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龍手腳並用爬出地洞,四肢著地跪倒在泥水里,只覺全身綿軟,一動也不想動,恨不得就此睡去,心卻知︰「這里不能久留,若是敵人搜來可就糟了!」用力一咬舌頭,借著劇痛打起精神,掙扎起身,奮力將商容兒抱起,辨了辨方向,踉蹌向林外走去。
慢慢走了一會兒,血脈略開,身體麻木之感漸褪,力氣稍復。他生怕踫上敵人,卻不敢加快腳步,眼楮不住四處打量,耳朵仔細分辨聲音,小心翼翼在林穿行,過了良久,才終于走出林外。
此時天已全亮,雖然陰天昏暗,卻也能夠看清遠處。陳敬龍展目四望,不見有敵人蹤跡,大為放心,暗道︰「雨下的太大,他們也許都走了。現在得先找個地方避雨才好。」尋思半天,猛想起一處,卻是一個兒時常去玩耍的山洞,當即快步行去。
那山洞在一片峭壁之下,離的甚遠,等他找到時,已經累的筋疲力盡、舉步維艱。幸好洞干爽,可以避雨。
進了山洞,陳敬龍將商容兒放在地上躺好,一頭栽倒在她身邊,再也無力動彈,心里尋思︰「幾年不來這里玩耍,竟然覺得這山洞小了不少。以前覺得寬敞的很,現在我們兩個人就已經佔了近一半兒。是了,是我自己長大了,所以覺得山洞小了。」又想︰「外面那叢草長得好,又高又密,遮住了洞口,就算有敵人搜來,也不容易發現這里。這草是近兩年長出來的,若是以前便有,我小時候也不會發現這里了。」跟著又想到︰「這山洞周圍,好大一片都是石頭,沒有樹木,所以才沒有野獸來這里安家。這件事情我小時候也曾感覺奇怪,總想不出道理,現在卻能想得明白。看來我人長大了,明白的道理也比以前要多。」
腦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感覺稍微恢復了些力氣。轉頭去看商容兒,見她閉著眼楮,臉上紅撲撲地,心里不由暗暗好笑︰「我累得要死,她卻睡的好香!這時能睡著,也真是心大的可以!」輕聲喚道︰「容兒,你還冷麼?」卻不見她回答,將聲音提高一些,又叫一聲,商容兒仍是不動。
陳敬龍奇道︰「怎麼睡的這樣死?」伸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推,商容兒依舊閉著眼楮一動不動。
陳敬龍與她在木屋同住了半個多月,對其深為了解,知她平時睡覺甚輕,稍有聲響便會醒來,此時見推都不醒,不由大吃一驚,急忙爬起身來,在她臉蛋上拍了拍。商容兒仍是不醒,陳敬龍卻覺觸手熱,愕然道︰「這……這是怎麼了?」
陳敬龍自幼身體強健,便有些許不舒服,休息兩天自然好了,從沒生過病;昨夜雖然在地洞冷水泡了半晚,也不過渾身發軟而已,並無大礙。他以己度人,只道商容兒泡的乏力睡著了,哪曾想這小姑娘體質大不如己,竟然發起燒來。
陳敬龍愣了一會兒,又將手放到商容兒額上,覺得滾熱燙手,這才想到︰「啊喲,她是生病了!」雖不知是什麼病,但人能燒成這樣,必定是病的極重,心大是懊悔︰「她恐怕早就病了,我卻不知道。難怪昨夜我叫她時,她不說話;剛才將她推出地洞,她也不睜眼楮,定是早就病得暈了。我竟早沒注意,真是……真是太過粗心!」
彷徨半晌,不知如何是好,只想︰「駝叔說過,人生了病,須得吃藥。」想到「藥」字,忽地想起,自己當日受傷時,商容兒曾從懷里掏出個藥瓶,自己吃了那瓶一粒藥,傷勢第二日便好了,看來那藥極具神效。
伸手想到商容兒懷里掏藥瓶,忽又愣住,只覺在一個女孩子懷里掏掏模模,大是不妥,接著又想︰「這都什麼時候了?哪還顧得上許多?」一咬牙,伸手進去,手掌踫到的東西顧不上分辨是什麼,一把全都掏出來,心怦怦亂跳。
將掏出的東西放在地上,這才看清,是兩個小小瓷瓶和一個繡著花鳥的小布袋。那小布袋早已濕透,但兩個瓷瓶都用木塞塞著瓶口,封閉嚴密,想來還不至進水。
陳敬龍拿起一個瓷瓶,見上面貼著張紙片,寫著「金創藥」,便又放到一邊,再拿起另一個看時,上面也有張小紙片,寫著「寒霜丹」,喜道︰「正是這個!」
打開瓷瓶,在手掌上傾出一顆藥丸,急忙塞進商容兒嘴里,卻不見她吞咽。陳敬龍猛省︰「要用水沖下去才行。」幸好外面正在下雨,到處是水,陳敬龍將手掌伸出洞外,不大工夫便接了一捧,灌到商容兒嘴里,見她咽喉猛地一動,果然藥丸一起咽了下去。
陳敬龍精神一振,心道︰「咽下去就好,這藥見效極快,當日我肺葉震傷,吃上一粒,很快便不咳了。」將手放在她額上,看她會不會退燒,忽听商容兒申吟了一聲,迷迷糊糊道︰「好……痛……」陳敬龍忙道︰「哪里痛?腿嗎?」商容兒卻不回答,過了半天,又申吟道︰「……背上……痛……痛……」眉頭緊皺,顯是痛的厲害,卻並不睜眼。
