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菲兒走後,艾里森變得不知所措,正如文菲兒的囑咐一樣,反而是艾文一直照顧著他。
這段時間,艾文抽空重新做了個魔術道具—一個類似于「中央空調」的東西,被艾文稱之為「冰箱」的寶石制作物,耗能更少,其唯一的目的,只是為了保持文菲兒的身體罷了。
這一切完成之後,艾里森和艾文在石堡不遠處將文菲兒安葬。在她安眠的地方,沒有墓碑和墓志銘,只有艾里森移植的一棵「愛之蘭樹」。那是傳說中可以承載和連接愛和思念的樹。艾里森每天都坐在樹旁,時而撫摩著樹,時而喃喃自語,伴隨著莫名的哭笑,很久很久…
初夏入盛夏,白日變得分外耀眼。愛之蘭樹因為新栽才半個月,圓長的樹葉有些焉黃。艾里森就站早數旁,提著水桶,一點一點的澆水,為它驅暑。
艾文遠遠的走來,提著食盒︰「父親,吃飯了。」
「先不急,幫它降降溫,天太熱了!」艾里森說。時隔半個多月,他的狀態好多了。不復當初那種近乎瘋痴且油鹽不進的樣子,雖然還很偏執,但是艾文能夠理解,文菲兒的死給他的打擊太大了,只不過三十天,他的頭發幾乎白了一半。
「嗯,好的!」艾文順從地說,隨即暗示發動,名為溫度分離的魔術沒有征兆的施展出來。已經不需要「揮手」之類的動作,頓時艾文周圍數十米內涼風習習,同時生成的高溫,都被放置到百米處的高空散熱了。作出超自然的事情,是魔術師們引以為豪優勢,這是其他所謂戰士、騎士、聖職者等等都無法媲美的。他打開食盒,從中端出菜肴和午飯︰「那麼,現在可以吃飯了吧!」
艾里森和艾文在旁邊一塊干淨的草地上用起了午餐,最近著二十多天都習慣了。
「嗯,最近你的手藝有些進步!」吃完以後,艾里森抹了抹嘴。
「我先回去了?」沒有回應艾里森的夸獎,艾文收拾著餐具,用詢問的語氣說道。
「別急著走,來,坐這里來說!」艾里森一反常態。
「那…好吧,有什麼事嗎?」艾文將盤子都放回食盒,然後略一猶豫,就依言坐到艾里森旁邊。
「唔…唔…」艾里森欲言又止,直到他心里的思想交戰得出勝負。一直半刻鐘以後,他才好不容易起了個頭︰「哎…真不知道跟你說這些是好事還是壞事…」
艾文靜靜的等著,既不焦急,也不催促。他知道,既然艾里森讓他坐在這里,就已經下了決定,所缺的不過是口才罷了。
「這麼多年,一直沒跟你提起過,想必你也很好奇吧。今天我把全部都告訴你…你的母親,文菲兒…」說到這里,艾里森伸出手來,在身旁「愛之蘭樹」的樹皮上輕輕撫摩,仿佛那是愛人的臉龐︰「本來的名字是文菲兒•華倫布拓,屬于梵因赫大陸的華倫布拓家族一員,而我卻擁有梵因赫大陸貝茲家族的血脈。」說到這里,他輕輕的嘆了口氣。
所謂的梵因赫大陸,艾文再清楚不過了,這是蓋亞人人皆知的名字,它就是中央大陸。
整個蓋亞被人們所知的三個大陸,兩個島嶼,分為東、中、西大陸,南北島,每個大陸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他們所在的西大陸,就被稱為阿爾蘭大陸。
梵因赫在古代神語里是廣闊且安寧的意思,作為地面最廣的中央大陸,廣闊這一點還是名副其實的。艾里森和文菲兒的老家在中央大陸這點艾文早有猜測,但是當听聞到艾里森介紹各自的家族姓氏時,還是大大的吃了一驚。
一般來說,擁有姓氏的人物,都是貴族或者近代是貴族,一個家族失去了貴族頭餃會在第三代後失去姓氏。當然艾里森或者文菲兒是貴族成員什麼的艾文並不是很在意,在這里生活了這麼多年沒有姓氏也過得不錯,是不是貴族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真正令艾文驚訝的是這兩個大有來頭的姓氏,因為文菲兒曾經跟他提到過這兩個姓氏的歷史。
