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繼續走著。
這只是一種繼續的形態,你只需承認便可。無需多做其他無可重要的事情。要知道明天的太陽仍然會升起。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夜黑更濃,到處的雜亂叫聲更加交織,程成也更加的害怕。有時,路邊草叢里面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都會把他嚇得半死。
他每走幾步,便回頭張望一下,仿佛感覺一直有什麼東西跟在後面,似乎隨時都會撲將上來。偶爾路過一個小山頭,他便飛快的跑過去,生怕突然從路邊跳出一個大家伙,把自己給吃掉。心兒「撲通撲通」劇烈震動,似乎都要將他身體給震碎。
程成小心翼翼的,時慢時快的走著、跑著,不多時便已經累得不行,或是被驚嚇得不行。
于是,程成走錯了路,進入到了別的地方,反而往大山而去。
黑夜下,每一個腳步都是那麼的不容易。濃夜下,到處都危機四伏。
快到午夜的時候,程成看見路旁有一間破廟,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在他的記憶里,去那小鎮的路途上,是沒有這個破廟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到別的地方去了。不過,他不敢再往回走。于是只好慢慢模索著路,朝著路的一端一直走。終于,他來到了這個破廟。
程成進入破廟里面後,沒有看到一個人。他累極了,也心慌極了,他不敢再走,只好將就著在破廟里睡上一覺。
破廟雖然破陋,但是還是有許多的干草。于是程成便收集了一些,在破廟的供奉像的一側鋪墊開來。他立時癱軟的坐在上邊,感覺那平日里十分刺肉的干草也都變得柔軟起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氣,立刻靠著牆坐著,然後從那簡單卻感覺沉重的包裹里取出了點干糧。吃了點,又喝了點水,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一覺入眠,夢便隨之而來。
一會兒,他看到自己的娘親在小河邊洗著衣服,而自己在一旁撿著石頭扔在水里玩耍,嘻嘻笑笑……
一會兒,他又見自己的爹爹肩上扛著一個大大的野豬,手握弓箭,笑著往屋里走來……
又一會兒,他見到爺爺在小泥欄院子里用刀劃著些竹子,然後弄好了各樣的竹子後,便坐在一個小小的椅子上,編著小籃子,自己則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仿佛想要學會……
又一會兒,看見在床邊淡淡燭光的映襯下,慈祥的母親唱著小曲兒,哄著自己睡覺……
又一會兒……
「嗷吼……嗷吼……」
一陣叫聲將程成驚醒。他慌忙的坐起身來,四處張望著,背上冷汗直流,衣服都被濕透了。
他看了一陣,听了一陣,發現只是些小蟲子的叫聲,並無怪獸的聲音,于是才知道自己是做了噩夢。一陣心悸後,他掉下了許多眼淚,然後又慢慢地睡著了。
「娘……娘……」
程成叫著「娘」,又從夢中驚醒過來……
夢如此的多,有好夢美夢,也有凶夢噩夢。好夢很少,噩夢卻多。
整整一個晚上,程成都在反復的做著夢,一會兒夢到這,一會兒又夢到那,難以安眠。
他做著夢,實際上自己也好像是在夢中。一些突如其來的變故,改變了很多事情。而這些,不就是夢中才有的事情嗎?
一個五歲的孩子,為了某些不可預知的目的,從熟悉的家鄉只身來到陌生的地方,而且還走錯路,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僅僅是憑借著一股信念,踏上了永遠沒有歸途的道路。這或許就是他的價值,就是他的生命,他的夢。
快一個月過去了,程成還在不停的走。因為那夜走錯了路,所以進入了大山大林中。
前進的路,從大道變成小道,又從小道變成了無道。是的,在他前面,早已經沒有了路。可是,他還是依然執著的走著。
現在已經進入了冬天,天氣越來越寒冷了。
這一天,不知怎麼就突然下起雪來。眼看雪越下越大,本來就沒有路的前方又被大雪覆蓋了。
程成胡亂的走著,根本分不清腳下什麼地方是高,什麼地方是矮,也更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才能走出去。
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在大山的邊緣行走,一日走上一點,也不知道離家有多遠了。
一個小山上,稀稀疏疏的林木上和大地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雪。瘦弱的程成,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大雪紛紛,銀白交匯。
他雖然穿著好幾件衣服,卻沒有一件是獸皮衣服或是毛衣,所以也很是單薄。除此之外,還被什麼東西劃破了許多,顯得破破爛爛的。腳上的一雙小靴子,也都被磨掉了幾塊,此時連小腳都包裹不嚴,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他的背上斜挎著那出門時帶著的包裹,此時也都是扁扁的了,里面幾乎什麼都沒有了,成了一塊空空的灰布。
他將雙手抱著胸前,以圖暖和一點,卻也凍得直哆嗦。頭發上不時便積了厚厚的雪,臉被凍得通紅,嘴唇都發紫了,牙齒也咬得咯吱咯吱作響。
冷,怎一個「冷」字了得!
程成已經快兩天沒東西吃了。從家里帶出來的干糧都吃完了,因此包裹也都扁了,成了半件衣服。
他現在在大雪地里走著,上山下坎,都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
走了許多時候,程成直感覺渾身都沒有了力氣,仿佛下一刻就會昏厥過去。不過他仍然在堅持著。他堅持著要繼續走下去。他堅定自己必須要活著。而活著,就有希望。
生,我便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死,我便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當生和死相連接的時候,我便于這個世界上存在有軀體,靈魂卻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
生即死,死即生。生死相依,死生相存。
不知不覺,程成便進到了這延綿終山邊緣的一個山谷里。
這里兩邊是高高的大山,只有中間有一條狹長的山谷算是可以通過。他所處的地方,到處都是一片白色,根本就無從去選擇該怎麼走,才能是最好的去處。
程成本來就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他現在只能一腳深一腳淺的拖著身體往前面移動,速度極為緩慢。
突然,他腳下一滑,身體就向前倒了下去。
由于前面的地勢低了得多,所以他的身體倒下之後,就一直往前面滑去。也不知道滑了多遠,才停了下來。
至于是否停了下來,程成是不會知道了。因為他在滑倒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昏迷過去。
畢竟,這樣冷的天,程成又餓又冷,本來就是一直靠著意念堅持著,那里經得起那一摔。所以,倒地的那一刻,他便徹徹底底的昏迷了。
或許,昏迷對于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昏迷後,他便不會再有餓和冷的感官了。
一個五歲的孩子能夠這樣堅持在大山邊緣走了一個多月,這本就已經是個奇跡了,所以現在的情況,也是可以預知的。
冷,天很冷,風很冷,雪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