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八節、失卻佳人
陳敬龍肩胛下方,足有巴掌大小的一塊,皮膚已盡月兌落,直接暴露的肌肉不是血紅色,卻呈灰黑色;黑肉正中,一個核桃大小的深坑,里面粘粘膩膩,掛滿爛膿。
這是陳敬龍身上,經雪逸仙冰封凍結過的十二處創傷之一;被凍結的皮肉徹底壞死,變了顏色,在解凍這許久後,死肉已經開始潰爛;黑肉正中的膿坑,便是當初受傷創口腐爛而成。陳敬龍曾與楚楚纏綿多日,他這十二處傷口,楚楚早見的熟了,此時一見膿坑位置,立知是由何而來。
楚楚見了這處創傷模樣,震驚之下,嬌軀搖晃,便要暈倒。陳敬龍急轉身將她扶住,安慰道:「你不要怕,這不要緊的」
楚楚定一定神,強抑驚懼,又扯掀陳敬龍內衣前襟,要看他胸月復上的幾處創傷;陳敬龍忙死死按住衣襟,不讓她看。
楚楚見他遮掩,已知胸月復處的創傷必如背後一樣,便也不去強看;顫聲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陳敬龍苦笑道:「傷口受了凍,皮肉壞死,當然就這樣了」
楚楚早知他在雪地伏擊暗軍之事,只當他傷處是那時凍壞的,便也不多問受凍經過;只愣愣望著陳敬龍,臉色蒼白如紙,軀嬌越抖越狠,直如風中枯葉一般。
陳敬龍見她模樣駭人,忙安慰道:「不要怕,不會死人的……」楚楚牙齒互磕,「格格」輕響,顫巍巍問道:「十二處創傷……全是……這樣?」
陳敬龍稍一遲微,輕輕點一下頭。
楚楚胸膛急劇起伏,喘息問道:「變了顏色的皮肉……最終……最終……都會爛掉?」
陳敬龍輕嘆一聲,又輕輕點一點頭。
楚楚猛一搖晃,雙膝一軟,跪坐下去;嘶聲叫道:「十二處創傷全爛……不死才怪」叫聲未完,已淚如雨下。
陳敬龍蹲身扶住她雙肩,安慰道:「你真的不用怕;我不會死的。姬神醫已給我用過藥,可使我潰爛減緩,支持半年以上」
楚楚听得「姬神醫」三字,精神智振,急急問道:「半年以後……又怎麼樣?姬神醫能想出辦法,把你治好麼?」
陳敬龍曾答應精靈智者,不向任何外人提起精靈森林之事;為恪守諾言,連對楚楚也從來不曾提起過;此時听她詢問,無法解釋,只能支吾應付道:「姬神醫……不能把我治好……不過,我知道有人能治,一定能把我治好;你盡管放心好了」
楚楚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淒涼笑容;輕輕嘆道:「你急戰之心,我終于懂了……你要出兵,就只管出吧,我再不攔你」言畢,抬臂輕輕摟住陳敬龍脖頸,將面孔埋在他肩窩,放聲大哭。
陳敬龍听她說不再阻攔自已出戰,不由喜出望外;笑道:「你真正明白我的心意了?好,好,你不攔我就好」又輕拍楚楚後背,安慰道:「哭什麼?怕我戰死沙場麼?放心,你夫君本領不壞,不是輕易便肯讓人殺死的」楚楚並不應聲,只是大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猶不肯停。
其實此時二人都誤會了對方的意思,而這誤會,只不過因為少了幾句解釋、相互沒有說清楚而已;但因這小小誤會而導致的變化,其最後影響之大,不但陳敬龍完全想不到,便是楚楚,現在也萬萬不能預想。
陳敬龍說有人能治好自已,見楚楚不再多問,只當她已相信;听她說不再阻攔自已出戰,只當她見自已傷勢狼狽卻仍不絕抗敵之念,終于理解了自已這一片為國苦心,所以轉變態度;見她摟著自已痛哭,只當她不舍得自已帶傷出兵、與敵血戰,心中憐惜。他此時一心都在戰事上,無暇認真揣摩楚楚的想法,結果,竟完全想的錯了。
楚楚卻是認為︰身上爛出十二個巴掌大的血洞來,豈有活命之理?連當世第一神醫都治不得的傷勢,還有誰能治得?陳敬龍是必死無疑,他說有人能把他治好,不過是怕自已傷心、謊言安慰自已罷了。他之所以急于出兵抗敵,當然是因為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才抓緊時間,要在有生之日盡量多做些事情。
楚楚摟著陳敬龍脖頸大哭,心中痛如刀割,暗自悲傷:「這是楚楚最後一次與你親近、感受你的溫暖了,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公子……夫君……想不到你我緣分竟淺薄至此……竟淺薄至此……」
然而,她心中這些傷感,陳敬龍卻全無所知。
哭了許久,楚楚終于完全沒了力氣,只能喘息流淚,卻再哭不出聲。
