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元氣越來越是稀薄,不提上古之時,單說千年前便已是天差地別,這孩子的進步已經是難能可貴,不過是我們抱有的期望太高罷了。」素手輕揮,令天空劍陣消散,嫦曦微笑著向玉清點了點頭說道。
人們往往不會設身處地的為他人著想,只是看中結果卻忽略了環境的改變和其人付出的努力,然而嫦曦一舉一動之間透出的安寧祥和令人只覺如沐春風,即便是熊羆這等張狂之徒也不自覺的靜下心來仔細思考嫦曦之語,在一旁默默地點頭。
「熊羆道友也該回去了。」誰曾想,剛剛解了玉清的圍,嫦曦便對熊羆下了逐客令,斬釘截鐵似是不容拒絕的與其令熊羆尷尬的模著大頭,訕訕的苦笑不已。
「這個……」原來熊羆這廝卻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和玉清,不看到最後的結果不願回轉人間界。
畢竟動用了黑風神槍,這部分神魂是絕對無法回歸本體,何不索性在清微界中多呆一會兒,只是熊羆似乎對于嫦曦甚是畏懼,想到嫦曦斬釘截鐵的語氣便是一陣頭疼,不知道該找些什麼理由來多留一會兒。
「怎的,道友可是還有什麼事情,至于你神魂的損傷我會為你想辦法治愈。」雙目中波光流轉,嫦曦依舊一臉微笑的看著熊羆柔聲說道。
「呃……」身體忽的一個哆嗦,熊羆只覺自己剎那間如墜深淵,此時面前這個如純白花朵一般的女子仿佛眨眼間變成了一塊萬年寒冰,散發的冷冽寒氣無視自己的護體金光直接將自己的血脈完全凍結,駭然之下,連忙作揖道︰「娘娘莫惱,俺老熊這便回去,這便回去……」
說罷,如同見了貓的老鼠一般,熊羆高達萬丈的神魂虛影忽而自大黑身體中竄了出來,在天空中略一扭曲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玉清聞聲心中大驚,只因經過這幾個時辰的相處他已知道熊羆這廝極重臉面,常以珞珈山守山大神後裔這個身份為榮,故而按理說這種在人前喊痛之舉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而此時之所以能夠听到他痛苦的嘶吼,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便是他所忍受的痛苦委實太過激烈,即便是這個鐵打的漢子也無法承受。
將失去支撐摔倒的大黑接在懷中,玉清無暇觀瞧大黑是否受到暗傷,急急抬起頭去,眼中幽藍色光芒閃現,熊羆神魂所化虛影清晰的倒映在腦海之中,此時其雄壯的身軀上正附著一層濃密的黑氣。
仔細感應而去,玉清不由悚然動容,那哪是什麼黑氣,分明是無數道黑色的風刃,黑風神槍上的風刃!
只是同之前與月氏作戰時不同的是,那時的風刃听從熊羆的號令為其而戰,而此時卻正在不斷的割裂著熊羆的神魂,無數道風刃在神魂之中穿梭斬擊,這等痛楚難怪熊羆都要忍受不住了。
風刃威力巨大不過幾息時間,熊羆的神魂便足足縮減了上千丈,玉清心中雖然焦灼卻也知道這已經遠遠超出自己能力所及,唯有默默的為熊羆祈禱,期望這樣的折磨能快些結束。
就在這時玉清的神魂忽而一陣悸動,煉魂訣初成之時感受過的那股直如天地一般呢喃的宏大波動突然自身旁傳來,驚然轉身,卻發現波動的來源竟是單手掐訣一臉慈悲的嫦曦。
此時的嫦曦全身都籠罩在聖潔的乳白色光芒之中,乍一看去宛如普陀在世,令一旁不言不語的旱魃眼中突然閃現一絲迷茫的孺慕之色,正欲上前伸手觸踫被白光籠罩起來的嫦曦,天地間忽而光芒大放,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光輪浮現虛空,將整個大地籠罩起來,玉清只覺在光輪的籠罩下神魂似是交.媾天地,無限的延伸出去,一片絢爛的星空浮現腦海,一種乘風而去的感覺油然而生,卻被玉清死死壓制下來。
嘴角隱隱浮現一絲欣賞的笑容,嫦曦掃了玉清一眼,絳唇輕啟柔聲說道︰「敬天陣……」
隨著三字真言,天空中的巨大光輪突然開始緩緩轉動,柔和的白光如春雨般細細灑落,這個沒有一絲生命氣息的神禁空間中竟是陡然生出一片綠色,濃郁的香氣在天地間彌漫起來。
玉清詫異的朝身下看去,那在細雨中生出的竟是一些自己從未見過的仙草玉芝,馥郁的香氣似是蘊含著某種藥力,自己不過嗅入鼻中便覺體內真元霎時粗壯了一分,若長此以往怕是不出半年自己的修為便要再進一步,達致元嬰大圓滿沖擊出竅期之境!
