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環顧四周,叫道︰「黃大哥,跟我來。」奔向道旁一處已經廢棄了不知多長時間的小屋。
那小屋破破爛爛,歪歪斜斜,門窗早已不堪;牆上盡是裂縫,有的甚至寬過半尺;屋頂茅草,也已經剩不多少,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漏天窟窿。青龍地區稅賦極重,許多百姓難以維生,家破人亡,或是不堪重負,背井離鄉,像這樣廢棄的民房,並不少見。
楚楚在那破門上輕輕一推,應手面倒。黃守家奔來,奇道︰「要進去麼?」楚楚道︰「你在門里守住,敵人闖不進來,咱們便不會受到圍攻。」黃守家喜道︰「不錯。等公子打退了敵人,再來救咱們。」
二人進到屋里,黃守家持劍守住門口。楚楚到唯一的窗旁站定,道︰「敵人想從這里進來,我便一劍刺死了他。」那窗口極小,只有兩尺方圓,敵人若想鑽入,就算沒人看守,也要花費好大力氣,如果鑽到一半,有人持劍刺來,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
黃守家贊道︰「姑娘,你臨危不亂,鎮定自若,當真勝過天下多半男人!你是……你是紅顏不讓須眉,巾幗英雄!」楚楚笑道︰「啊喲,這可贊的太過。英雄豈是隨便稱得的?」說完眉頭微皺,嘆道︰「這樣也不過多撐一會兒罷了。公子若有閃失,你我仍是必死無疑。只盼公子無恙,能來救咱們吧!」黃守家也再高興不起來,嘆息一聲,盯住門口。
不大工夫,三名神木教眾已奔到房前。其中一人想闖進屋來,剛跨進門檻一只腳,黃守家狠狠一劍刺去,劍上黃暈隱現,附著土系斗氣,雖然不很渾厚,卻也有些威力。
那人正處身在低矮狹窄的門框之內,無法向左右閃避,連揚臂揮舞兵刃都做不到,勉強舉刀去擋,倉促之間,運力不足,卻震不開黃守家全力以赴、運足斗氣的一劍;胸口被刺入寸許,一聲痛叫,向後急躍,這才保住一命。他若退身稍慢,不免穿胸之禍,此時不過受了輕傷,流出幾兩鮮血,已經是十分僥幸。三名神木教人知道厲害,再不敢輕易往門里闖。
又一人見到窗戶,試探著用兵刃向里虛刺幾下,不見反應。那人大喜,剛一探頭,想要鑽身進去,卻見一把利劍自窗旁刺來。那人急向後退,幸好來劍不快,總算保得腦袋完整;伸手模時,帽子上多個窟窿,不由冷汗滾滾,暗自後怕。
三人進不去屋,無法可想,只能在外面叫嚷恐嚇。楚楚與黃守家暫時無虞,只盼陳敬龍無事,快來相救,卻不知此時陳敬龍已經十分危急。
那被黃守家偷襲的教眾,臨死發出慘呼,陳敬龍自然听的清清楚楚,隨後有三名神木教人奔向楚楚方向,也都看在眼中。他知道楚楚尚未逃離,擔心她的安危,卻又無法擺月兌敵人糾纏趕去相救,心神一亂,氣勢登時減弱。
那些神木教人本領雖不很高,但人數眾多,實力不容小覷。他們初時被陳敬龍打的手忙腳亂,大半是被他氣勢所懾,心中驚慌,顧不上合力圍攻所至。此時陳敬龍氣勢弱了,眾神木教人驚懼漸退,慢慢聯合起來,有進有退,有攻有守,與陳敬龍纏斗起來。
陳敬龍數處受傷,雖不很重,但運動不止,血流不住,時間久了,終究難以支持。他急于殺敵,但敵人偏不與之硬踫,一見他攻來,立即退身,讓其他同伴由其它方向出手,逼他防守自救,攻勢立解。陳敬龍又是著急,又是擔心楚楚,心神不寧,出招漸漸散亂,逐漸落在下風。
正所謂︰屋漏偏遭連陰雨。正在他感覺吃力之時,听得鎮內有人叫嚷,跟著鎮口又涌出十余名神木教眾。當先一人,神情凶狠,步履矯健,手中橫著一柄鋼叉。此人雖也穿著青黃雙色袍,但衣料閃亮,似是絲質,與普通教眾不同,顯然在教中地位更高。
陳敬龍見敵人又添,心知再支持不了多久,忽然腦中浮現商容兒音容笑貌,想到再無機會與之相見,頓生黯然之意,出手越發散亂。圍攻他的神木教眾見了那穿著絲質雙色袍的人,登時歡呼起來,紛紛叫道︰「壇主來了!」「這小子死定了!」士氣大增,出手更加賣力。此消彼長,陳敬龍情形更為窘迫,迭遇凶險,全仗動作迅速,勉強化解。
這正是楚楚與黃守家退守破屋,盼望陳敬龍去救之時。
