!
「武少爺,你找我麼?」房門開啟,夢淵長袖飄飄,出現在門口。
「夢先生,家父有請先生到書房一會。」白武微微作揖道。
「好的,我這就過去。」夢淵行走之間,若行雲流水,白武見其舉步,卻不知怎的,眼前已經失去了他的蹤跡。他卻不知道這是夢淵混元功初成,尚不能對自己的力量,掌控自如,心意一動間,他的輕功已自用了出來。
「心隨意動,言出法隨」這八個字,乃是這門奇功的總決,他這時的混元真氣只有小小的一縷,在內視察看時,他的羶中穴中,出現了一個紅藍雙色不斷變幻交替的氣旋,方圓不過徑寸,但緩緩的轉動之間,從他的上下丹田徐徐進入羶中穴的紅藍兩色真氣,便被這個氣旋緩緩吸入,不時發出一兩聲爆鳴,卻又不能月兌出這個氣旋的範圍,最終被逐漸同化。
夢淵對這門功夫的諸般用途,還沒有掌握多少,但僅僅是對心神的磨煉,就遠遠超過了他以往所練的任何一門內功,不僅如此,他對自己內功的掌控,真正開始進入了入微的境界。
書房之中,一燈如豆,映著白起有些沉重的面容,看到夢淵出現在門口,才神色略寬。
「阿夢,你來了,進來吧。」白起站起身,向夢淵招招手道。
「白老哥,你有心事?」夢淵走到白起身前坐下,低聲問道,話語之中,充滿了關切之意。
「這些日子多蒙阿夢你照顧,是老哥我怠慢了。」白起舉起桌上的壺,為兩人各斟了一杯,將其中一杯,推到了夢淵的身前。
「白老哥有好酒,早就該叫我。」夢淵舉杯就唇,一縷純陽內力運到手掌之中,讓雙手微微發熱,濃郁的酒香,從杯中散發出來,他輕輕一吸,將其盡數吸入喉中,享受地道。
白起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將杯放回書案上,發出一聲嘆息。
「揮劍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夢淵也學他的樣子將酒一口喝干,一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一邊淡淡地道。
「揮劍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白起口中重復著,兩眼一亮,隨即又黯然下去。
「沒想到阿夢你不僅武功醫術了得,文采也如此出眾,但是想要真正做到如此豁達,也談何容易?」
他抬起頭道︰「老哥是個實在人,想要真心問兄弟你一句,你是何方人士?」
夢淵肅容道︰「我知道老哥已經查過我的來歷了,便如老哥所知,我並非七國之中任何一國人士。我祖上避禍,遠遁海外,近日也是心血來潮,才重游故土,認真算的話,我祖上應該是以前吳越之地的人士。」
白起釋然道︰「原來阿夢你是海外人士,難怪我查不出你的來歷,哎,上了年紀之人,明知老弟你是一片善意,總難免有些多疑。」
夢淵露出一個並不在意的笑容道︰「老哥心系家國天下,本來就該謹慎仔細才是,夢某來的地方過于神秘,若非親身到過,沒有人會相信,暫且不說這些了,來,我敬老哥一杯。」
白起開懷地笑了,兩人舉杯飲盡,他心中的些許疑惑和猜忌,在這一刻是煙消雲散了。
「我倒真的有些好奇了,是什麼地方,培養得出老弟這樣的人物。」他放下酒杯,伸出手,便要再去抓桌上的酒壺。
「那個地方,叫幻域,是一個介于仙境與魔域之間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里滿足你的絕大多數願望,也可能會失去你的一切。」夢淵淡淡地道︰「暫且不說這些了,老哥,你有心事?」
「夢老弟,你覺得老哥如何?」白起欲言又止,卻不答先問道。
「老哥武勛蓋世,對外,有攻城略地之功,對大秦,有保國安民之能,身經百戰,積大功而至武安君之位,以夢某看來,老哥即使號稱天下第一名將亦不為過,不過……」夢淵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一雙眼楮,牢牢地盯著白起。
「不過如何?」白起兩眼一睜,肅聲問道。
「老哥你的心,是一顆戰士之心,勇士之心,名將之心,卻不是一顆霸主之心。」夢淵語聲平靜,其中卻好似隱含著一股子讓人瘋狂的魔力,像是冰中燃燒的火焰。
