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龍三人跋涉許久,早苦的緊了,好不容易吃上一頓正經飯菜,都頗覺愉悅。心情既好,說笑起來便不禁有些忘形,聲音越來越大,不曾顧忌旁人是否听到。
三人正說的熱鬧,忽听旁邊桌上「砰」一聲大響,卻是有人重重拍了桌子一掌,跟著听一人粗著嗓子罵道︰「自吹自擂,好不要臉!我呸!」又一人冷笑道︰「叫花子一樣的人物,居然當著咱們吳總鏢頭的面夸耀武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跟著數人一齊大笑起來。
陳敬龍三人轉頭看去,見那桌旁坐了七、八個人,除一個身穿綢衫的中年胖子之外,其余都是攜有兵刃的粗壯漢子。
此時那胖子向三人望來,臉上帶著歉意微笑;微微搖頭,連使眼色,示意三人不要理會方才的無禮言語。那些粗壯漢子卻都在仰頭狂笑,對三人不理不睬,一副目中無人的神情。
以商容兒的性情,哪肯容人如此叫罵?一拍桌子,當時便要發作。陳敬龍趕忙扯住她衣袖,低聲喝道︰「容兒,不可招惹事端,忍一忍罷!」
雨夢去湊在她耳上,低聲勸道︰「逃亡之際,不可惹人關注,露了行藏!小小口舌冒犯,不必理會!」
商容兒尋思一下,不再說話;怒目瞪視那些漢子,胸口不住起伏,顯是氣的厲害,就此退讓,極不甘心。
那店小二見三人忍讓,爭端不起,微松口氣;去陳敬龍耳邊悄聲叮囑道︰「客官,那伙人是咱們這城里本領最高的鏢師,個個身手不凡,萬萬得罪不得!」說罷匆匆退去,免得爭端再起,受了池魚之殃。
眾鏢師見陳敬龍三人不應聲,只當他們怕了,不由得意非凡;大聲說笑,呼呼喝喝,旁若無人。
陳敬龍不願惹事,只想避開;又喝了兩口茶,便對商、雨二女說道︰「飯也吃過了,咱們走。」
商容兒怒氣未息,悶聲哼道︰「去哪里?這樣早便回房憋著不成?」
陳敬龍想了想,低聲笑道︰「咱們這幅模樣,難怪別人把咱們當成叫花子。你不是說要買衣服替換麼?趁著天還不晚,咱們這便去買!」
他三人在野外跋涉許久,衣裳早就滿是泥垢,骯髒不堪,更有些地方被荊棘刮破,頗顯狼狽。黃守家所給包裹中,只有給陳敬龍準備的男子衣服,卻沒有女裝,商、雨二女除了身上一套,再沒衣服可供替換了。
商容兒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羞笑道︰「啊喲,這副樣子實在見不得人!快買衣服換過才是要緊,快走,快走!」
三人站起身來,剛要走向門口,卻听旁邊桌上一個漢子喝道︰「站住!你們當著我面,自夸武技蓋世,難道想一走了之,就此算了不成?」
三人轉頭看去,見那幾名鏢師一齊望來,個個臉上都滿是要尋是生非的神情,眼中盡是蔑視之色。
陳敬龍微一沉吟,拱手問道︰「是哪位兄台說話?是對我們說的麼?」
一個黃臉鏢師側身而坐,翻著眼楮,大剌剌地應道︰「是我說話。你既然接口,自然知道我是對你們說的,還用問麼?」旁邊一個鏢師搶著介紹道︰「這位是我們鎮天鏢局吳總鏢頭,外號‘花刀客’;武技高明,生平未逢敵手。你們當著他老人家面夸耀武技,真是目中無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了!」
陳敬龍點點頭,問道︰「吳總鏢頭,你不許我們離去,不知有什麼吩咐?」
那吳總鏢怒哼一聲,氣憤憤說道︰「我姓吳的在這城里,號稱武技第一,你當著我面自夸武技蓋世,不是打我的臉麼?我姓吳的堂堂七尺高的漢子,站著撒尿的主兒,豈能容你們打過我臉面,安然離開?」
商容兒怒道︰「我們自己說話,關你們什麼事了?我們原本又不認得你,何來的打你臉面之說?這不是無理取鬧麼?」
那吳總鏢頭大怒,終于將翻著的眼珠歸于正處,直視商容兒;剛想發火,忽地一愣,隨即滿臉怒容盡失,露出痴迷之色;再看見旁邊雨夢,痴迷之色更重,愣愣說不出話;眼楮在二女臉上轉來轉去,連吞口水,喉間「咕咕」有聲,竟好似恨不得將二女吞下肚里一般。
陳敬龍見他色迷迷模樣,惱怒暗生;上前一步,將二女擋在身後,正色說道︰「我們方才說笑,不過是自家玩鬧而已,並不是向誰夸耀,更何況自始至終,我也不曾自認武技無敵,蓋世無雙。吳總鏢頭不肯干休,未免是吹毛求疵,雞蛋里頭挑骨頭了!我們還有事情,沒工夫陪各位閑聊了,告辭!」說罷扯著商、雨二女,向外便走。
那吳總鏢頭猛躍起身,躥到陳敬龍身前攔住,喝道︰「你打完我臉面,不給個交待便想走麼?天下哪有這般好事?」
陳敬龍氣道︰「我已解釋過了,還要怎樣交待?」
吳總鏢頭冷笑道︰「給你兩條路走。這第一條,便是跟我教量教量,分個勝負出來。你若勝了,證明你武技確是在我之上,剛才不算自夸,我們轉頭便走,再無二話。」
陳敬龍沉吟道︰「若是我敗了呢?」
