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軍馬聞听號令,紛紛挺起長槍,準備沖擊。
此時眾軍士是有備而攻,隊伍排列如牆,四面圍定;若一齊涌上,數百把長槍同時刺出,攢往一處,便是鐵石人也不免碎為齏粉,何況血肉之軀?
眼看陳敬龍五人性命只在頃刻,忽听軍兵隊伍外圍一處人吼馬嘶,亂成一團,似乎有人侵襲。
眾軍兵都是一呆,紛紛轉頭觀望,連發號施令者也一時顧不得陳敬龍五人,忘記號令軍兵沖擊。
那吵嚷聲迅速移動,接近中軍,轉眼工夫便已離陳敬龍等人不遠,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陳敬龍五人凝神看去,只見軍兵隊伍大亂,你推我擠,如波開浪裂,散向兩旁;一條黑衣大漢直沖進來。
那大漢黑巾蒙面,看不見相貌如何;身材削瘦,但臂長腿長,骨骼雄奇;手持一條長鞭,鞭體外籠罩藍黑色斗氣,濃厚有若實質;長鞭揮舞之際,人觸人傷,馬踫馬倒,所到之處,勢如破竹,無人能將其行進稍阻一阻。
陳敬龍見這人威風凜凜,氣勢懾人,于亂軍叢中任意來去,如入無人之境,恍若戰神臨凡一般,不由心生敬意,情不自禁叫道︰「好漢子!如此豪杰,敬龍前所未見!」
那蒙面人從陳敬龍五人左側軍中沖出來,自陳敬龍身前而過,足下絲毫不停,又沖向右側軍兵。
當此情形,何須多想?陳敬龍毫不遲疑,喝道︰「咱們隨這位壯士沖出去!」其余四人齊聲答應。五人緊隨蒙面人而行。
那蒙面人沖到右側軍前,長鞭疾揮,「啪」「啪」脆響聲中,接連將十余名軍士抽得口噴鮮血,跌下馬去;跟著鞭梢卷住一匹戰馬脖頸,用力一甩,將那匹健馬連同馬上騎者一同甩得直飛出去,將後面兩匹戰馬一齊撞倒,滾成一團。
眾軍士見蒙面人如此威猛,無不駭然,紛紛瑟縮退避,不敢上前。
有十幾名軍士跌下馬,便多出了十幾匹空馬。那蒙面人抓住一匹空馬馬韁,縱身躍起,騎上馬背;回頭看向陳敬龍,沖旁邊幾匹空馬一指,示意五人上馬,也不說話,接著轉頭舞鞭,猛夾馬月復,當先沖去。
五人不敢怠慢,紛紛躍上空馬,緊跟那蒙面人身後。
有了這樣一位高手開路,沖出重圍的希望大增。五人絕處逢生,精神大振,先前的疲勞渾然忘在腦後。
齊若男、歐陽莫邪分守兩側,陳敬龍斷後。三人與那蒙面人形成四角,將商、雨二女護在中間。
那蒙面人斗氣渾厚,招式剛猛;長鞭舞動,來去如電,中招者無不骨斷筋折;斗到興發時,長鞭卷起馬匹便甩砸出去,輕松如擲彈丸,竟是天生神力,遠非常人可比。
眾軍士見他威猛若神,無不驚懼,不敢稍拈其鋒,紛紛退避;此時便求能避得遠些,不被長鞭刮到便好,哪還顧得上去圍阻攔截?
有馬匹代步,行進速度極快。六人沖殺不大工夫,眼前霍然開朗,竟已是沖出重圍,到了軍兵叢外。
此時未離危境,六人不敢稍停,仍是縱馬狂奔。六騎絕塵而去,轉眼不見蹤影。
馬蹄翻飛,不過頓飯工夫,已離土城不遠。
蒙面人忽地猛然收韁,止住馬匹。陳敬龍五人不明所以,只得跟著止馬。
蒙面人躍下馬匹,蹲身用手指在地上劃了幾個字,跟著重又上馬,撥轉馬頭,向北行去。
陳敬龍等人剛要催馬跟上,那蒙面人卻回頭擺手,阻止他們跟隨,又指指地上字跡,示意陳敬龍去看;跟著催馬疾奔,揚長而去,再不回頭。
五人見他不許,不敢跟隨。陳敬龍放聲叫道︰「壯士,請留下高姓大名,以容敬龍日後報答救命之恩!」
那蒙面人既不停馬,也不應聲,連頭都不回一下,轉眼奔去無蹤。
陳敬龍愕然半晌,奇道︰「這人好奇怪,救了咱們性命,卻連話也不說一句,便即走了,這叫什麼事情?」
齊若男也道︰「是啊,他自始至終,口里不曾吐出過半個字來,莫非身有殘疾,不會說話不成?」想了想,又道︰「我自幼隨父行走江湖,至今已十余年,卻從沒听說過江湖上有一位啞巴高手,這可當真奇了!」
她剛說完,卻听歐陽莫邪顫著聲音,帶著哭腔囁嚅道︰「他總算走了!我……我好怕他……」說到這里,再忍不住,「哇」一聲大哭起來。
這歐陽莫邪膽小不假,但自與陳敬龍等人相識之後,多歷艱險,膽量已頗有長進;尤其是隨齊若男去土城一段時間後,不知被她用什麼方法煆煉,更是膽氣大增,已非昔日那膽小如鼠的鼻涕蟲;便是皇宮圍戰倪禿子與今日戰陣沖殺這兩次,凶險異常,險死還生,他雖然免不了害怕,卻也不至嚇得大哭;此時卻被一個救過他性命,自始至終不曾向他說過半名話,甚至已經離開的蒙面人嚇的痛哭出聲,實是大出陳敬龍等人意料之外。