念及此玉清曬然一笑,暗暗搖了搖頭,心道自己或許是被月氏和熊羆的戰力所擾,竟是不自覺的開始追求修為的急速攀升,長此以往怕是心魔駐體,引為大患。
壓下心頭綺念,再抬頭望去,熊羆面上已經沒了那般痛苦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祥和,那無盡的黑色風刃在細雨般的白光灑落下竟是真個如墨汁般被從熊羆神魂之上沖了下來,而其神魂也在白光的滋潤下再度拔高千丈又恢復到了原本的萬丈高下!
「多謝娘娘,此恩不敢或忘,熊羆日後自當回報。」肅然躬身,熊羆的神魂緩緩消散,末了,才轉頭看向躺倒在玉清懷中的大黑,眼中閃過一絲不舍的光芒,向玉清拱手道︰「熊罡便托付給賢佷了。」
「玉清曉得!」
斬釘截鐵,但並未有絲毫承諾,然熊羆卻是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只因修者路上又有誰能夠說得清生死,即便是熊羆這等人物怕是哪天大劫來臨也要身化灰灰,玉清這短短的四個字,已經表露出他心內對于熊羆托付的重視。
男兒相交何須太多言語!
目送熊羆神魂離去,玉清心內無比安寧,轉而看向安靜的站立在身旁的嫦曦,只覺視野中的身影忽而有些大不相同,心內一怔,玉清思索半響,突然覺得自嫦曦現身出來時,自己雖然能夠看到她的身形,但那種感覺卻猶如再看一道虛妄的投影一般,沒有一絲實體感,然而此時再看,嫦曦卻是變成了有血有肉的活生生之人,那種清雅的體香隔著微風悠然傳來,令自己體內的真元在其牽引之下,更加圓潤自如,奔流不息,修為在無形之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心內一嘆,玉清心中除了母親之外,頭一次發覺自己竟是如此敬重一位外人。
即便是剛剛那等宏達到極致的逆天法陣,在嫦曦手中也是那般的風輕雲淡,聯系到之前逆轉天機將自己自識海被毀中救得性命,談笑風生間便為方寒遮掩天機瞞過虛界諸多大神通者,這世上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難為到這個神秘的女子。
再加上那無比慈悲的心靈,真個如獨具幽谷中的白色石竹花一般,純淨通透,不帶一絲瑕疵。
身上的紅光已經完全消散,那股總是隨著自己出現的炙熱也在剛剛那場白色光雨中消失無蹤,旱魃撫模著自己有些陌生的軀體,一臉的驚慌失措,猶如一個迷失道路的孩子一般。
「即便是先天生靈,他們的力量和心智卻往往並不相等,旱魃自上古之時便是災禍的象征,被諸天各族圍剿追殺,可嘆那時其心智也不過孩童一般,怕是連自己為何遭到如此待遇都不可知吧,世事無常,天意昭炯。」
嫦曦幽幽的聲音緩緩飄蕩在耳邊,玉清心中一動,自沉思中清醒過來,抬起頭來看著前方旱魃那不知所措的身影,心內亦是不由生出一絲憐惜之感,轉而看著嫦曦柔和的背影心有所感的呢喃道︰「命中如此嗎……」
雙目中忽而閃爍著瑰麗的光芒,嫦曦輕柔的轉過身來直視玉清,與其依舊柔和但卻蘊含著從未有過的堅毅,道︰「命非天定,毋可妄言,日後莫要再生此想。」
「晚輩失言!」悚然而驚,玉清惶然受教,知道自己卻是無意中犯了修者的大忌,需知修士一生中在艱難險阻之中掙扎求生,若是篤信天命,還修得什麼道,求的什麼長生,剛剛那絲消極之念若非嫦曦當頭棒喝,任其發展下去怕是要將玉清苦修百年的道心一舉毀滅了。
「無妨,你終究還是太過年輕又沒有名師隨時指點,只靠著一本《洞玄經》偶爾有些不當的念頭也並非什麼不可救藥之事,只是你神魂粘連大道致令劫難纏身,一直都沒有時間好好靜悟,待日後回歸人間界之後,還是去尋玄胤入其門下好好修行一段時日吧。」
說罷,嫦曦轉而看向已經恢復冷靜,一臉怯生生的望著自己的旱魃柔聲說道︰「如何,你可願跟我一起麼。」
「嗯……」重重的點了點頭,旱魃突然像個小女孩一般跑過來,揪著嫦曦衣袖一角,喜笑顏開。
微笑著點了點頭,嫦曦速手一揮,一朵白色雲朵在足下生出托著二人急速向天際消逝而去。
「前輩,我該如何回到人間界中!」嫦曦動作太快,玉清還未反應過來,便發覺已是不見了人影,連忙鼓足真元高聲喊道。
「出竅期後,天都後山,幽光峰……」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