「你應該知道吧,作為魔道世家的華倫布拓家族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祖先就是第六魔法使的八個弟子之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幾個魔術師能夠在風系魔術上與他相比。而貝茲家族…」說到這里,他稍微頓了一下,說出了祖先的真名︰「嗯,起緣于第九魔法使奧茨•貝茲。」
關于這位第九魔法使奧茨•貝茲,在魔法使中算是資料最詳細的一個,文菲兒沒少對艾文講解過。據說這位魔法使本來是位魔武雙修的天才,在他中年的時候,終于在追尋根源的過程中得到了魔法,被協會稱之為第九法的術法禁斷。
顧名思義,所謂的術法禁斷能夠抑制法術類的存在,所有的魔術不管怎麼也好都不能在他周圍一定範圍內成功,即使同為魔法,在他面前也會被降階為魔術,堪稱魔術師的天敵,再加上其九階劍士的能力,滅殺了當時數以百計的魔術師。
可惜的是,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完美,同樣是因為術法禁斷,他自己就身處這個魔法的中心,所以連自身的魔術天賦也被隔絕,從此這位第九魔法使再也不能施放任何法術,而且也是唯一一個衰老而死的魔法使。即便如此,魔術師協會依然承認了他魔法使的身份。
當然,像這類強大到直達魔法的存在,其後代都有不可思議的血脈延續。奧茨•貝茲的後代血脈有兩個截然不同的分支,這和魔法使本身的經歷有關。
這位魔法使是在中年獲得魔法,而他在獲得魔法之前就有子嗣,這部分後代表現出比較強的魔術天賦,而另一部分當然是在他獲得魔法後的子嗣了,想對于前者,這部分後代能力出名得多,雖然基本上沒有任何魔術天賦,但是他們大都擁有超強的魔術抗性,獲得劍技之後更是被稱之為魔術師殺手,這一點被身為魔術師的文菲兒反復提到。現在艾文想起當初文菲兒介紹這些常識時怪怪的表情,原來和自己有如此密切的關系。
「在那個人杰輩出的時代,華倫布拓家的創始人因為一些無法考證的原因和貝茲家的先祖的一個孫子發生了爭執,最後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一場決斗。這場里世界史上著名的魔術師與劍士戰,以同歸于盡而結局。但是仇恨的種子因此而埋下,經歷了數代的因果糾葛之後,華倫布拓家族和貝茲家族之間的仇恨已經沒有辦法緩和了。從此千年的恩怨累積下來,到了我這一代。嗯,那個時候,十九歲的我被家族派遣和華倫布拓家的天才少女文菲兒•華倫布拓決斗,就這樣,我認識了你母親!」
艾里森平淡的說出了艾文令艾文無比震驚的語言。他談論著自己的家族,沒有自豪,也沒有得意,艾文從他的語氣中,沒有發現一點家族的代入感,仿佛說著別人家的往事,只有在提到文菲兒•華倫布拓這個名字時,他的情緒才稍有波動。
艾文沒有想到,父親和母親之間有著如此奇特的背景。這算什麼?加強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嗎?劇本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呈現在自己的面前,而主角是自己的父母,這種感覺是什麼?他無法說出來。
「當時的我也算是家族里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十九歲就達到了五階劍士的程度,但是面對文菲兒,還是差了不少。」艾里森自顧自的說著,說到文菲兒時,臉上彌漫出回憶般的微笑。
「你知道嗎?艾文,相對于你來說,你母親可真是天才,七歲就獲得魔術刻印,十五歲從沙漏之塔畢業,十八歲就達到六階魔術師的高度。被稱為近代最有天賦的魔術師,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敗在她的手下。後來,我達到了第六階,又與她進行了數次決斗,誰也奈何不了誰。直到最後,雙方的家族都下了命令要我們殺死對方,所以我們相約在一個山谷決斗,不死不休!最終還是我失敗了。」
