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沙漏時後,艾文將完成的雙人份宵夜端了上來,一樣不少,並且還加了一瓶葡萄酒。艾里森和多根正從文菲兒的臥房里走出來。後者看到艾文準備的宵夜,明顯吃了一驚。
「艾里森,你有個非常好兒子!」看著色香味俱全的豐盛宵夜,多根面露贊嘆的神色。
「嗯,差不多吧!」言不著調,憂心匆匆的艾里森對這樣的稱贊沒有在意,因為他的思緒都在房間里的文菲兒身上︰「多根大人,文菲兒的病有治療的方案嗎?」
「這個…」多根沉吟著沒有立刻做出回答。
「怎麼不行嗎?」艾里森見狀馬上變得焦急起來,立在一旁的艾文也心里七上八下。
「不要著急!」神官輕聲安慰道︰「也不是不行,你夫人的身體已經衰老到極致,太過強大的聖術無法承受,而且因為本身又是魔術師的緣故,會對普通的聖術產生抵抗,所以之前想好的幾個治療方案都無法施展。不過辦法還是有的,但是你要有準備,她的靈魂早就被侵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身體也已經枯竭,即使驅除了詛咒,也堅持不了多久,除非有第三法和第七法同時施展,才能夠恢復青春。」
「這樣啊!」艾里森宛如被擊倒的拳手,喪失了斗志,雙眼變得無神。他頹然的坐到椅子上,像是散架的木偶。旁听的艾文也被神官的診斷所震懾,他默然失語,鼻子發酸,眼楮不知不覺就變得濕潤。這兩天,因為文菲兒的緣故,一種強烈的傷感情緒圍繞著他,使他完全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
「請先用餐吧…」沒有注意到聲音已經哽咽,艾文把神官請到餐桌旁,就匆匆的沖進文菲兒的臥室。
神官的診斷無疑是一把催命的利劍,時刻懸在文菲兒的頭上。衰老到這種程度的文菲兒,即使被驅除了詛咒,也堅持不了一個月,想要回復到本來應有的面容,的確如多根所說的那樣,需要第三法和第七法同時施展。
但是,第三魔法使早在數千年前就不知所蹤,至今是否存在一直都是個迷,而第七魔法使也只是曇花一現,在魔術史上只能夠證明其存在罷了,雖然有魔術被傳承下來,可是其名字都不被人知曉。
一時之間,怎麼可能同時找得到這兩位。這樣狀況的文菲兒無異于被判定了死刑,多麼無奈的悲哀。艾文看著床上昏睡中的文菲兒,這個無私的照顧了自己十年的母親,身為強大的魔術師,如今虛弱到沉睡不驚的地步。雖然平日都因為忌諱,從來沒有提起過年齡方面的話題,但是他知道身為父親的艾里森也不過三十五歲而已。這個現在白發蒼蒼的女人,也才三十多歲啊,什麼樣的詛咒,如此的惡毒,讓一個堅強溫柔的女子,失去寶貴的青春…
這一晚是一個不眠之夜。神官沒有當晚就進行治療,按照他的說法,是需要休息以恢復最佳狀態,另外還需要對周圍環境進行布置,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同魔術師協會的規定差不多,教會對聖術的控制十分嚴格,神的威能必須保持神秘,不能夠輕易的直現在世人面前。艾文整晚都處在混亂之中,平日里看著日益衰老的文菲兒,心里也有這樣的預感,直到今天準確地得知無可挽回的答案,實在是無法接受。好不容易接受並承認了她的身份,短短幾年又要失去,想起曾經的父母,也是早早的離世,難道自己真的傳說中的天煞孤星?父母去世、女朋友犧牲,連親手養大的弟弟都要殺掉自己,到了這里難道又要悲劇一一重現嗎?胡思亂想中的艾文,一晚都沒有進行往日的精神力鍛煉,連戰士無時不刻的身體蹦緊都松弛下來。
