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道︰「林正陽不是笨蛋。就算他將注意力放在東方,也絕不會置其它方向不顧;定會分派手下,四面追擊搜尋,更會傳書讓分散在外的教眾搜索攔截。這一路上,不知多少艱險,雖然他們主要注意力不在南方,凶險略少一些,但想完全平安,卻是不可能的。」微一沉吟,又道︰「張肖安排的人,會在半路給你們準備替換的衣物。你們換過裝束,注意隱藏行跡,快些行走,盡快趕到城南二百里外。那里是十三寨勢力範圍,自然有人接應。」
陳敬龍皺眉道︰「二百里外?我那同伴,是個嬌弱女子,走不快的。這一路上,可危險得很了!」
蝶舞愕道︰「是個女子?上次沒有說清楚,我還當與你為友,結伴而行,必定是個男人呢。」
陳敬龍咬牙到︰「事到如今,顧不得許多了。我們盡力而為。蝶舞姑娘,多謝你出力相助。如果我此番不死,以後定會報你恩情。」
蝶舞嘆道︰「我說過了,我這樣做,只為那冤家高興,並不是為你。你不用念著我的恩情!」
陳敬龍好奇之心再難扼制,低聲問道︰「蝶舞姑娘,你口中的‘冤家’,可是張肖?」蝶舞默立半晌,輕輕點一下頭。陳敬龍追問道︰「你與張寨主,究竟什麼關系?」蝶舞輕嘆一聲,淒然道︰「我這樣稱他,你難道還猜不出我們關系?我……我就是他的原配妻子啊!」
陳敬龍輕呼道︰「你果然是他妻子!」心中恍然︰「難怪那些保鏢個個神情凶惡,不將神木教人放在眼里。他們都是張肖的人,本是山賊出身,過慣了無法無天的日子,自然不在乎什麼神木教。」急道︰「以你身份,怎敢到青龍城來居住?稍有泄露,可不是玩兒的!」蝶舞搖頭道︰「陳公子,我為何來此,實在不願提起。你如能逃得性命,見了張肖,自己問他吧。」
陳敬龍見她神態蕭索,不好再問,拱手道︰「蝶……張夫人,咱們就此別過。如果敬龍不死,以後再抱你夫妻恩德。你……你多加保重!」轉身出門。
那蝶舞喃喃道︰「張夫人……張夫人……好久不曾听得有人這樣稱呼了!」怔怔看著陳敬龍離去,也不相送。
陳敬龍下樓,那兩名神木教人迎上。那健談教眾奇道︰「陳公子,這麼快便走麼?」陳敬龍隨口應付道︰「蝶舞姑娘有些不大舒服,我不便多打擾她。」說著足下不停,自顧出門。
回到神木教,陳敬龍將張肖安排告知楚楚。二人知道明日逃走,吉凶未卜,又是興奮,又是緊張,這一天心神不定,連夜間也睡不安穩。
第二天上午,陳敬龍與楚楚說要出城散心,又離開神木教。那兩名神木教人仍是備馬跟隨。
剛在街上行出不遠,正遇林通。這胖子在軟香軒鬼混了一晚,此時方歸,見到陳敬龍,立即迎上前去,不住口的埋怨,嫌他昨天去蝶舞樓玩耍,卻不帶自己,有福不同享,太也不講義氣;又問他們現在要去哪里,能不能帶自己同去。
當得知是要出城賞雪時,這胖子興頭大起,吵吵嚷嚷,非要跟去不可。他的用意,誰都清楚︰這胖子半根雅骨也沒生,懂得賞什麼雪景?他堅持跟去,心思全在楚楚身上;雖然不敢當真打楚楚主意,但能與之多相處一會兒,也是好的。他這種心理,正如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雖然不能當真吃到口里,但能多看幾眼空中飛翔的天鵝,卻也聊勝于無。
陳敬龍知道,此番出城,將有殺戮,這胖子跟去,必死無疑。他對這胖子雖然厭惡,但也隱有憐憫之意,並不想他攪進來,糊里糊涂丟了性命。見胖子死乞白賴,纏糾不休,只得將他拉到路邊,騙道︰「你上馬太慢,如果等你,晚上也來不及回城。如果你不再糾纏,我回來時,請你去蝶舞樓吃酒,並且讓你同我一齊去見蝶舞姑娘。」
林通喜不自勝,叫道︰「陳兄弟,你……你這可不是蒙我麼?」陳敬龍佯怒道︰「我拿你當朋友,才這樣對你。你不相信,那就算了。」林通連聲道︰「我信,我信!陳兄弟,我在總壇等你。你……你快些回來!」陳敬龍想了想,從懷里模出兩張銀票,遞給林通,道︰「這一百枚金枚,送了給你。」他武技大會所得獎勵,是二十張銀票,每張面額都是金幣五十枚。現在拿出的,正是其中兩張。
