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笑道︰「笛子吹成這樣,吹笛之人不但喜動心機,而且智計十分厲害。如果我所猜不錯,定是那位心智超群的張肖寨主了。」
賀寨主奇道︰「咦?你這小丫頭很有些見識啊!听到笛聲,居然就知道是我大哥吹的,了不起!」扛著鑌鐵棍,當先大步走去。
四人進了鎮子,循笛聲而行。未走多遠,便見一座大宅門前立著一人。那人白袍勝雪,面目俊秀,神情瀟灑,神采風流,兩手橫持一支銀光閃動的短笛,正湊在唇上吹奏。
賀寨主大聲道︰「大哥,我回來了,陳敬龍也接回來了。」
張肖停住笛聲,笑道︰「賀兄弟,辛苦你了。」又沖陳敬龍拱手道︰「小兄弟,別來無恙。咱們又見面了。」
四人來到張肖面前。賀寨主一臉的不樂意,埋怨道︰「大哥,你安排李混鑿冰,事先怎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與追兵相對時,擔了好大的心。你是不是信不過我,怕我將你的安排泄露出去?」眾人听他質問,才知道他一路悶悶不樂,願來為此。
張肖笑道︰「我事先不跟你說,並不是怕你泄露,而是知道你行事魯莽,喜好弄險,怕你有了倚仗,玩兒的太過,反誤了性命。你應該知道,我對旁人,都不大信得過,唯一信任之人,便是你了。」賀寨主听他一說,一肚子怨氣登時消失無蹤,咧著大嘴笑道︰「哈哈,大哥果然事事都能料在頭里。我要是事先知道你的安排,就不會走出十丈了。我定會離岸七、八丈遠,等冰塌時再往回跑,豈不有趣?」陳、楚、黃三人听他說話,都心中暗想︰「幸好張肖沒提前告知他如何安排;不然,這莽漢不分輕重,拿性命開起玩笑,說不定就會逃避不及,落在水里淹死。我們跟著他,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張肖對陳敬龍笑道︰「小兄弟,我怕人知道是我助你,所以不能派出大隊人馬相迎。這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苦頭吧?」
陳敬龍拱手道︰「張寨主,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絕難逃出神木教掌握。大恩不言謝,你的恩情,敬龍銘記心中,將來必有所報。」
張肖輕搖短笛,淡然道︰「我幫你,自有原因,你不用謝我,更不用報答我。」
陳敬龍心中一凜,正色道︰「張寨主,咱們話說在頭里。我大哥的去向,我絕不會說給別人知道,況且,他所去之處,就算我說了,也沒人能夠找得到他。你若是為了尋我大哥,所以救我,可就打錯算盤了。你現在後悔,只管將我殺了,就當沒救過我好了。」
張肖搖頭笑道︰「紂老怪性情暴戾,本領高強,我沒事尋他做什麼?活得不耐煩,自尋死路麼?霸主奇牌是個惹禍的根苗,別人拼命搶奪,我張肖可看得明白,從沒打過它的主意。」
陳敬龍奇道︰「那你為何費這許多心力,相救于我?」
張肖道︰「此事說來話長。咱們進去,有酒有菜,暖暖和和的說吧,何必站在這里吹冷風?」轉身引領眾人進入大宅。
到了廳上,果然擺著一桌豐盛酒席。張肖笑道︰「你們走得太慢,這酒席已經換過三次。如果你們今天還不來,我必定以為你們有了閃失,只好帶上大隊人馬前去接應,就算被人知道,那也顧不得了。」
楚楚歉然道︰「都是我耽擱了行程,所以來得慢了。讓張寨主擔心,楚楚深感不安!」說著微一蹲身,沖張肖施了半禮。她身穿農家衣著,臉上沾滿泥土,又伏在黃守家背上,直到進廳方才下地,張肖一直不曾對她留意。直到此時她開口說話,張肖方才向她臉上看去;不料一看之下,目光登時粘住,口里喃喃道︰「這……這等美貌,當真天下罕有!」他眼光銳利,雖有泥土掩飾,卻仍看出楚楚容貌極美。
陳敬龍見他眼中露出痴迷之色,頗感不快,咳了一聲,道︰「張寨主,你是堂堂一寨之主,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卻盯著陌生女子看個不住,不怕失了身份麼?」
張肖听他責問,回過神來,也不以為忤,笑道︰「兄弟一時忘形,見笑了。我張肖見到美貌女子,立即魂飛天外,這毛病總也改不掉,真是不長進。慚愧,慚愧!」他嘴里說著「慚愧」,神色間卻沒有半點慚愧的樣子,一雙眼楮仍是不住偷看楚楚。
楚楚笑道︰「天生才士定多癖。張寨主喜好鑒賞美色,那也無可厚非。不過,楚楚是有主之人,張寨主不經我家公子同意,便這樣看來看去,可就失禮得緊了。」說著靠向陳敬龍,輕輕拉住他衣袖,以示自己已是歸其所有。
