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龍听齊若男所問這些話語,知她已有怨懟之意;見她要走,急忙辯解道︰「若男,我當時抉擇,都是為了大局著想,希望你能明白」
齊若男緩緩停下腳步,也不回身,默然靜立,若有所思
陳敬龍見似有緩和余地,忙又解釋道︰「當時情形,你是知道的我若出手救你,便再也無法暗算克羅斯;憑他的本領,咱們明打是打不過的,最後必會被他搶到城邊,再為暗軍登城爭出空間;到那時,鏞城必破,陳家軍必會全軍覆沒;我不能……不能為顧你一個人,斷送掉數萬條性命;所以我當時必須隱忍,等待時機……」
齊若男輕輕嘆道︰「這些我都明白,你不用多說你做的並沒有錯,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如今的陳敬龍,不再是以前的陳敬龍了,我感覺有些陌生,有些不能適應」
陳敬龍尋思一下,嘆道︰「經歷了許多坎坷磨難之後,我當然會有些改變,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
齊若男輕輕嘆了口氣,幽幽說道︰「以前那個還不認得我,便肯舍命救我的陳敬龍,淳樸憨厚、直爽沖動,真的有些傻氣;但我知道,他定不負我,我可以將性命交托與他;跟他在一起,我心里很安穩、很踏實……現在的陳敬龍,長大了、成熟了,變的沉穩堅忍、機智干練,真的像個能干大事的人物了,這很好;可是……我卻不敢再完全信任他、不敢再以性命相托……」說到這里,忍不往有些哽咽;當即便住了口,不再說下去
陳敬龍黯然嘆道︰「我也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以前做個傻乎乎的土包子,無憂無慮,過的輕松自在;現在……我很累,每天都過的很艱難;我不願這樣,我不願勾心斗角、顧慮重重;我不願做什麼萬眾景仰的英俠、不願做什麼手掌兵權的將軍,我只盼著能做回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土包子;可如今……我……我肩負重擔、身不由己,何去何從,已不能憑我自己意願而定了」隨著感嘆,胸中涌起無盡的悲傷、無奈;鼻中一酸,險險落下淚來
齊若男听他語氣淒涼悲苦,略一側肩,似欲轉回身來,但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忍住不動;緩緩說道︰「敬龍,你胸懷博大,憂的是軒轅萬民、顧的是大仁大義;可惜……我自幼置身江湖,耳濡目染,重的是朋友之情、兄弟之義,到底沒有你那樣的心胸;我知道,你不救我,做的沒錯,可我終究難以釋懷……過去的江湖情義,我銘記心中,永不會忘,但你現在不是單純的江湖人,再不必談什麼江湖情義;我不願再面對陳將軍,只好別過;望你莫要怪我」言畢,又長嘆一聲,抬起腳步,緩緩行去
陳敬龍急叫道︰「你當真非走不可麼?」齊若男腳步不停,淒然應道︰「不錯;莫邪對我用情至深,我無以為報,只能恪盡妻子本份,守護照顧于他;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絕無轉移」
陳敬龍听她語氣決然,再無回轉余地,情知不可挽回;只能默默看著她走遠,心中淒苦萬分
直看著齊若男進了帳蓬,陳敬龍方長嘆一聲,黯然回轉,慢慢走回自己帳中;心情抑郁之下,連晚飯也不吃,便悶悶睡了
第二日一早,歐陽義軍果然拔營而去,退往後方;莫邪夫婦在拔營之前便已趕去,隨義軍一同走了隨莫邪夫婦一齊走的,還有赫獅幫現在僅存的二十多人
待帥帳聚將之後,陳敬龍回歸本營,將慕容濱濱、吳旬、項拓三人招來,共同商討攻相安城以破敵軍之計三將听陳敬龍講述計策之後,感覺雖要冒些風險,但確實極有破敵的希望,便也都贊成此事
商議完畢,四人又統計眼下陳家軍兵力,重劃分掌管
此時陳家軍普通軍兵,只有兩萬六千多人;義營豪杰,也不過七百多人,還不足一千之數
陳敬龍想起曾答應過吳旬,月兌困後會讓他獨掌一營之兵,便既決定,慕容、項拓二人,各掌一萬兵馬;吳旬執掌義營及剩余六千多軍兵;雖不足一營之數,但因義營豪杰本領高強,戰力上卻盡抵得過了慕容、項拓二人並無異議,此事就此定下;隨後三將離去,自行調分軍兵
三將離去後,陳敬龍回想從前陳家軍議事,十三位副將聚集商談,熱熱鬧鬧的情景,再尋思眼下議事,算上自己才總共四人,冷冷清清;自嘆羽翼凋零、臂助稀少,不禁大生淒惶之意