第二天一早,白日還未東升,艾文就起來準備早餐,來到廚房的時候,卻發現艾里森早已經立在那里。黑漆的房間連蠟燭都沒有點亮,他站在櫥具旁邊,整個人雙眼里布滿了血絲,整個人宛若夢游一般,失神地動作著。因為文菲兒,一家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困境當中,如此狀態的艾里森,昨晚都沒有休息吧?這個支撐家庭的男人,也變的頹廢失態,事到如今,自己也到了挺起大梁的時刻了。艾文想了想,找出火石,將蠟燭點亮,艾里森這才如夢初醒,轉過頭來說︰「艾文,你來了啊!」
艾文听著他沙啞無力的嗓音,心里沉重︰「父親大人先去歇著吧,這里有我就行了。」
「那…好吧!」艾里森看著被自己搞得亂七八糟的廚房說。
雖然艾文對這個神官的印像不是很好,但是不得不說他的確非常的敬業,在艾文早餐準備完畢的時候,他已經在石堡外部刻畫六芒星陣。艾文通過心眼細細觀察,發現這和魔術陣非常相似,據說魔術和聖術只不過能量的質地有所不同,很多理論都相通,今天看到神官的六芒星陣,感覺傳言不假。這位中年大叔刻畫陣法的狀態非常的專注,而且技巧非常高超,各種圓弧、直線甚至有固定比例的尺度都不需要測量,就這麼徒手刻畫出來,讓艾文大開眼界。
「怎麼樣?我的手藝還不錯吧!」圍著石堡已經完成了六個同樣類型的六芒星陣,艾文所觀察到的不過是最後一個。多根將這最後一個完成之後,拍拍手站起來,從神官袍側身的口袋中取出一種奇妙的粉末來撒在刻畫好的六芒星中,石堡門口的艾文說。
「早上好,多根先生,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沒有去評價這位神官的手藝,艾文直接說。魔術師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雖然現在看起來這位大叔沒有什麼危害的樣子,而且也願意救助文菲兒,但是好歹是在教會之國,在這位神官面前還是裝作不懂的好。不過由此艾文也暗自警惕,這個多根的第六感之強,超乎想像,沒有看到有什麼回頭的動作,就能夠察覺到在身後以心眼觀察的自己,在這方面,艾里森和文菲兒都遠遠不及。而且他身上的能量雖然內斂,只是外瀉出來的一小部分就遠比自己所見過的任何人強大。
不得不說神官真是一個嚴謹的職階,飯前飯後都要祈禱。早餐文菲兒只喝了半杯牛女乃,然後就要開始治療了。艾文跟著艾里森和多根走進臥室,文菲兒看到神官,吃了一驚。
「這是做什麼,艾里森?」文菲兒無力的說。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惜無能為力。
艾里森急忙上前扶起,用枕頭墊住她,輕聲說︰「這位是神官多根先生,我請來治療你的。」
「咳咳…」文菲兒劇烈的咳嗽著,良久才止住。在艾文用手絹擦去她嘴唇的血漬後,文菲兒問道︰「是教會第十八位代行者,號稱神聖之輝的八階強者多根大人嗎?」她雖然問的是艾里森,但是眼光卻看著眼前的神官。
「傳播主的光輝,是我的職責,所謂的排位、稱號、等階在主面前什麼都不是,我名麥倫特•多根。」神官稍微欠身,作了個教會的禮節,謙遜地說道。
「嗯,多根先生,以強大的您來看,像我這樣的病人,應該是無法救治了吧!」文菲兒直截了當的說。艾里森阻止的話沒有說出來,就被她按住,她的手雖然無力,但是艾里森不得不順從她的意思。
「文菲兒小姐中了比較強烈的詛咒,以我的能力可以把詛咒驅除。雖然想要恢復健康我的確是辦不到,但是請不要放棄,我想總會有辦法的。」名為多根的代行者用誠懇的聲音回答道。
「那麼,請您告訴我吧,我的丈夫艾里森用了什麼條件,來換取我這短暫的生命?」文菲兒突然高聲的說,文弱的她仿佛有種威嚴存在。
「沒有什麼條件,文菲兒你只需要治療就可以了。」艾里森終于忍不住插口辯駁。艾文靜靜的听著,一切果然和他想的那樣,要請回如此大人物,絕對不是簡單的事情,代價是必須的。他能感受得到艾里森對文菲兒的痴情,這個男人,對著紅顏白發的文菲兒能夠做到不離不棄,哪怕為她去死,都辦得到。他的話完全沒有力度,就連艾文都听得出來是謊言,作為妻子的文菲兒也一定能夠感覺得出來。