張肖一愣,隨即笑道︰「失禮,失禮,太過失禮!陳兄弟,在下雖然不是正人君子,卻也從不曾奪人所愛。方才不知此女是你姬妾,得罪勿怪!」說著向陳敬龍拱手致歉;臉上雖有惋惜之色,卻強自忍住,不再去看楚楚。
陳敬龍有些尷尬,卻也不多解釋,將楚楚與黃守家二人身份介紹一下。
張肖听說楚楚揭破林正陽陰謀,又冒險與陳敬龍出逃,對她的果敢勇決十分佩服,更加不再稍露輕薄之色。
眾人在席間坐下,吃喝起來。陳、楚、黃、賀四人,都餓得緊了,此時見了酒菜,什麼都顧不上,先填飽肚子再說。
吃了一氣,饑火稍抑,陳敬龍心里存著疑問,總覺得不很踏實,終于忍耐不住,再次問道︰「張寨主,林正陽興師動眾的捉拿我,是為了尋我大哥,搶奪霸主奇牌。你不為奇牌,卻煞費苦心的幫我,可真讓人想不明白。我雖與你見過一面,但那時是敵非友,若說你為了義氣相助,又絕不可能。你究竟為何幫我,還請告知。」
楚楚听他發問,也停下吃喝,凝神靜听。賀寨主與黃守家卻充耳不聞,只管開懷大嚼。
張肖微笑道︰「我肯幫你,看似全無道理,其實是有兩個理由的。第一︰神木教總壇與我十三寨相距不遠。有一句老話,叫作‘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林正陽如果當真奪得霸主奇牌,有了稱霸天下的實力,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我們十三寨。所以,別人搶奪奇牌,張肖或許不很在意,但林正陽要奪奇牌,張肖卻萬萬不允。你是尋找奇牌的重要線索,所以我絕不能讓你留在神木教,一定要想方設法幫你離開才行。」
陳敬龍點頭道︰「你說的有理。你肯幫我,只要這一個理由便已足夠。」
張肖緩緩搖頭,瞄起眼楮,陰笑道︰「如果只這一個理由,我只要派人將你刺死就行了,一了百了,豈不省事?何必費心勞力,救你出來?」
陳敬龍心中凜然,暗道︰「他如今說出這話,必定以前動過殺我之心。以他的智計,如果當真要暗殺我,我可絕對應付不了!」想到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追問道︰「第二個理由是什麼?」
張肖略一沉吟,沉聲道︰「第二個理由,簡單來說,就是要針對汪明道,讓他不得安生。」
陳敬龍如墮九重霧里,愕然道︰「汪明道,不是你們十三寨的盟主麼?你為什麼要針對他?他……他跟我又有什麼關系了?」
他話音未落,卻見賀寨主猛將正在啃食的雞腿丟開,重重一拍桌子,咬牙切齒道︰「他媽的,汪明道不是好東西!老子早晚把那王八蛋砸成肉醬喂狗!」罵完兩眼圓睜,呼呼喘氣,顯是怒氣難平。
他忽然間悖然大怒,把眾人都嚇了一跳。黃守家一臉驚懼,咬著半個魚頭,含糊不清道︰「吃得好好的,這……這又怎麼了?」
張肖嘆道︰「我這兄弟的父親,便是因汪明道而死,所以提起汪明道來,我這兄弟便怒氣勃發。如果不是他極听我話,只怕早就跟汪明道撕破臉皮,拼起來了!」轉對賀寨主道︰「終有一日,我們會抓到真憑實據,戳穿那奸賊的陰謀,為你父親報仇。現在生氣也是無用,還是多加忍耐吧。」賀寨主重重喘了幾口氣,抓起一個豬蹄猛啃;雖然眼中怒火熊熊,卻不再說話。
陳敬龍皺眉道︰「張寨主,你說賀寨主之父是因汪明道而死,究竟怎麼回事?」
張肖嘆了口氣,講道︰「那汪明道,年輕時便在江湖上闖出了不小的名頭,是個人人稱頌的少年俠士,這你是知道的了。」
陳敬龍點頭道︰「上次在小客棧中,我听你們講話,知道一些。他還有個外號,叫‘鐵骨丹心’,對吧?」
張肖道︰「不錯。當初他投奔陷龍寨,我便覺得奇怪。以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地位,就算受朝廷追捕,也決不至于無處可投,怎會自甘墮落,落草為寇?只是那時我年紀太輕,又只不過是蝴蝶寨的一名小頭目,與當時的陷龍寨主根本說不上話,雖然疑惑,卻也只能忍在肚里。」
楚楚秀眉微蹙,沉吟道︰「我以前听林正陽父子談話,似乎江湖上的一些大人物,對山賊草寇、保鏢護院之類都很瞧不起。如果汪明道不到萬不得已時,便來作了山賊,確實不合情理。」
張肖點頭道︰「對呀。我生性多疑,自己倒也清楚。那時我不住開解自己︰是我性情所至,胡亂猜疑,庸人自擾了;可對他的懷疑卻始終不能消除。不料,我的懷疑居然沒錯,等他在陷龍寨站穩腳跟,果然有所動作,漸漸露出一些端倪,讓我越來越感覺到,他不但是有目的而來,而且來意十分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