「嘎巴。」白起手中的銅爵,被他一把捏成了一塊銅皮,他待要起身發作,但看到夢淵寒冷如冰的眼神,堅定如鐵石的手,卻好像被戳破了的氣球般癱坐了下來。
「何為霸主之心?」白起的軟弱,不過持續了一瞬間,他已經又回復到了原先不怒自危的神情。
「所謂霸主之心,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可讓天下人負我,老哥,你行麼?」
白起聞听,膛目結舌道︰「然則道義之何在?」
「呵呵,哈哈哈哈……」夢淵大笑起來,「道義?敢言霸主不義者,殺!敢言霸主逆道者,殺!久之,則霸者之言行,皆道義也。」
白起聞言,沉默許久道︰「言之有理,但白起厭之,不取也。」
夢淵聞言,神色溫和了許多道︰「好,老哥,此乃霸主之道,非你我之道。」
白起問道︰「阿夢,你之道如何?」
夢淵答道︰「夢某不過滾滾紅塵一游子,茫茫滄海之一粟,所言所行,順乎本心,遇事可為則為,不可為則不為,然有所必為。」
白起細細體會了一番夢淵的話道︰「阿夢之言,其中別有深意,我受教了。」
夢淵的這一番話,如果听在常人耳中,可能有閃爍其詞之嫌,但听在白起耳中,卻是別有一番意味。夢淵首先說明了白起也好,他自己也好,都不是那種唯我獨尊的霸主,在天地之間,他們這樣的人物雖然不凡,但也不過是滄海中的一粟罷了。既然如此,所見所聞,或合乎心意,或不合心意,都並非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過不去的坎,這是一種心胸的豁達和開闊。當然,這並不是說什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是以一種相對超月兌的心態來對待所遇到的順逆起伏,讓自己處于一種主動,平和的心態。然後對可以做好的,就設法去做,實在不能做的,就懂得放棄,對自己原則,那些必須堅持的,就必須堅持到底。
這種心態,不是一個尋常的年輕人所應該有的,但他們兩個,都是活了差不多五六十個年頭的人,夢淵說的這些,正是白起是能夠理解的。
「以老弟之高明,可否教我,我該當如何?」白起在室中來回踱了兩步,問道。
「老哥這一問,卻難倒夢某了。」夢淵心神一振,卻低聲笑道,「要回答老哥這個問題,我想先請問老哥幾個問題。」
白起頗有興趣地道︰「老弟只管問來。」
「大秦方略如何?」
白起道︰「自商鞅君變法之後,我大秦日益強盛,有並吞宇內之志。」
夢淵點頭道︰「不錯,以夢某看來,以大秦之國力,確有一統天下,重興周時繁華的能力,而以軍力論,秦國之軍力,當世第一,如大王一心以老哥為帥,滅六國,不過數十年之功罷了。」
白起忿然道︰「老弟所言雖略有夸大,卻也並非虛言,六國雖合縱以抗秦,但在老哥看來,其中仍有隙可乘,如朝中法家拂士一起出手,加上老哥之能,一統天下,確實只是時日上的問題罷了。六國雖名為六國,如以軍論,卻是趙國第一,然則趙王昏聵,有良將而不用,若廉頗不被那個黃口小兒替去,老哥也不會有長平之勝,只可惜,此千載難逢之滅趙良機,就被那範雎小人,生生錯過。」
他說到這里,捶胸頓足,又悲又怒。
夢淵安慰道︰「老哥莫惱,敢問老哥,範雎為何欲令老哥還朝,給趙人以喘息之機?」
白起恨恨道︰「我曾听說是趙人使重金與範雎那廝,那廝利令智昏,才作此舉,哼,那範雎非是秦人,又怎麼會與我等齊心。」
夢淵嘆道︰「老哥,直人也,以範相之智,又怎會真被重金所惑?」
白起一愣道︰「難道老哥的消息有誤?不會,趙人確實有賄賂範雎那廝之舉。」
「老哥沒錯,但是老哥你有沒有想過,你已貴為武安君,若再得滅趙之功,則範相當如何自處?」夢淵冷笑道。
他的聲音冷,但更冷的是他話中的意思,他說出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支冰冷的箭,深深地刺入白起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