眾人一齊向他看去,只見這貨面如土色,坐在馬上瑟瑟發抖,好像隨時便會跌下馬背一般,顯是驚懼已極,絕沒有半點裝假。
商容兒以前不認得歐陽莫邪,不知他性情,見他一個大男人如此膽小,不由大覺有趣,嘻笑問道︰「老兄,你這樣怕他,難道以前被他打過不成?」
她這一問,絕屬胡鬧取笑,不料那歐陽莫邪居然連連點頭,哭道︰「是啊,你怎麼知道?……嗚嗚……他……他上次抽我一鞭,痛了好久……嗚嗚……」
陳敬龍微一錯愕,喃喃自語︰「用鞭的蒙面人,水系斗氣……」霍地醒悟,叫道︰「莫邪,他……他便是去鑄劍山莊搶書之人?」
歐陽莫邪點頭哭道︰「就是他……嗚嗚……我一見便認出他,可為了活命……嗚嗚……卻又不得不跟他走……嗚嗚……我一直好怕的……」說到這里,又是驚恐,又是委屈,越哭聲音越大。
陳敬龍「?」的一聲,急道︰「你怎不早說?我若早知是他,也好問問他與我駝叔究竟有何關系,好給令尊一個交待!現在人已走了,你才說出來,哪里還來得及?」
歐陽莫邪哭著辯解道︰「這一路上,哪有工夫說話?……再說……嗚嗚……我哪敢當著他面提起舊事……嗚嗚……不怕他再……嗯……再打我一頓麼?」
齊若男被他哭的不耐煩起來,怒聲喝道︰「堂堂男子漢,哭個不住,成何體統?我以前說過,我不願理膽小懦弱的娘娘腔,更不許動不動便哭的鼻涕蟲跟隨著我,還記不記得?」
歐陽莫邪想了想,輕輕一點頭,用力咬住下唇,強自忍耐,不敢再哭,憋得喉中「吭吭」作響。
齊若男喝道︰「你又哭,是不是想讓我趕你回家,以後再也不見你面?」
歐陽莫邪急道︰「不,不……我要跟著你!」想了想,又補充道︰「你是我未婚妻,怎能再不見我面?」一提起「未婚妻」三字,登時精神振奮,意氣風發,哭意頓飛天外,臉上掛起笑容。
齊若男橫他一眼,臉現惱怒之色,但隨即泫然,垂下頭去,不再接口。
陳敬龍全沒在意他二人在說些什麼,只是躊躇思索,呆呆出神。
雨夢見他發呆,問道︰「陳哥哥,你在想什麼?」
陳敬龍應道︰「我在想,以後如何尋找這位蒙面壯士才好。我要報答他救命之恩,又有許多事情需要問他,所以一定得找到他;可是我連他名字都不知道,更沒看見他相貌如何,沒有絲毫線索,卻該如何去找呢?」
商容兒笑道︰「他不是留了字麼?說不定就是他的身份名字呢!」
陳敬龍一拍腦袋,氣笑道︰「居然忘記這個,真是夠蠢!」急忙翻身下馬,去那字旁觀看。其余四人也都好奇,一齊下馬,跟著去看。
只見地面上劃的是十六個字︰「多加忍耐,善自珍重。時機到時,還你清白。」
陳敬龍見不是什麼名字、身份,大是失望,嘆道︰「這只是關懷安慰之語,對尋找救命恩人,卻沒什麼用處!」
雨夢沉吟道︰「陳哥哥,他說‘還你清白’,莫非他有能力證明你不是惡人?」
陳敬龍嘆道︰「我冒充龍公子,事實確鑿,就算不是惡人,也是不折不扣的欺世盜名之徒了,還有什麼清白可還?唉,蒙面恩人留這些話,不過是安慰我罷了,怎能當真?」說罷連連搖頭,頗為沮喪。
齊若男自悔道︰「這件事情也怪我!當初楚楚慫恿你冒充龍公子時,我本該阻止的……」
商容兒一听「楚楚」之名,又生起氣來,怒道︰「原來是那個小狐狸出的餿主意!我就說麼,我龍哥哥最正直不過,怎會去冒充別人?原來都是那小狐狸在搗鬼。哼,以後若再讓我見到她,非燒得她焦頭爛額不可;看她被燒花了臉,還憑借什麼勾引我龍哥哥!」
陳敬龍氣笑道︰「容兒,不許胡說八道!楚楚出此下策,也都是為大事著想,並非有什麼惡意,怎能怪她?什麼‘小狐狸’、‘勾引’,太難听了,以後不許掛在嘴上!」
商容兒頗不服氣,想要爭辯,雨夢輕按她手臂,搖一搖頭。商容兒見了,便不再多言,將頭轉向一旁,撅嘴自己生悶氣。
陳敬龍暗覺奇怪︰「容兒為何這樣討厭楚楚?她二人以前又不相識,更談不上有什麼恩怨糾葛,只不過匆匆一見,便能生起如此惡感麼?若說是因為吃醋,她卻又不吃雨夢的醋,反倒極肯听她的話,真是奇了!……」
正在琢磨,忽然耳中傳來輕微的「隆隆」聲響。
這種聲音,對陳敬龍已不陌生;微一尋思,便即明白過來,急叫道︰「不好,軍兵追上來了!快走,快走!」
他說一句話的工夫,那「隆隆」聲又響了許多,齊、雨等人也都听見,臉上一齊變色。
五人急急上馬。商容兒叫道︰「往哪里逃才好?」陳敬龍想起黃守家所傳張肖之語,叫道︰「快去土城,可保無恙!」
五人各用兵刃在馬股上亂打。五騎齊奔,往土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