「那是當然的…」艾文想道。
雖然身為貝茲家血脈的艾里森有著超乎尋常的魔術抗性和對魔術師劍技,但是文菲兒同樣具有對風系魔術有加成的血脈天賦,而且千年的爭斗下來整個家族對貝茲劍技已經非常了解,雙方都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優勢,在這樣的情況下,文菲兒所擁有的固有結界是制勝的關鍵。
文菲兒臨終前所表演的魔術,被稱之為彌漫之痕的固有結界,在面對同階的任何職階都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所謂結界,就是在一定範圍內賦予施術者想要的某種特定的規則,讓施術者佔據優勢。但是普通的結界效果一般都不強,而且很容易就會被破壞掉。
而固有結界則不同,因為結界已經固化,所賦予的規則無法被破壞。一旦施展出來,敵方就不得不在這樣的規則下戰斗,直到戰勝或者施術者不再維持結界的魔力,否則結界就無法打破。那已經不是單純的結界,已經接近世界的範疇。以魔術師的心像形成的世界,侵蝕蓋亞,就像文菲兒的彌漫之痕,整個世界都已經變換,那是完全有利于施術者的戰斗環境,同階之下幾近無敵,可以越階挑戰的禁忌之術。在這麼強大的魔術之下,艾里森理所當然的應該戰敗。
「但是文菲兒並沒有下殺手,她說她已經厭倦了家族間的征戰。于是我們悄悄離開了決斗之地,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生活。可惜不久之後就被各自的家族找到,最後我們拋棄了姓氏,離開梵因赫大陸,來到阿而蘭,在這個教會之國的邊緣地定居了下來。然後就有了你…」艾里森幾句話就闡述了故事的概要。但是艾文覺得沒有這麼簡單,到底是什麼逼得他們不得不離開中央大陸,反而來到這對魔術師有著強大敵意的教會之國,還有文菲兒的病因等等,艾里森都沒有提到。
說完這些,艾里森丟下思考的艾文,又開始給愛之蘭樹澆水,細心的將蘭樹灌溉了一遍之後,他放下水桶對艾文說︰「去收拾吧!」
「收拾什麼?」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的艾文,一臉的不知所以。一旦陷入沉思,他就會進入完全封閉的自我狀態,心眼什麼的都失去效用。
「把需要帶走的東西都整理好,明天我們開始遠行!」艾里森一臉平淡的說。
「為什麼?在這里不好嗎?而且這麼突然…」有點莫名其妙,艾文心里想現在這個父親的確是有點不正常。
「這個地方已經不適合居住,上次的魔力波動太強烈了,教會已經開始關注這里。」艾里森說。
文菲兒臨去之前爆發的「彌漫之痕」這種超級魔術,時間雖然短暫,但是那畢竟是相當于世界降臨,單靠石堡內可以壓抑四級以下魔術的魔術陣和那位大神官所布置的六個六芒星陣是無法掩飾的。
也多虧了那幾個六芒星陣在關鍵時刻壓制了文菲兒的魔術,否則的話,像固有結界這種程度的術,會把整個村莊都拉進來吧。當然,那也是因為施術者處于彌留之際,魔術的威能連十分之一都沒有發揮的緣故。
但是,什麼魔力波動太強烈,引來教會關注這樣的說法,都是借口吧。這樣的理由,騙小孩子比較合適。之前都已經有排名第十八位的大人物來過,那樣都不在乎,現在魔力波動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天,再說這些不是太晚了嗎?艾文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那好吧!」
于是,第二天早餐過後,艾里森雇來一個管家,將所有事物都交代之後,就和艾文一前一後的出了石堡大門,離開了這個居住了十余年的地方,這一天,是蓋亞四五四三年,四月七日,艾文的十一歲生日。