陳敬龍早急的不行,見楚楚終于不哭了,只當她情緒已經平定,忙不迭的將她抱到椅中坐好;也顧不得看她神色如何,自顧手忙腳亂的著好鐵甲,急急走出帳去,吩咐軍兵準備午飯及晚餐干糧。
直到軍兵備好飯食,開始就餐,陳敬龍計算時間,確定不會誤事,這才放下心去;命一名軍士端了飯菜,隨自已去往大將帳篷。
到了帳中,軍士放下飯菜,自行退出。
陳敬龍見楚楚呆坐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便近前歉然勸道:「軍中飯食,簡單的很,你未必能吃的慣;但別管好壞,將就著吃一些吧,免得餓壞了身體」
楚楚木然搖頭,低聲應道:「我不餓你自已吃好了,不必理我」
陳敬龍見她不肯吃飯,微覺不安,但也無暇多顧;自行到桌旁坐下,端過飯來,一邊大口嚼吞,一邊含糊說道:「我一會兒要趕路,不吃飽肚子可不行;你若不肯吃這些粗糙飯食,便只管讓李公公去通知袁大帥,命他送精致酒席過來;他手下伙頭軍手里,還是有些好東西的」
楚楚也不應聲,只微一搖頭;依舊神色木然、呆呆出神。
不一會兒,陳敬龍吃喝已畢,站起身來;說道:「楚楚,我要走了等打完這一仗,明天回來,我再好好跟你說會兒話今晚你就住在我這帳篷里吧;我命人給你多燒些炭火,免得夜里寒冷」
楚楚不言不動,毫無反應。陳敬龍微覺詫異,上前輕輕一拍她肩膀,喚道:「楚楚,你听見我說話麼?」楚楚全身一顫,如夢初醒,抬頭問道:「你說什麼?」
陳敬龍笑道:「我說,我要走了,明天才能回來……」
楚楚淒然一笑,喃喃嘆道:「你要走了……你到底……是要走的」嘆罷,慢慢站起,定定望著陳敬龍看了半晌;抬手幫他正正頭盔、肩甲,跟著捧住他臉龐,踮起腳尖,探唇去他頰上輕輕一吻,如夢囈般輕柔嘆道:「公子,楚楚今生,只愛你一個男人,永不會變……永遠不變……」嘆息未絕,已轉身向外走去。
陳敬龍見她神色舉止頗不正常,十分詫異,急叫道:「你要到哪里去?」
楚楚並不回頭,低聲應道:「你走了,我還留在這里做什麼?我要回錫城去了」腳步不停,話說出口,人也已走出帳外。
陳敬龍愕然叫道:「你不在這里等我回來?」拖著殘腿追出帳篷時,卻見楚楚已由檀雲攙扶著上了馬車。
陳敬龍正要趕到車邊再問她幾句,李公公卻已快步迎來;攔在陳敬龍身前,輕聲問道:「陳將軍,郡主神色很是不對頭啊;您二位吵架了?」
陳敬龍納悶道:「沒吵架呀本來好好的,怎麼忽然便要走了?這……這可真是莫名其妙」
李公公尋思一下,低聲建議道:「依郡主的性情,既然要說走,您現在去攔也絕攔不住的,鬧不好,反會惹得她更不高興;況且,這軍營里人來人往,陳將軍跟郡主說話也著實不很方便依老奴之見,倒不如先讓郡主走吧,等過幾天,陳將軍得空時去趟錫城,到時郡主的火氣也小一些了,又沒有這許多軍士打擾阻礙,陳將軍慢慢溫柔哄逗,早晚能讓郡主消氣的;你說是不是呢?」
陳敬龍見他話里話外,認定是自已得罪了楚楚,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仔細一想,自已出兵在即,確也無暇與楚楚過多糾纏,便也不加辯解,應道:「就依李公公之言請你轉告郡主,過幾天我會去錫城看她」言畢,又呼喚附近幾名軍士,命其通知護送郡主的那五百騎兵集結準備,隨郡主回錫城去。
李公公見他听了自已建議,頗覺歡喜,施禮道:「陳將軍,您若沒有別的吩咐,老奴這便告辭了;等您去錫城時,老奴再侍奉相陪」陳敬龍點點頭,應道:「李公公請便路上小心照顧郡主」
李公公答應一聲,回身走去副駕位上坐好。
過不片刻,五百騎兵集結完畢;簇擁著楚楚廂車,緩緩出營而去。
待楚楚一行離營走遠,陳敬龍頗覺惆悵失落,但也因終于能安心打理軍務,著實松了口氣;定下神來,思索片刻,便命軍兵去請來賀騰及八營副將,交待出兵之事。
此時陳家營眾副將,慕容濱濱、項拓、吳旬、歐陽莫邪,均有傷在身,不宜上陣廝殺;齊若男雖然無傷,卻需照看莫邪,也走不開;是以此次出兵,陳敬龍只命賀騰與八營副將跟隨相助。
賀騰與八營副將听陳敬龍講述破敵計劃後,都對天氣變化之事極沒信心、對這次出兵極不贊同;但賀騰是唯將命是听、無論對錯,那八營副將又不是個很有主見之人,是以陳敬龍堅持出兵,倒也沒受多少阻礙。
當天過午時分,陳家軍一萬軍兵,在陳敬龍三將帶領下,出營往西南方向而去。
四百零八節、失卻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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