「艾里森,你不需要回答。多根先生,作為病人,我想我有權利知道到底需要什麼樣的診金吧?」很顯然文菲兒輕易的看穿了一切,她毫不憂郁的打斷了艾里森的插話,並且阻止了艾里森對神官的示意。
「既然這樣,我就直說了吧。」麥倫特•多根沉吟了半晌,使用了一個不知名的聖術,一道白光照臨在文菲兒身上。坐在床邊扶著她的艾文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他猜測這是一種類似于治療術的聖術。
這個代行者的確強大,不愧為傳說中的八階強者,就連深居石堡的文菲兒都能直接說出他的名號。這個在艾文眼里幾乎同等于四階魔術的聖術,被神官輕輕揮手就施放出來,連咒文都沒有使用,而且之前幾乎感覺不到有任何的聖力波動。
等白光完全沒入文菲兒的身體,他才說道︰「兩天前,艾里森先生來到神殿找到我們,自稱願意為我主服務二十年的時間,以此來拯救您的生命。」
「什麼?艾里森,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听到神官所述的代價,文菲兒以責備且愛戀的眼神望著她的丈夫。
「听我說,文菲兒。這是我自願的,只要能多活一天,都不要放棄,為我著想,好嗎?」艾里森握住她的手,溫言相勸。
「可是,當初我們逃到這里,不就是為了自由嗎?這麼長時間都堅持過來了…」文菲兒倔強的說。
「沒有什麼可是,乖乖的接受就好了,如果你死了,我也會死的!」艾里森打斷了文菲兒的話,吻了吻妻子的臉頰。艾文在旁邊听著,忍不住背過臉去,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
「艾里森,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話想和多根先生說。還有艾文,你也出去吧。」文菲兒別過頭,吩咐道。
看著柔弱的文菲兒,艾里森猶豫了許久,終究放開她的手,很不情願的出門。
艾文跟在他的後邊,頻頻回頭。當走到門口時,他卻停止了腳步。
「艾文,出去的時候順便把門拉上!」文菲兒提醒道。
但是艾文轉過身來,站在門口,滿眼都是淚水,就這麼看著她,仿佛對她的吩咐不聞不問。走在前邊艾里森,拉了拉他,可是紋絲不動。他倔強的立在那里,讓艾里森和文菲兒驚訝,從來都是百依百順的孩子,第一次違背了他們的意願。「艾文,我們先出去吧!」有些不明所以的艾里森輕聲的勸解。
淚流滿面,艾文帶著哭音,他甩開艾里森拉著他手臂的手,大聲地說︰「還看不出來嗎?母親就要死了!她想要死啊…」
「文菲兒,你…」艾里森楞楞的,被雷擊倒了一般,半晌終于明白過來,顫抖的聲音頹然︰「是想要支開我們交代後事嗎?為什麼?」
他拉起艾文的手,重新走進來,房間里一種莫名的情緒在醞釀,似乎馬上就要爆發出來,神官識趣的退了出去。
「艾文,過來!」文菲兒沒有理會丈夫那充滿著不甘、責備、痛苦、憐惜等包含著無數情緒的眼神,對流淚的艾文說︰「不要哭!」
她拉住艾文的手,用最大的力量將他摟在懷里,輕輕撫模著他的頭,還沒說兩句,自己也哽咽起來,淚水莫名的劃過臉頰。
艾里森看著痛哭的兩母子,悄然落淚。
麥倫特•多根在客廳里,遠遠的望著房間里悲傷的一家人,喃喃的說︰「看來,這次的確是失敗呢!」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悄然的離開了石堡,遠遠而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