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歡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廊深閣回此徘徊

作者 ︰ 沐非

朱紅異繩千頭萬緒,好似數之不盡,嗤嗤有聲之下朝著薛汶飛來,薛汶不敢怠慢,從懷中取出一支狼毫,振袖揮毫之下,頓時有無數墨光渲染半空,將紅繩上的符文涂得模糊不清。@

朱紅深衣女子眉頭一皺,晃了晃已空的黑缽,竟揚手將圓缽扔出。

圓缽定于半空中,卻並不落下,而是發出萬丈豪光,繁密咒印涌現上方,籠罩方圓十丈之內,薛汶被光罩一晃,頓感渾身元力快速流失,驚駭之下,竟是舉步難行!

「且慢,我不是前來挑釁生事的!」

他大喊出聲,見對方仍不停手,于是心一橫,索性將手中狼毫拋下,以示毫無敵意。

下一刻,他頓感壓力驟減,元力也恢復如常,只見半空中黑影一閃,圓缽落回了那朱紅深衣的女子手上,她一仰頭,薛汶見她雪頸上戴了一個金墜,好似是八卦雙魚圖。

他不及多想,連忙清咳一聲,上前施禮道︰「在下冒昧來訪,是有要事來求見無翳公子。」

朱紅深衣女子微微一笑,還了一福,笑意溫婉可人,「原來是來客,我們真是鹵莽了。」

她長袖一揮,只見地上平空生出一個石桌,三個圓墩,以及一壺一杯,壺中還冒熱氣,聞來茶香馥郁。

「客人莫怪,先前曾有人前來滋事,所以我等誤會是敵襲,倉促交手,實在是抱歉。」

她笑得越發溫婉流暢,縴縴素手翻轉之間,便砌了茶來,躬身讓于薛汶,「且以此茶聊表歉意。」

薛汶也不遲疑。取杯就飲。一飲而盡後。對著朱衣女子笑道︰「只是一場誤會。不算什麼……在下前來,是代表吾主。向無翳公子轉達要事。」

朱衣女子微微一笑,仿佛並不意外這一句。「貴主是?」

「便是當今聖上。」

「是居于天都的秦聿?」

朱衣女子目光一閃。月兌口而出了昭元帝地名諱。

「正是。」

薛汶正想繼續往下說,只听那道男子嗓音又開口了——

「你回去吧。」

身後那道男音又是鬼魅般突兀出現,薛汶回頭看時,只見一個身著黑衣,背懸鐵劍的青年,正默然而立。

朱紅深衣女子微微一笑,略帶歉意道︰「這位是我的師兄安默,同為主人之隨侍。他不擅言辭,唐突之處,還請貴客原諒。」

她停了一停,又道︰「不過,貴客來得還真不巧,主人正好不在,累您白走一趟,真是萬分過意不去。」

「正好不在……?」

薛汶目光閃動,直直看向朱衣女子,心中卻涌上狐疑——無翳公子真正不在嗎?

修道之人各有秉性,有人愛雲游四海,有人卻愛長年宅居,百年不出,無翳公子正是後一種,據說有一位術者許以重寶,只為求他親赴家中解決難題,無翳公子堅辭不允,絕意不出終南。^中文-

若他只是出門采藥賞景,以朱衣女子的術法造詣,完全可以隔空傳訊,請他回轉即可,如今雖然說得客氣,卻是要薛汶打道回府,這也實在是不合常理。

「貴主人真正不在嗎?」

薛汶目光明亮,仍是微笑問道。

朱衣女子一楞,隨即卻是嘆了一聲,退後一步,襝衽及地,可說是恭謹知禮到了極點,「妾身不敢欺騙貴客,主人實在是遠游未歸,還請您過幾天再來。」

最後一個「來」字從她口中說出時,周圍瞬間涌起白霧,薛汶以袖掩面,感覺到水氣濕潤了自己的鬢角,再睜眼時,眼前已是空無一物,自己仍站在山顛之側,虯松,雲海依舊,只是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他從自己的襟上取下一瓣桃花,這是方才那夢境一般的奇遇中,唯一留下的痕跡。

「無翳公子……」

他低聲驚嘆,忽然覺得自己的任務,只怕會是非常棘手——連隨侍都如此難纏,傳說中那位高傲刻薄的無翳公子,又該怎麼說服呢?

他搖了搖頭,決定暫時不去考慮這等難題,趁著天色未盡,還是趕緊下山為好。

****

暮色黃昏中,丹離拖著沉重疲憊的步伐,慢吞吞的走回了地處偏僻的德寧宮,此時候月光清瑩照著大地,她孤身只影,身後一丈開外,跟隨著同樣灰頭土臉的麻將。

她又餓又冷,月復中微鳴,身上也只著昨夜侍寢時的單薄宮裙——就是這一件,也全然不似昨夜的華美精致,粉光熠熠,而是混雜了稻草,灰土,以及不知明的醬末和肉屑,看起來分外可笑。

「喵————」

麻將在她身後弓起背,萬分委屈的撒嬌叫餓。

「你叫也叫不來食物,還是省點力氣吧!」

丹離垂著頭,懶洋洋說道。

她繼續慢吞吞向前走,險些撞著了一個人。

「喂喂,你走路不看前面的啊——咦,怎麼又是你?」

熟悉的可惡男音在耳邊響起,抬起頭看,果然是那張千嬌百媚,國色天香的麗顏。

「姬姐姐你好……」

丹離有氣無力的打著招呼。

「不許叫我姬姐姐!」

被踩中痛腳的姬悠立刻暴走怒吼。

「那就姬常在——」

丹離聳了聳,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太小氣太計較了,不過是個稱呼嘛,這麼張牙舞爪的何必呢?

「你——真是氣死我了!」

姬悠忽然發現了什麼,細細打量著她這一身狼狽,「咦,你昨晚不是去侍寢的嗎?怎麼到現在才回來,還弄得這麼一身——」

說者無意,听者傷心,丹離微微抬起頭來,「一言難盡,真是倒霉、倒霉啊!」

「喵——————」

麻將也隨之號啕大哭。

「這是在吵什麼啊?」

梅選侍從西側院閃身而出,一眼便見著丹離,于是眉頭一挑,「你可算回來了啊——只是侍寢,便去了一天一夜,難道你真的是‘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

這是吟唱前朝貴妃盛寵,夜夜與帝皇歡娛的詩句,丹離听了這一句,簡直是怒極而笑——

「確實是無閑暇,一連串倒霉得無閑暇了,也確實是夜專夜,我是到地牢過夜去了!!!!」

最後一句,丹離幾乎是怒吼出聲的。

「啊?怎會如此?」

梅選侍精心描繪的麗顏,第一次出現驚訝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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