陳敬龍奇道︰「背上怎麼會痛?」忙將商容兒翻轉來,不見有何異樣,猛然想起︰「那虯髯大漢曾刺傷了她的脊背,會不會是那里?」伸手在她背上模索,果然右肩胛下方高高腫起,隔著衣服仍覺燙手,比別處又熱了許多。
陳敬龍大驚,急忙將她肩胛下衣服撕開,只見一條傷口寬僅寸許,似乎也並不很深,但此時已經泡得發白,翻開的肌肉有些腐爛,傷口流出不少膿水;周邊巴掌大的一塊腫起半寸,熱的如同炭。原來商容兒昨晚被刺傷的並不很重,一直也沒放在心上,不料在地洞污水泡了半夜,竟然已經腐爛發炎。
陳敬龍在山里跑的久了,外傷是常有的,心知傷口處絕不能留有爛肉,必須盡快處理才行。想了想,將虯髯大漢的那支短槍拿起,用手指試了試槍尖刃鋒,還算鋒利,又在洞壁石頭上磨了幾下;想要用燒炙才想起打工具都落在木屋沒帶,只好淋著洞外雨水擦拭干淨。把那瓶金創藥打開看看,見里面滿滿的紅色粉末,與以前駝叔給自己治傷時用的一樣,點點頭放在一旁備用。接著把自己內衣的袖子撕下,光著胳膊到洞口就著雨水搓洗干淨,撕成數根寬布條,又一條條首尾相系成一根布帶。
一切準備妥當,便開始用槍刃去刮割傷口處的腐肉。商容兒昏迷不住申吟,似乎十分疼痛。陳敬龍怕她受不了,不敢太過用力,那短槍又粗笨沉重,極不順手;小心翼翼,鼓搗了小半個時辰,才終于將腐肉刮剜干淨,傷口微微滲出鮮血。陳敬龍將短槍丟在一邊,把金創藥盡數倒在她傷口上,用布條從她胸前掏過來緊緊包扎住。
處理完畢,又將她翻轉側臥,以免壓到傷口,再將外衣月兌下團成一團枕在她腦下,這才躺在地上出了幾口大氣,只覺疲勞欲死,竟比昨晚同虯髯大漢的一場惡斗還累。轉頭看著商容兒,暗道︰「她衣裳干的倒快,我的卻還只半干,原來身上發熱也有好處!」
過了一會兒,不再听到商容兒申吟,陳敬龍大喜,心道︰「必是寒霜丹起了作用。」伸手到她頭上模了模,依舊滾燙,不由奇道︰「怎麼會不管用?」拿起小瓷瓶打開,在掌一傾,又滾出一粒寒霜丹,再傾卻沒有了。他見只剩一粒藥丸,尋思︰「左右就這一粒,索性也給她吃進去算了,免得藥力不夠,治不了病。」又將藥丸塞進商容兒口里,正想出去接水,卻見商容兒喉嚨微動,已經咽下。
過了良久,再伸手到她頭上模時,依舊不見降溫。陳敬龍心下焦急︰「這寒霜丹治傷倒快,治病怎麼這樣慢?」忽地想到︰「莫非這藥丸只能治傷,不能治病?」低頭在商容兒臉上看了看,見她兩頰燒得赤紅,心更急︰「人這麼燒下去,會不會著起來?啊喲,若當真著起來,哪里還有命在?」站起身踱了兩步,心里一陣沖動,將商容兒打橫抱起,咬牙道︰「我這就帶你下山找醫生,若是踫上敵人,咱們一起死就是!」
剛要向洞外走,商容兒哼了一聲,嘴唇動了動,卻听不清在說什麼。陳敬龍急忙將耳朵湊在她嘴上,問道︰「你說什麼?」商容兒嘴唇又動一下。陳敬龍依稀听到似乎是個「冷」字,心奇怪︰「她身上熱成這樣,怎麼會冷?莫非是我听錯了?」
商容兒嘴唇跟著又動了幾下,這次聲音稍大,陳敬龍真真切切听到是︰「冷……好冷……好冷……」接著見她身體扭動,似乎是想用力蜷縮在一起。陳敬龍這次不再懷疑,只是納悶︰「這是什麼病?怎麼身上熱得跟一樣,嘴里還在喊冷?」他自已沒生過病,更兼自幼遠離人群,別人生病也沒見過,是以「發燒的人通常感覺寒冷」這個小孩子都知道的常理,對他來講竟聞所未聞,只覺匪夷所思之極。
商容兒扭動幾下,似乎沒有了力氣,使勁喘了口氣不再動彈,身上卻簌簌的發起抖來。陳敬龍見她確是冷的厲害,只好又將她放在地上,心道︰「她冷成這樣,可還真不能出去了,若是再被雨水一激,只怕病的會更重,鬧不好會馬上死掉。」一時彷徨無措,在洞里踱來踱去,卻想不出一點辦法。其實他並不知再被雨淋會不會加重病情,只是隱約覺得,「冷人」再踫上「冷水」,恐怕有些不妙。
商容兒抖得越來越厲害,身體慢慢蜷成一團,接著口咯咯作響,竟是牙齒互磕的聲音。陳敬龍眼看著她冷得可憐,卻無計可施,心又急又愧,忽然想到︰「我可真是笨的要死,她這樣冷了,還躺在冷石頭地上,怎麼受得了?」急忙坐下將她抱在懷里,緊緊摟住,又想︰「我果然笨的要死,自己身上便有熱氣,卻想不起用來給她取暖,看來是緊張的太厲害,居然腦子都不靈光了!」
商容兒似乎感到溫暖,縮緊身體用力往他懷里擠,過了一會兒,果然不再磕牙,又過一會兒,抖動也慢慢變輕。陳敬龍見她好轉,心輕松不少,靠在石壁上想給她治病的辦法。
過了良久,辦法沒想出來,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終于支持不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