接下來兩天,一切平靜,並無要事可說
到了第三天下午,陳敬龍正在營中觀望軍兵操練,忽听帥帳鼓聲急響,要聚集大將
陳敬龍微覺詫異,暗道︰「早上已聚過了,並沒什麼要緊事情相商;現在怎麼又聚?」正納悶間,忽隱隱听得,似有哭聲隨風飄來;猛然省悟︰「啊喲,傳達王爺死訊之人,已經到了」當下不敢怠慢,急忙往中軍行去
果然,越近中軍,便听得哭聲越響;等到達帥帳時,只見周圍無數軍士嚎號痛哭,如喪考妣;顯然都已知道了王爺離世的消息
陳敬龍掀簾入帳,見嚴奇及諸位大將早已到齊,都在垂頭抽泣;袁石坐在帥位上,手中拿著一張訃告,愣愣望著,也是淚如雨下帥位旁邊,一名身著孝服、全身素白的中年漢子束手而立,亦是滿臉淚水
見陳敬龍到來,左烈急迎上前,握住他手掌,泣道︰「敬龍,王爺不在了王爺……王爺歸天了嗚嗚……」一名話說完,忍耐不住,抽泣已變成嚎啕大哭
陳敬龍雖早料知白虎城主已經離世,此時得其確切消息,卻仍禁不住心中酸痛;淚水登時奪眶而出;但又不敢表現出自己早已知情,只得強裝驚駭,大聲叫道︰「你說什麼?」
左烈哭道︰「我說,王爺……王爺……」痛哭之際,說話已不能連貫,十分費力
李巒峰在旁接口道︰「敬龍,王爺九天前便已歸天了訃告剛剛送到……嗚嗚……」一語未畢,也大哭起來,再說不下去
經左、李二人一引,諸將都再忍不住;登時齊齊嚎啕,悲聲大起隨著帳內哭聲大響,帳外哭聲也在迅蔓延響亮,不一刻,已是聲浪如潮、驚天動地,顯是王爺死訊已傳遍軍中
白虎城主,壯志凌雲,十分重養軍力;在位二十余年,對白虎軍極有福澤軍中將士,無不感其恩德,是以一聞噩耗,無人不悲
陳敬龍見諸將痛哭,便也不再矜持;索性隨眾大哭一場,把強壓了幾天的哀傷一股腦泄出來而他本就聲音雄渾,哭的緊了,再不經意用上點內力,這嗓門著實非別人可比;他這一放聲大哭,倒把其他諸將哭聲全給壓了下去;漸漸的,竟只聞他一人哭聲,听不見別人哭了
過了良久,諸將皆已忍悲收淚;見陳敬龍仍哭個不住,李巒峰等幾名與他交好的將領便上前相勸
陳敬龍在眾將勸撫下,慢慢收聲那立在帥位旁邊、身穿孝服的漢子點頭泣道︰「陳將軍對王爺這一片忠心,當真無人可比;難怪王爺彌留之際,仍在念叨著陳將軍的名字,直到……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陳敬龍哽咽問道︰「王爺彌留時還念叨我來?……都念叨些什麼?」那漢子應道︰「听里面的公公說,王爺最後念叨的是︰‘敬龍,敬龍,你要盡力而為,一定要盡力’就是這些」
陳敬龍心中大慟,淚水疾涌,淒聲應道︰「敬龍必盡全力、死而後已,絕不悔退;王爺……您泉下有知,盡管放心」
袁石沉吟問道︰「陳將軍,究竟什麼事,王爺要你盡力而為?」陳敬龍稍一尋思,坦然應道︰「王爺最在意的,便是暗族之患;他老人家當然是要敬龍盡力抗敵;這一想便能想到的,又何必用問?」
袁石微一點頭,不再追問;轉問那孝服漢子︰「王爺臨終時,沒提過本帥或其他眾位將軍麼?」
那漢子尋思一下,躬身應道︰「或許……或許也有提過,但小的沒听里面的公公說起,不敢妄言」
袁石點點頭,拿著訃告又看了幾眼,長嘆一聲,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目嘆道︰「王爺初掌白虎軍政時,本帥還只是軍中一個小隊長;二十余年……唉,王爺對我,真是恩比天高想不到,起軍一別之後,竟再不得重見王爺之面」言畢,剛止息不久的淚水又復涌出,滾滾而下
陳敬龍見他悲傷確是出自真心,絕非假裝;暗自尋思︰「他雖有私心,在苦等王爺離世、軍民心散的機會,但總算還知道感念王爺恩德,並非全無良心」
楚文輝見袁石悲傷,低聲勸道︰「大帥,悲亦無用,節哀順變」口中勸別人「節哀」,自己卻也忍不住淚水直流
于寬接口叫道︰「不錯大帥,王爺離世,您便是這白虎軍全軍之主;白虎軍今後何去何從,都要由您來拿主意;人死不能復生,實沒有為此事虛耗時光的必要;您別只顧悲傷,倒是先定下大事要緊」說著,臉上已忍不住微微顯出些喜色
陳敬龍听他言語、見他神情,不由大怒;咬牙暗道︰「此人性情涼薄,全無心肝,只顧私利,不念情義;如此自私無情之人,執掌軍兵,絕非軒轅之福;我當誅之」心中狠,手掌已不知不覺握上劍柄;正要抽劍出鞘,忽又想到︰「啊喲,他要袁石‘先定大事’……不好,只恐今日白虎軍便有分崩之危;除此小人不必急于一時,先顧大局要緊;且看看袁石有何舉動再說」當即忍住殺意,又將劍柄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