吳總鏢頭冷哼一聲,咬牙發狠道︰「刀劍無眼,若是你敗了,被我斬個缺手缺腳,可也只能怪自己命苦!」
陳敬龍尋思一下,搖頭道︰「我跟你無怨無仇,何必非得動手?你再說第二條路來听听。」
吳總鏢頭得意笑道︰「你若怕了,不敢跟我動手,便跪下向我磕頭認錯,承認你是大言不慚的無恥之徒……」
不等他說完,商容兒已經忍耐不住,怒罵道︰「放你個狗臭……哼,我們不願和你一般見識,你可別給臉不要,欺人太甚!」
吳總鏢頭也不生氣,從陳敬龍肩旁望過去,看著商容兒,諂笑道︰「姑娘何必動怒?我是跟這小子過不去,可沒有得罪姑娘的意思!姑娘國色天香,何必跟著這小子做叫花子?嘿嘿,若是姑娘不嫌棄,不如跟我回鏢局去,到時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不好麼?」說罷沖雨夢看去,又道︰「這位姑娘也一起去!」
他話音未落,那些鏢師一齊起哄,狂笑亂叫道︰「是啊,兩位姑娘一齊去。哈哈,總鏢頭雙美並收,艷福可當真不淺!」
「跟著我們總鏢頭,便可以衣食無憂,過好日子,不是遠勝過做叫花子麼?兩位姑娘,機會難得,可不要白白錯過了!」
「你們怎麼還叫姑娘?要我說,咱們現在就該改口,叫兩位嫂夫人,哈哈!」
……
高容兒听眾人言語,怒不可遏,也顧不得粗俗不粗俗了,只是大叫︰「放屁,放屁……」張牙舞爪,想從陳敬龍身邊繞過去打人。
雨夢摟住商容兒,不放她過去,自己卻也氣的臉色鐵青;低聲沖陳敬龍喝道︰「陳哥哥,他們太也無理,我可忍不得了!你讓開,讓我教訓教訓他們!」
陳敬龍並不讓開;尋思一下,沖那吳總鏢頭問道︰「今天我若不跟你較量,你絕不肯放我們走了,是麼?」
吳總鏢頭得意笑道︰「那也未必;你若肯磕頭認錯,我也會放過你們的!」
陳敬龍點點頭,冷笑道︰「我本不願與人動手,但你如此欺人,又出言辱我女伴,我若繼續退縮,可枉為男子了!你,你想怎麼較量?是你們一齊上呢,還是你我一對一打上一場?」
吳總鏢頭見他同意較量,登時大喜,咧嘴笑道︰「就憑你個叫花子,還用我們一齊上麼?當然是我跟你一對一打過。」說罷轉頭望向那穿綢衫的胖子,笑道︰「範三爺,待你看過我的本事,再考慮考慮,看我要你六十金幣,貴是不貴!」
陳敬龍听他說話,這才明白︰敢情這廝咄咄逼人,原來是想借打敗自己來顯露實力,以便與雇主談判,多要佣金。
那胖子範三爺苦著臉,勸道︰「吳總鏢頭本領高強,我早就知道的,這架麼,我看就不必打了!至于六十金幣,實在……實在太也離譜,咱們不妨再商量商量……」
吳總鏢頭打斷道︰「不必說了!一分錢一分貨,天公地道。你看過我刀法,再定佣金便是,何須商量?」說罷沖門外一指,向陳敬龍喝道︰「小子,出來跟我比劃比劃!」
他話音未落,眾鏢師中躥起一個瘦子,張牙舞爪叫道︰「殺雞何須宰牛刀?總鏢頭,這小子讓我對付便成,不須您老人家……」
陳敬龍不待他說完,霍地躍上前去,劈面便是一拳。
他本就身高力大,行動敏捷,自修習易筋經後,更是力量日有所增,行動越發快捷,遠非常人可比;此時這一拳雖沒運上內力,卻仍是迅猛有若奔雷,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在常人數倍之上。
那瘦子連拳頭來勢都不曾看清,臉上已經中招。
「噗」一聲悶響,瘦子拔地而起,橫飛出去,躍過桌面,摔落地上,又連翻三滾,撞在另一張桌子的桌腳上,方才停住去勢;雙手捧臉,想要申吟呼痛,不料剛一張嘴,「哧」地噴出一大團細碎血塊,卻是一堆沾滿了鮮血的牙齒;整個人縮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時爬不起來,也不知究竟傷的多重。
眾鏢師見陳敬龍看似隨便的一出手,立時擊倒一名「身手不凡」的鏢師,不由都嚇了一跳,愣愣然一時不知如何應付;居然連上去攙扶瘦子起身,查看他傷勢輕重都忘記了。
陳敬龍也沒想到會如此輕易,一擊得手;呆了半晌,忽覺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吳總鏢頭,問道︰「你們鏢局的鏢師,就這點狗屁本事?」
吳總鏢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默然半晌,咬牙道︰「好小子,居然是個高手,算我看走眼了!」尋思一下,見那胖子範三爺看著自己,實在不好退縮,只得硬起頭皮,嘴硬道︰「他一時大意,被你突襲得中,有什麼稀奇?本領高低,還得堂堂正正較量才分得出來!你跟我出去,嘗嘗我的刀法厲害!」說完想想,感覺不足以威懾陳敬龍,忙抽出腰刀,「刷刷刷」,連挽幾個刀花,色厲內荏地喝道︰「看見我運刀何等熟練了麼?你若怕了,便認輸走人也罷,我也不來逼你!」