林通接過銀票,遲疑道︰「這麼多錢,為什麼要送給我?」陳敬龍囑咐道︰「你好歹也是個男人,總纏著弟弟要錢,甚至求弟弟的侍女偷錢給你,成什麼樣子?這些錢你省著些用,也夠使個三年五載了,以後不要再不顧顏面,低三下四求人。」林通愣道︰「我……我還有顏面可言麼?」陳敬龍怒道︰「你堂堂男子,怎會說出這樣話來?」林通囁嚅道︰「我什麼也不會,只知道吃喝嫖賭。我爹爹、弟弟和神木教人,都瞧我不起。外面的人雖然怕我,可是心里……也瞧我不起,我知道的……」
陳敬龍正色道︰「林通,要人看得起,並不在于會些什麼、有多大本領,而在于是否行的正,走的端。你現在好好做人,也還不晚。就算做不了好人,但至少不要再仗勢欺人、橫行霸道,去做個壞人。你如果真當我是朋友,就听我話,否則你再繼續做惡,我們不但不能做朋友,以後我還會親手殺了你。我的手段你是見過的,不想將來死得太慘,就不要忘記我的話。」林通臉上肥肉一顫,眼中現出驚懼神色。
陳敬龍急于出城,不再跟他多說,上馬帶人離去。走出好遠,隱約听到林通叫喊︰「陳兄弟,我很想有一位好人朋友!你早些回來,我等你……」
陳敬龍回頭望去,見林通孤伶伶立在街邊,似乎仍在凝望自己的背影,忽然心頭憐憫之意大盛,暗自嘆道︰「他好像……很孤獨……」
四人來到城東小山。陳敬龍與楚楚又登到山頂,裝作觀賞雪景,只是心情緊張,都沒有興趣交談。那兩名神木教人在山下看守馬匹,不時仰頭望向山頂。他們此時尚且不知大禍即將臨頭,仍在兢兢業業執行監視任務。
太陽慢慢移動,時間一點點過去。陳敬龍掃視山下,不住觀察四周,看有沒有大隊人馬出現;可除了一些尋常百姓從小山附近經過,始終不見有攜帶兵刃的武者。
大陽接近中天,已經到了午時。那兩名神木教人等的不耐煩,在山下大叫︰「陳公子,該吃午飯了,咱們回吧。如果雅興未盡,不妨明天再來。」陳敬龍叫道︰「走出這麼遠來,何必急著回去?我們再看一會兒。」那兩名神木教人不再催促,在馬匹周圍緩緩走動,顯得有些急躁。
楚楚皺眉道︰「張肖安排的人,怎麼還不來?不會……不會不來了吧?」陳敬龍皺眉搖頭,心中也自忐忑。
便在此時,山下一名鄉農推著獨輪車經過。他車上載著幾個圓滾滾的麻袋,麻袋外面,還沾著許多干土。看情形,想必麻袋中裝的都是他自家種出的東西,正要運往城里貨賣。像這樣的農夫,青龍城里常見。他們將秋季收獲的土產留到冬季物價高時再出手,無非是為了多得幾個錢,給辛苦了一年的妻子買一塊花布,或是為一年沒吃過零食的兒女買上幾粒糖果。
小路上的積雪早被行人踩實,有些地方很滑。那鄉農走的小心翼翼,十分艱難;可就算加了小心,仍是不免意外,在行到離那兩名神木教眾不遠時,鄉農腳下一滑,一個趔趄,獨輪車翻倒一邊,車上麻袋滾下,有的直滾到兩名神木教人腳邊。
楚楚眼楮一亮,輕聲呼道︰「終于來了!」陳敬龍愕道︰「什麼?」楚楚笑道︰「農夫進城貨賣,都趕早晨,哪有中午才來的道理?路這樣滑,那農夫為什麼不將麻袋用繩子捆在車上?這其中很有些古怪。」陳敬龍喜道︰「你是說,這農夫是張肖安排的?」楚楚點頭道︰「我猜是的。」陳敬龍急忙凝神觀望,心中卻奇怪︰「如果是張肖安排,只來這一個人有什麼用處?難道這是個高手,能獨自將兩名神木教人除去?」
那農夫蹲在地上,兩手握著腳腕半天站不起身,似乎已經扭傷了腳。那健談教眾嘴唇輕動,說了句話,似在詢問他傷勢。農夫搖頭,勉強站起,將獨輪車扶正,指了指地上麻袋,說了幾句,似在請求他們幫助自己將麻袋裝上車,跟著一瘸一拐,走到他二人身前,彎腰用力抱起一個麻袋。
那健談教眾想了想,也彎腰抱向腳邊一個麻袋。他那同伴微微搖頭,冷眼旁觀,並不幫忙。
健談教眾剛抱住麻袋,忽地身子一僵,似乎那麻袋太重,一時用力不足,抱不起來。就在這時,農夫好像腳傷太重,吃不住力,身子一歪,一溜趔趄,倒向另一名神木教眾。那神木教眾見他倚來,忙伸手要將他推開。農夫肩膀與他手掌一觸,身子微轉,雙臂平推,將所抱麻袋直塞進他懷里。
楚楚輕呼︰「動手了!」陳敬龍愕道︰「什麼?」話剛出口,只見兩名神木教眾一齊晃了幾晃,慢慢軟倒在地,跟著數個麻袋一齊裂開,每個麻袋里鑽出一個人來,身上都帶著沾著許多干草。
原來,那麻袋中本就藏得有人,再以干草塞入,掩飾人體痕跡,使外人無法看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