那壇主奔到跟前,並不急于出手,站在圈外一手揚叉,一手戟指陳敬龍,喝道︰「兀那小子,你是陳敬龍麼?」陳敬龍怒道︰「難道你火燒似的趕來,會不知道我是誰?要打便打,何必多此一問?」這一說話,心神更分,被一名神木教眾在肋下劃了一刀;急忙凝神,不再理那壇主。
那壇主仰天「哇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做作,全沒半絲笑意在里面,竟是學足了戲台上三流花臉的功夫。直笑道一口氣盡,方才停住,深吸口氣,揚聲道︰「老夫手下不殺無名之輩,要你報上名號,正是怕誤殺不值出手之人,喪送老夫一世英名。」他年齡不過四十出頭,居然自稱「老夫」,而且說起話來,陰陽怪氣,故做豪邁,竟全是學著戲台上的腔調語氣。
陳敬龍听他說話,知道這人看戲多了,已經走火入魔,更不去理他。那人見陳敬龍並不應聲,急道︰「你怎不問老夫名號?真是太也無理!」等了片刻,見陳敬龍仍不應聲,悖然大怒,大叫︰「老夫姓甄,名分實,位居神木教黃葉鎮分壇壇主,江湖人稱‘無論高低’。這名號是說老夫無論對手本領高低,出手便無不勝,江湖誰人不知?爾等小輩,敢對老夫不理不睬,實在太過狂妄!來來來,讓老夫與爾決一死戰,取爾首級,以解心頭之恨。」說著邁步走向陳敬龍。
其實他這名號只說出一半,本是別人取來嘲笑他的,與他所說意思全然不符。名號全稱叫做「無論高低,見角兒便拜」,是笑他不論戲子水平高低、是否真有功夫,只要見個角兒,便即盲目崇拜學習。他不以為恥,反以這名號為榮,更將前四字硬安上個說法,與人對敵,便即報出。
他身前的神木教眾退閃兩邊,讓他走進戰圈。甄分實來到陳敬龍身前,鋼叉舞動,連擺三個威武架式,方才刺出。臨出叉時,猶不忘大喊一聲︰「留神,看叉!」他雖然舉止可笑,但畢竟能身居壇主之位,本領還是比普通教眾高些。鋼叉刺出,帶起破空風響,叉頭籠著一層青霧,水系斗氣也有些造詣。
陳敬龍正忙著招架周圍神木教人的攻擊,全沒有凝神準備的工夫,見鋼叉刺來,急急揮刀去擋,匆忙之間,內力不免運不很足。刀叉相交,「撲」的一聲悶響,陳敬龍只覺斬在件似硬非硬、似軟非軟的物件上,似乎力氣太過,有些閃空的感覺,胸口說不出的煩惡難過;又似乎力氣不足,叉頭仍有余力攻來,似要抵擋不住。他以前從沒和使用水系斗氣的高手較量過,不知道水系斗氣竟有如此奇妙,一招間便即吃了大虧。
陳敬龍大驚之下,左臂運力,將叉頭蕩在一邊,足下站立不定,向後連退兩步;只覺胸中煩亂,恨不得嘔吐一場才好。他背後的一名神木教眾看出便宜,急上前刺出一劍。陳敬龍听得背風金刃破風之聲,回身揮劍擋開。兩劍相撞,陳敬龍受鋼叉震蕩,氣息尚未調勻,此時再次受震,雖然力量不大,卻也經受不住,胸口劇痛,內傷復發,「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未及喘息,破風之聲又響,卻是甄分實又一叉刺來。陳敬龍再回身揮刀,仍是不及運足內力,刀叉相交,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身形連晃,連運幾次力,才將叉頭推開。
此時他身周眾神木教人都看出便宜,不約而同,一齊攻上。陳敬龍顧不得調理呼吸,使一招雙刀武技中的「日月輪轉」,身體急旋兩圈,刀劍舞成一團,將攻來的兵刃擋開,更將眾神木教人逼退一步。
他轉這兩圈,瞬息間與人兵刃交撞何止十余次?身形一停,口中鮮血狂噴,眼前金星亂冒,身體東倒西歪,便如醉酒一般。
甄分實大叫道︰「孩兒們閃開,讓老夫取他性命!」眾神木教人看了陳敬龍此時情狀,都知道他再沒有招架之力,此時出擊,必定得手;壇主喊出這話,正是要將他一叉刺死,以建功勞。他是一壇之主,誰若不听吩咐,與之爭功,以後在他手下還想有好果子吃麼?眾神木教人雖然都不甘心,卻也只得讓開,看甄分實如何大出風頭。
陳敬龍口鼻噴血,吸不進氣來,臉漲得通紅,手腳一齊酸軟;站都站不穩當,哪還有絲毫招架閃避的力量?
甄分實抑揚頓挫的叫道︰「陳敬龍,且吃老夫一叉!」一式「夜叉巡海」,叉頭劃個半圓,橫著掃向陳敬龍頸間,竟是要一舉將其脖頸擊斷,讓他身首異處,死的慘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