出乎艾文的預料,艾里森好像沒有坐馬車的打算。
在沿著馬道行進了幾公里之後,他就帶著艾文轉入了一條鄉間小道,然後就開始了露宿荒野的歷程。按照艾里森的說法,那是因為沒有通行證的緣故。雖然在定居那段時間不知道他們用什麼辦法得以安穩地生活,但實際上一家人都屬于黑市人口,來歷什麼的完全經不起推敲。
這個世界行走于城市之間是有路引這種東西的,也就是通行證,這類東西需要官方辦理才能生效。所以,「沒辦法」的情況下,艾里森靠著一張老舊的地圖就帶著艾文野行。在這方面,艾文完全沒有準備,以至于連個帳篷都沒有。
事實上,他們出門的時候帶的東西都不多。艾文只帶了一點換洗的衣物和幾件文菲兒送給他的魔術小道具,而艾里森也只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袱,武器什麼的都沒有帶。開始還好,走過之處還有村有寨,飲食住宿都可以借用,十幾天以後,人煙逐漸稀少,就這麼在荒郊野外艱難的度過幾天之後,生活開始變得難過,于是兩人一致決定要找個小鎮補給一下。
「父親,你確定真的快到了?」這是第四次了,有些無語的艾文,放棄了敬語的使用方法,看來情緒不是很好。
「這個…當然的啦,按地圖來看,再翻過兩個山頭,就能看到一個叫做‘班那提’的小鎮,按照時間來算,到時候正好能趕上可口的晚餐,然後舒舒服服的洗個澡…」感覺到艾文已經快要爆發,艾里森急忙極盡自己的口才,描繪即將到來的美好,心虛地試圖平息這一切。
「可是,今早不是說可以趕上午餐的嗎?」打斷了艾里森的演講,艾文指出當前的事實︰「白日已經偏西了,我們連翻過一個山頭的時間都沒有了,而且,你確定這次沒有搞錯方向?兩個山頭的說法,已經是第四次了…」
「嗯,也是,你說得很有理,反正怎麼也趕不上,先找個地方露營好了!」簡單的承認錯誤卻不悔改,艾里森就勢下了台階。艾文實對他無語,神經被折磨久了都習慣了。實在是佩服文菲兒,太了解他了,這位父親真的是需要照顧。拿著地圖引路的艾里森,領著艾文在這片山區轉了五天還沒有找到出路,如果不是艾文時時糾正,還不知道會不會轉回去。
繼續行走了一段路程之後,夕日西下,消失在地平線。雖然是夏日,天黑得較晚,但是野外露營還是得提前尋找駐地。艾文和艾里森在一棵高窪地的大樹下休息。放下包裹,艾里森去尋找水源,而艾文則準備晚餐。
長途跋涉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肉類食物才能彌補所需。利用心眼尋找可食用的食材,依靠溫度分離捕殺獵物。
不得不說,溫度分離這個魔術的確是野炊的最佳輔助。不僅可以避寒暑,還可以防蟲蟻。在制作食物的時候比火系魔術更加方便,火系魔術的溫度難以掌握,而且是依靠火焰的溫度進行加熱,而艾文的溫度分離可以直接對食物外部內部全方位的烹飪,無比的方便。
經過五年多的運用,艾文的「溫度分離」已經發止隨心,雖然還不能到達隨意的掌控溫度的地步,但是瞬間所能分離出來達到的熱量差也不是最初所能比擬的,而且對魔術抗力也有很高的作用,可以遠距離在一些魔抗較低的生物身上施放,十分有效。對于高抗性的生物,只有在有身體接觸的情況下才能夠勉強施展。
文菲兒曾經對這個魔術大為贊嘆,但是當她在艾文詳細介紹到這個魔術的運用技巧時,吃驚得無以復加,最後她承認永遠也無法學會,也許只有擅長計算的艾文才能夠施展,因為這個魔術需要的把握計算能力太強大了。
直到最近,他對這個魔術的修煉更進一步,已經把這個神秘恆定的施放,達到無時不刻都維持魔術的地步。幸好,這個魔術的特殊之處就在于只會在魔術開始的時候才會消耗魔力,也只會在這個時候散發魔力波動,之後只需要運轉回路而不用輸出魔力,不然的話,一直保持著魔術的艾文,就像是一盞很容易被偵測到散發著魔力波動的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